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心诀要
(心学指微)
心学为道、儒、释三家之所特重,儒曰正心,佛曰明心,道曰炼心;要皆参修心学一事。虞廷《十六字薪传》曰:“人心唯危,道心唯微,唯精唯一,允执厥中。”所谓人心道心,实只一心而已。顺欲逐物,向外驰求,便为人心;逆欲循理,向内守中,便为道心。此心一动,便即人欲纷扰;此心不动,便即天理盎然。人之神在心,而心之机在目,用目向内反观,心亦随之内守而不外驰矣,故孟子以“求放心”为教。一心内守,寂照虚无,自然静定。人在定中,无思无虑,无欲无念,自然天清地宁、神明在躬。在另一方面,心火自然下降,肾水自然上升。自然心肾相交,水火既济。由斯而可性命俱得矣。摄欲归理,摄情归性,摄神入气,摄心入道,此为千圣不易之十六字真言,而三家亦无不可以此为修持之轨范也。
《唱道真言》谓:“炼心者,仙家彻始彻终之要道也。心地茅塞,虽得丹道,亦是旁门。虽成顽仙,不登玄籍。”又云:“炼丹先要炼心,炼心之法,以去闲思妄想,为清净法门。仙家祖祖相传,无他道也。吾心一念不起,则虚白自然相生,此时精为真精,气为真气,神为真神。用真精真气真神,浑合为一,炼之为黍米珠,为阳神,而仙道成矣。”故张紫阳亦云:“欲体至道,莫若明乎本心。心者,道之枢也。人能时时观心,则妄想自消,圆明自见,不假施为,顿超彼岸,乃无上至真妙觉之道也。”
炼心之法,或于动处炼之,或于静处炼之;或于有事中炼之,或于无事中炼之;或于念头起处炼之,或于念头未起处炼之;或炼其有闻有见之心,或炼其无闻无见之心;或炼其痴迷之心,或炼其知解之心;迄炼至意无其意,心无其心,且又无心可证时,则自可清虚澄澈,如如常寂,慧性常空,而得顿超直入圣真境界矣。
炼心所以习静,故炼心以静坐为下手法门。古真谓:“静坐至无思无念之时,则真息绵绵,元神见而元气生矣。”良以静极则阳生而阴消,一阳独长,则元精自充;元精充盈,则真气自足;真气饱和,则元神自全。精气神三者充全无亏,则形亦随之而可久存矣!此道家静坐所以有异于儒释两家,修性而兼能修命者之有以也。
唯欲得此元精元气元神,须以真心为用,真心者,人欲未发、识念未起前之本来心也。故全须在静定中下手,若人欲一生,念头一起,便落于后天为用矣。道家常谈火候,真火即自元阳中生;常谈药物,药物即自元气与元精中生;常谈烹炼,烹炼即自火候中作用;常谈周天,周天即自气脉中流行;常谈交媾,交媾生于阴阳;常谈结胎,结胎源自交媾;常谈温养乳哺,温养乳哺为有结胎一事;常谈出神入化,出神入化为有脱胎一事。凡此各种境地,步步工程,均有秘密天机,向不轻泄轻传也。以上诸境,此心不能得“虚极静笃”境界,便一切无由生起。而老子“致虚极,守静笃”功夫,则又全在炼心一着。故曰:炼心法门,为入圣登真之彻始彻终法门也。
《唱道真言》又曰,“炼丹而不炼心,犹鞭马使驰而羁其足,何能使达也。炼心为成仙一半功夫。心灵则神清,神清则气凝,气凝则精固。丹经所谓筑基、药材、炉鼎、铅汞、龙虎、日月、坎离,皆从炼心上立名。至于配合之道,交济之功,升降之法,烹炼之术,此其余事。若心源未能澄彻,情欲缠扰,则筑基虽固,必后倾;药材虽具,必多缺;炉残鼎败,龙战虎哮,日蚀月晦,坎虚离实;此时欲讲配合,则阴阳不和;不明交济,则水火不睦;欲升而反降,欲降而反升;三尸害之,六贼扰之,一杯之水,难救车薪之火。故曰炼心为成仙一半功夫。”兹以世人多昧于此义,特详为引录,欲使不忽其本耳。
修道既以炼心为本,故人而充其愚昧之心,则炼之使明;充其偏颇之心,则炼之使正;充其邪恶之心,则炼之使善;充其外驰之心,则炼之使收;充其浮动之心,则炼之使静;充其攀缘之心,则炼之使定;充其放诞之心,则炼之使一;充其痴迷之心,则炼之使悟;充其人欲之心,则炼之使圣。此炼字,全是人道功夫!全是治心正法!
人皆可以为尧舜,可以为仙佛圣人,此心成之也;人皆可以为桀纣,可以为盗贼禽兽,此心败之也。人为天地万物之灵,而心又为人之灵;故人人都是神圣,只在此心之不放失!人人都是禽兽,只在此心之放失!故孟子以“求放心”为教。慎独之要,在慎此心;念佛之要,在念此心;参禅之要,在参此心;修道之要,在修此心;而炼丹之要,亦在炼此心而已!岂有他哉?
余常谓:学道宜从根本起修,心为根本,亦即宜从心起修。吕祖曾云:“千言万语,只不过发明炼心二字。”心本虚无湛明,寂然不动。其动者,感于物而动。不动则无善恶亦无差失,动则有善有恶、有得亦有差失。欲使心不为外动,不为事迁,不为物蔽,佛家用“明”字功夫,儒家用“正”字功夫,道家则用“炼”字功夫。下字不同,用旨则一。总在求复其初心,保其良心,毋失其本心,得证其真心而已。心本无心,动则心生。心生识生,心灭识灭;心生念生,心灭念灭。生于其心,害于其道。使知见念识,浑沦不生,一生即灭;以至不有不无,不生不灭;此为三家用功处。儒家常言“不动心”,言“收放心”。佛家亦尝言:“制心一处,无事莫办。”此则更显得是炼字功夫边事。务炼至内心清净,一念不生;而至一切处无心,亦无一切心。庶乎近道,须知“一念动时皆是火,万缘寂处即为春”也!
感于物而生其心,此心即是人心,亦即物心物欲。感于物而不生其心,使其心仍为本心,寂然不动;此心即是道心,亦即天心天理。去物欲存天理,去物心存天心,去人心存道心。此为修道要着。
《易》曰:“君子以洗心退藏于密。”儒家之言正心,佛家之言明心,道家之言炼心,要不外此“洗心退藏于密”一着功夫。洗字下得最贴切,与炼有同功之妙。
佛家之明心,是自明其心,乃内不缘外功夫。儒家之格物,是外格其物,乃外不入内功夫。朱子解格物为“即物穷理”,孰不知天下之物难尽即,天下之理难尽明。若必——即而穷之,则知难尽致,意难尽穷,心难尽正矣。其失在万事万物均各具一理,势难——尽即而穷之也。若能外(格)物不入于内,即物交于心而能寂然不动,交若无交,见若无见,知若无知;如云行空,如境照物,来去无碍;有来去如无来去,适有心时适无心。则为根本妙道矣。
自心之真知不为物蔽,则意自诚而心自正。若蔽而能格(外)之,则是“慧风扫荡障云尽,心月孤圆朗中天”而自明矣。佛家常言“万缘放下,一念不生”。如何能“万缘放下,一念不生”?主在使外之万事万物不入于心,人而不住,过而不存;交而不感,应而不动;如是,则名利也,荣辱也,贫富也,贵贱也,大小多少也,寿夭生死也,众人皆二之者,而我皆一之,一之则无一切差别心,无一切好恶心,而能同万不同,齐万不齐,虽日应万事万物而不伤不失矣。此为一得一切得功夫。若只是从穷理破执功夫下手,则破了物执有人执,破了人执有我执,破了我执有法执;万物万理,万事万执,一理一事穷去,一法一执破去,则穷不胜穷,破不胜破。吾人之生年有限,而应穷之理事与应破之知见无穷,将何有了时?
老子曰:“虚其心。”又曰:“道冲,而用之不盈。”又曰:“心善渊。”盖心虚则能应万物而不盈不伤。道体至虚,心法道,亦虚而已矣。以一虚寂,则自心不滞物,心不滞事,心不滞理;活活泼泼,干干净净,空空洞洞,心无一物,得大自在。此为要着。
佛言“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即言心不在一切处,不着一切相,一尘不染,一念不生;湛然常寂,澹然常明。无知见亦无不知见,无中间亦无二边;无事物心,亦无理法心,无过去心,无现在心,亦无未来心。无是一切心,则住亦无住,无住亦住。“不依有住而住,不依无住而住”。以无所住之心行于天下,则无住而不自得矣!住色而不住于色,住空而不住于空;住染而不住于染,住净而不住于净;住有而不住于有,住无而不住于无;住法而不住于法,住道而不住于道。
一切无住,则自生清净心;自心清净则合道心。斯时欲觅自心,亦了不可得,自心了不可得,则天人物我,一切亦了不可得,天人物我一切了不可得时,便即大得矣。
庄子曰:“至人之用心若镜,不将不迎,故能应物而不伤。”永嘉大师曾云:“恰恰用心时,恰恰无心用;无心恰恰用,常用恰恰无。”吾亦尝曰:“有心常不用,便尔是无心;无心自无用,无用亦无心。”亦即程子所谓:“天地之常,以其心普万物而无心。圣人之常,以其情顺万物而无情。”无心无情,用而不用,不用而用,有而不有,不有而有,则近道矣。
学为人,第一要在正心。心为神主,亦为贼王。存心正则一切皆正,存心不正则一切不正。何谓正?止于一之谓正,一者,道也。亦即止于道之谓正。凡合于道者为之,不合于道者去之,则自存心正矣。心正则行正,心邪则行邪。心本无恶,因物感而恶,去其所以恶者,则自正于中矣。
学道贵有信心、有恒心,以道非骤时可得可成者。董其昌有云:“长生必可学,第不能遇至人,授真诀。即得诀,未必能守之终身。”此语最得其要!世之学道者如牛毛,而成道者如麟角,一在不能尽人能遇明师,尽人能得真诀;尤在不能尽人能守之终身一点耳!欲作不死人,须有至死方休心!此言得之。
学道以无心无念为体,以忘情忘言为用,以清净恬澹为宗,以柔弱谦下为本。
仙学与圣学功夫,最上乘最简要最直捷之坦途,是在教人从心法门入手,从心地法门练达,从心地法门圆成。大学讲正心诚意格物致知,其实是一个功夫。故唱道真言谓:“炼心两字,乃入圣成仙一贯之学。苟非坐破蒲团,磨穿膝盖,岂能不起思为,一无染着,洞见本来面目,证彻无上根源。故炼心实为仙家铁壁铜墙,攻得此关破,打得此壁穿,所谓圆陀陀,赤洒洒,黍珠一粒,阳神三寸,自在玄宫,周通法界矣。”学人之所以难成者,只在无毅力,无恒心,透不过此关耳!
学道修行,首宜明心炼心正心。人人所同者此心,人人所不同者亦此心;以此心同故,圣凡平等,毫无差别,此在本心(本体)自同也。以本心同故,人人皆可为圣人,人人皆可为仙佛。圣凡无别,仙凡无别,佛与众生亦无别。以此心不同故,圣凡有异,差别天壤,此在习心(作用)不同也。以习心不同故,人人皆可为圣人仙佛,而不能尽人皆能成圣人,尽人皆能成仙佛。
圣凡有别,仙凡有别,佛与众生亦有别。本无别,先天也。终有另ij,后天也。明心者,明此先天之本心。炼心者,炼此后天之习心。正心者,正此后天之习心。人人之本心皆同,然自离母腹,一入后天,即不知不觉而日增其习心,日失其本心。习心增一分,本心即减—分。佛家认明见本心,可立地成佛。故重参究,重悟证。道家认炼去其习心以复其本心,可立地成仙。故重修炼,重功夫。儒家认正其不正之习心,以归于正而复其本心,亦可立地成圣。故重修养,重化育。用名不同,下手有别,实则三教圣人教人,皆只此一心地法门耳。
修性只此一心地法门,修命亦只此一心地法门。万法唯心,万道唯心。心为人之主宰,亦为精气神之主宰。炼精炼气炼神,均须先自炼心始。心涵动静,未动之先,即是本心,即是先天;既动之后,便属习心,便落后天。不动为本体,动为作用,故孟子承尼山以“不动心”为教,老释二氏修持,亦以此心不动为要门。心不动,即是虚极静笃,此时,不但情识俱泯,人我两忘,且亦心无其心,而无心可见,无心便近道矣!
孟子尝言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三者均为正气所致,亦即浩然之气所致,也就是不动心功夫。此中贫贱不能移易,威武不能屈难;威武不能屈易,富贵不能淫难。进之,富贵不能淫易,生死不能易难。设能无富贵心,无贫贱心,无威武心,无生死心,又何心之动有?
人能一心向道,不为功名动其心,不为富贵动其心,不为财色动其心,不为生死动其心,终必有成。郝太古谓:“境杀心则凡,心杀境则仙。”心杀境,即能不动心功夫也。心一至虚极静笃时,便自见性天。性天见,自会识得主人翁。不失主人翁,即可得真宰矣。静则虚,虚则灵,灵则神,神则化。修虚极静笃法,先须用收字诀,即收放心者是,次须用息字诀,即息妄心者是。再次须用净字诀,即净凡心者是,最后须用空字诀,即空圣心者是。这即是说:放心妄心凡心不可有,即圣心亦不有。无圣凡心,无仙佛心,方可希圣希仙希佛。
《定观经》有言:“唯灭动心,不灭照心。但凝空心,不凝住心。”此为修心功夫下手要言。欲不动心,须灭动因。外缘不入,内缘不生,外闭六尘,内闭六根。便可稍得此心无念无动。其次,可用系心一处法,念起即觉法,心息相依法,神气相注法,均可得心静、心定、心空妙用。
万般易淡,名心难淡;万般易断,欲心难断;万般易忘,情心难忘;万般易灭,生心难灭。修道人稍有生心,便难有进境。不大死去一番,便难有受用。一学道,即先须将自己当已死人,自可无事莫办。
初学道时,妄心最难降。有一分妄心,即障一分真心,也即是障一分本心。如何降伏其心?禅宗教你参话头,净土宗教你念佛号,道家教你凝神寂照玄关窍,教你守中守一守丹田,均是拴心猿、锁意马、截断意根下妄想的法子。亦就是息妄心、死偷心的法子。达摩谓:“外息诸缘,内心无喘,心如墙壁,可以入道。”斯时,内外双绝,物我两忘,进而心超象外,人法俱舍。即一切相,离一切相。即一切法,离一切法。即一切用,离一切用。离一切心,亦不离一心。空空如如,佛来佛扫,魔来魔扫,仙来仙扫,圣来圣扫,将一切扫得干干净净,万有皆空,一尘不染时,自能得见本来心性,不失本来面目,而得识主人公矣。
虞廷十六字心法,简之只是一中字而已!中即道,道即善也。道心人心,只是一心,岂有二哉!此心不动,七情六欲未发即为道心;此心一动,七情六欲已发即为人心。精一是功夫,所以约心也。执中是抱道,所以不须臾离也。约心即约人心复归于道心,亦即天心,亦即本心。此即灭字功夫,将一切人心灭而至于无,便合道心,而亦本心见矣。此一约字,也就是孔颜心法,克己复礼,天下归仁功夫也。
老子云:“圣人无常心,以百姓之心为心。”此即是说:圣人无心为用也。修道以无心为要,无心则与物冥,而无对于天下万物也。居其枢要而全其玄机,则可应无方而用无穷。人一至无心于物,无心于事,无心于名,无心于利,亦无心于人,无心于我,无心于道,无心于用。于一切无心,亦无一切心,于一切无用,亦无一切用!则自可与道合真矣!唯须知,修道贵无心,然非无心即道。古德有言:“莫谓无心即是道,无心还隔一重关。”儒门重无思无虑。无思无虑,亦即不用心耳。不用心,有心即无心矣。
刘念台云:“学者遇事不能应,总是此心受病处。只有炼心法,更无炼事法。炼心之法,大要只是胸中无一事而已。无一事,乃能事事,此是主静功夫得力处。”学者炼心,贵能清、能虚、能静、能定。清虚静定四字诀,乃炼心入道之门。
学道人宜以治心为首。《定真玉篆》曰:“治心之最,不忘须臾,时刻抱一,心神乃定,定则入道。其状在外,慎其言语,惧触物也。节其饮食,虑贪生也。衣粗而净,存素淡也。居陋而隐,守静笃也。恭谨一切,避凌辱也。不敢为先,免嫉谤也。诚敬淳信,潜化导也。进止和光,密行教也。挫锐解纷,明道有时也。出处变化,见神应之速也。”能乎此,则初功尽矣。
翁论安心之法有云:“凡善怒哀乐爱恶欲,与乎劳苦忧患恐惧之事,只以五官四肢应之;中间有方寸之地,常时空空洞洞,朗朗惺惺,决不令之入,所以此地常觉宽绰洁净。予为制一城,将城门紧闭,时加防守,唯恐此数者闯入。亦有时,贼势甚锐,城门稍疏,彼间或偷入,即时觉察,便驱之出城外,而牢闭城门,令此地仍宽绰洁净。久之,自能有海阔天空之象矣。”此为经验谈,亦是吃紧语!
修道之士,名不可邀,利不可争,功不可居,便宜不可得。善则让之于人,恶则归之于己。斯近道矣!或问希夷求持身之术,希夷曰:得便宜事不可再作,得便宜处不可再往,凡名利场不可久住,遇是非窝务宜早脱,便过半矣。
静心诀要
大道无多子,唯在清静一法门。故静字诀,乃为修道第一诀,一切法门,均从此一法门下手。身静则生阳,心静则生慧,气静则生神,神静则生精;而一以心静为头脑。静则定,定则得。白玉蟾祖有言:“大道以无心为体,忘言为用,柔弱为本,清静为基。”又云:“薄滋味以养气,去嗔怒以养性,处卑小以养德,守清静以养道。”而老子之学,则纯以清静无为为主旨。故清静法门,实为三教圣人所共守。而世人则无不在竞逐劳役的纷纷扰扰中讨生活,殊不知:“半日安闲半日佛,片时清静片时仙”也。要作仙作佛作圣人,甚至是得大智慧,立大功,创大业,树圣德,均非从此静字下手不为功!
老君曰:“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故常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唯欲遣欲澄心,首须摄念归静,行住坐卧,皆能存心于内而不离腔子里,返居神室,而无思无虑,无念无欲,寂然不动,方可谓之守静之功笃也。心能静定虚寂,内守无为,而不放失其本心良心,则自可彻见先天之灵明真心矣。道家习静,首在求此真心为用。真心之用,为无用之用,无用之用中藏大用,真精真气真神之三品大药,均从此而生者也。
学道人贵能心静神清,心静则泰然自得,万事不足以挠之;神清则烛照朗然,万物不足以乱之。静时察万事,自然皆有把柄;清时观万物,自然皆有春意。清静二字,一生受用不尽,非富贵中人所能得也。昔郭康伯遇一仙翁,授以保身卫生之术云:“自身有病自心知,身病还将心自医;心境静时身亦静,心生还是病生时。”此为养生要着。心生则种种意生,心灭则种种意灭。意生则事生理生,而事障理障亦随之。事生理生则神浊,事障理障则神迷;此皆所以为道之贼也。
心静则神清,心定则神凝,心虚则神守,心灭则神存。古真谓:“心死则神活,心生则神死。”心死者,虚之谓也。心生者,实之谓也。老子贵虚贵无,如云:“三十辐,共一,当其无,有车之用。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yǒu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心则尤然,一住事物则挠于事物,一住理法则纷于理法,而不得其虚静矣。心不虚静,则神不清明。
儒家常言清明在躬,此须自“虚静其心”中来。虚则静,静则清,清则明,明则灵,故苟能一心虚静,寂寞无为,不生一念,不染一尘,则自能虚灵不昧,而得神化通矣。程明道于“静后见万物皆有春意”时,曾为诗曰:“闲来无事不从容,睡觉东窗日已红。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道通天地有形外,思人风云变态中!富贵不淫贫贱乐,男儿到此是英雄。”盖人生无论处任何境况中,能静观万事万物,则不但可无入而不自得,且亦得见“道心”与“天地之心”于无形也。
学道人总以清静其心为第一要着,打坐即所以求心清静也。故一上座,即宜将内外心境妄想杂念,一刀斩断,一起放下。外息诸缘,内心无喘;内外俱泯,能所双绝;久久自可入道。清时能见性,静里好参玄。
玄中子云:“当坐时,欲求能静,务宜万缘放下,一念不生。是非莫问,人我两忘。百恶倶息,八风不动。”另有八字工诀,即凝神寂照,一灵独觉。初下手,切宜注重心息。《水火真经》云:“欲从心起,息从心定;心息相依,息调心静。”再宜注重神气。《胎息经》云:“神行即气行,神住即气住;若欲长生,神气相注。”再后工法更多。然总不外炼精化气(初关),炼气化神(中关),炼神还虚(上关)等三关功夫。至最后一关,则为炼虚合道。
于坐中久静,则自阴气潜消,元阳滋长;万尘不染,一灵独照。元阳长则命光生,长生久视之道在此。一灵照则性光现,神通变化之道在此。所谓天眼通,他心通,宿命通,漏尽通等等,皆由此一静中生出。道佛门中上乘人士,均讳言神通,以此亦碍道也。静则定,静定则超脱净尽,而心海性天,亦平静无波,朗照无边,故可得入神明之镜。故古真谓:“静能通神,定能入化。”
昔伊川入嵩山访王子真,子真早候于松下。问其何以知之,曰一年前即已知之。盖伊川先一年亦动念访王,而以事未果耳。后又入嵩山访董五经,五经便先为之备茶果以候,程问何以能尔,曰:“只是心静,静而后能照。”此等先知神通,以及其他更大神通,道佛门中俯拾皆是,唯常被一般人目为怪异耳,实则潜修之士,有之亦讳莫如深,不肯以炫人。王董二人,亦旨在礼数,非欲故为神异之能也。性功如此,命功中又何独不然?故习静,全是功夫,唯其功夫在“强内”耳,与用动功以“强外”者不同。
唯修道习静,非徒以养生为事,尤在其“静能增慧,静能开悟,静能入圣,静能证道”。得道之士,不但临生死之际,能谈笑脱去,即过去现在未来三世事,亦类能心中了了,其能致此者,即在由静而生之定慧力耳。唯此仍无关于大道!大道不在于生死事,不在于神通事,此为切要语。
修行功夫,当初入手,静心最难。在静坐中,有时万念并发,此灭彼起,大有“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之概。欲收拾愈不能收拾,有如“红杏枝头春意闹,绿杨墙外出秋千”者是。欲斩截愈不能斩截,有如“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者是。故吕祖有“炼心至静”,达摩有“制心一处”之教,均以心机难息也。是故静心之要,首须“息心”。禅宗有“牧牛图”,道门有“牧马图”(注:可参上乘修真大乘集),均息心法也。
经谓“心为贼王”,故擒贼先擒王,修行先擒心。如何降服其心?三教圣人,均以此为首要。将心觅心,了不可得。将心遣欲,遣欲心是心;将心止念,止念心是心;将心断缘,断缘心是心;将心简事,简事心是心;将心参禅学佛,参禅学佛心是心;将心了生死大事,了生死大事心是心。总之,凡有所事,即是心在;欲得无心,总非易事。此须渐修,非可一蹴即几;此关功夫,非可顿悟即得;观牧牛牧马二图,即知其言之不谬也。故道家用炼心二字,炼心者,炼去其人欲之心,攀缘之心,忿之心,恐惧之心,好恶之心,浮竞之心。总之,要在炼去动心,而归于一静耳。
《玄关秘论》曰:“心牵于事,火动于中。心火既动,真精必摇。故当死心以养气,息机以死心。”旨哉言乎!凡人心被物转,圣人心转却物。心役于物,则神动于中。识神既动,真神不生。或于役于事物,或沾染于名利,或痴迷于生死,或执滞于道法,有一于是,便即生心。有住生心固非,无住生心亦非。一有所生,便有所用;一有所用,便有所失,而非真心矣。故经云:“心生种种法生,心灭种种法灭。”凡心死则圣心见,尘心死则真心见,人心死则道心见,法心死则天心见。寻着汝父母未生前本来心住处,返本还源,归根复命,便是汝休歇处!大息心处!此正达摩祖师所谓:“心本寂灭,无一动念处,是名正觉。”窦持禅师又云:“悟心容易息心难,息得心源到处闲;斗转星移天欲晓,白云依旧覆青山。”能得息心妙用,则自有境无碍,所谓“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与“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者是也。
本净禅师有云:“佛因心悟,心以佛彰;若悟无心,佛亦不有。”又云:“道本无心,无心名道;若了无心,无心即道。”此是彻了语。若再向上一着则是:“莫谓无心即是道,无心还隔一重关。”以着有着无,住有住无,两俱不是也。前者破有,教汝莫执有;后者破无,教汝莫执无。故永嘉禅师尝谓:“心不是有,心不是无,心不非有,心不非无。是有是无即堕是,非有非无即堕非。”以两俱不可堕也。
六祖有言:“心迷法华转,心悟转法华。”又云:“无念念即正,有念念成邪。”心迷则心生,心悟则心寂。心生则念生,心息则念灭。我息一切心,即无一切念;我无种种心,即无种种念。修行人如能七日七夜不动念头,即可得正道。古德云:“诸人心心不息,念念无住。若能于不息处息,于念处无念,自合无生之理。”此是寂心息念一法。永嘉云:“凡人多于事碍理,境碍心;常欲逃境以安心,遣事以存理。不知乃是心碍境,理碍事;但令心空境自空,理寂事自寂。勿倒用心也。”此亦即寂心息念一法。
心可成佛,心可成道;心亦碍佛,心亦碍道。就其可成言:即心即佛,即心即道。就其不可成言:即心非佛,即心非道。前者就真心言,后者就凡心言。前者心心无念,后者心心有念。故夹山密公云:“心本是佛,因念起而漂沉;岩实不移,因舟行而惊骤。”众相现而本体不动,声色俱而不随不坏;如雁过长空空无迹,影沉寒水水无心;便自得真心自体矣。”
玉虚子诗谓:“物物元无物,心非形亦非;三般观哓悟,悟者不知谁?”又云:“无无藏妙有,有有观真空;湛然倶不立,常寂性融融。”这是彻了语。此意通三教,万法无二门,入者有得!圭峰禅师谓:“心无自相,托境方生。境性本空,由心故现。”若能心境俱泯,体用两寂,则自心境不相碍,本源湛寂清明,自在虚灵,则此心便不祈静而自静,不祈息而自息矣!
