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夫道家之学,与天地准。能涵盖天地,而又能超越天地。条贯宇宙,而又能与宇宙相终始。故修大道者,宜涵养其天地精神与宇宙气质,且与造化相终始,而生生无息,神化无方。莫可名状,尤莫可以语言文字形容其万一。此所以老子于《道德经》中首揭“道不可道,名不可名”之圣教也。古哲尝云“人为一小天地”,遁叟曾进而谓“人为一小宇宙”!又谓:“在道中,天地外尚有天地,宇宙外尚有宇宙。冥极无何有之乡,自有少分相得。”非修道有得,而能“与道为徒”,并亲自体验得来,难得道得一字。
人为万物之灵,然不可以人与物方;同为物也,伍于物而超于物;同为人也,伍于人也,而亦可以同于人而超于人,与神同化!而上与天公共比高,与宇宙同其永恒者,在历史上比比皆是也。古圣谓人生以“立德立功立言”为三不朽。三不朽中,以立功最易,立言最难,立德则难之又难,为最上一乘不朽。仙佛圣人能上入于“天人合一”境界以上及“神人合一”境界以上者,方可谓为“不朽中之最高不朽”!是以遁叟曾于“立德”之上建一“与道合一”之境界,以为修道人之最高目标与最后境界!此远在佛家之“佛陀境界”、“涅槃境界”,与儒家之“英雄境界”、“圣人境界”,以及道家与神仙家“真人境界”、“长生境界”以上远隔云霄矣;其他凡百宗教家各树门庭,以自立门庭者举不胜举,更无足以论矣
1 此篇为本书台湾版的第五版曹哲士序言。
且万千宗教与门派,莫不以“修道、信道、行道、传道、成道”为最初动机与最后归趣。此乃遁叟恒以“立道、立德、立功、立言”为人生之四不朽大道以教人,实为千古来言人之所未言,发人之所未发之最高圭旨!非以其为道家中巨子,而故高道家境界;平实论之,实不为过。故孔子曰:“道不可须臾离,可离非道也。”又曰:“朝闻道,夕死可也。”本此故遁叟尝谓:“太上有立道,其次立德,其次立功,其下立言。”此则应视为亿万世以后,不可或易之金言!
—谈到“太上有立道”,则须知道有天道,有地道,有人道;玄而玄之,更有神道。古以“神道设教”,迄今未衰。丹道派中修仙法门,亦以修“精气神”为主要法门,且其派别与修持方法万千,正古真所谓“道法三千六百门,人人各执一苗根,谁知些子玄关窍,不在三千六百门”者是。此外尚有“虚无一窍’’更玄,“先天一窍”更无可指点,无可言说,无可拟议,无可传授。概悟须自悟,明须自明,见须自见,证须自证,了须自了。
故老子于其《道德经》中,开头便说:“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道既不可道,名既不可名,则自法亦不可法也。盖天地始于无,故教人宜守“无”,守无以来有,有生于无,万物皆自无中生。衍之以至“功夫”,则自万象皆自无中生,万化皆自无中出,万法皆自无中化!此或即遁叟传道常“教人守无”,教人守“先天虚无一窍”之微旨所在!是以我佛说法四十九年,最后自云:“未曾说得一字。”盖法不可说,亦不可法,有说即乖,开口便错,只能“心会”,不可以语言文字传也。
遁叟尝谓修道人到“物我两忘,心身俱泯,与宇宙同住,与造化同化”之最上一乘境界,又有何道法可说哉!综观其一生,虽著作等身,然能随在而住,卷舒自如,存心宁静淡泊,行事如潜龙在海,首尾不见。盖以其一生不求人知,惧“知名度大”。凡有人问道,除长者外,概默尔无言以对。并告以宜向其书中自求自肯自得,凡可告者,已盖在所编之百衲本《道藏精华》中矣。
余则在其《道家养生学》与《道海玄微》二书中,详参细究,自可得个入处。修行不辍,不问收获,只事耕耘;自可得个究竟处。天下无难事,天下无易事。切不可抵掌谈笑间、棒喝语默间,悟了即是仙佛圣人!遁叟在《传道语录》中尝谓:“悟了后,明心见性后,尚大有事在。成仙成佛成圣人成上帝后,尚须从仙佛圣人上帝起修!千古来无人指出。盖天地外尚有夭地,宇宙外尚有宇宙。岂可自限于人生内事,自限于天地宇宙内事哉!”澹周九五老人闻之:“大哉其言乎!直超三界外,不落五行中。见千古来无人能见之道,开万世后无人能开之口。非有大见地人,难能启齿。”此直为修道人之暮鼓晨钟,亟亟争逐于富贵功名中人,闻之当自知省惕,而猛自回头,须知回头是岸也!
书不尽言,言不尽义。斯书可视之为读道藏经与修道人之必读书,以其实为修道人必由此“登堂入室”,方得个休歇处。其住世亦自可如行云流水,风月无边。其临事自能宁静淡泊,无我无心,而与道为徒矣。是为序。
曹哲士
1983年4月于文山精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