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保和王三两个人匆匆地到厨房里去拿取饭菜和茶水,不料回到书房的时候,却见里面空洞洞的,不但凶犯逃走,连小少爷的人影子也不见了。当时两人就大吃了一惊,目瞪口呆地不禁“啊呀”了一声叫起来。王三急急地说道:

“不好,不好,我们可上了小少爷的当了。”

“奇怪了,小少爷怎么会把行刺老爷的凶犯放走呢?难道他倒反而同情凶犯将老爷杀死吗?这事情可不是儿戏的,我们快些报告老爷去吧,你看怎么样呢?”

两人呆呆地愕住了一会儿之后,方才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张保说到这里的时候,身子要向房门外急急地走了,但被王三拉住了,摇摇头,说道:

“慢来,慢来。我们去报告老爷,恐怕还要叫老爷向我们大发脾气,因为小少爷这人向来和老爷是反对的,你不听刚才小少爷向老爷不是还一味地抢白吗?所以我的意思,还是把饭菜拿回到厨房去,我们假痴假呆,仍旧守候在书房门口,等老爷来提凶犯的时候,我们说小少爷在里面审问好了。”

“这办法也好,那么我们把窗户先开好了,表示小少爷跟凶犯跳窗而逃的样子,你看怎么样?”

“很好,很好,那么我把饭菜送回到厨房去,你把室内窗户打开了吧。”

张保、王三商量定当,遂各自匆匆地工作。不多一会儿,张保由厨房回来,两人仍旧守候在书房门口。大约半个钟点之后,只见老爷兴冲冲地走来,说道:

“凶犯关在书房里吗?”

“是的,老爷,刚才小少爷到来,说奉了太太之命,来审问这个凶犯。”

张保很小心的模样,低低地告诉。佛卿听了这话,不由一怔,暗想:我和太太没有离开过,太太几时曾经这样吩咐小畜生过?莫非又是这小畜生弄的什么花样精吗?于是蹙了稀疏的眉毛,急急地问道:

“这小畜生现在人哪里去了?”

“小少爷此刻正在书房里面审问,他关照我们,说没有叫我们,不许擅自进内,所以我们不敢有违,只好紧守在房门口。老爷可以入内去看看,不知小少爷怎么样地在审问。”

佛卿听了这些话,心中十分气愤,遂愤怒地直奔进书房里面,当他跨步入内见到室中空无一人的时候,不由气怒得暴跳如雷,大喝道:

“张保,王三,你们快快滚进来!”

“老爷,什么事?什么事?”

站在外面的张保、王三故作惊慌的表情急奔进来,不约而同地问。佛卿把脚一顿,大叫浑蛋,高声骂道:

“你们这班饭桶!死坯!浑蛋!怎么连这一点点小事都管不了?你们瞧瞧室内还有什么凶犯吗?”

“啊呀!这……这……是怎么的一回事?瞧,椅子上的绳索都用刀割断了,难道是小少爷把这凶犯放走了吗?”

“对!对!你瞧窗户开得那么大,还不是他们跳窗逃走的吗?这……这真是意想不到的事情,难道小少爷会私通凶手吗?这还了得,这还了得!”

王三、张保故作慌张的神情,四面乱瞧破绽的样子,你一句他一句地说着。佛卿这时心头的愤怒,几乎要把火星从头顶上冒出来了,戟指骂道:

“该死!该死!你们这班该死的奴才!没有我的命令,你们为什么要放小少爷进内去呢?”

“老爷,这……因为小少爷说的,他是奉了太太命令而来。并且……并且……他又说……”

“他又说些什么呢?”

“他说的,小的实在不敢说出来。”

“你只管说,我不怪你们是了。”

“恕小的们斗量,小少爷说,太太的权威有甚于老爷,假使违背了太太的命令,恐怕老爷都要受太太的责罚哩!”

因为事情已经问明在先,所以佛卿听了张保的话,一时真所谓有火发不出来,只好连连顿脚,大骂“放屁放屁”,喝道:“你们听他这小畜生的鬼话!真是太混账了!你们还不快快地给我去四处找寻捉拿,死在这儿难道还等着我给你们两个耳光子挨揍吗?”

“是!是!”

