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清回到家里,已经五点敲过。门诊的病人都已散去。齐国良和罗文达坐在诊病室内,休息着谈天。国良见女儿回来,便先开口问道:

“菊清,你姊夫的病可曾好一点儿吗?”

“热度还是很高,我给他注射了一针,看他明天的情形怎么样再作道理吧!”

“明天他假使热度还是不肯退去的话,我想叫他住到医院里来诊治,那我就可以随时地治疗他了。”

菊清听爸爸这么说,却也没有表示什么意见。她红红的粉颊上似乎又笼罩了一丝忧愁的表情,望了爸爸一眼,说道:

“爸爸,听说上海已经开战了,您知道这消息吗?”

“嗯!我知道。”

齐国良沉着脸色,点点头回答。菊清惊奇地问道:

“爸爸,您没有到外面去过,您怎么也知道了呢?”

“傻孩子!难道一定要到外面去过了才能知道吗?告诉你吧,你哥哥从上海刚有封信到来哩!”

“哥哥信中说些什么呀?我也正在急着他呀!上海开战了,他可怎么办?”

菊清又着急又欢喜的样子,慌慌张张地问。国良遂把写字台上的那封信,交到菊清手里。菊清抽出信笺,连忙读道:

爸爸,久未来信问安,甚为想念,敬维福体康泰为颂。自七七卢沟桥事变发生以来,上海形势也日趋恶化,据可靠消息,上海市政府已迁移到枫林桥。松江一带,我军已有二十余万,可见政府已决定与敌抗战了。今天是八月十一日,我与同学数人曾到北四川路去巡视一周,果然见来去车马,里面所载的均为箱子铺盖。搬场汽车,在马路上驶行占十分之七八,自施高塔路至蓬路,两旁商店早已打烊,完全入战时状态。虽然天空中尚炎日高悬,但睹此恐怖景象,也令人不寒而栗,至为凄凉。想此次战争爆发,乃是我国存亡之最后关头,我辈青年,身为国民之一,岂能不奋发自强为国效劳乎?故我同学数人,已决定投笔从戎,而脱离上海,前去受训,唯恐爸爸记挂,特来函奉告,想爸爸思想超人,当亦不怨此行为之不孝也。敬请福安!

菊清瞧完了这一封信,忍不住啊呀了一声叫起来,好像非常着急的样子,抖着两手,眼泪汪汪地说道:

“爸爸,哥哥他……当兵去了呀!那……那……不是太危险了吗?”

“小良说的话很不错,这次战争爆发,乃是我们国家存亡之最后关头,一个有志气的青年,怎么还能够贪生怕死地苟安下去呢?所以我赞成小良的行动,他才不愧我的好儿子呢!”

国良却微微地一笑,很欣慰地说出了这几句话。菊清听了,想到自己的胆小,不免有些羞愧的颜色,于是放下手中的信笺,也就不再说什么话了。这时香妮走进来,说二小姐回来了,可以洗浴去了。菊清点头答应,遂匆匆地到楼上去了。国良等她走后,望了文达一眼,说道:

“菊清平日的思想也很前进的,可是女孩儿家心灵究竟是脆弱的,她听了小良当兵去的消息,也会感到害怕哩!”

“这是兄妹间感情深厚的缘故,我说这倒怪不了她。”

罗文达表示同情菊清的意思,微笑着回答。国良拿起了烟斗,划了火柴,慢慢地吸着斗烟,沉吟着说道:

“上海一开战,我以为战事就会有蔓延到全国的可能。比方那么说,杭州也变成了战区的时候,那你预备怎么地打算呢?”

“我觉得我们做医生的完全以救世为目的,假使在枪林弹雨之中,我始终还是干着给世人解除痛苦的工作,不知道老伯的意思以为怎么样?”

