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杰急匆匆地走到大利银行的门口,正欲步上石阶级进内取款的时候,突然之间从两旁来了两个男子,各执手枪,对准了人杰,喝声:“不许动!”人杰起初的心中还以为是遇到了强盗,所以大吃了一惊,急得面无人色,高高地举起手来,但当他向左右望了一眼之后,他的胆子立刻又大了起来。你道为什么?原来他发现了这两个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家中的保镖王三和张保,所以他马上沉着脸色,放下了高举的手,喝道:

“什么?你们这两个大胆的保镖,胆敢这么无礼的态度来对付少爷吗?这真是反了反了,还成个什么世界呢?”

“小少爷,你自己的胆子太大了,放走了杀人的凶犯,这可不是一件儿戏的事啊!”

“你自己识相点儿,快点儿跟我们回家去,否则,哼!那就莫怪我们不客气,绝不能再拿你当作小少爷看待了。”

张保、王三你一句我一句地回答,他们的脸色都非常难看,枪口对准了人杰,大有威胁的意思。人杰在这个环境之下,真仿佛虎落平阳被犬欺了。他怒目切齿地望着两人,正欲有所反抗的时候,忽然见一辆自备汽车从银行门口停下,车厢开处跳下一个人来,正是杜佛卿。佛卿见他们三人尚僵住在那儿,他便怒气冲冲地奔上来,老实不客气地伸出手来,就在人杰后脑上啪啪两记,还开口大骂:“畜生!你给我快快滚回去吧!”人杰一见了父亲,明知事情不妙,还想夺路而逃,早被张保、王三左右抓住。佛卿趁此机会,要出出心中的闷气,啪啪的两声,在人杰面颊上又打了两个耳刮子,喝道:

“把这畜生抓上汽车去!”

“是!”

张保、王三把人杰身子左右挟住,就向汽车里走去。人杰要想挣扎反抗,可是已失却了自由,没有了反抗的余地,也只好委委屈屈地跳上汽车。在步入车厢的时候,方才觉察母亲也坐在里面,这时杜太太的脸色也很不好看,白了人杰一眼,却没有理他。人杰因为被父亲打了后脑,又打了耳光,心中气得火星几乎从眼睛里冒出来,所以把心一横,什么都不怕地呆呆地坐下。这时佛卿也从后面跟入,坐在人杰的外面。张保、王三坐在司机旁边,关上车门,呜的一声,汽车便向杜公馆里开去了。汽车在驶行的时候,杜太太方才唠叨地说道:

“人杰,人杰,你是不是发了神经病?你还是丧失了心肝呢?凶手来暗杀你的爸爸,现在你竟把凶手放走,我问你,你……这到底是安了什么心思呀?”

“……”

“他妈的!这小子还敢冷笑吗?和他多说什么?回到家里,把他捆绑起来,一顿拷打,给他一点儿教训,他下次才不敢胡作为呢!”

佛卿见人杰并不回答,气鼓鼓的样子却不住地冷笑,一时愤怒极了,便伸手在人杰腿上恨恨地拧了一把,还切齿地大骂起来。杜太太听佛卿这样骂,但吃亏的还是自己,这就瞪了他一眼,喝道:

“你这断命死坯!连教训儿子都教训不像,你还做什么父亲?你到底在骂他还是骂我呢?”

“我实在因为气糊涂了的缘故,太太,你何必误会呢?”

佛卿听了杜太太的骂声,不但并无一点儿怒意,反而赔了笑容,低低地说好话。人杰冷笑了一声,却故意俏皮地说道:

“你有种不要赖,妈,他明明在骂你,他的意思,是骂妈肚皮不争气,为什么养出像我这么一个儿子来?唉,妈养了我,还受委屈,我真是太对不住妈了!”

“我知道……好孩子,一切有我,妈总不会委屈你的。你是妈心头的一块肉,你是妈最孝顺的好儿子,妈是多么疼你啊!”

