夜里,E.奢拉美医师在一家华丽的地方请我吃饭,我开始知道,我要去担任的是一个什么样的职务。
原来有一家非常富有的人家,只有一个独女,她父亲是当地皮鞋工厂的厂主,他想在美洲成立一个新厂,在投资的人中间,有一个青年的英国的贵族答应很大的数目,但是在几次接洽以后,这青年忽然追求这个女儿,他女儿也非常高兴同他来往,花前月下,每天在一起过着青春的生命。一个月以后,这个英国的贵族,忽然对她父亲求婚了,她父亲以为女儿既然常常同他在一起,一定是愿意的,所以没有同他女儿商量就答应了。但是事后同他女儿说起,她可大不高兴,说她并不爱那人。但是她父亲责她既然不爱那人,为什么天天同那人在一起;而现在这事情,又影响到父亲事业信用与前途。他父亲是一个近代的商人,一句话说出一定要做到,所以他说:
“现在已经这样,他也没有什么不好,你嫁了他就算了。”
“这怎么行?我并不爱他。”女儿说。
“那么你为什么天天同他在一起?”父亲责问地说。
“……”女儿想了一想勉强地说,“这是完全为你的事业。”
“为我的事业,那么你嫁他。”
“这办不到,我现在不想嫁人。”
这样他们有一个争吵,这位女儿自然没有嫁给那位英国贵族,但不知怎么,她忽然就开始有一个越出她家世的生活,整天在外面游荡,交了许多男朋友。后来不知怎么,大概一个不好的男友喝了点酒,对她有点无礼,她开了一枪,把这个男人打死了。请了许多律师,才在法庭上麻烦地把这件事解决。从此她就有了精神病,她吸烟,喝酒,赌博,同人吵架,她有时特别爱打扮,有时特别随便,有时整天关在自己房内,有时整天在外面,有时半夜三更一个人驾着车在各处走,有时一个人到赌窟里消磨一个整夜。她父母都非常爱她,现在实在弄得没有办法,请E.奢拉美医师诊视。但是她自信力极强,绝对不承认自己有病,她咒骂医生,不肯吃药,也不愿接受医生的忠告,不肯改变生活;外面呢,下流的男女朋友交得很多,他们都花她的钱,整天在各处叫嚣,时常出事闯祸。曾有一次把她关在一间房里,她忽然从窗口爬出去,三天没有回来,卖了她的首饰,在旅馆里过夜,害得她父母着急非凡;现在听了E.奢拉美医师的主张,以为强迫她徒然使她病症加重,应当有一个专门的人,使她信任,整天跟她在一起,慢慢来改变她的生活,使她肯接受这个人的劝告,所以就由E.奢拉美医师来招考这个人选,这人选现在就是我。
E.奢拉美医师把这些告诉我以后,他说:
“你去,但不能让她知道你同我的关系,也不能让她知道你是去医她病的。”他歇了一回,喝着咖啡,又说,“你到她的家里去,算是她父亲雇佣的一个整理他家藏书的人。以后你应当尽量同她接近,你应当假装作是她所交的那群低级的人,博她的信任,慢慢你再依照我的指示进行我们的治疗。照我看,治疗第一步先要她休息,要她神经安定,不紧张,第二步要她搬到海边或乡间,以后可以用针药从生理方面去帮助她,那时候方才可以用医师与看护,你的责任到那时可以说是完成了。”
我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静听E.奢拉美医师的说明与吩咐,最后,他说:
“你刚才说要隔两天去。”
“是的。”
“好,那么你星期三去,星期二夜里九点时你在疗养院等我,我还有话同你讲。”
以后我们就走散了,我对于延迟两天的要求,无非是要看看我所发生兴趣的那个老年病人的反应。
第二天早晨,我一个人到百货公司,买了两套讲究的婴孩衣裳到疗养院,把它们送给这个老年的病人。他很高兴,兴奋地说:
“你是确定他有孩子了么?”
“你的儿子么?他终会有孩子,为什么一个祖父不应当早点预备呢?”
我看他很高兴把这收下来,我离开了他。从那时候起到第三天早晨我离开这个疗养院,我知道他的神经非常平静。假如我是不离开他的话,我要一直满足他这些琐碎无系统的欲望,我要使他神经永远平静,慢慢地我要拣机会寻求,并且去解除他心理的结郁。但是事实是不可能的。我于第三天早晨搬到梯司朗家里去了。
在这前夜,E.奢拉美医师给我一封介绍信,他已于那天上午碰见过梯司朗先生,一切都已接洽好,所以只要我单独前去就是,梯司朗先生上午在家等我。
在我离开疗养院的前一小时,E.奢拉美医师又叫我去,叮咛我一切要小心从事,宁使日子多一点,但不能有一点点使梯司朗小姐讨厌,因为她如有一点讨厌,所有的工作都不能继续,而前功都将尽废;又告诉我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打电话给他,同他商量;最后他命令我从下星期起,每星期需要做一个详细的报告,星期五晚上必须送给他检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