“不错,所以我已打定主意,就是炮火响到了这里,我也绝不离开杭州这个老家。倘然你也有这个主意,那么我希望你始终给我做一个助手。”

“只要老伯需要我的话,我当然终身跟随在老伯的身旁。”

国良听他这样说,心里非常欢喜,情不自禁地走过去,和他手儿紧紧地握了一阵,表示两人合作到底的意思。

夏末秋初的季节,天日特别的长,所以吃过晚饭之后,天色也还没有黑暗下来。菊清禀明了父亲,约了文达一同到湖滨公园去散一会儿步。国良也看得出他们之间的感情很好,因为文达是自己看重的青年,所以对于他们的亲热反而感到十分喜悦。自然,他们一块儿出去游玩,这是没有不好的道理。

湖滨公园里的游人很多,都是三三两两的青年男女,不是携手偕行,就是促膝谈心,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着热情的笑意。文达拉了菊清的手,一同在树蓬下的长椅子上坐下。菊清向四周望了一眼,似乎很感慨地叹了一口气,低低地说道:

“你瞧这儿四周的情景,好像还是一个乐园似的,哪儿想得到上海已经是炮声隆隆了呢!假使炮声响到这里来了,真不知又是怎么的一番样子了呢。”

“对于这问题,刚才你爸爸对我也讨论过,我们的意思,都不愿离开杭州。假使在枪林弹雨之中救人的性命,那不是更有意义吗?”

“你们不离开杭州,我当然也跟在你们的身旁。”

“否则,你预备怎么打算呢?”

“我想哥哥这么有勇气地投笔从戎去了,那么我们不是也应该为国家去出一份力吗?所以我倒有意思和你一同到战地服务去。”

“你这意思很好,不过我们走了之后,你爸爸一个人未免太孤独一些了。他老人家已经快六十岁了,所以我们应该侍奉在他的身边才好,你说是不是?”

“我就是也想到了这一层问题,所以我这意思没有在他老人家面前说出来。要不然,他心里一定会难过。”

菊清蹙了细长的眉毛,低低地说。罗文达把她纤手温情地抚摸了一会儿,点点头,却没有作答。两人静默了一会儿,文达忽然把话题拉扯到别的地方去,微笑着问道:

“你今天才算到姊夫家里去过了,他们待你客气吗?”

“我给他治病去的,怎么还敢待我不客气呢?”

“他们住的地方很不错吧?房间里家具是不是红木的?”

“你问这些做什么呀?”

罗文达问出这两句话,那叫菊清心头倒是感觉奇怪起来,秋波脉脉地凝望着他,猜疑地反问他说。文达红了脸,支吾了一会儿,才低低地说道:

“假使我们结了婚,那就比不上像你姊夫那么好的环境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把我当作一个爱好虚荣的女子看待吗?假使你以为我欺贫重富的话,那你马上还可以去另找一个好对象。”

菊清气愤地说出了这两句话,想想有些心酸,眼皮儿一红,却是流下眼泪来了。文达这就急得满头大汗的神情,说道:

“菊清,你不要误会呀!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呀!”

“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我的意思是……”

“是什么呀?干吗吞吞吐吐呢?难道有什么不好对人告诉的话吗?”

菊清泪眼盈盈地逗给了他一个娇嗔,还表示有些生气的样子。罗文达抓抓头皮,有些不好意思地沉吟了一会儿,方才低低地说道:

“你虽然是这么的爱我,但你爸爸心里不知道可赞成?就是他也赞成的话,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力量可以举行婚礼。倘然马虎了一些,我觉得太委屈了你。而且你姊夫瞧到了,说不定还会讥笑我们呢!我想到了这个问题,所以我心中是常常地感到了忧愁和烦恼。”

“你这人也太会自寻烦恼了,结婚是我们两人的事情,这和旁人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吗?我爱穷,我爱嫁给贫穷的丈夫,我根本不怕什么人来讥笑我。只要爸爸不说话,谁还能来阻挡我们的相爱呢?不过,我觉得我还年轻,结婚似乎还太早,难道你就不能再等待两年吗?”

罗文达见她偎靠了自己身上,说到后面,有些赧赧然的,粉脸红得像朵玫瑰花那么的艳丽,这就拉了她手,笑道:

“你的年纪确实还轻,不过我的年纪可不轻了呀!假使你真心地爱上了我,那你当然也得为我着想呀!”

“嗨!原来你是等不及的急于需要结婚了吗?真是个老面皮,假使我不爱你呢?你预备怎么办?”

菊清听他这样说,方才猛可地理会过来了,暗想:我这人说话真有些自私,照我年龄而说,就是再过五年结婚,那也不算迟。但文达若再过五年,不是已经三十一岁了吗?那就无怪他急于需要结婚了。菊清心里虽然很表同情地想,但表面上却啐了他一口,还拿手指划到他脸上去羞他。文达的两颊,也红得像喝过了酒似的,笑道:

“你若不爱我,那我倒死去了这一条心。既然承蒙你可怜我,偏偏地爱上我,那我的意思,就很想早一些和你结婚。”

“你这意思,有什么充分的理由呢?”