人杰说这几句话的面孔是有着两副不同的表情,当他说到后面的时候,身子斜靠到杜太太身上去,也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子悲酸,眼泪竟扑簌簌地直滚下来了。杜太太本来是最爱人杰的,在平日人杰纵然有几分错处,她还绝对庇护着他。今天这件事情因为太重大了,所以在她当初见到人杰的时候,的确有些生气,不过此刻被人杰满面的眼泪所软化了,她把人杰的错处早已忘记得一干二净,她绝对原谅人杰年轻不懂事,她居然拖住了人杰的身子,也呜咽地啜泣起来。他们母子这么一来,把个佛卿气得眼睛翻了白,暗暗地连叫着糟了糟了,遂情不自禁恨恨地说道:

“太太,你……你……不要糊涂呀!这样不孝的儿子,你还抱住了他哭起来,这……这……你是上了他的当了!你瞧他不把我做父亲的放在眼里,这畜生真是世界上一个坏透的不孝东西呢!我恨不得送他到日本司令部里去吃一点儿苦头哩!”

“老头子,我老实对你说,你也不要把人杰当作眼中钉一样难过。常言道,圣人也有三错呢,何况他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小孩子哩!事情已经过去了,儿子也给我找回来了,我们还多计较什么?放走一个凶手,那也算不了是件什么天大的事情,况且你也没有被凶手真的暗杀,放走了倒也很好,因为冤仇宜解不宜结的,我以为人杰这一个举动倒是相当有见识呢。老头子,你假使真的要和人杰过不去,那么我也绝不是一个好惹的人,此刻在路上我们什么都不谈。等会儿回到了家里,你有什么颜色,红黄蓝白黑,你只管拿出来好了。”

人杰听了母亲这几句话,他几乎忍熬不住地要破涕为笑起来,心里觉得真是舒服极了,眼睛向佛卿斜睨了一眼,还微微地一笑。在这一笑的意思,就是你有本事不妨拿出来看看。佛卿的脸都变成青了,他几次三番地想发作,但到底又忍熬住了,把肚子里的气愤只好都向屁眼里钻出去,呆呆地坐着,却默不作声,但似乎听到张保和王三的笑声,轻轻地播送过来,因此佛卿铁青的脸上,又添了一层猪肝色的成分。他兴冲冲地来捉拿这不孝的儿子,万不料捉到了之后,反而增加了自己的羞惭和耻辱,他这时心中的痛苦,也绝不是作书的一支秃笔所能形容其万一的了。

汽车到了公馆里,杜太太拉了人杰便自管地先到上房。佛卿没有办法的,只好跟着进内,大家还没有开口说话,只见小花急匆匆地奔进来,急急地叫道:

“老爷,太太,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二奶奶回娘家去了。”

“你这该死的小丫头!二奶奶回娘家去,这也值得说不好了?”

杜太太起初确实有些心惊肉跳,及至听她说出了这一句话,方才毫不介意的神气向她瞪了一眼喝骂着。小花涨红了脸,又急又怕的神气,说道:

“太太,你不要性急,我下面还有话哩。二奶奶今天回娘家和往日不同,她把和二少爷的结婚证书也带了一张回去了!”

“什么?这……这……她是什么意思呢?”

“太太,二奶奶不但带了那张结婚证书,而且……而且我还见她把首饰箱和衣箱也都带着走了。”

“啊!她……她……难道是卷逃了不成?”

小花这两句话听到杜太太的耳里,方才把她再度地心惊肉跳起来,忍不住“啊”了一声,她的脸上开始有些慌张的成分。佛卿也奇怪地道:

“这是什么缘故?难道把我们长辈当作死了不成?真是太岂有此理了!”

“老爷,你的电话来了。”

就在这时,仆妇张妈又进来报告着说。佛卿连忙匆匆地来到电话间,握了听筒,只听那边有人问道:

“你是什么人?”

“我是杜佛卿,你是谁?”

“哼!杜佛卿,我太认识你了,你串通了女儿,用了美人计,竟然欺诈我的钱财吗?好!好!我非请你吃官司不可!”

佛卿冷不防地听了这几句话,一时把那颗心吃惊得别别地乱跳起来,暗想:这不是张家骏的声音吗?他说的到底是怎么的一回事呢?遂慌忙问道:

“你是家骏吗?你说的是怎么的一回事?你快些向我告诉一个明白吧!”

“明白?你还要假痴假呆吗?”

“唉!唉!我委实没有知道呀!”

“真的不知道吗?好,你快些到我马斯南路公馆里来一次,我有事情跟你商量。”

“什么事情?你此刻能说吗?”