总之,三家圣人教人,总以静心为入门诀。心不清静,不能一尘不染,一念不生,一切修为法,皆无从落脚生根也!
(按:本节可参第五卷之《静字诀》一文。)
养心诀要
养心之要,在养得此心一团寂寞恬澹,虚静无为;养得此心一团活泼真机,生趣盎然;养得此心一团廓大无伦,性天浑然。心不可不虚静,心不可不廓大,心不可不活泼,心不可无生趣。《易》曰:“天地之大德曰生,”又曰:“生生之谓易。”养心即在养此天地之真机生趣耳!明道窗前草不除,在“欲观造物生意”。又为盆池以蓄鱼数尾,在“欲解万物自得意”。此即为欲借以养此心之生趣与真机也。
《养真集》云:“人心要死,其机贵活。死谓死其欲念,活谓活其理趣。”故学道之人,即使终日危坐俨然如泥塑人,然绝不可无“满腔生气”。生生之机为易,生生之用则神,否则便为真死人矣!何能入道?一般人不能体此生生之机与用,于是坐是坐,行是行,静是静,定是定,内中毫无关捩子,又何能有结胎生神等无穷之变化与境界?明道常教人“解天地生物气象”,即在借外观以资内养也。又谓“观鸡雏可以识仁”,即在教人以仁存心、以仁养心也。仁无他,只是一片生意耳!儒家一个仁字心法,只是此一生机与真趣耳。此一些子机趣,确是“卷之则退藏于密,放之则弥六合”。大而充乎天地万物者,只是此一生机,小而充乎吾人之身心性命者,亦只是此一生机;养吾生生不已之机,以合天地生生不已之机;复援天地生生不已之机,以充吾生生不已之机。则天地之生无穷,而吾之生亦无穷矣。此机为何?曰:即气耳,即炁耳。
古真曰:“扩得生机充天地,妙用全在一气中。”又曰:“一气无穷化,此生万万年。”故《黄帝阴符经》以“盗天地之气”为教,这便是吾人养心与修道枢纽。而世人很少能体会到此,总是忘生以徇欲,舍生以赴死,又乌在其可以入道也。
养生之要,首在养心。却病之要,亦先在却此心之病;心病一除,外病自远。昔贾文宿有云:“或问长生不死有术乎?曰上寿不过百岁,长生不死,吾未见其人,不知其术,无已则有却病延年焉!世之所云却病者,咸日薄滋味,节淫欲,寡言语,戒嗔怒,保形炼气,数者而已矣!然此犹治表之术也。吾之所谓却病者,欲吾心之不病焉耳。盖人心本自定静,本自泰然,何病之有?唯遇货财则思争夺,遇功名则思挤排,遇势焰则思趋附,遇睚毗则思报复,遇患难则思推避;未遂则心病于患失,已遂则心病于患得,是以外物日攻于心,则内病日入于膏肓。虽有外之所养,终不胜其内之所扰,此扁鹊之所以望而走焉者,寿焉得不促。苟欲治病,先治其心。一切荣辱得失,倶不足为吾心累,即小之而疾病,不以疾病累其心;大之而生死,不以生死累其心。使清明之气,常在吾躬;将见心日以广,体日以胖,不期寿而寿益增,他又何术焉!”故曰养生莫要于养心。
天玄子曰:“养心之大法有六:曰心广、心正、心平、心安、心静、心定。心广所以容万类也,心正所以诚意念也,心平所以得中和也,心安所以寡怨尤也,心静所以绝攀缘也,心定所以除外累,同大化也。”以此治心,虽不证道,亦不远矣。萧子有言:“心药一味,小可以却病防老,大可以入圣超凡。”诚不诬也!
凡事都有个根本,养生之根本,不在养形养体,而在养神养心。何垣有言:“学以养心,亦所以养身,盖邪念不萌,则灵府清明,血气和平,疾莫之,善端油然而生,是内外交相养也。”养内即所以养外,根本健则枝叶自无问题。心为身之主宰,神之凭依;舍此心而不养,只事形体之健,无益也。白鬓老人曰:“少年要用心,中年要养心,老年要息心。”此言甚是,虽曰息心,实亦即养也。
《大学》以正心教人,其言有曰:“心有所忿,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正。”广而言之,心有所贪痴,则不得其正,有所爱憎,则不得其正。有所私利,则不得其正。有所攀求,则不得其正。亦即是说,欲正其心者,必也无忿心,无恐惧心,无好乐心,无忧患心;复无贪痴心,无爱憎心,无私利心,无攀求心;以至无一切心,寂然不动,方可不失其本心,而自得其正也。欲养其心,使自得正,首须自不用心始。有心不用,便即无心。无心之谓,非无心体,在无心用也。心用一止,自能内守,而不外缘。既不缘物,亦不缘境,外物不入,外境不扰,外诱不引,外欲不侵,则本来心自即现前。故又曰:“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必如是,方能居尘出尘,住境离境!不求入圣而自入圣,不求合道而自合道矣。此亦为养心要法。
其次,孟子心学,有三纲领:曰无失其赤子之心,曰求其放心,曰不动心。此为其一生修持功夫之最得力处。守此三纲领以为“养心”之准绳,则毕生受用不尽矣。纲领虽三,实只一心。赤子之心无失,则本心得;放心能收,则本心得;一心不动,则本心得;本心现前,无染无加,无亏无缺,则顿超圣地矣。而三者中尤以求放心为本,求其放心所在,收而存诸腔子里,不再向外驰求,则此心自寂然不动。心住心位,不为外境外物及欲念所动,则赤子之心亦自得矣,此即所谓收心法也。心能收而寂然不动,则自得其养矣。养心与收心之要,下手处只在寡欲而已。
故孟子曰:“养心莫善于寡欲。其为人也寡欲,虽有不存焉者寡矣。其为人也多欲,虽有存焉者寡矣。”嗜欲少,则心不为外物所诱。能不为外境所动,则心自内守;能不外驰,则心自内存;存而不失,则自得其正,自得其本来之心矣。故又曰:“人能无以饥渴之害为心害,则不及人,不为忧矣。”寡欲之极便为无欲,人而无欲,则心自清虚灵明而近圣矣!此心一无贪求欲念,则自不放。心放于名则伤于名,心放于利则伤于利,放于饥渴则伤于饥渴,放于声色则伤于声色,放于天下则伤于天下;无所不放,则无所不伤,而亦无所不役,此心又安得宁静自养,清闲自适哉?
又次,孟子学问,有一大纲领,即先立其大者”。大者立,则小者不待立而自立矣。所谓大者,即指此心而言。圣凡之同为人也不二,圣凡之心亦不二,然而有圣凡之分者,即在一不失其本心,一失其本心而已。故孟子答公都子问:“钧是人也,或为大人,或为小人,何也?”有曰:“从其大体则为大人,从其小体则为小人。”从其大体者,从其本心之正也。从其小体者,从其身目口体之欲也。又答“钧是人也,或从其大体,或从其小体。”有曰:“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物交物,则引之而已矣。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
此天之所与我者。先立乎其大者,则小者不能夺也。此为大人而已矣?”其所谓先立乎大者,即先立其心也,此为入圣之门。
所养者大,则所成者大;所养者小,则所成者小。是故内养吾心使与天地同其大,则其所成者,亦自与天地同其大矣!修道人应存天地境界。有天地气象,视尧舜事业,犹如浮云过目;则帝王将相富贵功名等尘沙事业,又焉能动吾心于毫发!你能视黄金如粪土,视帝王如草芥,以如此高远眼孔以自养其心,自期其成,而不能高明配天,博大配地者,未之有也。良以天地人物,其条件全不富贵功名也。
故曰:欲有所立,先立此心;欲有所养,先养此心。养其博大高明之心,则其所成者亦自博大高明而万古不朽矣!道家之养心,尤在于极高明而极博大,故能清静恬淡无为,寂然自守,大不为天下动其心,小不为一己挠其神,而一以“独与天地精神往来”为自得,故鲜有如世儒中人之俩洒惶惶,于役终生也。
附录
收心法下手功夫
养生之道,真息为本。曹文逸云:“我为诸公说端的,命蒂从来在真息。”诚要言也!下手功夫,先静心,次缄口,次调息(心静则气平不调之调为上)鼻息平和,然后闭目内观,神注肾根之下阴一脉(谷道前阴囊后)。如此片时,将心息提上虚无窍内(脐后腰前,心下肾上,中间一带,不可拘执),定神安息,以自然为主。心太严则炎,务必顺其自然,即文火也。心太散则冷,务必守其自然,即武火也。文武烹炼,始终妙用,内息匀称,勿忘勿助。是时也,心如虚空,有息相依则不虚,有息相随则不空,不虚不空之间,静而又静,清而又清,气息绵绵,心神默默,至此要一切放下,人我皆忘,此之谓钻杳冥。杳冥中有气,一神独觉,此乃真息也。真息发现,熏心酥痒,还要按入腔子里虚无窍内,积之累之,则命蒂生,而阳气自长,乃可以开关运气矣。
凝神调息,是下手功夫。凝神者,是收已清之心而入其内也。心未清时,眼勿内闭,先要自劝自勉,收他回来,清静恬淡,始行收入气穴,乃曰凝神。坐虚无中,不偏不倚,即是凝神于虚。调息不难,心神一静,随息自然,我只守之顺之,加以神光下照,即是调;调度阴跻之息与吾心之息相会于气穴中也。神在气中,默注元海,不交而自交,不接而自接,所谓隔体神交也。守其心不散乱,存其神不昏沉,故能杳冥恍惚。
心止于脐下,曰凝神。气归于脐下,曰调息。神息相依,守其清净自然。曰勿忘。顺其清净自然,曰勿助。勿忘勿助,以默以柔,息活泼而心自在,即用钻子诀。以虚空为藏心之所,以昏默为息神之乡,三番两次,澄之又澄,忽然心息相忘,神气融合,不觉恍然而阳生矣。
止念诀要
修道人第一要着,在斩除杂念,再使念念归于正念,由正念而止念,由止念而无念,正所谓“一念不生,寂然不动”者是。当入坐时,杂念最难除,万念纷纭,莫可止极。愈除愈不得除,愈止愈不得止,有如抽刀断水水更流者是。对此先可用斩截功夫!妄念起于识根,将识根斩截,则自对境无心;或转识成智,则自对境无妄。妄念之生,在于妄尘;欲灭妄尘,先净六根。六根清净解脱,则无六尘;六尘既无,则无六识;六识既无,则自真心现前,而妄想杂念,亦自不消而自无矣。
其次,可用觉照功夫。古真谓:“念起即觉,觉之即无。”“念起则照,照之即消。”佛家常谓:“念起是病,不续是药。不怕念起,只怕觉迟。但事来不受,一切处无心,便即可无念也。无念之念,谓之正念;正念现前,识念自然污染不得。”正念唯一,便可念念不生,无念即无生,无念亦无灭;由斯而渐至于止念之境。念止至寂,浑浑沦沦,寂寂惺惺;无人无我,无天无地;自然冲虚灵明,寂静如如,而入真无念无息之大定之天,与道合一矣。故清净子诗曰:“妄念才兴神既迁,神迁六贼乱心田,心田既乱身无主,六道轮回在眼前。”
修道之人,能至念头不动,或一念不生,便自可一时有一时之福,一日有一日之福,一月有一月之福。此须由炼而渐至,非可一即几也。理可顿悟,功须渐至!见卵而求时夜,见婴而求勇士,旷古以来,未之有也。及其用功之久,自然有言语道断,心行路绝,能所两忘,色空俱泯,无滞无碍,不染不着,而得入大自在天也。
六祖云:“惠能无伎俩,不断百思想。”此是六祖境界,非初入道人所可得而言也。故初学道人,总以无念为下手功夫。无念之初,先求简念,简之而至一念,一念专精,再简之便可无念矣!《吕祖百句章》云:“无念方能静,静中气自平;气平息乃住,息住自归根。归根见本性,见性始为真。”故无念实为修道之入门切要功夫。
念头之起,全在一心向外放驰,将放驰之心向内收回放在腔子里,一驰即收,久久纯熟,自可到念头不起境地。此即古圣所谓“退藏于密”者是!孟子曰,“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此“求放心”三字诀,即为千圣血脉。心不放,即能存。放则念起,存则念止,看它从何处起,从何处出,从何处止,便得“本心”、“真心”之所在。真心与本心,只是一点灵明,虚静寂照,无声无臭;一有营为,便生念虑;思虑心一起,即失真体。在此处认心,只是心之运用,而非心之真体也。
陆约庵有云:“看前一念过去,后一念未来,这过去未来之间,是名无念。却向此一眼认定,再莫放他,便是真心所在。求即求此,存即存此,养即养此,学问即学问此。”尹真人诗曰:“灵光终夜照河沙,凡圣原来共一家,一念不生全体现,六根才动被云遮。”六根不动,念即不生,六尘亦自灭矣。念起即妄,妄止即真。止念旨要,即在求复其念头不起之真体,而得彻见本来面目,以为入圣入道之初功也。
一念起则一害生,故圣人常以无念为宗。圣罔念则狂,狂克念则圣。圣狂之分,只在一念。仙凡之别亦然。无明即在念起,断无明即在止念。止念之下手,即在用克念法。克念之道,有须从事上克者,有须从理上克者,有须从心上克者。功夫不同,下手处不同,归趋则一。唯以从心下手为简要,克至万念俱无,一念不起,得道矣。
洪自诚谓:“念头起处,才觉向欲路上去,便挽从理路上来。一起便觉,一觉便转。此是转祸为福,起死回生的关头,切莫轻易放过。”大抵心地清净,则一动即觉,觉即转,转即无矣。其次,再用观心法。观心不动,其念自止。复观一念未起之前,念自不续。古云:“观心心不有,心无境自空。”若徒用心止念,则有如火上添油矣!
修道人欲除念澄神,首在能不起烦恼心,不起贪求心,不起妄想心。一有妄想心,则凡明知其不可能者,亦无不幻念纷飞。一有贪求心,则即贵为天子,富有四海,亦无不贪心难断。一有烦恼心,则即处瑶池仙境,玉阙天宫,亦无不苦念丛生。三心斩绝,则自可心地清静,一念不生。设不能一念不生时,亦可以“一念系心,永不旁务”,进之,委心虚无,不续不随,则自抵于“无念”境界矣!
六祖有云:“凡夫即佛,烦恼即菩提。”凡夫乃真佛种子,烦恼为无上菩提。超凡以入佛,入佛而不住佛位,即佛以入凡,佛凡无分,此是大慈大悲无上成就。脱烦恼以证菩提,用烦恼亦可增长菩提。再进一步,菩提而不以菩提自了,再转向烦恼中去,所谓汤镬中行者是。唯功夫到此境地不易。又张拙见道偈谓:“断除烦恼重增病,趋向真如亦是邪。”与憨山大师所谓:“妄想兴而涅槃现,烦恼起而佛道成。”亦烦恼即菩提之又一注脚也。修道人可由此并参!
六祖又云:“前念迷即凡夫,后念悟即佛。”凡夫与佛,只在一念迷悟之间;迷即凡夫悟即佛,作仙作圣人亦然。这是何等简易事,一念转回,顿超立就。老子教人以“能婴儿乎”?孟子教人以“不失赤子之心”,佛陀教人以“穷取父母未生前本来面目”,都是教你向后退转,向内收敛,不向前奔驰、向外追求;以向前向外即迷,向后向内即悟也。以婴儿、赤子与父母未生本来面目,均为无境、无相、无念、无心意识之本体。
故六祖接着又说:“前念着境即凡夫,后念离境即菩提。”这即是说:对境有念即凡夫,对境无念即菩提。对境生心即凡夫,对境不生心即菩提。着境即离,一离即灭;前念既灭,后念不生;心境俱泯,内外无分,如如不动,浑然一气,即可入真如境界。吾人须知,境从有上立,道向无中参!体认老子一个无字,则本来无心,何有前念后念?本来无境,何有着境离境?故六祖一道出:“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即得衣钵也。
体得无时万事休,人生何必苦追求!无奈世人忙到老,大休前头不肯休。正是“举世都从忙里过,谁人肯向死前休”,故古云:“即今休去便休去,欲觅了时无了时。”唯欲当下割断万缘,死心学道,求得一个真休歇处,亦非易事,亦非难事。能休则当下即是!不能休则虽万世,亦仍依然故我也!
息妄心诀要
学仙佛圣人之道,首宜息妄心。息妄心即所以全真心。真心在妄即凡夫,妄心全真即菩提。人心最难降伏,妄心无时不生,无时或息。能息妄心,即得真心,亦即虞廷心传之所谓“道心”,孟子之所谓“本心”,道家之所谓“天心”也。
息妄心之道,首在“息心机”。内息其机,自可不外放不外驰;不放不驰,则自可止于其所,寂然不动。不动则静,静则定,定则虚,虛则灵;虚灵寂照,神明朗然。到此时,静固静,动亦静;不用固静,而用亦静也。无动静,无内外,心境一如,则妄心不息而自息矣。“内息其机”为一法,“外格其物”又为一法。内机难息者,以外物之扰也。如外物不入于内,不挠其神,不摇其心,则自贪心不萌,欲心不发,机心不生。
经谓:“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动则有失本体,本体失,去道远矣!故必“心如墙壁”,使外物不入于内;万缘放下,一神寂然,使内心不缘于外;内外两绝,则自“虚极静笃”,又何放心之不收,贪心之不止,嗔心之不寂,痴心之不绝,妄心之不息哉!凡心之动,均为人欲所累。人欲净尽,则自天理流行;天理流行,则自道心现前,真心独耀,而人心寂灭矣!
经曰:“只灭动心,不灭照心。”圣人虚其心而实其照,凝其神而寂其照,乃入大定门径。常惺惺常寂寂,常寂寂常惺惺,此是入定功夫。灭动心所以存道心,去识心所以存真心,去人心所存天心。邵子曰:“一念回机,即同本得。”道家返还功夫,只在求复本体。本体复即是先天,本体失即是后天。本体失,一心即万心;本体得,万心即一心。人岂有二心哉?就其用言,一可为万;就其体言,万即是一。妄心一息,真心自见。道家重返本还原,以复我本来面目,本来真我,初工只在息妄心一着耳。
夫寂然不动者,心之体也;感于物而动者,心之用也。孟子曰不动心,在复其心体也。曰求放心,在束其心用也。修道以炼心为首,炼心首在求已放之心,收而常存于神室本位,守而勿失,便可乱时常少,而清时常多;清明在躬,则自心正,而儒家正心诚意之功毕矣。将此“寂然不动”四字守得牢固,能一二十年不杂用心,自可直入圣真之门矣!
故修道之人,十二时中,此心常宜内守,常不杂一念,使不向外驰求,即萧子所谓“念念不起方寸”者是!心存则神清,心静则神定。心之为物,至虚至灵,神妙莫测;至玄至能,放射不息;偶不检束,即殉物欲于躯壳之外矣!故孔门以“慎独”为教。心于物,逐于欲,即毙于物而死于欲;驰心于外,道之贼也。制心于中,道之本也。“时时保此七情未发之中,全此八识不染之体”,以息妄全真,此即功夫纲领!