“第一个理由,战事爆发之后,将来兵荒马乱,一定到处都不太平,那么早些结婚,也可以放下一头心事。第二个理由,我们结了婚后,我和你爸爸就有岳父和女婿之关系了,那么我们就是在一块儿,也不会给旁人说闲话了。你想,这两个理由不是很充足吗?”

罗文达一面说,一面拉了她手,轻轻地抚摸着,表示那份温情的样子。菊清低了头,却是默默地想了一会儿心事,并没作答。文达接着又低低地问道:

“菊清,你怎么不回答我呢?”

“我想回家去和爸爸商量商量之后,再给你答复可好?”

菊清方才抬起头来,秋波斜乜了他一眼,羞答答地回答。文达很感激她似的笑了一笑,说道:

“不过,你可住得惯那些简陋的屋子吗?”

“你又说这些话了,假使我也和姊姊一样爱好虚荣的话,我如何还会答应嫁给你?只要爸爸肯给我们结婚,我总可以给你称了心愿。”

“你猜你爸爸会不会成全我们一对呢?”

罗文达见她秋波水盈盈的真有说不出的妩媚可爱,一时心里不住地荡漾,凑近一些脸过去,低低地问。菊清羞涩地一笑,说道:

“我猜爸爸一定会成全我们的,因为他老人家平日说起你来,他总会赞美你是个忠厚诚实的好青年。”

“假使有一天我们两人能够洞房花烛了,这叫我心中真不知道该快乐到何种程度才好呢。”

菊清见他如醉如痴的样子,一面笑嘻嘻地说,一面把手来抱自己的肩胛。这就得意扬眉地啐了他一口,忍不住也赧赧地笑了。文达这时鼻管里闻到一阵如兰如麝的香味,从菊清身上发散出来,他更加有些神魂飘荡地把鼻子几乎碰到她粉颊上去,笑道:

“好香,好香,你身上洒了不少的香水精吗?”

“别胡说八道地乱讲吧!我身上从来也不用香水精的。”

“那么你身上这香味是哪里来的?”

“谁知道?我根本没有什么香,还不是你造的谣言!”

“真的,我没有造谣言。哦!对了,那一定是所谓处女香了。”

罗文达一本正经的表情,哦了一声,忽然想着了似的回答。菊清伸手打了他一下子肩胛,恨恨地逗给他一个娇嗔,忍不住抿了嘴也哧哧地笑起来了。常言说道:花是将开的红,人是未婚的好。这句话就一丝也不错。瞧他们这一对情人,并肩而坐,笑语盈盈,真所谓郎情如水,妾意如绵。真不知羡煞了多少还未尝过恋爱滋味的青年男女哩!

夜之神狰狞着面目终于踏进了整个宇宙,使大地上美丽的风景,在黑漆漆的空气里模糊得看不清楚了。菊清伸手理了理被夜风吹乱了的云发,站起身子,低低地说道:

“我们还是回去吧!时候不早了。”

“好的,已经九点多了,再不回去,你爸爸以为我把你拐了。”

罗文达一面看了一下手表,一面跟着站起,笑嘻嘻地说。菊清白了他一眼,笑着说道:

“这一点我爸爸倒相信你的,因为你是一个老实人。不过……照我眼睛里看来,你在我面前老是那么的顽皮,可见你也不是一个真正的老实人!”

“在过去我对你从来不说笑话,现在就不同了。”

“有什么不同呀?”

“过去我一本正经想做你的……”

“是不是想做我的姊夫?”

菊清不等他往下说,就笑盈盈地代为说出来,而且还逗了他一瞥神秘的媚眼。罗文达被她这么一说,心里不免有些感触,忍不住微微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这时候还拿这些话来挖苦我?”

“谁挖苦你?你不想做我的姊夫,那你要做我的什么人呢?”

“我本来想做你的老大哥,谁知道现在我竟做你的……”

罗文达说到这里,他心中又甜蜜起来,微微地一笑,却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菊清雪白的牙齿,微咬着红红的嘴唇皮,粉颊上也浮现了甜蜜的笑,故意低低地问道:

“做我的什么人?是不是还想做我的姊夫呢?”

“该打,我要做你亲爱的丈夫哩!”