王三、张保说了两个“是”字,早已一骨碌翻身向外急急地奔出去了。这里佛卿越想越气,越气越恨,遂匆匆地直奔到上房里来,一见杜太太,这会子他理直气壮的样子,把台子一拍,大声骂道:

“好!好!都是你溺爱过分的缘故,因此这个宝贝儿子干出这样荒乎其唐的事情来!他简直不是我的儿子,他是我前世的冤孽!真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什么事?什么事?你难道着了邪气不成?有话只管好好儿地说,有屁也只管好好儿地放,也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你预备把我唬死了可以再讨一个烂腐货进门吗?”

杜太太见他好像吃了豹子胆似的,居然在自己面前暴跳如雷,一时也不甘示弱地猛可站起身子,她比佛卿更凶恶的样子,拍手拍脚地也大骂起来。佛卿的怒火好像遇到了一盆冷水,终于熄了下来,默默地走到沙发旁,颓然地倒坐下来,却反而连一句话都不说了。杜太太瞧了,气得那双三角眼圆睁起来,立刻抢步上前,伸手一把抓住佛卿的衣襟,大喝道:

“你这断命死坯老甲鱼!叫你说,你又不说,不叫你说,你就莫名其妙地大发脾气!那你不是明明地在欺侮我吗?好!好!我今天就和你拼了性命吧!”

“哎!哎!你……别忙,别忙,我告诉你呀!”

等杜佛卿连声“哎哎”的时候,但事实上已经是来不及了。杜太太的另外一只手很迅速地已撩到佛卿的面颊上去,只听“啪啪”的两声,很清脆地已着了两记耳光。可怜佛卿赛过哑子吃黄连似的,连还架的力量都发挥不出来,急急地说道:

“怎么你还要打我!还要打我!你的好儿子把凶犯放走,连他自己也一同逃得不知去向了!”

“啊!什么?什么?你……你说的什么话呀?”

这消息仿佛迅雷不及掩耳,把杜太太方才震惊得几乎昏倒了,她放下了抓住佛卿衣襟上的手,踉踉跄跄跌到沙发上去,脸无人色的样子,已经是要哭出来的神气,急急地问。佛卿遂把张保、王三告诉的话向杜太太说了一遍,并且表示无限着恼的意思。杜太太两手有些发抖,她的心中也不知道是气愤还是悲痛,呆住了一会子之后,忽然死了人一般地号啕大哭起来。

“你还哭什么呢?这样不孝的儿子,我真恨不得他早些死了呢!”

“放你妈的臭狗屁!你狠心的魔鬼!你……要咒念我的儿子死吗?老实说,人杰完全是被你逼走的!你天天把他当作眼中钉的样子,他还有什么滋味待在家里了吗?现在我要你赔还我的宝贝儿子来,你若不把他去找回来,我一定和你拼命!”

“这是打哪儿说起?打哪儿说起?你还向我要这个小畜生吗?他自己把凶手放了,他还有什么脸来见我呢?”

“好哇!你就这么算了,你以为这样称了你的心,拔去了你一枚眼中钉了吗?没有这样容易,我非叫你把他去找回来不可!”

“笑话!这……简直是无理取闹!”

“什么?无理取闹?你……你……要死要活?”

杜太太气得眼睛里已发出来碧绿的光芒,她凶巴巴地伸张了两手,忽然向佛卿跪倒下去。佛卿还以为她跪下来求情,要自己去找寻人杰,可是万万也料不到杜太太的两手会从佛卿袍角边伸进去,好像活狲偷桃一般,把佛卿的命根狠狠地抓住了不放。佛卿这一疼痛,哪里还站脚得住,身子早已扑倒地上,像杀猪一般地叫喊起来。这时王三和张保匆匆来到上房门口,探首一见老爷、太太趴在地上,好像是两条狗的样子,同时听了他们口里喝骂争吵的声音,也明知是在打架了,于是急急去报告大奶奶和二奶奶。叶萍和秋心听了,连忙三脚两步地奔上房,把杜太太做好做歹地劝开了。但杜太太倒在沙发上兀是呜呜咽咽地哭个不停,真像死了什么人一般地伤心。佛卿一拐一拐地走到另一张沙发上坐下,皱了眉毛,连声地只是叹气。秋心和叶萍急急地问他们什么事故又吵闹起来,佛卿遂一五一十地把刚才的经过情形方才向两个媳妇详细地诉说了一遍,一面又气鼓鼓地说道:

“你们给我想想看,这小畜生自己放走凶手一同逃跑了,你们婆婆还要叫我去找寻他,这……这……叫我到哪里去找寻好呢?”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公公婆婆也不必吵闹了,我们总得登报找寻小叔叔回来才好。王三、张保,你们两人站在房外做什么?到底找到了一点儿眉目了没有?”