“昨天晚上我和令爱小姐洞房花烛,谁知她把我用酒灌醉,她却逃走了。这件事情我认为你有重大的嫌疑,说不定是你教她这样做的,所以你不能推卸责任,非请你代为找寻不可。否则,我们只有法律解决。”

“什么?你这话是打从哪里说起?你简直是在大放其屁了!我女儿清清楚楚交到你的手里,由你带了去一同成亲,这对于我根本就没有什么责任了。现在你自己给她逃走,这与我有什么相干?老实说,谁知道你闹的什么把戏?或许你存心不良,把我女儿卖到外埠去了也说不定呀!好!好!你还要来咬我一口吗?我也非跟你打官司不可了!”

佛卿听了家骏告诉之后,方才有些焦急,暗想:这真所谓屋漏碰着连夜雨了。二媳妇回娘家去,看来是为了昨夜和邦杰吵闹的缘故,说不定了有打一场官司的可能。现在毓英这姑娘又会设计脱逃了,那不是祸不单行了吗?但转念一想,事到如此,我何必还要和他讲什么交情,倒不如扯破脸皮来得便宜吗?佛卿想定主意之后,遂也用了沉重的语气,反而向他严厉地责备。家骏被他这一顿反斥,真是哑子吃黄连,呆呆地竟回答不出一句话来,口里叫了两声“好,好”,他便恨恨地放下听筒了。

原来家骏那天夜里在黑暗之中,糊里糊涂地把阿莉抱着就亲热起来。阿莉看在这一条金链子和金锁片的面上,也只好含羞忍辱地给他轻薄了一阵。家骏是个上了年纪的人,兼之喝醉了酒,所以在经过一度疲倦之后,他就像死人一般地软瘫过去了。阿莉这一晚却没有好好儿地睡,她心中是一阵阵地思忖着:事情虽然是这么代替了,不过明天早晨等老爷醒回来的时候,事情也总免不得有拆穿的一日。假使老爷面孔一板,说我戏弄了他,又说我放走了太太,想老爷是个有势的人,我有什么能力可以和他抗议呢?想到这里,越想越急,越急越怕,所以等不到天亮,就悄悄地起身,趁家骏熟睡的当儿,她还一不做二不休卷拿了一点儿东西,竟然鬼不知神不觉地逃之夭夭了。等家骏第二天日上三竿醒来的时候,事情已经是出了毛病,在他以为是佛卿父女做好的圈套,所以就打电话来责问佛卿。万不料反被佛卿咬了一口,因此他气得怒发冲冠,恨恨地放下听筒,在室内来回地踱步,预备在想报复的办法。就在这时候,老妈子进来说道:

“老爷,外面有位年轻的太太找你。”

“找我?奇怪,这是什么人?”

家骏心中微微地一跳,他自言自语地说,表示有些惊异,但不及走到会客室去,只见一个女子已跨进房来,含笑问道:

“这位是张家骏先生吗?”

“是的,你贵姓?”

家骏见是一位美貌十分的女太太,他心里由惊奇而转变喜悦起来,不过他微微地蹙了两条稀疏的眉毛,还表示有些怀疑的神气。那女子低低地说道:

“我姓何……”

“哦,何太太,不知找我有什么贵干?因为我们素来并不相识呀。”

“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今天我来找你,我是来告诉你一件秘密,而且我还给你看一件很肉感的东西。”

“啊!你这位何太太到底是怎么的一回事呀?我请你明白地告诉。”

家骏觉得她神秘极了,这就“啊”了一声叫起来,有些莫名其妙的样子,急急地回答。这姓何的女子且不说话,就伸手在她拿着的皮包内取出一页照片来,递到家骏的手里。家骏接过一看,这一看真把他那对色眼看花了。原来照片里面,是一对赤条条的男女,正在效鸳鸯交颈地同做好梦,因为在匆忙之间,家骏根本没有认清楚这照片里男女的面目,所以非常惊奇的样子,抬头向那何姓女子望了一眼,问道:

“何太太,你给我看这一张照片,不知是什么意思啊?”

“张先生,你且不要问我,你先仔细地看一看,这照相里那个女子到底是什么人?难道你竟认不出来是谁吗?”