罗文达轻轻地打了她一记手心,接着向她直接地说出了这一句话。菊清嗯了一声,顽皮地向他扮了一个兔子脸,于是两人都得意地笑起来了。

到了济民医院门口,两人站住了步,都有些恋恋不忍舍去的意思。菊清情意绵绵地瞟了他一眼,低低地说道:

“要不要再到里面去坐一会儿呢?”

“不好意思再进去坐了,回头你爸爸要笑我的。”

“笑什么?是不是笑你成个呆女婿了?”

菊清也有些得意忘形地说,但既然说出了口,倒又难为情得绯红了两颊,垂下了粉脸儿来。文达笑过了一会儿,方才拉拉她的手,低低地说道:

“菊清,明天我想请假一天。”

“为什么?”

“因为你今夜不是预备和爸爸去商量我们结婚的事情吗?那么明天我见到你爸爸的时候,不是很难为情吗?”

“难为情?省省吧!我瞧你这张厚面皮还怕什么难为情呢?况且明天不见我爸爸,后天还是要见的,总不能就此一辈子不见我爸爸了呀!所以我说你明天只管照常地来院工作,你只当没有这一回事情好了。”

罗文达沉吟了一会儿,方才含笑点点头,和她握了握手分别回家去了。这儿菊清敲门入内,香妮开门,似乎有些神秘的样子,含笑叫道:

“二小姐,你回来了。”

“嗯!老爷睡了吗?”

菊清被她笑得有些难为情,遂红晕了脸,搭讪着问。香妮回答说老爷已到楼上房中去了,却不知道他可曾睡了没有。菊清于是三脚两步急匆匆地奔到楼上,推开爸爸的卧房,见他老人家坐在洋台口边的沙发上,在一盏落地柱灯旁静静地看书,于是低低叫了一声爸爸,接着天真地跳到沙发旁,坐在沙发臂胳上,一手按了爸爸肩胛,笑盈盈说道:

“大热的天气,爸爸您辛苦了一整天,还不想休息休息吗?”

“孩子,你爸爸能够安安闲闲坐下来看书,这就是在休息了呀!”

国良放下书本,把她手拉来很慈祥地抚摸了一会儿,笑着回答。一面又接着问道:

“你和罗医生在哪儿玩了一会儿?”

“在湖滨公园里散了一会儿步……”

菊清秋波盈盈地逗了国良一个媚眼,她想开口和爸爸商量自己的婚事,但到底因为害羞而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口来。国良见女儿红着粉脸,好像欲语还停的神气,心里不免暗暗地奇怪,遂低低地问道:

“孩子,你有什么事情要和爸爸说吗?”

“事情是有一些,但我不敢说出来。”

菊清被父亲这么一问,两颊益发海棠花般娇红起来,故作顽皮的神情,笑嘻嘻地说。国良更加奇怪得目瞪口呆,正经地问道:

“到底是什么事情呢?你只管说出来,爸爸不会见怪的。”

“爸爸,嗯!啊!叫我怎么样说才好呢?”

国良见女儿那种羞答答的表情,一会儿嗯,一会儿啊,结果,却仍旧没有爽爽快快地说出来,心中这就猜到了几分,望着她娇艳的粉脸,笑道:

“我已经有几分猜到了。”

“爸爸,您猜到了,那很好,您就代我说出来吧!”

“可是,我还不知道可猜得对不对?”

“爸爸,您就说出给我听听吧!”

国良见女儿天真顽皮的样子,他忍不住呵呵地笑起来,拍拍她的手十分喜悦地说道:

“我猜罗医生他一定爱上了你,是不是?”

“咦!爸爸,您……怎么知道的呀?”

菊清被父亲一句话直说到心眼儿上去,一时又羞又喜,赧赧然的表情,却惊奇地问。国良在袋内摸出烟斗来,菊清慌忙给他燃着了火,一面又笑盈盈地问道:

“爸爸,您说我该不该接受他的爱呢?”

“这还有什么不该的道理呢?对于你们这头婚姻,爸爸完全赞成。”

国良吸了一口烟,把烟圈儿吐去了之后,很得意地回答。菊清芳心里这一欢喜,真所谓把心花儿也朵朵地乐开了,遂亲热地偎了爸爸肩头,娇羞万状地红了脸,低低地说道:

“爸爸,可是罗医生……他……想预备结婚,您……瞧女儿的年纪是不是还太小?”