世间不少人总是妄心难息,一味向外驰求,而不知“反观内守”。佛家教人念佛入道,在使此心系于佛也;禅宗教人参禅入道,在使此心系于禅也;仙家教人守窍炼丹,在使此心系于丹也。万千法门,无非在要此心有所守,有所系,有所止,亦即是有所存而不用也。了玄子谓此为“死心正法”!
心活则神死,心死则神活。心生则道亡,心死则道生。此心不大死一番,何由得神活道生。世俗人总爱自逞聪明,机心用事;实则愈智愈愚。若能钳其心机,黜其聪明,则自愈愚愈智。须知心之与神,用则亡,不用则存。多用多亡,少用少亡,不用不亡。其于事也,多用多失,少用少失,不用不失。故圣人不自用,亦不为人用者以此。
《金刚经》谓:“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无所住而生其心,即道心,亦即仙佛圣人之心。有所住而生其心,即人心,亦即世俗凡人之心。故世间人,无不住境生心,住善恶则生善恶心,住是非则生是非心,住爱憎则生爱憎心,住知见则生知见心。其次,住名利则生名利心,住得失则生得失心,住祸福则生祸福心,住人我则生人我心。无所不住,则无所不生其心。体本无二,用则有二;心本无二,生则有二。圣凡之别者以此!对境无心,则自无生无灭,而得归于虚寂灵_之本体矣。
人人皆有个仙佛圣人种子,自求即得,自弃即亡;故人人皆可为仙佛圣人,而不可必其人人皆能为仙佛圣人。孔子曰:“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又曰:“克己复礼归仁。”即是教你自求自修,自证自成也。切不可舍却自家金饭碗,反向四方行乞也。
昔者,佛祖传迦叶,佛祖拈花,迦叶微笑;即得传心。此意会得道不得,微笑即是,道即不是。佛祖会,迦叶会。会者不言,言者不会。有如哑子吃蟠桃,只许自知;哑子吃黄连,亦只许自知。其后迦叶传阿难,不以心传,而曰“倒却刹竿”。迦叶不是佛祖,阿难不是迦叶;阿难博学多闻,倒却刹竿,在教以自求自心,自证自心;自心是佛,即心即佛;不必向外驰求也。向佛求,向法求,两倶毫无干涉,一辈子摸索,仍是依然故我!
妄心生即凡夫,妄心灭即菩提。世俗人均为妄心所转,故不能透迷为悟。妄心炽则真心灭,故不能超凡为圣。能转妄心不为妄心所转,能转命运不为命运所转;能透脱世俗不为世俗所污染,能透脱天地不为天地所樊笼;方是大丈夫行径。不能大解脱,便不能自在,不能自在,便于入道有碍。一般人一生均在枷锁中行脚,在地狱中活着,而不自知;得志飞黄者,反而沾沾自喜,其痴可笑,其愚则不可及也。
用工要到心无一点杂念,即无一点妄心,方为入道门径。此不仅坐时如是,行住卧时,亦复如是;此是道佛门中吃紧功夫。此一休歇妄心之道,在佛门中常用功夫,略有十种:一为觉察息妄法。二为休歇息妄法。三为泯境存心息妄法,亦即临济之夺境不夺人息妄功夫。四为泯心存境息妄法,亦即临济之夺人不夺境功夫。五为泯心泯境息妄法,亦即临济之人境两倶夺之息妄功夫。六为存心存境息妄法,亦即临济之人境两不夺之息妄功夫。自三至六,为著名之四料简者是。七为内外全体息妄功夫。八为内外全用息妄功夫。九为即体即用息妄功夫。十为透出体用息妄功夫。以上十种,随缘习用,并不须通体全用也(参附录)。
道门中常用者,除可并参以上各法外,一般欲息妄心,多用一灵独觉法,心息相依法,神气相抱法,胎息如如法,真意流注法,凝神寂照法,水火既济法,气机运行法,小转乾坤法,大转乾坤法。以上各种功夫,任做一门,自可念头不起,妄心全消;内外两忘,能所倶泯。真心在道,则体用人境,皆全与道交融而合真矣!有心不用,念从何起?念既不起,妄何由生?此则不息妄而妄自息也。
附录
真心息妄诀要
修道之最难者,首以克服妄心为先。真心在妄则是凡夫,出妄归真顿超圣地。故古云:“妄心无处即菩提,生死涅槃本平等。”经云:“彼之众生,幻身灭故幻心亦灭,幻心灭故幻尘亦灭,幻尘灭故幻灭亦灭,幻灭灭故非幻不灭,譬如磨镜,垢尽明现。”永嘉亦云:“心是根,法是尘,两种犹如镜上痕,痕垢尽时光始现,心法双忘性即真。”此乃出妄而成真也!
或曰:庄生云:“心者其热焦火,其寒凝水,其疾俯仰之间,再摭四海之外,其居也渊而静,其动也悬而夭者,其唯人心乎。”此庄生说凡夫心不可治伏如此也。未审宗门以何法治妄心。曰:以无心法治妄心。
或曰:人若无心,便同草木,无心之说,请施方便。曰:今云无心,非无心体,名无心也。但心中无物,名曰无心。如言空瓶,瓶中无物,名曰空瓶,非瓶体无,名空瓶也。故祖师云:“汝但于心无事,于事无心。自然虚而灵,寂而妙。”是此心旨也。据此则可以无妄心,非无真心妙用也。从来诸师说,做无心功夫,类各不同,今总大义,略明十种。
一、曰觉察法。即做功夫时,平常绝念,提防念起,一念才生,便与觉破。妄念觉破,后念不生,此之觉智,亦不须用。妄觉俱忘,便自无心无念。故祖师云:“不怕念起。只恐觉迟。”又偈云:“不用求真,唯须息妄。”此为觉察息妄功夫也。
二、曰休歇法。即做功夫时,不思善,不思恶,心起便休。遇缘便歇。透脱万缘万见,便可得个安身立命休歇处。古人云:“一条白练去,冷漱漱地去,古庙里香炉去。”直得绝廉纤,离分别,如痴似兀,方有少分相应,此为休歇息妄功夫也。
三、泯心存境法。即做功夫时,但自息心息念,对境无心,对事无念,不顾外境,但自息心。妄心已息,何害有境?心无能缘,妄从何起?此即临济“夺人不夺境”法门也。故有语云:“是处有芳草,满城无故人。”又庞公云:“但自无心于万物,何妨万物常围绕。”此是泯心存境息妄功夫也。
四、泯境存心法。即做功夫时,但观四大皆空,万尘俱幻,只存一心,孤标独立。对境无境,对物无物。心无所缘,何有妄生。故古人云:“不与万法为侣,不与诸尘作对。”心若着境,心即是妄。今既无境,何妄之有。乃真心独照,不碍于道。此即临济“夺境不夺人”法门也。故有语云:“上园花已谢,车马尚。”又云:“三千剑客今何在,独计庄周定太平。”此是泯境存心息妄功夫也。
五、泯心泯境法。即做功夫时,先空外境,次灭内心。既忘心又忘境,既无心又无境。内而心识不生,外而尘境俱灭。住心无心,对境无境。内外两忘,能所俱泯。既内外心境俱寂,毕竟妄从何有。故灌溪云:“十万无壁落,四面亦无门。净裸裸,赤洒洒。”此即临济“人境两俱夺”法门也。故有语云:“云散水流去,寂然天地空。”又云:“人牛俱不见,正是月明时。”此是泯心泯境息妄功夫也。
六、存境存心法。即做功夫时,心住心位,境住境位。有时心境相对,则心不取境,境不临心,内外两存,独标特立。内不缘外,外不入内。各不相到,自住自在。一灵独照无境,万境并臻无心。纵是心境两存,亦自妄念不起,而于道无碍也。故经云:“是法住切皆是妙用,妄心向什么处安着。故永嘉云:“无明实性即佛性,幻化空身即法身。”志公十二时歌云:“平旦寅,狂机内隐道人身。坐卧不知元是道,只么忙忙受苦辛。”此是内外全用息妄功夫也。
九、即体即用法。谓做功夫时,虽冥合真体,一味空寂,而于空寂中内隐灵明,乃体即用也。灵明中内隐空寂,乃用即体也。故永嘉云:“惺惺寂寂是,惺惺妄想非。寂寂惺惺是,寂寂无记非。”既寂寂中不容无记,惺惺中不容妄想,所有妄心如何得生。此是即体即用灭妄功夫也。
十、透出体用法。谓做功夫时,不分内外,亦不辨东西南北,将四方八面,只作一个大解脱门,圆陀陀地,体用不分,无分毫渗漏,通身打成一片,其妄何处得起。古人云:“通身无缝轉,上下忒团乐。”是乃透出体用息妄功夫也。
以上十种做功夫法,不须全用,但得一门功夫成就,其妄自灭,真心即现。随根宿习,曾与何法有缘,即便习之。此之功夫乃无功之功,非有心功力也。此个休歇妄心法门最紧要,故偏多说无文繁也。
守窍诀要
(静坐收心法门)
守窍乃静坐入手收心之不二法门,唯亦有不守窍而守空者,复有不守窍亦不守空者,然就一般言之,则皆以守窍为基先工法。守窍,为一般常用之通俗名词,其要在抱元守一,存神寂照,而使心息相凝,神气相抱,以生元阳真火,慧性神光。守在求止,守于是,即止于是;至一心不动,一念不生,即为证验。佛门之系缘止、制心止、体真止等三种修止工法,与儒家之止至善一纲,均不离此意,唯其功用,则各自有其异同者在。系心一处,如龙养珠,如鸡孵卵,在不即不离,不睹不闻,无声无息,无内无外之际,此一窍,即是心,即是性,即是命,即是天。守之不动,万化即由此而生。古所谓“守定一窍自通神”者是。久久寂照,而念头不动,则元阳自生,真火自发,药物自产,性光自现,而生理与气质之变化妙用,亦均由兹而发矣。
守窍之法多门,类以守上、中、下三田为最普通,下丹田为精区,中丹田为气府,上丹田为神舍。炼之,则可使精气神在此三田,互为生化,互为返还,以资丹成。钟祖有曰:“肾中生气,气中有真一之水,使水复还于下丹,则精养灵根,气自生矣。心中生液,液中有正阳之气,使气复还于中丹,则气养灵根,神自生矣。集灵为神,合神入道,以还上丹,而后超脱。”此即三田返还之理。三田均可守,而初入手则以守下丹田者最少弊害。守下田,亦非永守下田,须视工程与境界而易守。
其次,《摄生三要》论守窍一门多种方时有曰:“道宗观妙观窍,总是聚念之方,非存神之道(按:存神即守窍也)。然攀缘既熟,念虑难忘,只得从此用功,渐入佳境。有存泥丸一窍者,谓神居最上顶,贯百脉,存之可出有入无,神游八极;而失则使人善晕眩。有存眉间一窍者,谓无位真人在面门出入,存之可以收摄圆光;而失则使人火浮面赤。有存上腭者,谓齿缝元珠,三关齐透,存之可以通贯鹊桥,任督飞渡;而失则使人精不归源。有存心中正穴者,谓百骸万窍,总通于心,存之可以养神摄念;而失则使人局而不畅。有存心下寸许皮肉际者,谓卫气起于上焦,行下脉外,生身所奉,莫贵于此;存之可以倏忽圆运,祛痰去垢;而失则使人卫胜荣弱,或生疮疖。有存心下脐上者,谓脾宫正位,四象相从;存之可以实中通理,而失则使人善食而易饥。
有存脐内者,谓命蒂所系,呼吸所通;存之可以养育元神,厚肠开胃;而失则使人气血沉滞。有存下丹田者,谓气归元海,药在坤乡,存之可以鼓动元阳,回精入目;而失则使人阳失兴而妄泄。有存外肾一窍,以目观阳事者,谓心肾相交,其机在目,存之取坎填离,而失则使人精液妄行。大都随守一窍,皆可收心。苟失其宜,必有祸害。唯守而无守,不取不离,斯无弊耳!
老子曰:绵绵若存。谓之曰存,则常在矣。谓之曰若,则非存也。故道家宗旨,以空洞无涯为元窍,以知而不守为法则,以一念不起为功夫。检尽万卷丹经,有能出此者乎?此将各种守窍法门之利害得失,言之详尽矣,最后数语,尤为精要。事守窍者,切不可忽。此外尚有守玄关一窍者,此则难言矣,以指点即错也。世亦有指此为玄关,或指彼为玄关者,均非真玄关也;真玄关不在身内,不在身外,亦在身内、亦在身外。妙道非师不传,功夫不至不知。岂可妄为言说,而曰窍即在此哉!
守窍之上乘法,在以无窍为窍,以不守为守。吾尝谓:“守唯无忘助,窍在有无间。”紧锁心猿,牢拴意马,外忘名利,内忘思虑;心意俱泯,内外两忘,则自澄然无事而定矣。守窍之要,只在能得静定之功耳。若不能死心止念,则动固动,而静亦动矣,是则守犹不守也。
守窍之功,孟子“勿忘勿助”四字最用得着。勿忘者,守其清静自然也。勿助者,顺其清静自然也。紫阳祖曰:“以默以柔存火性,勿忘勿助养灵胎。”故总要:守而不守,不守而守;似守非守,非守实守;浑浑沦沦,寂寂惺惺,方得要妙。“三际求心心不有,寸心觅妄妄原无。”在无心无妄处用力,默坐澄心,观喜怒哀乐未发前气象,到寂无一物,念头不动时,此即是“活窍”,便自可得证仙佛种子。岂可在肉身中死守一窍哉?在肉身中肯着一窍,此即是“死窍”,无用亦无益也。道须毋助长,功在勿忘中。了乎此,自可得守窍之妙用矣!
死窍又称凡窍,乃后天之窍。一般静坐下手法门,多从此立基;日久功深,方可得识“先天虚无一窍”。守此自可“洗心退藏于密”,而变人欲为天理,脱凡夫为菩提矣。夫守窍,乃所以养其心,定其心也。养者,养其活泼天机也;定者,定其放逸驰纵也。养者,存其天理也;定者,止其人欲也。刻刻回光,时时返照,不令一毫放驰,亦不令一毫间断,将内外打成一片,动静浑作一团,在此等处用功,方为圣功。在此等处得力,方能神化。不然,守一辈子窍,仍是凡夫,岂可望入圣登真哉?
夫道有名而道亡,窍有所而窍亡。此千古不易之经也。强为名说,强指方所,乃为中下根人立方便权法耳!故守窍之诀,宜在若有窍,若无窍;若有守,若无守之间;如此方为活窍。若执守粘贴一点,则活窍翻为死窍矣。道贵灵活而忌呆滞,贵神用而忌死寂,贵圆明而忌粘执。此不但窍所为然,即丹家之所以爱用隐语喻词者,亦在以一死名词,借明一物一事,一理一法,不能尽赅其意象与神景;非全在欲秘其所当密者一着耳?
炼性诀要
(性学指微)
修道修真,首在炼心炼性。此二着乃为入圣登真之彻始彻终的根本大道,舍此別无二途。吕祖有云:“若要炼命,必先炼性。”又曰:“炼心之学,入圣之学也。炼性之学,登真之学也。炼精炼气炼神,均以此为枢机。”若要心地虚灵,性天澄澈,如水月交辉,天地圆融之境,舍此便无入门处。故吕祖又云:“但知炼命,不知炼性;但知开关闭气,移炉换鼎之法,不知性始真空,浑然无物之理,则所结之胎,仍是凡胎,所出之神,仍是凡神,依旧上不得天,参不得圣。无可奈何,只得重做功夫,使这孩子,重去修真学道,重去明心见性。”由此可证仙家炼性之学,实为入道之不二法门。道家重修炼,修要真修,炼要实炼,只事参悟,难期入道证真也。此与禅宗重知解外,尤重行解相应,方可至事理圆极之旨无二。唯道家在功夫上着力,则远非禅宗所可及,故其法,亦无一莫非实法也。
道家炼性,全在彻见真性本体,下手则全在静定中用功,待至性光圆明,方为极则。黄元吉有云凡人欲见真性,必先于静定中寻出端倪。实实知得吾心之内,有一真湛寂,光明不昧者,然后静而存之,动而察之;于以施之万事万物,无一时或违乎至善。久之深造有得,自然昭昭灵灵,无时无处而不在焉。性者何?即太虚中虚无湛寂之灵明本体。”
张子云:“太和所谓道者是。其体则有仁义礼智之性,其用则有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情;其存之于内,则为寂然不动之中,其发之于外,则为感而遂通之和。无有偏倚,无有乖戾,而所存所发,俱见性量之宏。”故炼性之功,首在去其后天之性,而存其先天之性;去其气质之性,而存其义理之性,亦即去其凡性习性而存其本性真性。夫人之性,本一于天地之性。故人心本通于天心,而人性亦本通于天性,岂有二哉?分之者,方便修为也。蔽于物,狗于欲,动于外,逐于利,则忘其本性,而失其真性矣。炼之者,在使其真性之灵明本体,寂然不动,而顺应万物之情也。
王重阳云:“大凡学道者,先要炼性。性属先天,必须将他炼得圆陀陀光灼灼,方为妙用。性动则为情为欲,如龙虎之猖狂,若不炼之使其降伏,焉能去其猖狂而归于降伏也。炼性之道,要混混沌沌,不识不知,无人无我,炼之方得入法。降龙伏虎之道既行,又必锁心猿而拴意马,使归于静定。静定之功,能夺天地造化,阴阳妙理。”此为清静炼性之道,此一派性功之修持,儒佛二家之旨要无二。
儒家以正心尽性为功,佛家以明心见性为功。道家下一炼字,则全在功夫上见矣。如何正?如何尽?如何明?如何见?便完全在功夫上见,若徒在事上参,理上会,文字言语上悟,总属隔一层。道家之炼性,主在炼去其后天之性,以复返于先天之性,也就是去其气质之性,以返于本性真性之天而已!此一先天真性,即与天地之性无二,故到此境地,即可人天合一矣。故古真曰:“法身廓大包天地,真性圆明贯古今。”天玄子曰:“炼性者,在证天人之性一如,物我之性一如,使天人物我之圆明本性浑为一体,万古常存!”此为要功!
至于南派与东派主阴阳双修家之下乘法门,认炼性须于女色中炼之,此实误入左道旁门矣。通一老斋人辩之至为浅明,其言有曰:“炼性也者,合内外动静之道也。世之邪师,谓必专于女色中,行火里栽莲之法,觉非此,不足以言炼性,大误特误。考古之仙佛中,未尝无此理,而非贪着其事也。昔二祖每日行于淫房酒肆中,人诮之曰:和尚何得到此?曰我自调心,何关彼事。禅家谓跳出迷津,解开布袋,手把猪头,口持净戒;入净入秽,如意自在。吕祖敲爻歌曰:也饮酒,也食肉,守定烟花断淫欲。又云:花街柳巷觅真人,真人只在花街玩。与夫不破戒,不犯淫,破戒真如性即沉,犯淫丧失长生宝,得此须由道力入。今人固喜觅花街柳巷矣,试问果有道力能不破戒,不犯淫,能如真金不怕火否?若是无真操守,见火即便销熔,名为调心,实是乱心;名为炼性,实是迷性;其可乎?其不可乎?古人必先到如意自在之境,可以入佛,可以入魔,方可去得。”
此种在花街柳巷中炼性,在粉醉香迷的女色群中去炼性,稍一不慎,便会得相反的结果,性未炼成,而身已败矣!此须“定学功夫”修持好,能确到“不动心”境界,方可处众香国里、睡肉屏风上而能若无事然。否则,还是用北派之“清净炼性法”为上,从此而入,即不能登圣真之域,亦不失为贤人与君子也。若采“阴阳炼性法”,稍一不慎,即堕人小人与淫棍境地,而不能自拔矣。大程子自谓其“心中无妓”,故可不必拘束,实甚难耳。总不若小程子庄敬谨严,妨检于初为是。
《中庸》曰:“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又曰:“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此为儒家言性之最精彻处亦最紧要处;此外又常言尽性复性。道家常言炼性,佛家好言明心见性,三家莫不以此为修道之首要:下字不同,圆通则一。盖一离心性则无以见道,亦无以见人。此是学道下手处,亦即根本处。须知从性起修方近道,离了心性道不成!
《中庸》曰:“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攒天地之化育。可以攒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此为儒家言“天人一贯”之大本大道。由天下至诚,以尽己之性,扩而至于尽人之性,再扩而至于尽物之性,再扩而至于尽天之性,以与天地参。何等彻底,何等条理,何等高明。
古真有言:“未发之前心是性,已发之后性是心。”其于情与性亦然。未发之前情是性,已发之后性是情。《中庸》谓:“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未发前为本体事,发而皆中节乃修为事,故谓中为天下之大本,和为天下之达道。了乎此,即可了“时时保此七情未发之中,时时全此八识未染之体”,即是修为下手边事。马丹阳有言:“修心要作长生客,炼性当为活死人。”世间上活死人绝少,而死活人,则普天下芸芸众生,触目皆是也。试问:街头巷尾,行尸走肉之辈,庙堂华宇,高官厚禄之辈,又谁非死活人哉!
儒家言性善,道佛之旨亦不二,以性善性无不善;则佛家之尽人皆可为佛,儒家之尽人皆可为圣人,与道家之尽人皆可为神仙;方有所本据,方切合真理。性善心亦善,性善之大本立,则修道之事,只求毋失其本心本性而已。有失则复其初,务保其心性之本然。亦即保其天心天性,所谓先天本来面目者是。明者明此,见者见此;正者正此,尽者尽此;修者修此,炼者炼此。由此可知学道是何等简捷事!
天所赋予于人之性无不同,此即先天之性。所不同者,只是气质之性而已,此是后天之性。佛家言见性,在见此先天之性;儒家言率性,在率此先天之性;言尽性,在尽此先天之性;言复性,在复此先天之性;言养性,在养此先天之性。道家言炼性,在炼去其后天之性,以全其先天之性,期与先天合一。此即为道功夫。仙佛圣人,皆不外此。
修命须从修性起,养生须自养神先。舍性功而言命功,总是事倍而功半;若先性功而后命功,则常能事半而功倍。故书称老子以养性得寿,未闻有称老子以炼命得寿也。先修性,乃上达而下举,了性而自了命也。先修命,乃下学而上达,了命而性亦得了也。上根人宜从前者,下根人宜从后者;年老体衰命亏损者,亦宜从后者,命不存焉,何期修性,何期修圣,何期修佛,罔言修仙了(按:先后乃权宜语不可拘)!如能以老氏之道养性,以释氏之法治心,以孔氏之学应世,便自本末兼全,体用无遗矣。
道即心也,即道即心,即心即道。道即性也,即道即性,即性即道。性者心之体也,心者性之用也;道者,生心生性生天地万物者也。舍此而求道,则为道之绪余矣。
心能静能定,则能得心之本然。性能静能定,则能得性之本然。所谓先天境界,亦只是一种静与定之境界,一动则之后天矣。人能静定,则能夺天地造化;而转天地玄机。不能静定,则为天地造化所夺,为天地玄机所转。以其心性不能超天地外而独立特行,则自为天地所拘限,为境物所旋转也。
养性诀要
道家重性命双修,继炼性而后,当以养性为首要。《周易参同契》云:“将欲养性延命却期。”渊鉴类函道部《元山濑乡记》云:“老子为十三圣师,以养性得仙。”《史记•老庄申韩列传》曰:“老子百有余岁,或曰二百余岁,以其修道得寿也。”修道首在养性,而养性即所以养命延命也。孙思邈真人《养性篇》有曰:“夫养性者,欲所习以成性,性自为善,不习无不利也。性既自善,内外百病,悉皆不生,祸乱灾害亦无由作。此养性之大经也。善养性者,则治未病之病,是其义也。故养性者,不但饵药餐霞,在其兼于百行。百行周备,虽绝药饵,足以遐年。德行不克,纵服玉液金丹,未能延寿。故夫子曰:陆行不遇凶虎,此道德之祐也,岂假服饵而祈遐年哉!”