叶萍一面向杜佛卿夫妇两人劝解,一面又向房门外站着的王三、张保叫问。王三恭恭敬敬地走进来,有些畏缩的样子,说道:

“老爷,太太,小的们在四处都找寻过了,见花园的后门大开,恐怕小少爷跟凶手是从后面逃走的。”

“你们这班死饭桶!统统给我滚出去!”

佛卿没处出气,只好把气出到两个保镖的头上去。王三、张保不敢回嘴,遂默默地退了出去。这里佛卿又向杜太太假意低低地劝慰道:

“太太,你不要哭了,我明天一定登报把人杰找回来是了。”

“婆婆,公公既然这么答应了你,您老人家也可以放心了。”

叶萍、秋心也温和地安慰,杜太太方才慢慢地停止哭泣。这时小花从厨房里开上了晚饭,让大家匆匆地用过,叶萍、秋心方才各自回房。秋心一个人坐在房中,想着邦杰直到这时候还不回家,看起来今夜又非到半夜是不会回来的了。一个青年到像了邦杰那么会荒唐的地步,这好像是一个病人已得了不可救的病症一样,那我做人还有什么滋味?还有什么希望?尤其是等到了老来吃苦,那我何不趁现在年纪尚轻就和他离婚了好吗?一面想,一面真是恨到了极点。忽然窗外又是洒洒的一阵雨点儿之声,原来天空中又落起大雨来了。春天的气候,一下了雨,天气就会转冷了许多,何况闺房寂寂,空帏独守,这在秋心的心头自然是倍觉凄凉,所以窗外落了雨,她的粉脸上也会沾了无数像雨点儿般的泪水。

时间是最无情的,一分一刻一点地过去,不知不觉地已经是子夜十二点钟了。秋心坐在沙发上编结绒线,她似乎有些倦意,伸手按在小嘴儿上打了一个呵欠。听窗外雨声是止了,但风声却飒飒作响,她觉得邦杰今夜也许又不回来的了,因此心中由悲哀而转变愤怒,恨恨地站起身子,把手中的活针向沙发上恼怒地一丢。不知她又有了一个什么感觉,忽然在抽屉内取出一张照片,这是小叔叔白天里刚洗印出来的照片,两个赤条条的人拥抱在一起,实在不堪寓目。见了照片中的情形,会使她想到此刻的邦杰,也许又和另一个女子在什么旅馆里做幽叙的行为,她越想越气,咬紧了牙齿,要想把这页照片愤愤地撕碎。但转念一想,撕不得,撕不得,我好容易地叫小叔叔把它洗印出来,将来还要凭这张照片打官司呢,我如何能把它撕了?秋心在这么一转念之下,于是把照片立刻又好好儿地很秘密地藏好。不料这时,忽听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秋心暗想:莫非他回来了吗?回头去望时,果然见邦杰跌跌撞撞地走进房来。秋心鼻子里闻到的先是一阵子难闻的酒气,因此白了他一眼,却理也不理地当作没有看见。邦杰似乎有些明白自己错了,遂笑嘻嘻地走近她身边,低低地唤道:

“秋心好妹妹,我真感谢你,你直到此刻还在等着我吗?”

“哼!我以为你永远地不想回家了!”

“秋心,今夜是我们开同学会……”

“放你臭屁!我不相信你这些鬼话!”

“妹妹,你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呢?”

“给我滚开一点儿,谁叫你拉拉扯扯地涎脸!”