家骏被她一语提醒了,遂把照片凑在眼前,细细地认了一认,等他看清楚了是什么人之后,这把家骏气得两颊像血喷猪头一般地通红起来。你道这何姓女子究系何人?原来就是邦杰的妻子何秋心。秋心在杜家做了两年媳妇,觉得邦杰这个丈夫根本没有希望,假使不和他离婚,另找出路,那么将来固然没有良好的结局,恐怕连一口苦饭都没处去吃呢。所以她今天早晨趁佛卿夫妇不在的时候,就拿了些细软之物,先回到娘家,哭诉了父母,决心愿意和杜家闹离婚了。秋心的父母也常听秋心告诉,说邦杰这人不图上进,只知花天酒地地荒唐胡闹,今天见女儿又哭回家来,当下十分愤怒,遂答应了女儿的意思,一面请有名的律师,一面便到法院里去上诉,请求离异。秋心因为邦杰昨天夜里狠毒地殴打自己,这一口气无论如何难以消去,所以她除了存心和邦杰闹离婚之外,还预备叫他再去尝尝铁窗的风味,因此便到家骏那儿来搬是非了。

当时家骏认清楚了这照相里的女人就是自己第六个爱妾赵丽华,他只觉一股子酸气冲上头顶,两颊由红变成了铁青的颜色,同时他的两手也会瑟瑟地发起抖来。不过他还竭力镇静了态度,望了秋心一眼,低低地说道:

“何太太,你这张照片是从哪里得来的?”

“是我约了人去捉奸,用照相机把他们摄进在里面的。”

“哦,我明白了,那个男子一定是你的丈夫了,他叫什么名字?”

家骏点了点头,他恍然有悟地问她。秋心却在沙发上坐下了,她把俏眼斜乜了他一眼,嫣然地笑道:

“张先生,你别装假痴假呆了,这照相里的男子,你难道会不认识他吗?”

“我真的不认识他,何太太,请你告诉我吧!”

家骏被秋心这么一说,倒不禁为之愕然,遂又把照相看了一看,但委实想不起来,于是又央求地问她。秋心说道:

“说起来,你们还有些亲戚关系。”

“何太太,你别开玩笑了。抽烟吗?”

“不,我是一本正经而来的,我绝对不跟你开什么玩笑,他是你的二舅兄。”

秋心接过了烟卷,摇了摇头,一面吸烟,一面十二分认真地回答。家骏目瞪口呆地愕住了一会儿,忙也问道:

“请你告诉他的名字叫什么,不要算什么亲戚关系,因为我的妻妾太多了,舅兄何止一个两个呢?”

“好,我告诉你,他的名字叫杜邦杰。”

“杜邦杰?啊!他是杜佛卿的儿子吗?”

“嗯,也是杜毓英的第二个哥哥。杜小姐不是嫁给了你?那么他就是你的二舅兄。”

“好哇!就是这个小畜生吗?他妈的,我没有得到他的妹妹,谁知他反而占了我的爱妾。他有几颗脑袋,敢在泰山头上动土?”

家骏听邦杰就是佛卿的儿子,他心中这一气,顿时怪叫如雷,不禁暴跳起来。秋心虽然庆幸自己计谋成功,不免暗暗地欢喜,但听了家骏的话,心中也有一点儿奇怪,遂微蹙了柳眉,凝眸望着他怒气冲冲的脸,问道:

“张先生,你和杜小姐昨夜不是已经结过婚了吗,怎么你说没有得到呢?”

“不要说起了,真把我气都气死了。”

家骏被秋心一问,更加恼恨起来,遂把昨夜的经过向秋心告诉一遍。忽然又想起了这位何太太到底是什么人呢,于是又向她反问道:

“何太太,我有些不明白了,杜邦杰在外面荒淫作恶,你凭什么资格去捉他的奸呢?那不是叫人感到奇怪吗?”

“我是邦杰的妻子,我娘家姓何,我做妻子的如何不能去捉奸呢?”

“哦,原来你是邦杰的妻子。”

“可是,不久之后,我马上不是邦杰的妻子了。”

“啊?这是什么话?”

“因为我已经跟他在办离婚的手续了。”

“就是为了邦杰有外遇的缘故吗?”