道家北宗,首重性功,认为修得一分性,即保得一分命,旨在此也。忍怒以益阴,抑喜以养阳,守道以全性,循德以立命,虚心以去累,寡欲以全真,绝虑以养心,简事以养神,集义以养气,节房以养精,存神以养血,导引以养形;此十二者,养性之都契也。故仙经曰:“虽常服饵,而不知养性之术,亦难以长生也。”道家以“清静无为”为旨,亦即为养性之纲宗,凡百事为,以此衡之,即可得其都契矣。
《尚书•召诘》有“节性”之训,吕览继之言节性有曰:“是故先王不处大室,不为高台,味不众珍,衣不热。热则理塞,理塞则气不达。众珍则胃充,胃充则中大。中大而气不达,以此长生,可得乎?王者圣王之所以养性也,非好俭而恶费也,节乎性也。”故养性之道,即在于节性之方,务使不任其性情之极,而得其中和之道,则几矣。故淮南子曰:“全性葆真,不以物累形。”管子亦曾谓:“凡人之生也,必以平正。所以失之,必以喜怒忧患。是故止怒莫若诗,去忧莫若乐,节乐莫若礼,守礼莫若敬,守敬莫若静。内静外敬,能反其性,性将大定。”
平正即中和之旨,静敬为定性之功。《礼记》不云乎:“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故养性之要,总以“清静无为”、“寂寞恬淡”以复其性,率其性,定其性,全其性为圭旨。或为物挠,或为境迁,或为利累,或为名诱,均所以失其性也。又乌得其所养哉!不于好,不累于俗,不化于物,不动于欲,不随于俗,不于世,则自有一段性光虚灵,而超越人天,独处清虚矣!
夫善养性者,在涵养其至善之先天本性而已。性体至善,有不善者,诱于物而迁于欲,动于中而徇于外也。佛家重见性,重见父母未生前之本来面目,即指此先天一点灵明,不动不变不坏不化之真性本体也。彻见本体,则一得永得。复其本体,则一真全真。养其本体,则一善全善。以一应万,圆融无碍,即在能悟见此宇宙之真常本体,并把得此本体而毋或违或失也。包举天地,实无有出吾性分之外者,明而存之,虚而待之,寂而守之,顺而应之;涵养深纯,则举而措之天下万世,亦无不宜矣。禅家以参悟为学,参者参此,悟者悟此也。又以无念为宗,本来无一物,又有何念之有?道门炼性,亦在彻得此虚灵澄彻,寂静空明之宇宙之真体。颜曰修真,意即在兹,能了乎此,自当知所养矣。
谈精气神三宝
(命学指微)
精气神为人之三宝,形之所存,命之所寄,生之所托,全在此三宝之真全旺盛,不足则病,过亏则哀,太竭则老,全竭则死;古所谓“油尽灯灭,髓竭人亡”者是。丹家养生修炼功夫,全在修炼此三宝。首在“谨固牢藏休满泄”,次在“抽添探补务充盈”。其“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之四大纲领,全以此三宝为基本元素。
丹书曰:“阳中之阴,其名曰精;阴中之阳,其名曰炁;两者相须而物生焉。”又曰:“精是炁之母,神是炁之子。”故神又为精炁所生。养生家务全此三宝,使其精充炁足神完,方能言炼养锻化之功。若为已漏之体,则须补之使全,恢复其童真体,以为修仙之初步基础。此事已毕,方可再谈第二步工法。是故仙诀初旨,有病者必先能却病,体衰者须先能强身,精漏者须补之使充,气亏者须补之使足,神衰者须补之使完,务使旺盛充盈,有如童子体,此为初步工法,亦即返老还童之效也。
诚如仙所云,“精者身之本,气者神之主,形者神之宅也。故神太用则衰,精太用则竭,气太劳则绝。”是故精气神三者,实为吾人生命中之三大元素。实之则生,益之则存,损之则衰,竭之则死。故《养真集》中有云:“人有三宝,曰精,曰气,曰神。老来之精唯恐竭,精竭则死。老来之气唯恐泄,气泄则死。老来之神唯恐离,神离则死。精何不以竭,必也远色乎?气何以不泄,必也寡言乎?神何以不离,必也无欲乎。神不可以强留,心息相依,则神自留矣。气不可以轻泄,忘言守中,则气不泄矣,精不可以漏失,还精补脑,则精不漏矣。”此固三宝之秘法也。
古仙云:“积得一分精,便得一分力。积得十分精,便得十分力。”积精聚精保精全精,以返于纯乾之童体,方可言及第二步工法。其次,啬神可以补气,俭气可以补精,保精可以补神。再次,固内可以养形,炼形可以养内,内外交养,则精气神自足矣。故《养真集》又云:“慎言语可以补肺,节饮食可以补脾,绝思虑可以补心,去嗔怒可以补肝,断淫欲可以补肾。”此固五脏之秘法也。五脏固秘,又使精气神各归其根,则自“复命”矣。
《入药镜》云:“上药三品,神与炁精。”是知此生命之三大元素,即丹家养生之大药也。黄元吉云:“夫人之生也,先从虚无中一点元神,堕入胞胎之中,是之谓神生炁,炁生精,于是十月怀胎,三年乳哺,合五千四八之数,而始成四大一身,此顺而生人之道也。若返老还童,成真证圣,其必炼精化炁,炼炁化神,于以还虚合道,此逆而成仙之功也。要之炼精者,非徒炼交感之精;炼炁者,非徒炼呼吸之气;炼神者,非徒炼思虑之神;必于色身中寻出先天真精于何而生,先天真炁自何而动,先天真神自何而存,以之炼丹不难矣。否则幻丹而已,焉能长存不坏哉?虽然,炼精者必炼元精,而后天交感之精亦不可损。炼炁者必炼元炁,而后天呼吸之气亦不可伤。炼神者必炼元神,而后天思虑之神亦不可灭。盖先天者,道之体也;后天者,道之用也。
“人未生时则用在体中,人既生后则体藏用内,若不由用而复体,又将何以为凭借处。况夫淫欲无度者,则身命难保矣。私欲不除者,则天理无存矣。趋蹶不常者,则元气多惫矣。欲完先天精炁神,非保后天之精气神不得。其实精气神三者,虽有先后之名,实无先后之别,不过有欲无欲之分而已。学者苟能打破尘缘,看空孽网,不但身外之物,视为非我固有,即身内之身,亦等作幻化之躯,不甚经意。由此而炼精,必成元精;由此而炼气,必成元炁;由此而炼神,必成元神。以先天之大药,成先天之大丹,不诚易易事哉?然而下手兴功,必先垂帘塞兑,默默观昭脐下丹田一寸三分之间,继而精生药产,始用河车搬运,将丹田所积之精,运而至于周身,灌溉久之,精尽成气,充周一身,此炼精化炁之功也。至于精尽化炁,由是而过关服食,温养大药,此炼炁化神之事也。自此已后,则为面壁之功,还虚之道,始由下田而炼,继则中田而修,终由上田而养,所谓三田返复真生涯者是。此修养之路,学道人不可不照其理,以为修养之基也。”此说得最为精辟平实,而又条理井然,学人不可不守之以为基法也。
魏伯阳祖有云:“耳乃精窍,目乃神窍,口乃气窍。若耳逐于声,便精从声耗而不固;目逐于色,便神从色散而不凝;口多言语,便气从言走而不聚。安得打成一片以为丹基?修行之人,若不于此三宝关键,收拾向里,无有是处。”抱一子亦云:“耳不听则坎水内澄,目不视则离火内营,口不言则兑金不鸣;三者既闭,则真人游戏于其中。”此为闭外以养内,杜外以固内之道也。
象川翁曰:“精能生气,气能生神;荣卫一身,莫大于此。养生之士,先宝其精。精满则气壮,气壮则神旺,神旺则身健,身健则少病。内则五脏敷华,外则肌肤润泽,容颜光彩,耳目聪明,老当益壮矣。”此精能生炁,炁能生神二语最精,故丹家修炼,以宝精裕气为首要。亏者炼以补之,盈者炼以化之。其功未至者,戒在于泄;不漏为养生保命之首务,不漏非忍精之谓,忍精足以成病,其旨要在能自然不漏也。此中尚有化字诀法与补字诀法,不然,亦无用也。
林洪有云:“金取乎刚,丹取乎一。不刚以戒欲,不一以存诚,岂金丹乎?有如纯乾,即丹也;自强不息,即金也。苟能刚毅以行吾诚,则此丹可以存诸身而施诸天下,岂小用哉!如欲舍此以求法,不过欲知玄牝之门耳。非鼻、非口、非丹田,唯内肾一窍名玄关,外肾一窍名pin户。无所感触,则精不外化,而后玄关可以上通;既通,则精气流转一身,而复于元。又能凝神调息以养之,至于调息心静,则天地元气,自随节候以感通,久而不为物夺,自可以渐次入道。过此又欲求三峰黄白之术,此愚夫也。何足以语道?自古以来,未有贪财好色之神仙也!”其言甚简要,前论为上品丹法,次为中品丹法,末则下品丹法矣。
修道以治心为本,修丹以宝精为本。《金丹秘要》曰:“肾堂者,元关也。心肾合为一脉,其白如线,其连如环,中广一寸二分,包一身之精粹,是为九天真一虚和之妙气,至精活命之深根。五脏六腑,百关百脉,金津玉液,日月光华,皆在焉。人唯淡然无欲,精气散于三焦,荣华百脉。欲事一作,三焦精气,从命门而泻。即无欲事,而欲想一萌,命门火动,精气充溢,不复归根,不泄犹泄也。故《黄庭经》云:“急守精室无妄泄,保而守之可长活。”精充盈,须炼之化气;气充盈,须炼之化神;神光华,须炼之还虚:虚极静笃,须炼之合道。初步入手功夫,总在淡然无欲四字。恬淡近道,无欲则刚。精气之泄,不限于房事,凡百营求,凡百思虑,与凡百苦乐事,皆所以散泄精气也。可不慎哉!
陈继儒有云:“上药三品,神与炁精。精能生炁,炁能生神,则精炁又为生神之本也。保精以裕炁,裕炁以养神,此长生之要方。但心为精主,意为气马;心驰意动,则精气随之而行。故正心诚意为中心柱子者在此。然此犹是初功,须到心虑俱泯,神识两忘,方到真人境界。心虑倶泯,神识两忘为何?曰“泯其心所以存其心,忘其神所以养其神;气益神全,自然抵于神化境界。”
正心诚意,乃儒门之圣功,然在道门视之,此犹是超入真人境界之初功也。一提诚正,犹有作用存乎其间,泯心泯意,泯神泯识,泯之而至无心无意,无神无识,只是太虚一片,从何有物?从何有动?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本来无一事,何处动心神?一物不入,一尘不染,一念不生,一心不动,如此自可与道合真矣!岂仅全精全气全神之功而已哉!
道家以静坐为炼精气炼神之下手法门,盖丹鼎法中万般工程,均以清净为基也。唯清净方能无心无念;唯无心无念,湛然寂然,方得为锻炼炉鼎。真言有曰:“吾心一念不起,则虚白自然相生。此时精为真精,炁为真炁,神为真神。用真精真炁真神,浑合为一,炼之为黍米珠,为阳神,而仙道成矣。以神合炁,静养为功;孟子所谓存心养性是也。以炁合神,操持为要;孟子所谓持其志,毋暴其炁是也。以精合神,清虚为本;孟子所谓养心莫善于寡欲是也。虽然,精气神三者,分之则三,合之则一。神气听命于精者也,人能完其精而神自旺,全其精而气自舒;然后加以调济之功,烹炼之法,返还之道,无患灵胎之难结,大丹之不成也。”
道家之炼精气神,务在保而实之,充而全之,炼而化之,化而用之而矣。故初要在保精保气保神,使其勿漏而勿亏。次要在补精补气补神,使其充盈而周全。最后方在炼精炼气炼神,使其生化而还真。故养其精气神以为全形之本,炼其精气神以为生化之用,新陈代谢不已,则自生生不息,而性命常存矣!以现代语言之,此实为生命修炼法,亦即生理修炼法。故延寿真诀,最尚“补工”。
补工之诀,有内补,有外补。内补借神,外补借物。内补之道为自生,外补之道为资生。自生者,借自身生生不息之本能,由固有机能自造荷尔蒙,自造内分泌,自造精气神,用以补之。外补者,或借医药,或借食饵,或借采取,用以补之。究考其用,后者实远不如前者矣。以前者返老还童之功,在使其自身内在各种生命机能之返老还童,永如初生之犊,何患其不延年益寿而长生也?故老子曰“能婴儿乎”?旨即在此!
唯炼精炼气炼神之道,以炼先天之精气神为上乘,即所谓元精元气元神者是也。若炼后天之精气神,则为下品矣,即所谓凡精凡气凡神者是也。此是渣滓,此可养生益寿,而不能成丹入仙。唯炼先天之精气神,有使人无从捉摸无从下手之概,故炼养者多从后者入门,俾渐臻于先天之境。须知精气神三者,若为先天之物,则件件皆阳;精为阳精,气为阳气,神为阳神矣。若为后天之物,则件件皆阴矣。只在阴精阴气阴神上加功,何能入道登真?
修仙之道,在以纯阳为真。炼丹之道,旨在炼尽后天之群阴,以返先天之纯阳而已。阴消一分,阳即增一分,阴尽则为纯阳。拔去七情六欲之阴根,真阳自然发露。在此等时处,候至神知,即可炼取,切勿放过也。昔悟元子有言曰:“故大修行人,炼先天元精,而交感之精自然不泄漏。炼先天元气,而呼吸之气自然调和。炼先天元神,而思虑之神自然定静。先天成,后天化,学者努力修持,方能有验,否则后天且不保,而况先天乎?”炼后天,是从有入无法,从有作而入无为法。炼先天,是从无生有法,从无为而兼有作法,乃返还之秘要,质之钟吕二祖,亦不易其言也。
全真道养生诀要
(精气神工诀直指)
全真道之旨要,在应其天地之真,以全我之真;复全我之真,以还天地之真。首宜修我之真心,以应天地之真心,明我之真性,以应天地之真性。吾人之真心,本自与天地之真心相通;吾人之真性,本自与天地之真性相一。其所以不通不一者,为物与相所蔽,知与欲所塞耳。此即古哲所谓“天人本自合一”者是。其不相应、不相通、不相合、不相一者,全为后天人为之事;去其后天而复其先天之本然,即自得矣。
外物纷纭扰攘,外境变幻无常,吾人之真心自性本体,却是始终不纷不扰不动不变。随物而转,随境而迁者,凡心凡性与凡识凡情耳,此全属后天用事。凡属于后天者,总为时空所限,不能超越时空。故唯有打破相执,方能上复乎天地之本体,而合于宇宙之永恒真理。这在道家为“直透先天”,在佛家为“直探真如”。外物外境之一切形相与变化,总属凡见凡识之作用,而不是本体,天地与生命之本体,始终是寂然不动的。全真派功夫,即是在“复”其寂然不动之本体,使纷纭扰攘之“动”,一归于“寂然不动”,则其“感而遂通”之用,便神妙莫测,而亦得彻见先天本来面目矣。道佛两家与乎宗门下参悟功夫,全在于了此一着。
唯道门除以此作为“通往圣境”、“通往真境”之大道外,尚有另一步功夫在。此另一步功夫,即是“命功”,也就是构成生命元素之“精气神”三宝之修炼,使此三者,亦必全其“先天之真”,而达于“形神俱妙”之地。以期性命双修,而性命双了。对此,李道纯说得最为平实不玄,精要无疵,兹特录之如下:
全真道人,当行全真之道。所谓全真者,全其本真也。全精全气全神,方谓之全真。才有欠缺,便不全也。才有点污,便不真也。全精,可以保身,欲全其精,先要身安定。定则无欲,故精全也。全气,可以养心,欲全其气,先要心清静。清静则无念,故气全也。全神,可以返虚,欲全其神,先要意诚,意诚则身心合,而返虚也。是故精气神为三元药物,身心意为三元至要。
学神仙法,不必多为,但炼精气神三宝为丹头,三宝会于中宫,金丹成矣。岂不易知,岂为难行,难行难知者,为邪妄眩惑尔。
炼精之要,在乎身;身不动,则虎啸风生,玄龟潜伏,而元精凝矣。炼气之要,在乎心;心不动,则龙吟云起,朱雀敛翼,而元气息矣。炼神之要,在乎意;意不动,则二物交并,三元混一,而圣胎成矣。乾坤鼎器,坎离药物,八卦三元,五行四象,并不出身心意三字。全真至极处,无出身心两字。离了身心,便是外道。虽然亦不可着在身心上。才着在身心,又被身心所累;须要即此用离此用。
予所谓身心者,非幻身肉心也,乃不可见之身心也。且道如何是不可见之身心,云从山上,月向波心。身者,历劫以来清静身,无中之妙有也。心者,象帝之先,灵妙本有中之真无也。无中有象,坎。有中无象,离。祖师云:取将坎位中心宝、点化离宫腹入阴。自此主成乾健体,潜藏飞跃尽由心。予谓身心两字,是全真致极处复何疑哉?
炼丹之要,只是性命两字。离了性命,便是旁门。各执一边,谓之偏枯。祖师云:神是性兮气是命,即此义也。炼气在保身,炼神在保心。身不动则虎啸,心不动则龙吟。虎啸则铅投汞,龙吟则汞投铅。铅汞者,即坎离之异名也。坎中之阳,即身中之至精也。离中之阴,即心中之元气也。炼精化气,所以先保其身。炼气化神,所以先保其心。身定则形固,形固则了命。心定则神全,神全则了性。身心合,性命全,形神妙,谓之丹成也。精化气,气化神,未为奇特,夫何故?犹有炼神之妙,未易轻言也。
予前所言,乃金丹之大概,若向这里具只眼,方信大事不在纸上。其或未然,须知下手处。既知下手处,便从下手处做将去,自炼精始。精住,则然后炼气。气定,则然后炼神。神凝,则然后返虚。虚之又虚,道德乃俱。
炼精在知时,所谓时者,非时候之时也。若著在时上,便不是。若谓无时,如何下手。毕竟作么生,咦!古人言,时至神知,祖师云,铅见癸生须急采,斯言尽矣。
炼气在调燮,所谓调燮者,调和真息,燮理真元也。老子云: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其调燮之要乎?今人指口鼻为玄牝之门,非也。玄牝者,天地阖辟之机也。《易•系辞》云:“阖户谓之坤,辟户谓之乾,一阖一辟之谓变。一阖一辟,即一动一静,老子所谓用之不勤之义也。”丹书云:呼则接天根,吸则接地根。呼则龙吟云起,吸则虎啸风生。予谓呼则接天根,吸则接地根,即阖户之谓坤,辟户之谓乾也。呼则龙吟云起,吸则虎啸风生。即一阖一辟之谓变,亦用之不勤之义也。指口鼻为玄牝,不亦谬乎?此所谓呼吸者,真息往来无穷也。
今则直言其口诀曰:外阴阳往来,则外药也。内坎离辐辏,乃内药也。外有作用,内则自然。精气神之用有二,其体则一。以外药言之,交合之精,先要不漏。呼吸之气,更要细微,至于无息。思虑之神,贵在安静。以内药言之,炼精,炼元精也,抽坎中之元阳也。元精固,则交合之精自不泄。炼气,炼元气也,补离中之元阴也。元气住,则呼吸之气,自不出入。炼神,炼元神也,坎离合体成乾也。元神凝,则思虑之神自泰定。其上更有炼虚一着,非易轻言,贵在默会心通可也。勉旃勉旃(按:以上均李真人原文)!
阅李真人上文,对全真丹诀活法,当知下手兴工处矣。李之失,在忽略心性功夫,故于篇前予以补之。如此则不偏不敝而得其全矣!
