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观世人之煕来攘往,经营各业,皆所以为衣食计也。医为术者,无非亦为营业以谋衣食者也。唯同为衣食而营业,则医之责任为最重。何也?以各业之谋衣食而无生命之责任,独医者负生命之重任也。以其负生命之重任,故学术不可不精。精则可以活人,不精则反杀人。或曰:医者之活人杀人,皆属于无形。予曰:唯其无形,则冥冥之中,报应历历不爽。故孟子有“术不可不慎也”之诫。

霖本业农,初非习医。以在弱冠时,一家颠沛,五年之间,死亡相继者五人,皆由细小之病而不起。后自病噎膈症,延医服药,亦反加剧。因自购医书数种,翻阅古方,服之即愈,方知世间庸医多而良医少。以前一家之性命,无不死于庸医之手,岂不冤哉?!由是酷嗜医学,闭门研究,将《内经》、《难经》、《甲乙经》、《神农本草经》,及仲景《伤寒论》、《金匮》、河间三书、东垣十书、《丹溪心法》、《脉因证治》等,并历代诸名家之书,悉心参考,始知治病必须精明四诊,并脏腑经脉,方可得其根源,庶不致误人性命,即内经所谓“治病必求其本”也。

霖之学医,为保身计,非为衣食计也。始则只应亲友等延治,继则四方人士求治纷纷,不得不出以应世。然总觉学识浅陋,心中慊然。每治一病,如服药而不效者,即赧然引为极大耻辱,而不能膺性命攸关之重任。由是,更发愤研究,寢食俱废,必达学术精明,治病可使必愈而后已。

古人云:“思之思之,鬼神通之。”竟于《内经》中“人迎紧盛伤于风,气口紧盛伤于食”,悟得:阳盛阴虚、阴盛阳虚,亦能于左右手之脉息中辨别之。再于古人谓“左半身属血,右半身属气”,悟得:左手脉以候血之虚实,及右手脉以候气之虚实。以至微、至渺、至繁、至杂、茫无所自之道,阐而为至显、至明、至简、至易之法。不独后学者之易于入门,即治病自有一定之把握也。

盖凡百病症,不外乎表里、阴阳、气血、虚实之偏胜。如能辨明其表里、阴阳、气血、虚实,则虽有千变万化之病情,以温、凉、补、泻之法调其偏胜,则未有不愈者。爰特不揣鄙陋,谨将生平经验所得之表里、阴阳、气血、虚实之理而详辨之。此即《内经》所谓“知其要者,一言而终”之旨也。霖数十年来依此法治病,竟丝毫不爽。此非夸张其说,惊奇炫世以惑人,亦非敢沽名要誉,作诐辞邪说以自欺,实本于济世之热忱而不能自己也。

当此欧化盛行,岐黄之道正是一发千钧。有志之士,亟应振作精神,奋袂而起,使吾道大发光明,不让欧化争先,以保仁术于不堕。或曰:轩岐以来,医书之多,不啻汗牛充栋,尔是草野之辈,欲思一苇以障狂澜,何异精卫衔石填海?予曰:霖固愚鲁者也,本不敢置喙其间,致贻大方讪笑。唯思此一得之愚,既非套袭摭拾而得,且系启发后人之创说,得使诊察有一定不易之方针,治病有百试百验之功能,不无裨益于世。爰敢公诸大众,俾海内同胞,同登寿域。至于见解之特殊而不合于俗,文词之谫陋而贻讥于人,非所计也。四海之大,不乏名哲,还希不吝珠玉,有以赐教为幸。

民国二十八年孟冬,王汝霖序于守拙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