邦杰一味地用软功向她低声下气地赔罪,但这些花言巧语,在秋心耳朵里实在已经听厌了,所以猛可地回身,把邦杰狠命地一推,因为用力过猛的缘故,兼之邦杰酒后两脚无力,他竟站立不住,仰天一跤,跌下地去,竟然是爬不起来。秋心既把邦杰推倒之后,倒也有些惊慌起来,遂急忙地蹲身下去,伸手预备去扶他的意思。不料邦杰这时候不免也有些恼羞成怒,他撩上手来,啪啪的两记,竟然量了秋心两个耳刮子。论理,秋心推他是无心的,邦杰打她却是有意,所以秋心认为邦杰这个丈夫是不情到了极点,自己受他这么虐待,实在也是委屈到了极点,这就一面哭泣,一面也不再客气地伸手还打邦杰。邦杰虽然是酒醉之人,但到底是个男子,气力比秋心要大得多,早已把秋心也扭到地上,两人在地板上打作一团,滚来滚去,谁也不肯罢休。结果各人脸上都抓出了血痕,两败俱伤。在扭打的时候,大家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哼出来,因为都要用力,所以绷住了气,如今打了一场之后,似乎可以告一个段落了。秋心摸着浑身都感到疼痛的身子,这就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邦杰把手帕拭着面部上的血痕,还圆睁了环眼,大骂道:

“他妈的!你这个泼妇货!你在学谁的样子?竟敢动手打起丈夫来了吗?哼!哼!我若不给你一点儿颜色看看,我也不姓杜了!”

“我学你娘的样子,你预备怎么样?你自己想想自己的行为,是不是一个有人格的丈夫?当面说得好,转了身子,就花天酒地地瞎胡调,你到底有心肝没有?爹娘花了多少金钱给你进大学读书,不管你爹娘的金钱是不是光明正大去赚来的,即使做贼做强盗去偷来抢来,你也不应该这样不学好呀!一个正在读书时代的青年,天天竟要夜里一两点钟才回家,而且有时候还整夜地不归来,我问你,你到底是人还是畜生呀?”

“好!好!你教训我,你教训我,我今天打死了你,我情愿抵命!”

秋心这一篇唠唠叨叨的话,当然是说得非常凶恶。邦杰觉得自己父母也从来没有这样责骂过自己,因此他认为这是莫大的侮辱,实在有些受不了。他紧握了拳头,把脚恨恨地一顿,身子便再度地冲了过去。秋心见他来势凶猛,便把身子略为偏让,邦杰便冲倒在沙发上了。秋心这就预先大哭大叫起来,说道:

“你打,你打!我是你家的少奶奶,不是你们这里的丫头使女,你动手敢打,这还了得?救命!救命!”

“好哇!我没有打着你,你喊救命,我就索性和你拼了吧!”

邦杰并不因她的大哭大叫而感到害怕,仍旧像猛虎扑羊似的扑奔上来,一手抓住秋心的头发,一手就在她身上痛殴起来。秋心不是一个老实的女子,她全部学着婆婆的样子,一手抄进邦杰西裤的胯下,拼命乱抓,一手在他面部上死人不关地乱扯。两人这一阵子殴打,打得砰砰砰砰地发出了洪亮的声响,因此惊动了房外的小花和张妈等一班佣婢。大家睡眼惺忪地奔进房来,一见两人大打出手,好像打死人不抵命的样子,这就拖的拖、拉的拉,好容易把两人拖开了。但秋心倒在地上,却打着滚儿大哭起来。邦杰冷笑了几声,还要赶上去预备用脚踢她,小花拉住了叫道:

“二少爷,你息息怒吧!半夜三更,被老爷太太知道了,这算什么一回事情呢?”

“不许你管,我今天非要了她的性命不可!”

大凡一个男子有了野心之后,他的心肠总是非常狠毒,把他家中的妻子便视作眼中钉的样子,况且秋心又是不肯忍耐软劝,所以在邦杰心中,把她真是恨到了透顶。他咬牙切齿的表情,把小花狠命地推开,意欲拿桌子上的茶壶向秋心身上掷去。幸亏张妈眼快手快,把邦杰手臂攀住了,一面向小花使了一个眼风,一面急急地说道:

“二少爷,你……难道真的要闯大祸了吗?”

“闯什么大祸小祸?大不了一命抵一命,怕什么?张妈,你快放开手!”