炼精诀要
道家之炼心炼性,乃入圣之事,亦可概称之为性功;儒家之作圣,佛家之成佛,皆系在心性上修持参究而得。道家之炼精炼气,乃长生之事,亦可概称之为命功。道家之炼神炼虚,乃登真之事,亦可概称之为神功。唯须统而贯串之以为一,方可得最高明最上乘与最后一步之成就。
炼精之法,须明炉鼎之用,风火之法,又须明产药、采药、封固、沐浴、烹炼、周天等甚多之关节。南派之用鼎,须借重彼家,北派则系以自身之丹田为鼎。南派认药物须向彼家采取,北派则认药物自身中具有,静坐而达到阳生时,即是药生时,便可采取锻炼。这阳生时,用现代语言之,即是精生时,在精生炼精,即可收炼精以补精之效。再运用火候烹炼之,即可收炼精化气,炼精补气之效。复运用周天搬运之,即可收还精补脑之效。
唯风火有法,药产有时,采药有候,封固有炉,锻炼有诀,周天有度,故虽为一极简易事,然亦非一寻常事。尤须首通任督二脉,次通动脉,次全通八脉,以迄体内周身之气脉,不然,亦难望其有成也。道书中常说铅汞药物,实则铅以喻气也,汞以喻神也,药物以喻精也。即《入药镜》所谓“上药三品,神与气精”者是。金丹大道之命功,全系以此精气神为入手之不二法门。
炼精之工,主为炼精化气。元精发动时,若顺其自然,便变成有形有质之浊精而下流,故必炼之使化气而上升,则可使精不漏泄矣。童真体精全气足,可不行小周天而直自大周天起步。中老年人之已破体者,精败气衰,则绝须自小周天做起。首须生精补阳,行火补气。而下手法,即在“凝神寂照”一诀(按:炼精之下手工法,亦为此一着)。只此一凝一寂一照,便尔质阳自产,真气自归,真火自生,而亦真神自见。此一工诀,主在使神不散乱,神不外驰,神能内守,神能集一。重阳祖曰:“神照坤宫,真火自来。”又曰:“神照坤宫,真气自归。”皇甫履端曰:“十二时中无间断,自然真阳应时来。”紫阳祖曰:“内有天然真火,炉中赫赫长红。”许真人曰:“内交真气存呼吸,自然造化返童颜。”衡岳山人曰:“真神原自无中见,不到虚极不见真。”话有万千,要在一诀。故《翠虚吟》曰:“昔日逢师传口诀,要在凝神入气穴。”
唯凝神之道,首须平心静气澄神,潜虚祖曰,“凝神之要,莫先澄神。”《清静经》曰:“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其次,须要能定真息方可。不在真息景中,难得集一,难得大定。息不能定,心不能定,气不能定,神亦不能定,则何能有真种子也。曹逸文《灵源歌》曰:“专气致柔神久留,往来真息自悠悠。”专气,即所以凝神也。三丰曰:“休忘气,调真息,但守虚无运坎离。”能止虚无,即可得真静定也。故陈虚白曰:“经营鄞鄂体虚无,便把元神里面居,息往息来无间断,圣胎成就合元初。”盖凝神虚无炁穴,自然神炁相抱,神炁相结,而灵胎自成矣。
凝神入炁穴之工,即杏林祖所谓“以神归气内,丹道自然成”之诀,有降心火,升肾水,收心肾相交,水火既济之效。俞玉吾曰:“肾属水,心属火,火入水中,则水火既济,自相交媾。”仙宗曰:“凝神入气穴,则神返身中气自回,以待药生而起火炼药。”此即玉吾所谓:“内炼之道,至简至易,唯降心火入于丹田之中耳。”此已说得极鲜明矣。在以往丹经隐语中,如钟祖之“南辰移入北辰位,金鸟飞入玉蟾村”,旌阳祖之“日精若与月华合,自有真铅出世来”,及其“与君说破我家风,太阳移入月明中”。与乎道光祖之“要知大道希夷理,太阳移入月明中”,全在指此一着浅明工诀。
不但药产以前须如此用工,即采药封炉以后,与乎温养乳哺之工亦全须凝神内照,寂然默守。以真意运真息合神气于十二时中,待阳生而起火,药产而采药归炉,而熏蒸,而烹炼……直至还虚,方止火,此中步步有步步功夫。古仙曰:“机未发以神照而内守,当用文火以熏以蒸。”《参同契》曰:“经营养鄞鄂,凝神以成躯。”与仙宗之“火烧海底泄天机,红炉白雪满天飞”,均系指此时工诀。
昔袁坤仪对炼精一法有简明之指点,其言曰:“炼精有诀,全在肾家下手。内肾一窍,名曰元关,外肾一窍,名曰pin户。真精未泄,乾体未破,则外肾阳气至子时而兴。人身之气,与天地之气两相吻合。及精泄体破,而吾身阳生之候渐晚,有丑而生者,次则寅而生者,又次则卯而生者,有终不生者,始与天地不相应矣。炼之有诀,须夜半子时,即披衣起坐,两手搓极热,以一手将外肾兜住,以一手掩脐,而凝神于内肾,久久习之,而精旺矣。”此为妙诀!唯阳生之时,不定在子时,则可于其生时即炼之,虽与天地之气不相应,亦极有效,此为用“活子时”之说也。
其次,为当静坐时,及至虚极静笃无人无我之景,亦即有阳生之验,此时炼之尤佳。坐功成绩佳者,无论年老至若干岁数,总每睡必阳生,每坐必阳生,在正子正午二时,即不睡不坐亦恒有阳生之景,此为吾身之气与天地之气常相应之候也。当此等时候炼之,在炼精以补精,炼阳以强肾,炼有形以合无形,炼后天以契先天也!其要在使其自生自补,中止衰老之继续前进,并资其返老而复还童体也。
炼精以炼元精为主,凡精则不可以为大药也。凡精为有形之精,元精则为无形之精,寓于元气元神之中,来自鸿蒙将判而未判之际,已判所生则为凡精矣。凡精亦即淫精,仙宗中说的更明白,有曰:“精之本体曰元精,着于用为淫精,依于淫根为用。故静则藏于气穴,动则依于淫根。”故炼精绝不可以炼淫精为对象,须炼其未动时之本体。本体如失养,则无可为矣。
通玄子曰:“修真不识真元命,摘叶寻枝强斗争;空见苗生秀不实,元精失养果难成。”伯阳祖曰:“元精渺难睹,推度效符征。”当元精发动时,若听其自然,一变而有质,则为凡精浊精,顺而交泄则生人矣。仙法则逆用之,炼之使之化为气,气轻而上浮,便自然成不漏之体。李道纯曰:“炼精先以气炼精,炼时亦要精生之候。”精生之候者,即阳生之候也。故元精亦即元阳也。
《石函记》曰:“元阳即元精,发生于玄玄之际。”无欲而动,无念而生者,为元阳,为真机之动,又曰天机之发,如婴儿之阳作者是。吕祖曰:“一点元阳以炼形化气,超凡躯而入圣品。”必于此中取炼,方是真精为药。取坎填离者,是在取坎中一点真阳,返还于离中,变为乾元本体而已。故紫阳祖曰:“取将坎位心中宝,点化离宫腹内阴。”三丰祖曰:“添在离宫抽在坎,寄于兑位种于乾。”“取坎填离”一诀,乃移炉换鼎采大药之法,唯此法在北派与南派中,义解、口诀与工法,均各不同,在此不赘。
炼精之下手工法,主在“虚极静笃”与“返观内照”上用功。静极则一阳生,静极而生者,其阳为真阳,其精为真精,即所谓坎中之真阳也。紫阳祖曰:“恍惚之中寻有象,杳冥之内觅真精。”如何才能收“虚极静笃”之功,此便须用凝神以“返观内照”之功。炼精、炼气、炼神,均须用“真意”、“凝神”以“返观内照”。唯欲使其能“化”,此则须在寂照之时间上讲究,总以寂照为主。
《性命圭旨》曰:“常照而常寂,不起寂照相。”天玄子曰:“寂不离照,照不离寂。精气神之锻炼与变化,全在此二诀上。”寂则心不动,照则神不驰,用之而妙用自生矣。故《圭旨》又曰:“斗柄逆旋方有象,神光返照始成仙。”丹经中之“内视”、“内守”、“内观”、“守一”等等,均是此功夫。而“和合四象”、“和合阴阳”之功验,亦莫不由此生。故黄帝曰:“存心于内,真气自然冲和。”俞玉吾曰:“心虚则神凝,神凝则气聚,气聚则精生。”知几子曰:“凝神定息,丹法始终用之。”念不动则心自虚寂,心不动则神自守窍。此全是性命根源。
炼精化炁,乃水府求玄,行小周天之功。丹经谓“癸生须急采”,即采坎中先天一点至灵之元精也。乾交坤而成坎,坎为水,坎中一点元阳即乾金,又名水中金。金乃水中之母,反居水中,故又曰:“母隐子胎。”此乃真铅,真种子,大药即须以火逼金,使其上浮,因其时至而采之,即采此坎中之真铅元阳,以补我离中之虚也。
萧紫虚祖曰:“取将坎位心中实,点化离宫腹内阴,从此变成乾健体,潜藏飞跃总由心。”紫阳祖曰:“鼎内若无真种子,犹将水火煮空铛。”此阳生之时,即为活子时。须无念无想,虚极静笃时生者,始为真精。此人人可自修自得者。故尹真人曰:“屋破补容易,药枯生不难;但知归伏法,金宝聚如山。”归伏法者,即神火下照之法也。若一举心动念,由淫欲而至阳物暴举者,则为凡精,非真阳真药,便不可采用也。故云阳子曰:“要觅先天真种子,须凭混沌立根基。”不至混沌境界,真种子始终不生也。至炼精化气,采药行功,运用河车之时,亦切忌以意行之,宜“外无所着,内无所染,身如槁木,意若寒灰,万缘顿息,五蕴皆空”,任其自然运行,方为得诀。
保精诀要
《摄生三要》有云:“元精在体,犹木之有脂,神倚之如鱼得水,气依之如雾覆渊。方为婴孩也,未知牡牝之合而峻作,精之至也。纯纯全全,合于大方;溟溟清清,合于无沦。十六而真精满,五脏充实,始能生子。然此精既泄之后,则真体已亏,元形已凿;唯借饮食滋养精血。不知持满,不知保啬;所生有限,所耗无穷,未至中年,五脏衰尽,百脉俱枯矣。是以养生务实其精。实精之要,莫如经年独宿。不得已为嗣续计,房帏之事,隔月一行,庶乎其可。”
此为千古不移之确论。故欲养生得寿,以保精为第一要着。古仙有“全真独卧”之诀。此为清静门中初修要法,其益甚多,非但可戒房,保精漏而已也。故吕袓曰:“啬精宜及早,接命莫教迟。”又曰:“二八佳人体似酥,腰悬利剑斩愚夫;虽云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余故曰:“保精之要,戒之在色也!”
保精诀法,首在戒淫戒漏。须知精为命宝,不可妄泄,人不自损其天年,便可自终其天年。自损其天年之最甚者,莫过于寡人好色之疾。故修道之士,以“远色寡欲”为最要。行房虽不可绝无,然绝宜少,尤不可贪。不但行房可伤精,即起心动念亦可伤。念头一动,精即不能深藏于渊矣。古人谓“冬不藏精可致病”,又谓“夏不藏精更甚焉”。庶不知四季皆宜藏精,唯冬夏尤要耳!冬夏之间,则又以冬至与夏至为绝对禁忌。因阴阳相交之时,尤损人耳!故孙思邈真人于枕中方有曰,“凡欲求仙,大法有三:保精,引气,服饵。”三法而以保精为首,其重要可知。
又曰:“保精之术,列叙百数;服饵之方,略有千种;行气可治百病,术亦多方。”故欲修道延寿,对保精之术,不可不深切讲求之也。
保精首在节俭,若恣其情欲,则命同朝露。凡人之未老先衰者,莫不由于肾虚而精不足也。未尽天年而早夭者,莫不由于淫乱而精竭也。油尽灯枯,精竭人亡,此万古不易之理。故欲延命却期,唯有保精勿泄。泥丸翁有曰:“若欲延命救老残,断淫兼习安乐门。”此精消耗过多,元精元气亦因而亏捐不足,凡阳无潮信,萎而不举,举而不坚,坚而不久,或经年不举者皆肾虚精亏之状也。有此现状,元精与元气,亦因而永不发生,又何能有可炼之药?若年在丁壮,不能断之,亦宜寡欲节房。孙思邈真人说房中补益时对此有云:“人年二十者,四日一泄;三十者八日一泄;四十者,十六日一泄;五十者,二十日一泄;六十者,闭精勿泄。若体力犹壮者一月一泄。年过六十,久而意中平平者,自可闭固也。”
或有习交而不漏之术以保精者,此无大益也。房中经云:“不漏术,有外功,有内功。外功以按窍闭固,忍精逆回为工法,此为左道旁门,行之久为害最大,甚有反因此而丧生者。内功以自然不漏为原则,法在用大锁阳关诀,随对方之需要及满足时为起止,法虽无害,亦不可用。其弊在终生不漏,欲生子亦无法矣,必另以工法救之使开。二法虽可使淫精不外泄,然淫意已发,淫机已动,则体内之元精元气元神,均随之而损耗矣,唯不若泄之甚也。且其害在易犯多交。交多损少,与交稀损多,其数一也。”
故断淫保精之道,在能根本避房之事。万一有溢满之时,则亦可行交泄之事,以行合乎自然之原则也。北派清静法中,有马阴藏相之景,炼此即在使断淫念,保元精,以为炼药之本也。是以保精之道,不但戒之在色;即十二时中,意不可存,念不可生,机不可动。以一有动生,即足以损神耗气也。
哲言有之:“天地有无穷力量,然一年才到秋天,便疾忙收敛,以养明年之发育。人生才力分量几何?而事必欲做尽,福必欲享尽,智巧必欲用尽;是焚林而狩,竭泽而渔,如明年之无兽无鱼何!”留有余不尽之气,养有余不尽之神,保有余不尽之精,积有余不尽之德,斯即为养生家修道之四大条目。
顾东乔修道有左右二铭,其左铭曰:“言行拟之古哲则德进,功名付之天命则心闲,报应念及子孙则事平,享受虑及疾病则用俭。”其右铭曰:“好辩以招尤,不若忍默以怡性;广交以延誉,不若索居以自全;厚费以多营,不若省事以守俭;逞能以召妒,不若韬精以示拙。”此真为学道之药言。
喜怒哀乐,均足以害性伤生。《颜氏家训》谓:“大喜荡心,甚怒烦性。”《淮南子》谓:“大怒破阴,大喜破阳。”《汉书•东方朔传》曰:“乐太盛则阳溢,哀太盛则阴损;阴阳变则心气动,心气动则精神散,而邪气侵。”故论衡教人“忍怒以全阴气,抑喜以养阳气”。修道人不但喜怒哀乐不可过,宜做到发而皆中节之和;尤宜切实注重未发时之中。致中,守中,与宋儒教人观喜怒哀乐未发时气象,均所以养道也。
修道人最宜节欲宝精。金元起所谓:“乐色不节则精耗,贪媚不止则精散,圣人爱精重施,则髓满骨坚。”俗谚有云:“万病皆由肾病起,人死多在精竭时。”可不慎欤?
精为命根,又为神、气之本。故修道之士,首宜节欲以保精,次宜固精,次宜不漏精,中老年人则宜补精。《内养真诠》曰:“道之大敌,为一色字;色之害人,甚于狼虎。修仙家只要留得精住,便可长生。如有不节,则侵克年龄,蚕食精魄,真气去矣。即日夜打坐,有何益乎?语云:油尽灯灭,髓竭人亡。诚非虚语。”少壮中人,戒之在色。中老年人,贵之在补。补精功夫,诀有多门,而以同类易为功。次则尚有补气补神补髓之功,散在丹经,历历可考,亦复确确可行。仙经曰:毋劳尔神,毋摇尔精;归心静默,可以长生。
世人多重房术,实则此乃左道旁门也,不可以入道。昔方士王江,有道之士也。王陶守陈,颇礼之,问以房中术,江曰:“百战百胜,不如不战。”此诚房中家养生之太上药言也。
仙经曰:“道以精为宝,宝持宜闭密。施人则生人,留己则生己。组婴尚不可,何况空废弃。弃捐不觉多,衰老命已矣。”金元起曰:“肝精不固,则目眩无光。心精不固,则事易忘。脾精不固,则齿发衰白。肺精不固,则肌肉消瘦。肾精不固,则神气减少,疾病随生,死亡随至。”《金丹秘要》曰:“人唯淡然无欲,精气散于三焦,荣华百脉,欲事一作,撮三焦精气,从命门而泻。即无欲事,而欲想一萌,命门火动,精气流溢,不复归根,不泄犹泄也。”故《黄庭经》云:“急守精室无妄泄,保而守之可长生。”
补精诀要
补精之法,一为聚补,聚精以补精也。一为采补,采精以补精也。采精之法最危,不若聚精之平实易行也。此聚精法亦即所谓养精法也。已漏之体,半百之年,尤宜注重聚补之道,以永其生。袁黄论聚精法时有云:“聚精之道,一曰寡欲,二曰节劳,三曰息怒,四曰戒酒,五曰慎味。今之谈养身者,多言采阴补阳,久战不泄,此为大谬。肾为精之府,凡男女交接,必扰其肾。肾动则精血必随之而流,外虽不泄,精已离宫;即能坚忍者,亦必有真精数点,随阳之萎而流出,此其验也。如火之有烟焰,岂能复反于薪者哉?是故聚精贵以寡欲为先。精成于血,不独房室之交,损吾之精;凡日用损血之事,皆当深戒。如目劳于视,则血以视耗;耳劳于听,则血以听耗;心劳于思,则血以思耗;吾随事而节之,则血得其养,而精亦与日俱积矣。是故聚精之法,次贵节劳。
夫主闭藏者,肾也;司疏火者,肝也;二藏皆有相火;而其系上属于心,心,君火也。怒则伤肝而相火动,动则疏散者用事,而闭藏者不得其职,虽不及合,亦暗流而潜耗矣!故当息怒。人身之血,各归其舍则常凝,酒能动血,人饮酒则面赤,手足俱红,是扰其血而奔驰之也。血气既衰之人,数月无房事,其精必厚。然使一夜大醉,精随薄矣;是故聚精尚宜戒酒。内经云:精不足者,补之以味。浓郁之味,不能生精;唯清淡之味,乃能补精也。万物皆有其味,调和胜而真味衰矣。淡煮之得法,自有一段冲和恬澹之味,益人肠胃。故淡食可以养精,可以益寿。此不刊之论也。
补精之道,在丹程中尚有秘密天机,除正统取坎填离活法,须借助于彼家者外,清净修为法中,亦有自生自补之妙诀。一般只知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殊不知炼虚可以补神,炼神可以补气,炼气可以补精。是以精一亏损,须补之使返还于童真体者,须尚此炼神气以补精一着。此外尚有炼形以补精一着。炼神补精者,大抵属于玄功范围;炼气补精者,大抵属于气功范围;炼形以补精者,大抵属于武功范围。
了玄子谓:“自生自补之诀,尚有一种以不炼为补之诀,其诀在守‘窍中窍’一法。此则全为心口相传之天机活法!与阴阳双修家中不用‘采补秘法’时之‘施后补精诀',只坐片晌,立时可使精复,可使阳举者,同为不传之秘。”此实为南派与东派工诀中之衣钵法,绝不在文字中见也。此外尚有炼阳补精诀法,与炼阴补精诀法,与上法同为非已升堂入室者,亦难得师泄一二;且功夫未臻上乘者,知之亦无益耳!此与阴阳双修家对取坎填离之真诀,确能真取真填,真运真补,实可换形接命者,同为不轻传之秘法也。
补精工法,在丹经中即为还元工法。古仙曰“取坎填离谓之还元”,仙宗曰“采气归炉谓之还元”,即返还至精完神全气足之谓。已破之体,以虚损过甚,一至晚年,常至百病丛生,精神萎顿之象。如能得明师指点真诀,十年之损,只用百日或一年之工,即可补足而返还于童真,由修补工而至还元,由还元而至还丹,则更上一乘矣。丹经之妙用,重在练化与返还之工,言炼化与返还,则补工自在其中矣。精气神三者,均可补之使返还于童真体,期由此再进修超脱冲举之事,初不仅补精而已也。
总之,仙家无不重“补亏工法”,世俗则称此为“添油功夫”。油尽则火熄,精竭则命亡;添油所以使火不熄,补精所以使命不亡也。补亏之道,虽有补精、补气、补神之别,然要以补精养精为首务。
《丹经指南》一书,附有《补亏正法》一章,系专言补工者,除采活子时外,尚有采活午时一法。仙经皆去癸留壬,大丹概重采气不采质,补亏之诀,则在以壬化癸,气化质,使精充盈。以现代语汇言之,全是自家内生荷尔蒙法。以养阳一法而充沛内分泌,使精全气全神全,当自可延命接命也。此在仙家常不轻泄,不着笔墨,但只口口相授;《补亏正法》,与希一子所著之《补天髓》一书,均极浅明指出,详揭诀要,要实为一大功德也。
不漏法诀要
道门中有“不漏法”,恒视为千古秘传者,实则非秘也。一般指不漏法,总以精不漏为能事,实则精气神三者,均须固秘而不予漏泄为上。一般中年以上已破之体,固须兴补精、补气、补神之工。然一面补之,一面漏之,则与不补等;若所补者少而所漏者多,则反不若无功者任其自然之为愈也。唯三不漏法中,总以精不漏为首务,盖以精为命宝,又为“续命药王”也。交合之精不漏,呼吸之气不伤,思虑之神不用,此为“外不漏”,所以固外药也。
先天之元精不漏,先天之元气不伤,先天之元神不用,此为“内不漏”,所以固内药也。内外不漏,名“不漏体”;炼此不漏体,充之实之,补之化之,使返还于先天之“童真体”,名“无漏体”,又称“全真体”。全真体者,全精全气全神,圆满完全,无缺无损之元真体也。
修不漏法,有外功内功之别。外功有点窍按窍捺精门之闭精法,有弩目耸肩昂头,兼用意勒精门之忍精法;于交合时不使顺行外泄,而务闭之止之,使逆行而为内修之药,或名禅功,或名道功,又谓临床可验,一次即可学会。凡此均属左道傍门之邪术!小验小益而有大弊大害,至其极也,病之所发,百药罔效矣。
至若内功之不漏法,乃“自然不漏法”,以须修炼其成为根本不漏体,又何漏之有?此则为有百利而无一害者,唯亦绝非一次即会,不修可成也。于此,《道门语要》有云:“古真曰:心不动名曰炼精,炼精则虎啸风生。身不动名曰炼气,炼气则龙吟云起。念不动名曰炼神,炼神则元精溶溶,元气浩浩,元神耀耀矣。若犹未也,必先寡欲以养精,寡言以养气,少思以养神,迨至还精补脑,则精自不泄矣。心息相依,忘言守中,则气自不散矣。形神倶妙,与道合真,则神自不扰矣。”此全在由炼后天之精气神,以默会于先天之精气神,和三合一,以为功用也。
了玄子曰:“人有三窍,均须闭塞勿发通。塞淫窍,则交感之精自不泄漏。塞息窍,则呼吸之气自不出入。塞心窍,则思虑之神自不营为。如此则可自然不漏矣。”唯此中另有口诀,可资修证。又云:“塞后天之百窍,则混沌之形体可全。塞先天之百窍,则混沌之神用可全。”此实为上乘之至论也。
且夫淫精,即能采取逆运,亦不可用,古真每以“辨水源清浊”为训。本来,无论何时何地,凡“活子时”——即阳物大举时,即为精生药产之明效;然此等活子时,若水源不清犹不可用,何况于床笫交合时欲泄而力制之使其不泄的淫秽之精,又乌可用乎?何谓水源清浊?即不起丝毫意欲淫念而生之活子时,便为水源之清。亦即《道德经》所谓“未知牝牡之合而峻作,精之至也”者是。此又称“真活子时”。
反之,一有些子意欲淫念存乎其间而生之活子时,则为水源之浊,此又称“假活子时”,便不可用。用纯正介洁之“真活子时”到,方可用不着意于其间之“收摄法”,及“提炼法”,然后温温铅鼎,此方可为大丹之真药也。此法久久行之,外阳缩尽,外囊收尽,亦即“马阴藏相”者是,到此便易臻于自然不漏体之境界。到此境地,每常即用意欲其有漏,亦不漏矣,或欲其再事生男育女,便须明师重为指点其开窍功诀不可!故古真云“闭子精路可长生”也。
李清庵有诗云:“全真妙理不难行,唯恐随缘逐色声;万幻不侵情自绝,一心无染念安生。屏除人我全天理,把握阴阳合泰亨;说与修丹高士道,色声无漏性圆明。”此《咏固形》诗也。又云:“三千六百法傍门,执着之人向里昏;每日只徒心有见,何时得悟命归根。聪明特达何须道,智慧精通不足论;一切形名声色相,到头都是弄精魂。”此《咏挽邪》诗也。读者阅此,当知所以辨邪正矣!