“哈哈!菊清,你也有十八岁了,一个十八岁的姑娘,结婚也不算太早吧!我答应你们现在结婚,也好叫我放下这头心事。”

菊清问得那么的有趣,这倒叫国良又忍熬不住大笑起来,遂拍拍她的肩胛,表示毫无阻拦他们的意思。菊清却又沉吟了一会儿,低低地说道:

“可是,我舍不得离开爸爸。”

“那我们可以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菊清说着话,把纤手顽皮地抚摸着爸爸的脸。国良连连地吸烟,想了一会儿后,抬头望了她一眼,接着说道:

“罗医生这个人才我向来很看重他,当初我的意思,原想把你姊姊嫁给他的,可是你姊姊却嫁给了楚常明。这是各人终身幸福的问题,所以我也并不参加什么意见。现在你既然也愿意和罗医生结婚,那我当然非常欢喜。刚才我也曾经和罗医生谈起战事若蔓延开来作何打算的问题,他的意思预备永远跟着我为人群谋幸福。此刻我想起来,他大概也就是因为爱上你的缘故吧!所以那当然是很好的事情啰!我想你们结婚之后,就住在我的身旁,这样子我固然永远地有了帮手,就是你也永远不会离开爸爸,这在我们三个人说来,都是件两全其美的事情呀!你说好不好呢?”

“爸爸这样地爱护罗医生和女儿,那叫我们心中真是太感激您了。不过,我们结了婚之后,住到这儿来,明儿给我二哥知道了,他心中不知道会不会生气的?所以我认为这倒也是一个问题哩!”

国良见女儿年纪轻,却也考虑得非常仔细,遂微微地一笑,望着她的娇靥,低低地说道:

“那完全不成问题,你尽管放心是了。你二哥是个很孝顺的孩子,他自己为国出力去了,他若知道你能代他来侍奉我照顾我,恐怕他心中还十二分地感激你哩!”

“爸爸,那么您明天就把这意思向罗医生说吧!”

“好的,我有你们这一对好女儿好女婿在身边帮助我,我心里是多么的安慰呢!”

“我有您这么一个好爸爸,女儿心中也多么的快乐呢!”

菊清一面说,一面却顽皮地把小嘴儿在国良面颊上吻了一下,忍不住哧哧地笑着逃回到自己卧房里去了。国良也笑起来,说了一声淘气的孩子。他慢慢地站起身子,伸手打了一个呵欠。一见时候快十一点钟了,这才走到床边去,熄灯安寝了。

次日,国良起来,还只有七点敲过。他走到楼下诊病室内,出乎意料之外的,罗医生却已经到来了。这就咦了一声,笑道:

“罗医生,今天这么早啊!”

“睡不着,所以早些起来,就早些到来了。”

罗文达红了脸儿,似乎担着虚心的样子,低低地回答。但国良听了,觉得这孩子真有些老实,遂忍不住笑起来了,说道:

“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今天晚上准会睡得着。”

“啊!什么事呀?”

罗文达听他这样说,知道婚事没有问题了,他心里欢喜得什么似的,忍不住啊了一声叫起来。但他表面上还故作莫名其妙的样子,低低地问。国良笑了一笑,遂把菊清昨夜对自己说的话,并把自己心中的意思,向他详详细细地告诉了一遍,并且又低低地问道:

“罗医生,你觉得我这个办法好不好呢?”

“老伯这样地抬举小侄,小侄真是感激万分,那如何还有什么不好的道理呢?只不过小侄能力薄弱,未免委屈了二小姐罢了。”

“不要这么说,男女间的彼此相爱,完全是至诚真挚的,绝不是为了身外之物的金钱关系。菊清不是个虚荣的女子,那我倒可以相信她的。”

两人正在说话之间,忽见梅邨急匆匆地奔了进来。她见了父亲,有些眼泪汪汪的样子,口吃了语气,说道:

“爸爸,常明身上的热度还没有退呢!那可怎么办?你……此刻就再劳驾一次,跟我去给他诊治吧!”

“梅邨,我的意思,你就去把他送到这儿来住院吧!那我就可以随时地给他打针服药了。”

“这样也好,那么我马上就去送他来吧!”

梅邨沉吟了一会儿,觉得爸爸这主意原也是一番好心,于是点点头回答。她立刻翻身出外,匆匆地坐了汽车又回到家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