邦杰气鼓鼓地回答,一面还竭力地挣脱。张妈哪里肯放手,口中连说:“不要这个样子。”就在这时候,佛卿和杜太太气急败坏地奔进房来,一面还大喊:“反了反了!”邦杰见爸妈到来,凶恶的神气就减了大半。秋心便委屈地哭得格外伤心,一面又滔滔地说道:

“你要打死我,就只管打,我反正做人也没有出头的日子,倒不如爽爽快快死了干净。让你一天到晚在外面荒唐浮尸,没有人来管教你,你就称心称意再讨几个烂腐货进门好了。喔!天哪!我前生作了什么孽,今生才这样苦命,嫁不着一个好夫婿啊!”

“秋心,好了好了,你的婆婆来了,你有什么委屈的事情,只管向我告诉,你千万不要像死人一样地号啕大哭了。两小口子吵几句嘴,这也常有的事,何必要这个模样呢?到底为了什么事争吵的,你好歹也说一个明白呀!”

杜太太听她边哭边骂,好像唱小曲儿似的样子,而且言语之中还包含了一点儿讽刺的成分。明知邦杰不肯争气,老是半夜三更回来,所以夫妻争吵,但她表面上还假意一本正经地问着。秋心听了,于是一五一十地把委屈之事诉说一遍,并且又眼泪鼻涕地说道:

“爷爷和婆婆你们不要以为我说的全是假话,完全是事实,你们不信,可以问大嫂,大华公寓捉奸的一回事,我可没有冤枉他。本来我早就要告诉你们的,但邦杰一味地求饶,我的心里总想他改过做人学好起来,所以始终给他瞒着。现在他故态复萌,不晓得自知理屈,反而动手打人,我这种痛苦可受不了!如今公公、婆婆都在这里,给我说一句公平话,我死也甘心!”

“邦杰,好!你这畜生!你枉为是个大学生,你竟干出这样不知廉耻的苟且行为来,你还有什么脸面见父母!你给我去死!去死!”

佛卿听了秋心这一番话,方知第二个儿子也是这么不争气,一时气得手脚发抖,一面大声喝骂,一面赶上去预备伸手责打的样子。杜太太到底还是庇护儿子的,遂把佛卿拉住了,说道:

“儿子也不是三岁两岁的小孩子,你要教训只管教训,动手打他,这在丫头、佣妇的面前,到底太不好意思。我说邦杰你也不应该这样不长进呀!你的年纪轻,况且求学时代,你这样荒淫无度,将来还有发达日子吗?我问你,你以后改过不改过?”

“妈,我改过了……”

邦杰在这个母亲的面前,他也失却了抗拒的勇气,遂只好委委屈屈地讨饶着说。杜太太很欢喜地说道:

“你们听,我养的孩子是很孝顺父母的,做娘说的话,他敢违拗吗?”

“人杰呢?他放走了凶手一同逃跑了,难道也听从你娘的话吗?”

“你这老杀千刀!你敢……”

佛卿在旁边冷冷地顶撞她说,杜太太又气又急,涨红了脸,戟指起来。佛卿见样子不对,遂悄悄地溜出房外去了。这里杜太太向邦杰又教训一番,并向秋心劝慰一番,她也自管地回房,于是一场风波才告平静。

第二天一清早,杜太太把佛卿喊醒,佛卿揉着眼皮,连忙问:

“什么事情?”

杜太太急急地说道:

“为了人杰的事情,我一夜没有好好儿地睡。这孩子用什么方法去找他回来呢?左思右想,现在被我想出一个办法来了。”

“太太,是什么办法?”

“因为人杰在学校里追求一个女学生,他和同学们斗气,在我那里曾经讨了一千五百万一张支票,预备给他爱人买钻戒。这支票是今天的日期,我想他一定要到银行里去拿取的。现在我们快点儿叫张保、王三两人去守候,这不是就可以把他找回来了吗?”

佛卿听了,心中虽然有埋怨的意思,但口中却不敢说出来,连连点头,只说:“很好,很好!”他便急急地起床,漱洗完毕,前去吩咐张保和王三,一面他自己和杜太太也坐了汽车,随后到大利银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