四川岷山罗春浦,曾广传此法,唯凡入室弟子须坐功精醇,小周天通后,方传“内功不漏法”,彼同时亦传“外功不漏法”,然仍谓此为“旁门小术”,且最低亦须在入门一二年后方传。自谓其道为“先天道”,对中老年人常先传卧功,再传坐功;并有站功,不一而足,其道多方,不漏功,只其一端耳。
炼气诀要
丹道门炼精炼气炼神三部工诀,实以炼精为基,炼气为体,炼神为用。三者而又以气为中心。炼气功夫,也可以说即是修气脉功夫;修气修脉,旨在使气脉通畅,气血和融,并以为神气相合,精气相融之资。关于气脉之修,瑜伽之气功,密宗之气功,武术家之气功,无不以此为基要。唯丹道门之气功,较上述三者,尤为精深而繁密,方法尤多而细。然就炼丹工程上之炼气而言,则不可以一般气功方,此则不可不辨者也。
一般气功,多以炼后天之气,炼呼吸之气为主旨,丹家炼气,虽亦不摒弃后天之气、呼吸之气,而实以炼先天之气,亦即所谓“真气”“元气”为唯一条件。若只从“凡气”下手,则只能做到个“却病强身延年寿”而已,绝无法做到个“结胎成丹出神入化”之境。所谓真气者,乃先天一气,系从虚无中来,亦即所谓“真一之气”者是也。真气产于“真元之基”,即是一念不起时一种微妙之真机发动,此即为真气生之时也。
《性命圭旨》曰:“妄念起处,即是生灭之根,妄念动时,便是轮回种子;妄念息处,即是真元之基。”唯炼先天气,须炼后天气贯串之,丹经中所谓“一气贯串”者是。故伍真人曰:“先天气不能自归炉中,必以后天气采摄之,而留恋先天之气。”采摄,即贯串之意也。故炼气化神之工法,虽曰以炼先天真气为主旨,然仍不能离炼后天气以为用也。一般气功之炼法,中下乘皆不能离后天工法,以其有形,故易为用也。
古仙曰:“精是气之母,神是气之子。”故炼气即可贯串此二者,使之“三相合一”。炼精可以补气,炼气可以补神。反其道而用之,炼神可以补气,炼气亦可以补精。化者,使其互为用也;补者,使其互为体也。补化之道,总在使以破之体,返还于纯阳真气之身。故《圭旨》曰:“变化纯阳天地合,长生因此妙功夫。”在丹经中谓此“返老还童”之功,为“栽接法”。
栽接法又有“彼家栽接法”与“清净栽接法”之分,要在“添油”“接命”而已。补精、补气、补神,完全为添油功夫,非只补精一着也。采精、采气、采神,全为接命功夫,非全在采精一着也。人若元气衰弱,则阳必萎厥,故必补之。元气足以元阳自足,而元神亦足,反之,元精足亦然。而此“采补还元”之功,最要者,唯在炼气一着,以其可“一贯三”也。
石和阳诗曰:“月圆入静处,风来水面时;胸中存一点,红日自家知。”此即言真阳发动之时与真气发动之机也。在心未炼尽,神未寂定时,此种境界,绝难产生。此全系内景,验在于火生,暖气熏蒸,恍惚有觉无觉,而无觉有觉为兆。故上阳子曰:“若采先天之气,以暖气为信。”唯此暖气,非在外身发热与毛窍全开或出汗酥畅之谓也。
炼气化神,即以此气为大要,于此,又必须有一“氤氳境界”为验,否则不能化也。在氤氳境界中,玄关自现,而化景亦生。氤氲之象,即精气合一,神气交合时之景,非过来人不知也。《易》曰:“天地氤氳,万物化生。”《悟真篇》曰:“聚散氤氲成变化,敢将玄妙等闲论。”此亦唯有在真静中得之。故天玄子曰:“万步工法,只在静定二字。”玉蟾祖有云:“但能凝神静定,念中无念,功夫纯粹,打成一片,终日默默,如鸡抱卵,则神归气复,自然见玄关一窍,其大无外,其小无内,则是采取先天一气,以为金丹之母,勤而行之,指日可与钟吕并驾矣。”
在炼丹工程中,炼精化气,确有化气之景;炼气化神,确有化神之景;炼神还虚,亦确有远虚之景。此景之至,要在神气妙合太空,水火两用互济,亦各有消息可知。其玄微处,非圣不传,全在自修自证,自肯自会,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不亲自去饮,而只吿知你冷暖如何?究隔一层也。古谓“任从沧海变,亦不与君通。”非不与通也,通亦无益也。故《圭旨》曰:“不是玄门消息深,髙山流水少知音。若能寻着来时路,赤子依然混沌心。”因其“高山流水少知音”,所以“有言莫若无言好”耳。
炼气化神,乃离宫修定,须移炉换鼎于中田,以炼离中真阴,行大周天之工。必俟炼精化气之筑基炼己成,其气浩然沛然,充乎四体,滔滔似潮生,周流一身,方可行之。气中有水,法须用真火锻炼,并用五龙捧圣之真诀,行过关服食之天机。清虚寂静,不着有无;虽曰有作,终属无为;则自一灵内蕴,真铅就而汞不飞,真龙降而虎不跃,便得离宫大定矣。
丹经云:“真土制真铅,真铅制真汞,铅汞归土釜,身心寂不动。”斯为尽之矣!在炼精化气功竣,自然下田充实,先天一点真铅产出(真阳动也),便须用抽铅添汞功夫。迨行大周天,唯用清虚静定,寂照玄关一法,唯亦不可违阖辟往来真机,以期铅性乾,汞性足,神气交融而复乾元体,是为炼气化神之征也。张紫阳诗曰:“天人一气本来同,为有形骸碍不通;炼到形神冥合处,方知色相是真空。”旨哉其言也。
养气诀要
天地生化之机,在于一气之流行;生命生化之机,亦在于一气流行。气亏则萎,气衰则弱,气滞则病,气竭则死。道门之炼精炼气炼神,系以炼气为枢纽;其养精养气养神,系以养气为枢纽;其化精化气化神,系以化气为枢纽。总之,三者炼养与炼化之工诀,均系以气为中心主宰。故施肩吾真人谓:“气是添年药,心为使气神。”而萧子虚真人直谓:“精为生根,气为命蒂。”而人实亦息绝气断,则即神散身死也。故养生之道,首贵养气。
养气之要,首贵养其先天真一之炁,而不贵后天呼吸之气。次贵养其纯阳之气,而不贵阴柔之气;贵养其中正之气,而不贵暴戾之气;贵养其谦冲之气,而不贵骄矜之气。儒家常说“变化气质”,为入圣之门,变化气质之道多端,其大要者有二:一为“克治”,一为“涵养”。孔氏之“克己复礼,天下归仁”,属克治功夫;孟氏之“善养其浩然之气”,与宋儒之“主敬”、“主诚”等属涵养功夫。
古哲常说之“养天地正气”,亦即在涵养其中正之气也。孟子言养浩然之气,在“集义与道”,在“直养而无害”,养乎内,则发乎外,而为至大至刚,充乎天地,塞乎苍冥。至于孔子之“克己”,与大学“格致诚正”之道,其义与道家之炼养功夫,如炼心炼性炼意,及北派之“炼己”功夫,实无有二致(按:道门炼己一着,南北二派完全不同,程序亦异)。《西山记》会真曰:“善养生者,养其形;善养形者,养其气。”实则善养精者,亦须养其气;善养神者,亦须养其气;总以此为枢纽。
潘子谓:“天地,一气之所鼓荡也;人身,一气之所周流也。天地之气不顺,变为灾;人身之气不和,酿成疾病。”故气之流行,须求其和畅;气之本体,须求其充盈。充盈则浩然磅礴,和畅则周流通达;发之则沛然莫可御,理之则柔夷顺舒。久之,自可使吾身之气,上合天地之气,而与天地同流矣。
道家最重先天气,上已言之。故常言炁,以别于后天气之气也。《西山记》论养气以养生之法有曰:“古今养气之士,不免于疾病死亡者,不知其道也。昔人以志士不语为养气,此保气也;失之昏。以入清出浊为养气,此换气也;失之虚。昏者,气散神狂,真灵日厌,终无所归矣。虚者,丹田无宝,徒劳吐纳,终不能住矣。多入少出,攻病可也,认为胎息误矣;上咽下搐,聚气可也,指作还丹误矣;绵绵若存,用之不勤,委气而和神也。息息要住,纳之不出,闭气而炼神也。一咽复一咽,双收两夹,以虚咽为法,是借气取水灌溉之术也。正坐升身,气满四大,血络通行,荣术和畅,是布气暖身之法也。若此皆非养气矣!养气之道,生时养之使不衰,弱时养之使不散。如古行屯者,是阳初生,屈而未伸,故朝屯以取,养气之茂也。如古行蒙者,是一阳处群阴之中,暗而不明,故暮蒙以取,众阳之养也。”此取屯蒙之义极精,唯当世行之者罕也。
养气之法,次戒勿伤,所以自全其气也。何云为伤?《西山记》曰:“才所不敏,强思,伤也。力所不及,强举,伤也。悲哀憔悴,伤也。喜怒过度,伤也。汲汲所欲,伤也。戚戚所怀,伤也。或久读言笑,寝息失时,拽弓引弩,耽酒呕吐,饱食便卧,跳步喘息,愤愤难平,怨仇不忍,欢呼哭泣,阴阳不交,均伤也。积伤至尽,则早亡矣。”此不过其端而已!凡有所用,过其所能,即有所伤矣。且夫道门养气之上者,尤以“不动气”为首务。此与孟子“不动心”之教,同为二大圣法,唯后世学人罕言“不动气”一着。余今特为指出,修养家幸勿忽焉!
喜怒哀乐爱恶欲,七情一动,气亦随之而动矣。孟子曰:“持其志,毋暴其气。”暴其气者,即动其气也。又曰:“志一则动气,气一则动志。”天下事,误于“动气”者,不知凡几?世间人,丧于“动气”者,亦不知凡几?如能养得一团中正祥和之气,蕴于内而不暴于外,则几矣。故《西山记》又曰:“善养者,淡然无欲,处乎寂寞之境,自有希夷之趣。”而儒家所垂“忍气”之训,如“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与天玄子所垂“忍一分戾气,即增一分祥气”。“忍一分仇气,即增一分和气”。“忍一分怒气,即增一分瑞气。”等等之教,均所以垂“不动气”之教也。
心可动气,气亦可动心。故养心可以养气,而养气亦可以养心也。欲其不动,唯在虚字上致力。故三丰祖曰:“虛心养气,虚气养神。气慧神清,广觅药材。”又曰:“神为收气主宰,收得一分气,便得一分宝;收得十分气,便得十分宝;气之贵重,世上凡金凡宝,虽百两不换一分。”此言收气者,在收聚天地之气,与养自然之气,而以之为长生药材之基。故涵养道德上与养生炼命上,无不着重养气功夫也。
养气之道,所以培其本也。如只做炼气功夫,其所积之气不厚,则其炼气化神之功力自有限矣,此乃为充实雄厚其资本之法也。
调息诀要
一呼一吸,即为一息,故调息之名,即调呼吸也。调息为静坐下手之最切要功夫。道家炼气,须从调息入手。禅宗析息有四种,可从息之相辨之。凡鼻气呼吸时出入有声者,此风相也;有散之弊,最不可用。出入无声而急促滞涩不通畅者,此喘相也;有结之弊,亦不可用。出入无声,亦不急促不滞涩,而不静细匀融,往来有迹者,此气相也;有劳之弊,仍不可用。能细长深匀,呈于极静之时,自己亦不觉有气之出入,有若无出无入者,是名息相,此方可用。
得入息相,再用道门“心息相依”之诀,便可渐入静定境地。此较数息法,听息法,观息法,均为佳妙细长深匀,为调息之四字诀。细者,使息入极细微境,不可令自耳闻声也。长者,息出息入,缓徐而长,一时一息,亦不为久也。深者,初须息息归脐,次须息息及踵也。匀者,自初息以至末息,务使称匀而得中和之妙用也。
朱子《调息铭》有云:“静极而嘘,如春沼鱼;动极而吸,如百虫蛰。春鱼得气而动,其动极微;寒虫含气而蛰,其蛰无朕。调息者,须似之。绵绵密密,幽幽微微;呼则百骸窍气随以出,吸则百骸万窍气随以入;调之不废,真气以生。”晦翁虽为儒家,然亦确得调息之精要也。
当调息时,宜注心在息,息息绵绵,若存若亡,若有若无,则息自虚凝,而心息自住;任运相依,而怡然寂照;最后而至身心俱泯,内外两忘,便自得定境。
心住息住,气住脉住,心定息定,气定脉定。遍周身毛孔,息息出入,又息息若无,虚静凝寂,如如不动,便得入圣境矣。天台禅门,认调息为修禅之要。其法有六妙门,十六特胜,通明观等。所谓六妙门者!一数,二随,三止,四观,五还,六净也。其中修证,每种又各分为二。即修数,修数相应;此为数之二法。修随,修随相应;此为随之二法。乃至修净,复修净相应。故共为十二种。所谓十六特胜者,即一知息入,二知息出,三知息长短,四知息遍身,五除诸身行,六受喜,七受乐,八受诸心行,九心作喜,十心作摄,十一心作解脱,十二观无常,十三观出散,十四观欲,十五观灭,十六观弃舍是也。至此,便可得悟三乘涅槃。
所谓通明观者,即观息、色、心三事也。最后便可得心定不动,泯然不见息、色、心三法,而发四禅四定。此虽精密,实极繁琐,道法以最简易者最上乘,顿超直入,立地可成,何得如许法门,如许层次。道家调息,极为简捷,以其乃为炼心炼气炼精炼神之最初法门,而非入道登真之最后一着工法。略涉丹经,当即可得其要妙也。
古真曰:“调息绵绵无间,似有似无勿断。”何仙姑曰:“息有一毫之未定,命非已有。”欲求息定,先须念止。观心心无,依息息住。心无念自无,息住神自住。此为最吃紧诀要。
调息法,首调凡息,次调真息。即所调“调息须调真息息,炼神须炼不神神”者是。《灵源歌》曰:“专气致柔神久留,往来真息自悠悠。”三丰祖曰:“休忘气,调真息,但守虚无运坎离。”曹元君曰:“我与诸君说端的,命蒂从来在真息。”此全为“内呼吸”功夫,庄子“真人之息以踵者”即此。凡息则为口鼻为用之“外呼吸”功夫矣。内呼吸,即为先天之呼吸,实乃“身中真气,被息引动,悠悠来往。息中有气,则曰真息氤氳;气中有息,则曰真息橐仑”。此则不可不明者也。
一般静坐者,类只能做到调凡息之境。许真君谓:“内交真无存呼吸,自然造化返童颜。”此即指“内呼吸”而言也。于是而心肾交,而神气融,而身心合,而泰定得。于是而神为“真神”,阳为“真阳”,气为“真气”,土为“真土”,水为“真水”,火为“真火”,并因之而可得“真铅”、“真汞”。凡此种种“丹元”,均系以“真气”为之基也。
李涵虚曰:“气静则神归,凝神之法,固赖调息。神定则息住,调息之法,亦赖乎凝神也。盖其存神于虚,内息方有;所以息恋神而住,神依息而留。神息两住,若存若亡,不知神之为息,息之为神,方为调息功夫纯熟。”此乃至要之法,不可或忽者也!
胎息诀要
古仙经有言曰:“人欲不死,在修胎息。”胎息境界,为炼气之上乘境界。彭祖曰:“至道不烦,但不思念一切,则心常不劳。又复导引、行气、胎息,真尔可得千岁。更服金丹大药,可以毕天不朽,清斋休粮。”导引为炼形之术,行气乃修气脉之术,胎息乃修真息之术。所谓真息者,无息之息也。以现代术语言之,亦可谓为“体呼吸”。龟龙胎息,绵绵若存,乃长生之要道也。
袁了凡有云:“人在胎中,不以口鼻呼吸,唯脐带系于母之任脉。任脉通于肺,肺通于鼻,故母呼亦呼,母吸亦吸,其气皆于脐上往来。天台谓识神托生之始,与精血合,根在于脐,是以人生时唯脐相连。初学调息,须想其气,出从脐出,入从脐灭;调得极细,不用口鼻,但以脐呼吸,如在胞胎中,故曰胎息。初闭气一口,以脐呼吸,数六至八十一或一百二十,乃以口吐气出之,当令极细,以鸿毛着于口鼻之上,而鸿毛不动为度。渐习渐增,数之久可至千,则老者更少,日还一日矣。葛仙翁每盛暑,辄入深渊底,一日许乃出,以其能闭气胎息耳。但知闭气,不知胎息,无益也。”
其言殊当,只二字不当。不当者,闭气二字也。余均可学,唯闭气不可学,稍一不慎,即可至吐血而死。夫修胎息之诀要,非在闭气也。初也,其气之细,乃自然细,其息之长,乃自然长。迄乎后,绵绵若存,在乎若有若无之间,最后,便至无入无出之境,唯以脐司微弱之呼吸,或以微细毛孔司呼吸,亦即体呼吸也。如此,须在定境中始可得之,得大定真定者,有如龟蛇熊等之冬眠,一切“生命能”均一无消耗,不但气住息住,且亦心住脉住;不但无出无入,且亦不食不饮。土埋不死,水淹不亡,一日一月一年乃至十数年均可在大定中过。迨一出定,便有如动物之脱冬眠状态者,又与恒人无异矣。道法自然,强勉闭气,便有违自然之旨意矣!
《胎息精微论》有曰:胎从气中结,气从胎息生,胎因气中成,胎成即万病自遣,神灵居之,三一守中,尸虫亡坠,即渐通仙灵矣。今之学者,或传古方,或受非道,皆闭口缩鼻,贵其气长。而不知五脏壅闭,畜损正气,殊非自然之息,比繁劳形神,无所益也。道曰:若抑塞口鼻,拟习胎息,殊无此理。口鼻气既不通,则畜损肺脏,有何益哉?饵内气者,用力细微,而速见功成;全在安神静虑,不烦不扰,即气道疏畅,关节开通,内含元和,终日不散。肌肤润泽,手足流汗,长生之道诀,在此矣!
内气满,无饥渴,初习即小难,久久甚妙。发黑齿坚,眼瞳英明,筋骨全实,壮勇胎神,面容光泽,行步举轻,心自无欲,神不贪荣;玄父赤子,固际无倾;魂魄守元,三一自真;永宝其道,静安其神,神自通灵,道曰:“永宝胎息,元气克成,自为真人,胎息之妙,穷于此也。”此实为上乘至论。夫欲长生,或导气,或行气,或服气,或引气,或伏气,或布气,均无不可;唯闭气一端不可行,虽间有得小益,绝非大道也。
元宪真人《论无为胎息诀》有云:“夫学无为胎息者,只是本清静心也,亦名真如本无物也。有若太虚相似,无去无来,无上无下,非动非静,寂寂寥寥,与真空同体,与大道同源,与本来面目相逢者也。若修大道,当修无为。其心清虚,寂而无寂,静而无静,心澄境泯,心境双忘,则入无为真道矣。学道之人,如修如是法门,则其丹自成,自然寂定,而得胎息矣。”
故胎息之功,宜在自然中得,无为中得,寂定中得,夫气凝则心寂,息一则心定,一心寂定,则神安息住。故达摩祖师谓:“夫炼胎息者,炼息定心是也。”心定则神凝,神凝则息定,故抱朴子胎息诀,又以“定息”为教。
抱朴子曰:“凡修行人,须要定息。定息者,使正也、安也、顺也、归也、伏也、宁也、静也,如四威仪中,常作如是,决入真道。勿着诸境,虚心实腹,至为妙也。但澄息定心,心定则气寂,气寂则神静,神静则境空,境空则寂灭,寂灭则无事,无事则清静,清静则道生,道生道家养生学槪要则自然,自然则逍遥,逍遥则无量自在,得做神仙矣。”此为入胎息境之要妙,不然,只修凡气,真气何由得生?只修外气,内气何由得正?而仙道何由得成哉?
至其入手修为之法,李子明真人有云:“夫胎息真气者,入于一静室,焚香面壁,向东南结跏趺坐,心无挂念,意无所思,澄神定息,常于遍身观之,自然通畅。初学之人,不得全闭定;全闭则伤神,但量自家息之长短,放气出入,不得自耳闻之,如此则妙也。若常常调息,不出不入,久而在于丹田,固守存之者,名为真胎息也,道必成矣。”此较袁说要为精到,弊小而功多,易修而易成也。
总之,胎息之法数百,可行者亦不多,专修此门者,须详参《道藏》。而《长生气功诀法集成》一书中,亦论之甚审也。
炼神诀要
丹道门之炼神功夫,实以炼精化气,炼气化神为基功。而以炼神还虚,与虚合一,炼虚合道,与道合一为最高主旨。如此则太虚永存,神亦永存;大道永在,神亦永在,质可灭而能不灭,形可坏而神不坏。待科学能证无形无质之玄妙时,当即能证此理之不诬也。
丹家之炼神,虽不摒弃后天之“识神”、“凡神”,可用以为入手之资,然主在炼先天之“元神”、“真神”。陆潜虚则谓之为性,有曰,“元神为性,精气之主,以其两在而不测,灵通而无方,故名之曰神。”元神又称无位真人、黄庭真人,乃天地之灵根,色空不二之物,亦可为虚灵不昧之神。此亦即真神。
《生神经》曰:“身心并一,则为真神。”在虚极静笃,无人无我,无思无虑,一念不生,识神不主事,便自一灵独照,此时之神,常自圆明,即先天之神,与所谓元神与真神者是也。识神则即凡神,乃后天智慧思虑用事。《养真集》曰:“人之真性,即人之元神也。以其灵明莫测,妙应无方,故名之曰神。谓之元者,所以别于后天思虑之神也。”炼神之道,首在炼去此后天思虑用事之识神,以返于混沌之先天。念动即为后天,念寂即为先天。念动则神散,念寂则神凝,神凝则气聚,气聚则精全。要以“去妄返真”为旨!
景岑曰:“学道之人不识真,只为从前认识神;无量劫来生死本,痴人认作本来身。”天玄子曰:“识神不绝,总是凡夫。”又云:“识神一绝,大慧自生。”《灵源大道歌》曰:“炼神须炼不神神。”此是最吃紧一着。
古哲教人“观喜怒哀乐未发之中”,观“前念已灭,后念未生”之际,这即是“无念”时也。人在无念无欲、无思无虑之真静定境中,便自元神用事,而上接于先天矣。无识无知,方有大识大知;未到真静定之先天境界中,便难得开悟开慧,彻见本来面目,而顿超彼岸也。以识神不绝,则自有分别心生,好恶心生,是非心生,毁誉心生,以致种种心生。如此纷纷紜纭,扰扰攘攘,又何能一灵不昧?何能清明在躬,何能了脱生死?