“这不过是其中的一个缘故,还有很多很多的原因,觉得杜家不是我终身可靠的家庭。”

“那么你把这件秘密的事来告诉我,你是什么作用呢?”

家骏生成是个老奸巨猾的脾气,他认为尚有研究的必要,遂向秋心这样地追问。秋心听了,猛可地站起身子,伸手把家骏拿着的照片夺了过去,冷笑了一声,显出薄怒娇嗔的神情,斥道:

“你这不知好人心的老东西!你问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所以来告诉你,是因为我和你同样地是个被人遗弃的可怜虫。既然你喜欢做老甲鱼、老乌龟,那我就悔不该来多此一行了。”

“哎!哎!何小姐,何小姐!”

秋心说罢,便向外面匆匆地就走。家骏既然被她骂了,倒反而觉得十分服帖,连忙赶了上去,连声地叫喊。但秋心只装没有听到,头也不回地走下楼去了。家骏见她走远,遂也罢了,他取了烟卷吸着,一面在室内团团地打圈子,暗暗想道:我花了这么多的钞票,到结果弄得人财两空,那明明是他们父女两人做好的圈套,我若不报此仇,那不是被他们当作瘟生看待了吗?况且邦杰这小子又挑我做了乌龟,我岂肯就此罢休?我非给他们一点儿颜色看看不可!家骏暗暗地计划了一会儿,他便悄悄地到司令部里去拜访宪兵队长去了。

秋心既然请了律师,在法院里起诉,请求离异。等到了开庭的那一天,邦杰便毫无畏缩地到庭,因为他知道有一张照片落在秋心的手里,所以态度不敢强硬,还表示向秋心求恕的意思。秋心念在夫妇之情,所以没有把照片拿出来,不过她坚持着非离婚不可,邦杰见她情愿无条件地离婚,当下也表示赞成。庭上以夫妇两人感情破裂已绝,看来难以偕老,遂即宣判,允其两人离婚,此后男婚女嫁,各无异议。秋心、邦杰既遂心愿,欢欢喜喜地走出法院。两人家属把汽车候在法院门口,正欲登车回家的时候,忽然来了四个日本宪兵,把邦杰从车厢内抓了下来,押上另一辆宪兵车子上,便呜呜地开去了。这时邦杰的车夫急得满头大汗,跳下汽车,拦住了秋心,急急地说道:

“二奶奶,你怎么下这个毒手呀?”

“阿根,你不要见鬼!我和你家二少爷已经离婚了,他此刻被捕,根本不是我的事情。”

“那么是谁的事情?”

“那我怎么知道?不过照我的猜想,那一定是张家骏的事情,谁叫他去奸淫老甲鱼的姨太太,我想一定是这老甲鱼发了一个狠心了。”

秋心说完,她便跳上汽车,自管地回家去了。这里阿根也只好把空车子开回杜公馆来,匆匆到了上房,把二少爷被宪兵捉去,并二少奶告诉的话向佛卿夫妇两人说了一遍。佛卿听了,不免急得跳脚,“呀”了一声,说道:

“这……这……便怎么好?邦杰该死的奴才,如何竟去勾搭家骏的姨太太?那不是自寻死路吗?现在被宪兵队捉去,那叫我有什么办法救他好呢?唉,这真是家门不幸,所以失意事情接连而来。太太,你……有什么好法子想想呢?”

“有什么好法子可想呢?这都是你从前作恶多端,所以如今报应在儿子的身上了。”

杜太太叹了一口气,她想到了十五年前的事情,于是情不自禁地说出了这两句话。佛卿听了,不免心惊肉跳,灰白了脸色,真有些坐立不安起来。人杰在旁边听了母亲的话,他心中暗暗地奇怪,觉得父亲在过去一定做过不端的行为,所以母亲会这样说呢。大家正在静默的时候,忽然见大嫂叶萍脸如灰死地奔进房来,她边哭边说道:

“不好了,不好了,俊杰被人家打伤了!”

“什么,你这消息是打从哪里来的?”

“大公医院来了电话,说俊杰伤势很重,叫我们家属快去!”

叶萍说完,便号啕大哭。佛卿急得话也说不出来,杜太太比较有主意,立刻吩咐阿根备好汽车,她拉了叶萍,和佛卿便坐车到大公医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