夫精已化气,气已化神,是一身之精气倶化,只存一神。阴气剥尽,只剩一纯阳之气,炼此而成之神,便为阳神。阳神一出,可超三界。丹经所谓“阳神一出超三界,行满功圆上大罗”者是。若有一分阴未尽,又非全由炼先天元气而出之神,便为阴神。虽能了脱生死,然于丹家之上乘究竟大道无用,故丹经曰:“饶君八万劫,终是落空亡。”炼丹之要,即是在炼阳神。
吕祖曰:“阳神之脱胎也,有光自脐轮外注,有香自鼻口中出,此脱胎之先兆也。既脱之后,则金光四射,毛窍晶融,如日之初升于海,珠之初是于渊,而香气氤氲满室矣。一声霹雳,金火交流,而阳神已出于泥丸矣。”炼神之功,亦全以炼心为基。若平日心地未能虚明澄彻,则所结之胎,难期其为圣胎,所出之神,难期其为阳神,剥杂不纯,见可欲仍生动心,或易贪染,或易惊怖,绝难几仙地而与宇宙之真常合体。
故吕祖又曰:“平日心地养得虚明,则阳神纯是先天阳气结成,本来无思无为,遇境不染,见物不迁。便自如如不动,只一片灵明,而收纵在我,去来自如矣。”炼神一着,旨在还虚,也就是神入于虚,与虚合一之功。其要在能身心合一,身心两忘,身心倶化,必如此方能形神俱妙,而得证真也。
陈朝元曰:“涵养胞胎须十月,婴儿乳哺要千朝。”此言炼神功之时,须久长方能纯熟也。《圣胎诀》曰:“嗔怒之燃火,胎真去如奔马。”此言神丹之火,亦即无始以来之火,须炼之纯净,还归虚无,方为了当也。阳神出壳,即在炼神还虚之末后一事耳。
养神诀要
生之贵在于神,神散则生萎,神衰则生弱,神亡则生灭;故养生贵乎养神。神为气之母,气为神之子;故养神即可以养气,而养气即可以养精。神凝则气聚,气聚则精生;神散则气漫,气漫则精萎;故宝养精气,须以养神为先。故道家教人炼心炼性,修静修定,总自凝神炁穴下手也。
凝神者,使心神专注一点之谓也,也就是心神集中之意,守住一窍,不散乱,不昏沉,常寂寂,常惺惺,自易绝攀缘而消念虑。修止修定,观妙观窍,均此也。凝神气穴,初时易纷驰,易散乱,久久自然纯熟,于凝中不凝,于不凝中凝,凝而不凝,不凝而凝,于不用意而凝,于无作为而凝,便可到得心神寂然不动,而一念不生,一尘不染。到此境地,便可自造无思无虑的先天之境。性光由此而见,神明由此而现,虚灵由此而生,岂仅可养精养气养生等有形象之事为而已哉!
凝神之诀,亦即道经中之存神、存思、存守等诀法。主在“心一神定,念头不动”八字功夫。由之而可到无思无虑,无人无我,无天无地之混沌境界,于焉而生理变化,神通变化,均由之而生;不期有而自有,不期得而自得者。有如煮饭然,你只烧火不使火灭,到时自会饭熟。米在釜中,又何尝自求成饭哉!
昔云谷老人曰:“符箓家有云:不会书符,被鬼神笑,此有秘传,只是不动念也。执笔书符,先把万缘放下,一尘不起,从此念头不动处下一点,谓之混沌开基。由此而一笔挥成,更无思虑,此符便灵。”此即是凝神专一之功,古哲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又谓“诚可格天地泣鬼神”,理即在斯!
道家炼丹,主在存元阳元气,补真阳真气;神凝则阳生,元神凝则元阳生。而元气之长,亦自在其中矣。道家炼丹,如何能炼,全在用“火”。一般下乘法门所指之火,多系“凡火”,实则自身生命常有“真火”存焉。炼凡精、凡气、凡神、凡火勉可用;炼元精、元炁、元神,则非真火不为功。故所谓“三昧真火”者是。火工没有,从何烹炼,火工不足,从何变化;煮米成饭,熔铁成液,全在火工足,火候到堂也。此真火之生,亦是从凝神至上述之先天境界时产生。凝神守窍之诀,在取一中心焦点,寂照不动,不稍移易分毫,得此定境,自然阳生火至也。
养神之法,除凝神一诀,可以敛神、生神、养神外,普通法门,莫过于保惜精神,不可劳神过极为要旨。故宜寡嗜欲,省思虑,捐攀缘,绝贪痴,少言语,戒嗔怒,杜声色,戒竞逐,节劳形,忌疲累,俭交游,简事为。大凡一切世业,皆属身外物,凡有须劳心损神者,概须减之又减,省之又省,方得老氏俭啬之旨要。人之天年,譬若万贯家财,日用一分与日用十文者不同,日用十分与日用千文者又不同;多用则早竭,少用则迟完,此不易之旨也。夭寿之别,亦犹如此,不用不损,则自全矣。
夫生之所贵者,神也。神全则生全,神失则生失。生以神为用,神以生为宅。欲生之长存,必神之得以长养。故养生贵先养神。神,生之主也;观生者,先观其神。
《七部语要》曰:“神静而心和,心和而神全。神躁则心荡,心荡则神伤。将全其形,先在理神。故恬和养神,则自安于内;清虚栖心,则不诱于外也。七窍者,精神之户牖也;志气者,五脏之使候也。耳目诱于声色,鼻口悦于芳菲,肌体舒于安适,则精神驰惊而不守;志气縻于趋舍,则五脏滔荡而不安;嗜欲连绵于外,心腑壅塞于内,曼衍于荒淫之波,留连于是非之境,而不败德伤生者,盖亦寡矣,以劳形而伤神也。”形衰则神败,气虚则形羸,精虚则神悴。神散则形萎,神舒则心适,神安则寿延,神去则人死矣!
《黄帝内经》曰:“太上养神,其次养形。故养神者必知形之肥瘦荣卫,血气之盛衰。血气者,人之神,不可不谨养也。”养神必先养心,其次养气,其次养血,其次养精,最次养形。心为神之主,形为神之宅,气血精三者,则为神之荣卫也。故心务求其静,形务求其安,气血精务求其实而和;而尤以清心静神为主。心清而虚,神静而澄,可以固元气,生精气,裕血气,而自百病不侵矣。
养神之道,以“杜外制中”为圣法。杜外者,使外物不挠于心也。制中者,使心不动于外物也。内外不动,神自安宁,故能长久。若一物内侵,一念外萦,心不自主,则神驰于外,而气散于内,血随气行,精因气散,荣卫昏乱,则百病交侵矣。古真谓:“怡养天君,百病不侵。”此治心养神之法也。又谓:“至道不烦,存真泥丸。”此清心补神之法也。又谓:“七情不发,六欲不伤,心自清泰,神自安宁。”此制中安神之法也。
故曰:“怵惕思虑者,恐惧流淫而不止。悲哀动中者,精竭绝而失生。喜乐无极者,神荡散而不藏。忧虑不解者,气闭塞而不行。益怒暴气者,心迷乱而不理。恐惧惊悸者,神骤散而不守。”故曰:去七情,绝六欲,顺阴阳,理情性,清心君,止思虑。所以为养神之大经也。
且也,心清则神静,性和则神舒,气顺则神安,精充则神裕,病绝则神适,形强则神泰。此则为养神又必须兼全并顾也。互为其根,不可偏废,宁不慎乎?
养神之最后一步工法,即为养胎神与养阳神,其诀要务须沉潜内守,情境两忘,虚灵不昧,清明在躬,湛寂如如,纯一不已,则其神不养而自圣矣。李涵虚谓:“养神之道,不过凝吾之神,以成其躯而已。躯非血肉之躯,乃圣躯也。”神不养之使圣,则炼神所出之神,仍不外为阴神凡神矣,又有何用?故张紫阳曰:“果生枝上终期熟,子在胎中岂有殊。”不用调养之功,便难期有妙觉灵应也。
炼虚诀要
道家修炼功夫,自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之后,即为“炼虚合道”之最后一步。自炼精起为第四步,自炼心炼性算起,则为第六步诀法,乃丹成出胎以后之功。何谓“炼虚”?《唱道真言》曰:“炼虚者,以阳神之虚,合太虚之虚,而融洽无间,所谓形神倶妙,与道合真者也。此出胎以后之功,分身以前之事也。”又曰:“至若炼虚,要胸怀浩荡,妙至忘身,无我无人,无天无地,觉清空一气,混混沌沌。一点真阳,是我非我,是虚非虚,造化运旋,错行代明,分之无可分,合之无可合,是曰炼虚。”质言之,炼虚即是炼阳神功夫。以“阳神无形,故曰炼虚”也。炼阳神之虚,使与太虚之虚合一,方能超出三界,而与太虚常存之道也。主在以完成炼心末后一段功夫为主旨。
吾人之神,本可存于太虚,此乃“能性不尽不灭”之旨。唯未炼之神,未经结胎之神,未能脱体之神,吾人便无从主宰耳!吕祖有曰:“九年温养,不过做得炼虚一着。炼虚之妙,变化无穷,可以踏霞驾云,浑身飞去,岂特出神而已乎?千万人中,难得一二人也。”唯此神通变化,与方术之士之神通变化,又有大异其趋者在;盖一以神通变化为能,一不以神通变化为能,有若无、能若虚也。亦可以说,一与道化,一未与道化也。
炼虚之学,全为虚无大道之学,只在一虚字无字上用功。虚则无,无则虚矣。古真谓:“道凭一字作根基,运化从心妙转移。”即指此一字也。真虚不虚,真无不无,即“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神,其神甚灵”者是。虚者,天之象也;虚则受而无所不容。无者,道之体也;无则大而无所不生。虚无则清静,清静则灵明,灵明则神圣,神圣则至矣极矣,一字也用不着矣。
禅宗以“不立文字,见性成佛”为教,到此境地,岂可容文字可立,口说可言哉?达虚之后,尚有炼虚一步,即在“炼虚合道”也。神达于虚,与太虚合一,若不使之合道,仍不能臻于最上一乘境界。孔子曰:“朝闻道,夕死可也。”即指此无上大道而言也。故老子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佛说“说法四十九年,未尝说得一字。”又谓“不可说,不可说”。禅家对“末后一关”不言,谓“密不通风”。总教汝自参自悟,到此境地,开口便错,动念即乖,岂可容汝置喙哉?
吕祖曰:“炼虚者,用修真最后一着功夫,自天人合一之圣境,而上超神虚合一之真境。天地即我,我即天地;太虚即我,我即太虚;清空灵明,毫无可分。不生不灭,不有不无,而永存永在者也。”又曰:“炼虚者,以阳神之虚,合太虚之虚,而融洽无间,使我与太虚合体,与天地同流。所谓形神倶妙,与道合真者也。”是故炼虚,亦全是以炼心为基,炼心不纯,不能至“一无所有”,又何能“与虚合一”。欲心与虚合,必心先虚,欲神与虚合,必神先虚。以有入无,以实入虚,何可谓为真虚真无?此虚无大道之究竟旨意也。故曰无其心,方可入圣;虚其心,方可以入神。是以吕祖又曰:“炼虚乃所以完得炼心末后一段功夫。”此为“真宗”之彻始彻终彻上彻下功夫。
还虚诀要
还虚乃炼丹最后一段功夫,为结胎养胎,出神乳哺以后一边事。举还虚,即兼赅“炼虚合道”一着矣。仇知几子谓:“到此乃绝虑忘机之候,以逍遥自在之身,观大化流行之妙,人也而合乎天矣。”此即“天人合一”后之真人境地。“天人本合一”,此为就先天说。一离母腹,天人即别。此中修为之功,道家重在返还妙用。此乃脱胎神化之功,主在“炼元神还太虚”一诀。
李清庵谓:“身外有身谓之脱胎。”又谓:“阳神出壳谓之脱胎。”白玉蟾则指为脱换凡躯。修炼精神以入太虚,使神与太虚并存,与太虚为一,旨与诀均在此,并无玄妙之处。炼之则可至,不炼则不可至也。元同子谓为:“纯气是守。所谓散则成气,聚则成形。所谓形神倶妙,与道合真。”要在于“虚极静笃”上用功。故“虚极静笃”一语,为修道之最初入手工诀,亦为成道之最后了手工诀。故于清风谓:“未至真空,阳神难出。”
邱祖则更谓:“未至真空,阴神亦难出。”真空境地,实即虚极静笃,无人无我无天无地之境界也。葆真子有曰:“脱胎神化者,皆因虚静之极,无我之至也。今人梦中,其神无所不至者,不格于形骸也。醒则滞于此,而不能远出者,格于形骸也。故唯真空无我,然后能脱胎神化。”脱胎神化,即还神入虚一事。且须无一毫自见超脱之心,方能解尘缚,泯情识,断思虑,绝法相,而与虚空同体。
夫人之所死者,形也;灭者,质也。神之与能,则不死亦不灭,唯世间人不会炼神还虚一着(实则初功亦不会)。故只能认形体的生死为生死耳。仙家之所谓婴儿,实指元神为用,非炼元神之外,如命宗人所言,可炼精气别结一婴儿身。长春真人曰:“所谓婴儿者,即我一灵真性,纯阳不杂耳。非腹中果有一婴儿也。”海蟾所谓:“卦行火候周天毕,孕个婴儿镇下田。”即指一灵真性之神明本体。所谓一灵真性者,即天地间之不坏真体;修之灵妙,自可去来自在,形骸不能碍他,故绝非迷信之事也。
李清庵言脱胎后之造化有云:“吾闻寥阳真人云:身外有身,未为奇特;虚空粉碎,方露全真。所谓脱胎之后,正要脚踏实地,直待与虚空同体,方为了当。”旨哉其言也!到此境地,方可竟仙宗全功,了超神入化,超化登真一事矣。高真妙虛有诗云:“惺惺一个主人翁,寂然不动在灵宫,但得此中无挂念,天然本体自虚空。”与此亦契!
黄元吉论还虚一着有云:“将已出之阳神,送归于泥丸八景之宫,时时温养,若有若无,以炼还虚一着。尤必将先所炼之元神,化为乌有,浑不知神之为虚,虚之为神。庄子所谓蝶化周,周化蝶,不知蝶为周,周为蝶,是二是一,浑浑沦沦,无可以破其际者。此方是还虚之说。若犹未知吾神即太虚之虚,太虚之虚亦即吾神之虛,神与虚尚不能合而为一,则不可轻于放出也。”是则坦率指陈“吾人之神与太虚合一”之功,乃为还虚之妙道。
神存虚中,且与太虚合而为一,则太虚永存不坏,而吾人之神亦永存不坏矣!儒家谈“天人合一”之学,亦即此“神虚合一”之学之初功也。其修持功夫,步步层次,井然不紊,对空谈理论者,实不可同日而语!若他日科学能得证元性不坏,元神不灭,则知古人玄理,实不我欺也。此实即以人心合道心,以人心合天心之工法。唯若一误入旁,则不可得矣!景阳子不云乎:“学道须寻天地心,罕闻世上有知音。都缘此理难轻泄,尽向旁蹊曲径寻。”此又乌可得而入哉?
总之,修还虚之道,要宜寂照虚无,觉照圆融。务使二六时中,六根清净,六欲不生;万尘不染,万缘顿息;灵台寂寂,绛宫惺惺;使一灵真性,照顾此一灵真神;使神无性命,内外合一;造次颠沛不离,惺惺寂寂唯守。即所谓:“终日醺醺如醉汉,悠悠只守洞中春。”则出神入化,周游六虚之事,可顿地而几矣。
谈七返九还与还丹诀要
丹经中常言“七返九还”,又言“九转成丹”,解者纷纭,难从正释。如《罗浮吟》曰:“九还七返这些儿,温养切须当固济。”《悟真篇》曰:“七返朱砂返本,九还金液还真。”读者便如堕五里雾中,无从下手矣。实则非呆指七九之数,以为返还之功。夫七乃火之成数,心属火,降心火于下田,养得肾中真炁,沸沸腾腾,复返于心田,即为七返之功。九为金之成数,情属金,摄情归性,去识归真,养得性光圆明,光灼灼,圆陀陀,以还先天真性,即为九还之功。若泥于数字以行功,或指寅子数坤申之类,为七返九还者,则误矣。
李道纯《金丹或问》答何谓九还曰:“九乃金之成数,还者元之义,只是以性摄情而已。情属金,情来归性,故曰九还。丹书云:金来归性初,乃得称还,此之谓也。若以子数至申为九还者,非也。”又答何谓七返曰:“七乃火之成数,返者,返本之义,只是炼神还虚而已。神属火,炼神返虚,故曰七返。或以寅数至申为七返非也。《悟真篇》云:休将寅子数坤申,只要五行作绳准。正谓此也。”
总之,无论言七返九还,或七返还丹,或九转还丹,统为还丹之妙道。还丹者,返还精气神于先天之境之义谛也。还丹不违乎丹田,上田神舍,中田气府,下田精区。吕祖曰:“精中生气,气在中丹。气中生神,神在上丹,真水真气,合而成精,精在下丹。奉道之士,莫不有三丹。然而气生于肾,未朝于中元;神藏于心,未超于上院;所谓精华未能返合,虽三丹备而终为无用。”故必使之返本还原。
精气神乃三田之宝,必使往而有所归,常在于上中下三宫,斯乃还丹养生之妙用。故钟祖曰:“肾中生气,气中有真一之水,使水复还于下丹,则精养灵根,气自生矣。心中生液,液中有正阳之气,使气复还于中丹,则气养灵源,神自生矣。集灵为神,合神人道,以还上丹,而复超脱。”此为妙用。
气液转行,昼夜循还,采药进火,以成下丹之小还丹;与走河车于岭上,灌玉液于中衢,三田返还,起龙虎而飞金晶于肘后,养胎仙而生真气于灵根,以成中丹之大还丹,皆不外此精气神三宝,妙运于上中下三田之天机造化也。故吕祖又曰:“奉道之士,始也交媾龙虎,而采心中正阳之气;正阳之气,乃心之七也。七返中元而入下田,养就胎仙,复还于心,乃七返还丹也。三八阴消者,真气生而心无阴,以绝三也。大药就而肝无阴,以绝八也。既三八阴消而九三之阳自长。肝以绝阴助于心,则三之肝气盛而阳长,七既还心以绝肺液,肺液九转而助心,九之肺气盛而阳长,则九三之阳长矣,是为九转还丹也。”此纯为消阴而长阳,绝阴而全阳之道也。
按:据钟祖言,五行生成之数,凡五十有五。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凡言一三五七九者,指阳数也,共二十五。凡言二四六八十者,指阴数也,共三十。合而成周易五十有五之数,配合金、木、水、火、土五行,则自肾为始,水一火二,木三金四土五,此五行生之数也。自肾为始,水六火七,木八金九土十,此则五行成之数也。人身之中,共有五行生成之道。水为肾,而肾得一与六矣。火为心,而心得二与七矣。木为肝,而肝得三与八矣。金为肺,而肺得四与九矣。土为脾,而脾得五与十矣。五脏中,每脏各有阴阳,阴以八极而二盛,所以气到肝,而肾之余阴绝矣。气到心,太极而生阴,以二在心而八在肝也。阳以九尽而一盛,所以液到肺,而心之余阳绝矣。液到肾,太极而生阳,以一在肾而九在肺也。
故吕祖又曰:“七返者,以其心之阳,复还于心,而在中丹。九转者,以其肺之阳,本自心生,转而复还于心,亦在中丹。”此为正义的解!显言之,即不外阴阳妙用,水火妙用,心肾妙用而已,岂有他哉?
其次,言“九转还丹”,实即“九还”之义也。然亦有以之概括各种还丹之全义者,如谓:一转为小还丹,此上已言之矣。二转为阴阳还丹,即以阴丹还阳丹,以阳丹还阴丹者是。阴极阳生,阳中有真一之水,其水随阳上升,是为阴丹还阳丹,阳极阴生,阴中有正阳之气,其气随阴下降,是阳丹还阴丹也。三转为三元还丹,即炼精化气而成者为人元,炼气化神而成者为地元,炼神还虚而成者为天元。
《性命圭旨》曰:“一元精固,交感之精,自不泄漏。二元气住,呼吸之气,自不出入。三元神凝,思虑之神,自然泰定。”往复返还,是为三元还丹。四转为玉液还丹。玉液者,肾液也;即降心火于下元,使“肾液随元气上升而朝于心,积之而为金水,举之而满玉池,散而为琼花,炼而为白雪,若纳之自中田而入下田,有药则沐浴胎仙。若升之自中田而入四肢,炼形则更迁尘骨。不升不纳,周而复始,此玉液还丹也”。
五转为金液还丹,金液乃肺液也。“肺液为胎胞,含龙虎,保送在黄庭之中,大药将成,抽之肘后,飞起肺液(即肘后飞金晶),以入上宫,而下还中丹,自中丹而还下田,此金液还丹也”。六转为大还丹,此上已言之矣。七转为七返还丹,此亦详于上矣。八转为上中下还丹,即以下丹还上丹,以上丹还中丹,以中丹还下丹,复转还于上丹者是。
“补脑炼顶,以下还上。既济浇灌,以上还中。烧丹进火,以中还下。炼质焚身,以下还中。五行颠倒,三田返复,互相交换。以及炼形化气,炼气成神,自下田而迁至中田,自中田而迁至上田,自上田而迁出天门。弃下凡躯,即入圣流仙品矣”。九转为九返还丹,此亦述说于上文矣,毋庸再赘。
《罗浮吟》曰:“一年周天除卯酉,九转功夫丹用九。”《悟真篇》曰:“若要修成九转,先须炼己持心。”三丰曰:“九转丹砂岁月深,养成玄珠神鬼钦。”凡此皆言九转功夫也。唯彻底掀翻一句,则前所述九转之各种丹名,乃画蛇添足之强说也,实不必执以为师法。唯其释词,则皆为正义。至若炼外金丹与双修阴阳采补者,又另有说矣!
修定诀法
(定学指微)
儒、释、道三家修持之共同方法,总不外“静”、“定”二字。儒家谈静学多,谈定学少;道释二家,则静定并重。佛家之修禅观、止观、瑜伽、禅定之学者,皆以定学为唯一法门,道家之修丹亦然,一切工法与胜境,以及结胎出神,均须从此“定门”中入。禅定之法,种类繁多,其大要者,有四禅九次第定之分。道家则不重次第定,其大要在收散心放心,止杂念妄念,或存思一机,或凝神一处,总在专一守中,境性无殊,入于空寂,内外两忘;不散乱,不昏沉,定止不纷,万境顿闲,寂然不动,即生殊胜。即达摩所谓“制心一处,无事莫办”者是。以现代语汇言之,便完全是心意统一、精神集中之事,也就是心性锻炼、精神锻炼之学,要以专一境性为功。
举凡瑜伽催眠之学、画符念咒之术、通神入化之功,均从此入。总须使思想意志精神,能宁静专一,忘人忘我,忘天忘地,深入玄寂,专注于一,便能得功。
由修定可得一种殊胜定力。如适天倾地崩之会,而能泰然自若者,为有定力也。逢患难死生之际,而能怡然自安者,为有定力也。居贫贱困厄之中,食不继,衣不备,而能悠然自乐者,为有定力也。处富贵功名之中,权势在手,威福在握,而能淡然不淫者,为有定力也。故圣贤君子之立德,必由定力。英雄豪杰之立功,必由定力。忠臣隐士之立节,必由定力。学人文士之立言,必由定力。书画艺术等之通神入化,必由定力。不但博地凡夫之入道修真,成仙成佛,必由定力来也。定则专精,专精则深入;专精深入,生死以之,则自能博大高明而有成。正古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者是。
佛之三无漏学,即为戒定慧,三者又以定法为中心,戒体庄严者可至定,慧发通神者可生定;唯持戒修慧,首要求定,一得真定殊胜境,则戒慧亦自圆成。全部佛法中,修证之法门虽多,然欲成佛作祖,总以定法为不二法门。戒德非定难圆,慧悟非定难生。仅圆戒德,不外一拘谨之士;仅成慧智,不外一通神之徒;唯有定力坚固,方能戒慧永得而无失。唯有定力坚固,方能入于涅槃而得证菩提。唯欲求得定,首宜绝“眼耳鼻舌身意”“色声香味触法”之六根六尘。此均“定”之贼也,而一以心为“贼王”,斩截诸贼,根尘俱泯,自返真性本体,便得入大寂定境,而证菩提果。佛家显密诸经论,总不离此一着。
修道修佛修圣,万千差别法,总由一心起修。心为吾人之主宰,亦为天地之主宰,故三家无不重修心法门。心生意生,心生念生,心生欲生,心生识生。心住于名则名心生,心住于利则利心生;心住于声色则声色之心生,心住于好恶则好恶心生。心无所住则无所生。《金刚经》“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此心便是道心,便是天心,便是真心本体。
三家均重“念头不起”,而禅宗更以“无念”为宗,盖一念之间,有八万四千烦恼,此足碍定碍道也。不能无心,又何能无念?不能无念,又何由得定?万千修法,均以缘定而证道、证真、证佛为本。本得,法即无用。定者,天地之“本真”也,其修持总法,则在以无心无念为体。故云:“佛说一切法,为度一切心。我无一切心,何用一切法。”到头来,道亦应舍,法亦应舍,何况其他。故无论缘眼色法门以修定,缘耳声法门以修定,缘鼻息法门以修定,缘身触法门以修定(按:每一法门又有多种修为法),均只为得定之舟楫耳,不可执着。若能一心不动,一念不生,澄寂如如;根尘倶泯,人法两空,又何必假法以为修为哉?《楞伽经》谓:“无有佛涅槃,亦无涅槃佛。”则又一切可舍也。
如何修定,儒家之“唯精唯一,允执厥中”,定法也;止于至善,定法也;收放心与不动心之教,定法也。道家之凝神寂照,定法也;守中守一,反观内照,定法也;心息相依,心息相住,定法也;心不生而念不起,境不入而意不萌,定法也。佛家之参禅念佛,定法也;对境无心,八风不能动者,定法也;制心一处,无事莫办者,定法也;修止修观,观止双运,定法也;不依身,不依心,不依亦不依,定法也。然凡此知为,尽是权设,用作系心方便法门,并非返还真性本体之究竟法。及至空有两灭,中亦不立,心寂念止,四大俱无,一灵独耀,返朴归真,则自言语道断,心行处灭矣。又何用这如许法门为?
大抵定学,总在止念定心,万千法门,要不外此。我若无念,我若无心,何用定心?念从心起,心无念无。故彻底一句,修定之学,全在一心。其用制心一处者,我已无心,何心可制?其用系心一缘者,我已无心,何心可系?道家炼心之学,自有心炼至无心为极功。心有一切有,心无一切无;无心可用,三世俱断,根尘尽灭,意念自寂,亦不求得定而自定矣!此为根本修为大法。
道门收心炼性之初功,主在存神守窍,以修炼定力。定力成,开关展窍,八脉通和,自然可至。守窍之法,或守泥丸,或守眉间,或守绛宫,或守炁穴,或守玄关,或守空,或守龟,或于后三关前三田,任守一窍,大抵因师之指点或因人之气质而异,亦均各有利弊,然要以守下丹田者为普通而亦最无毛病。无论凡圣与世出之间人,放心最难收,定静最难得。由此存守之法,可收放心,可致定静;久之且自可得无上定力,而犹大智大慧与神通。此乃由止以入定之功也。
道家百般工程,以修定为第一要义。道家炼丹,无火不成,药易而火难,火生于定,故定为入道初基。修止者,可依止入定;修观者,可依观入定;修气者,可依气入定;修神者,可依神入定;修息者,可依息入定;能定则静自在其中矣。其下手法门虽多,然以静坐(跏趺坐)为最殊胜。静极则阳生,积阳则药生;嗣则为采药以后之功矣。自筑基、炼己,以至采药、结丹、还丹、温养、脱胎、乳哺、出神、还虚等各种工程,均有诀法,均须指点;以差之毫厘,失以千里;盲修瞎炼,百难一成也。
炼己有北派南派之分,北派炼己,约同于儒家之“克己复礼归仁”功夫,自始即须炼己。南派功夫不同,其程序列在第四。经谓“还丹最易,炼己最难”,即指南派功夫而言也。其中诀法,别有真传,直所谓“未得明师莫强猜”。南派炼己,即金水铸剑。唯此又有正法铸剑与伪法铸剑之不同(正者取气不取质),最宜善自认取明辨者。凡此诸功,均须能定方能得力。不能气静神闲,念止心定,百般作为皆无益也。
《水火真经》谓:“欲从心起,息从心定;心息相依,息调心定。”“心息相依”四字诀,乃道门修定要诀。久久纯熟,则心息不依亦定(不依自依),心息两忘亦定,心息两无更定。道门另一四字诀,为“神气相注”,亦云“神气相抱”。《胎息经》云:“胎从伏气中结,气从有胎中息。气入身来为之生,神去离形为之死。知神气可以长生,固守虚无以养神气。神行即气行,神住即气住。若欲长生,神气相注。”神气相注之法,为凝神炁穴。凝神寂照炁穴,则元气自足而无阳自生。阳生一分,则阴消一分。阳全阴尽,即可得长生之功矣。所谓阳全阴尽者,即整个生理机能毫无漏泄,亦无衰老退化现象之童子纯阳体也。而欲阳之生,则又非定无以为功。此为丹道中之彻始彻终功夫,故吕祖以“炼心”为一切功夫之首要,非无因也。
按:丹道派中之“阳生”,就其粗者言,乃“自生性荷尔蒙”之义。此种生理机能自生荷尔蒙,较之现代医药界所发明之自外注射荷尔蒙之功能,远胜十百倍而有余,且复有百利而无一害也。
谈坎离妙用
(阴阳修为直指)
坎、离为《易经》之二卦,由乾坤之交而生。坎本坤之体为太阴,因乾坤之交媾,而受乾中爻之一阳,变而成坎,为少阳,在丹经中又喻之曰婴儿。离本乾之体为太阳,因乾坤之交媾,而受坤中爻之一阴,变而成离,为少阴,在丹经中又喻之曰女。天道不外阴阳,丹道亦不外阴阳。太极者,阴阳之体也;两仪者,阴阳之象也。乾坤者,阴阳之体也;坎离者,阴阳之用也。故坎离在丹道中之大用,唯阴阳之大用而已。坎为水,水性寒;离为火,火性热。坎中之一点真阳,又名乾金,又名真金,又名水中金,异名真铅。离中之一点纯阴,又名真阴,又名火里汞,异名真汞。故所谓真铅真汞,实即真阳真阴也。
丹家养生之学,有一大原则为“取坎填离”。张紫阳云:“取将坎位心中宝,点化离宫腹内阴。”其原理即在采坎中之真阳,以填离中之虚神;取离中之真阴,还归坎中以化实为虚,使离男仍还为纯阳之乾体,坎女仍返为纯阴之坤体,各复返其未交媾前之先天本来面目。此即为“返本还元”之道,亦即所移炉换鼎采大药之法也。“取白于黑”一原理亦然!总期剥尽群阴,锻为纯阳体,方为至道也。故古真谓:“群阴剥尽丹成熟,跳出樊笼寿万年。”在南派谓取坎填离,须移花接木,务取于彼家;在北派则认为可在自身中采取,不必移花接木,借彼补我,而可自补自足也。
世人常说“采阴补阳”,实即为采坎中爻之先天真阳,以补离中爻己虚之真阴,化而还为真阳以复纯乾体也。北派尚在自身中采补,南派尚在彼家中采补。在自身中采补者,以现代语就其粗义言之,即为自身制造荷尔蒙以补自身而延命之术也。在彼家中采补者,则为已破之乾体,须采取彼家身中之真阳,以补我身而延命之术也。前者又称“内生法”,后者又称“外入法”。要不外为补精补气补神之术而已!
丹经中又有“知白守黑”之原则,如《黄庭经》曰:“知白守黑急坐守。”《参同契》曰:“知白守黑,神明自来,白者金精,黑者水基。”白色属金,黑色属水,知坎水中有白金,而守其黑水,以待可采。坎水性寒,以神光下照,阳火下蒸,火蒸水沸,真金上浮,阳气上升而四布于周身,使先天真金自坎归之,此身中固有之药,亦即本来之丹也。离属火,火性发;坎属水,水性凝。发则无可收敛,势必发尽而后已。若以水济之,使水火同居而以水制,则可自得心肾相交,神气相凝,水火既济之效。故离中之真阴,不待坎中之真阳,则无以为药而失其大用矣。
故黄裳有曰:“世人之所以不得长生者,只是心神日发,全无真水以克之,所以发散尽而死矣。若加修炼,始也以神火下照,而炼出坎中之金;继而以金水同归,降服离中之火;故外药是坎离交媾而产者,内药是阴阳交会而育者,实皆阳中求阴,阴中求阳,阴阳配合而成者也。至此而人仙之事备矣!”由是可知坎离千般妙用,百种喻词,只在阴阳二者而已矣!
吕祖曾云:“阴阳二物隐中微,只为愚徒不自知;实实认为男女是,真真说做坎离非。”此就成了千古一大公案,南派阴阳家认此即为须男女双修之铁证,于是而主采阴补阳,丹道须用鼎器,而鼎器即指彼家(女)。欲补已破之体,唯有全精一着。故仙法谓:“留得阳精在,长生妙道成。”唯上乘丹法,则认此阳精指先天阳精,为先天阳炁所成,非指凡精淫精而言。
故钟祖谓:“一身四大皆属阴,莫把阳精里面寻,有缘得遇明师指,证道成仙即此身。”而赵子亦谓:“一身内外尽皆阴,莫把阳精里面寻。”邱祖谓:“阳精虽是房中得之,但非御女之术。内非父母所生之物,外非山林所产之宝,若在形体上摸索皆不是,然亦不可离形体以向外寻求。”缘督子则直指:“一点阳精闭在形山,先天一气自虚无中来。”这就显明矣!唯无论修上乘法修下乘法,其下手总不离身心起修,故萤蟾子认为丹法不离身心两个字,此为最吃紧处。
紫阳有曰:“草木阴阳亦两齐,若还缺一不芳菲,初开绿叶阳先倡,次发红花阴后随。常道即斯为日用,真源反此有谁知;报言学道诸君子,不识阴阳莫乱为。”陶仙更明指欲完乾体,便须采女阴中之真阳以为大药,方可接命,亦即《参同》所谓“同类易为功”者是。唯在北派清净家,则认此男女仍是阴阳之喻词,可于己身中生化采补,不必求之于彼家也。
总之,所谓坎离者,要不外言阴阳之妙用而已。在丹家,无论言乾坤、日月、男女、心肾、水火、子午、铅汞、龙虎、乌兔,总是指阴阳两性而已。《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修道,即修炼阴阳也。故三丰曰:“世上阴阳配男女,子子孙孙代代传,顺为凡,逆为仙,只为中间颠倒颠。”顺为凡,逆为仙,乃千古丹家修证铁则。即是说:人之阳精顺流外泄则为人(人道),人之阳精逆流内运则为仙(仙道)。以现代语汇言其浅义,此即荷尔蒙内分泌逆流工法。阳不向外漏泄,则阳自长,阳长一分,则阴消一分;阳长十分,则阴消十分。阳尽则死,阴尽则生。
古真言曰:“黑铅之中,内含一点壬水;朱砂之中,内含一点丁火。情属坎阳,内阳而外阴,在五行中独与丁火相当。性属离阴,内阴而外阳,在五行中独与壬水作用。两物结成妙有,为大丹祖炁。”所谓祖炁者,乃先天真阳之精,为生炁之本,故曰祖炁。潜虚所谓“本于先天,藏于后天,为性命之根源”者是。观乎此,丹法当可了然于掌矣。
谈铅汞妙用
(性命根源直指)
丹经中常见铅汞一喻词,而铅汞也实为修丹门中之大本大用与性命之根源。《悟真篇》曰:“其中简易无多语,只是教人炼汞铅。”又曰:“除却汞铅两味药,其他都是诳愚迷。”铅汞究为何物,质直言之,即阴阳也。故《悟真篇》曰:“时人要识真铅汞,不是凡砂与水银。”真铅真汞者,即真阴真阳也。而修炼铅汞者,即炼阴阳也。真铅谓之婴儿,坎中一点先天真阳也。真汞谓之姹女,离中一点真阴也。因此,故能有益于性命修炼。
马自然云:“铅汞鼎中居,烧成无价珠。都来两个字,了尽万家书。”设非指阴阳两字,又何能了尽万家书也。性命必须双修,铅汞必须和合,神气必须相抱,阴阳必须双炼。以“孤阴不生,独阳不长”也。若只专修性功,不修命功,则难成至道;以性为阴,不得真阳之气点化,难能成形而至形神俱妙。故张紫阳谓:“阳里阴精质不刚,独修一物转。”又云:“坎电烹轰金水方,火发昆仑阴与阳;二物若能和合了,自然丹热遍身香。”
金水者,即指乾金居坎水之中,故曰金水,实先天未扰之铅,先天之气也。凝神下照,烹铅炼汞,神气合一,即可产生大药。张三丰曰:“但得汞有半斤,可待他铅八两,月数将圆,金花自现。”金花者,即真铅之喻词也,借汞成胎之称。丹经又常“金花玉蒂”连称;玉蒂者,即真铅之喻词之也,借铅成形之称,故铅汞配合,阴阳双修必成大丹也。其中有九转火侯之秘,不可稍有差误。要之,不以外阴阳为体,神气为用,鼎炉为器,水火为法而已矣!此全是全性全命之道,不由此入手,性命便将偏枯,而不得双融双彻。
修道之士,用铅须用真铅,用汞须用真汞。何谓真铅?《玄要篇》曰,后天渣滓为无用,先天一点号真铅。”还阳祖曰:“日精若与月华合,自有真铅出世来。”《悟真篇》曰:不识真铅正祖宗,万般作用枉施功。”盖真铅者,即坎中之先天一点真阳也。就人身言,即肾中生炁时之真一之精。有情有识有欲有念者为龙虎,无情无识无欲无念者为铅汞。而所谓真汞者,即离中真阴也。就人身言,即心生液时,液中真阳之气也。张三丰曰:“真汞原来日里精,东三南二自相生。”又曰:“有人识得真铅汞,便是长生不老丹。”总之,二物总要忘念不起,一心不动,虚极静笃,息住神凝,唯有一灵独耀,而无染着者,方为真阴真阳,真铅真汞,真元真种也。
丹法中有“抽铅添汞”之原则,即言“抽坎添离”也。故张三丰曰:“添在离宫抽在坎,寄于兑位种于乾。”潜虚子释此法之应用有曰:“譬如米投水中,加以火力,则米渐长,水渐干。水渐干,犹抽铅;米渐长,犹添汞。水米要相当,火力要调度均匀,方能炼成金丹也。”此抽添法,其下手须用神火下照,使下田之真阳自生,真气上升于泥丸为抽铅,铅变为金精;复由前下降至丹鼎,是为还精。复向后循督脉升入脑海,是为添汞,亦即所谓“还精补脑”之法也。此外尚有以铅益铅,以汞益汞,以汞益铅之法,要不外为铅汞变换,阴阳配合,水火运用,与精气神之妙化为用也。
萤蟾子于此更有浅明精要之指点,使学人易于入手。他云:“今为汝指出,真铅真汞者,身心是也。圣师云:身心两个字,是药也是火;又云:要知产药川源处,只在西南是本乡。西南者,坤也。坤属身,身中之精,乃阴中之阳也;如乾中一爻,入坤而成坎,外阴内阳,外柔内刚,外坤内乾,坎水之中有乾金,故强名曰水中金也。夫汞者,心中之气,阳中之阴也。如坤中一爻,入乾而成离,外阳内阴,外刚内柔,外乾内坤;离火之中有坤土,故强名曰砂中汞也。精气感合之砂,故强立名象,以铅汞喻之,使学者知有体用耳。以此推之,无出身心两字,身心合一之后,铅萊皆无也。”
又言如何是抽添曰:“身不动气定谓之抽,心不动神定谓之添:身心不动,神凝气结,谓之还元。所以取坎中之阳,补离中之阴而成乾,谓抽铅添汞也。”又言如何是烹炼曰:“身心欲合未合之际,若有—毫相挠,便以刚决之心敌之,为武炼也。身心既合,精气既交之后,以柔和之心守之,为文烹也。此理无他,只是降伏身心,便是烹铅炼汞也。忘情养性,虚心养神,万缘顿息,百虑俱澄,身心不动,神凝气结,是谓丹基,喻曰圣胎也。以上异名,只是以性摄情而已。性寂情冥,照见本来,抱本还虚,归根复命,谓之丹成,喻曰脱胎也。”由此入参,学者当可自彻双修性命之本源矣。
谈龙虎妙用
丹书中常言龙虎,如曰龙虎穴,龙虎二气,龙吟虎啸,龙虎交媾,龙虎大丹,与青龙白虎,降龙伏虎等,不一而足,此乃喻词也。唯清净单修派与阴阳双修之释用,则完全不同。就清净派之北宗而言,则龙虎者,铅汞也。即陈默然所谓“师指青龙汞,配归白虎铅”是也。故亦即为元神元精。龙属木,木生火,同心神之火,心能不动,则龙吟云起,所谓朱雀敛翼而元神聚者是。虎属金,金生水,同身肾之水,身如不动,则虎啸风生,所谓玄龟潜伏而元精凝者是。故炼丹以“身心寂不动”五字为首诀。
龙虎穴者,玄关一窍也。龙喻元神,虎喻元气,神气相注,玄关始开。故马丹阳曰:“速把人我山推倒,急将龙虎穴冲开。”不当人我两忘,内外倶泯之时,玄关何得显现,冲开此穴,即丹经中“开关展窍”之功也。唯开关展窍,有积气开关与聚气开关之别,而展窍亦有大展窍与小展窍之分。此为得药以后之功,许真君曰:“关未开,空打坐,如无麦子空推磨;开得关,透得锁,三车搬运真水火。”青城丈人曰:“开关须展窍,窍未展,龙无用,戏水须有海,藏龙须窍展。”积气聚气,铸剑试剑,大机小机,大用小用,均各不同。
钟祖曰:“电光闪闪无穷数,二气相交岂有形。”即言龙虎二气也。龙虎二气者,即阴阳二气也。阴阳不交,天地其或几乎息矣。其在先天为乾坤,其在后天为坎离。坎为男,离为女,乾坤一交而为坎离,其存阴阳二气,仍不能易也。其言父精母血,日乌月兔,汞砂铅银,天玄地黄,心火肾水,皆指此也。故古仙曰:“一阴一阳之谓道,不识阴阳空自忙。”虽曰二气为用,然炼丹总以阳气为用,即三丰所谓“夺他阳气归来孕,产个千年跨鹤儿”者是。此在忘情忘虑,无念无欲,真阳发动时,即可采用也。
云阳子曰:“龙腾云天而降雨,虎入后土而产金。”此言龙吟虎啸之法象也。龙吟则云起而雨降,虎啸则风生而金升,此皆身心寂不动之效,龙虎相亲前必有之征。尹真人云:“龙呼虎,虎吸龙,戊己相牵两相亲。”戊己相牵者,乃真意为媒妁之意。坎离交,金木并,水火济,液精融,非以戊己(真土)为媒妁不可。
龙虎既亲,则自有龙虎交媾之象随之。张紫阳曰:“震龙汞出自离乡,兑虎铅生在坎乡。”陈抱一曰,戊己乍交情性并,坎离妙合虎龙腾。”故龙虎交媾者,即坎离交媾也。离为己为日,其光象龙之弦气;坎为戊为丹,其光象虎之弦气。戊己为真土之体,实为真意之用,欲使神气相交,融合为一而孕丹基,须以“真意”牵合之。所谓“龙从火里出,虎向水中生”者,乃颠倒阴阳水火龙虎之用,以神火下照于肾水,以逼肾水中之真气(即真阳与乾金)上升,而采以为大药之用也。玉芝书曰:“玄黄若也无交媾,争得阳从坎下飞。”陈抱一曰:“戊己乍交情性合,坎离妙合虎龙临。”均言此也。以现代语汇言之,即为用神气相注以自绝阴生阳之法,岂有其他玄妙可言乎?
至若青龙白虎与降龙伏虎,亦均喻词寓义耳。《复命篇》曰:“师指青龙汞,配归白虎铅。两般倶会合,水火炼经年。”《悟真篇》曰:“西山白虎正猖狂,东海青龙不可当。”青龙者,即指真汞,心中液也,以其位在东方故曰青,以其猖狂难制故曰龙。白虎者,即指真铅,先天气也,以其位在西方故曰白,以其狞恶难驯故曰虎。二者难制难驯,欲为之用,故必降龙伏虎。
紫阳曰:“牵将白虎归家养,产个明珠似月圆。”三丰曰:“欲向西方擒白虎,先往东家伏青龙。”“青龙锁住离与坎,白虎牵回兑入乾。”紫阳复坦明直指其意曰:“收拾身心,谓之降龙伏虎。心不动则龙吟,身不动则虎啸。龙吟则气固,虎啸则精凝。元精凝则足以保形,元气固则足以凝神。”盖龙为心为汞,虎为气为铅,故降龙伏虎者,即降心伏气也!丹经中又常言龙头虎尾,龙头即指心之念头,虎尾即指阳汞旺极将变阴之际,二者均须降之勒之,故海蟾祖曰:“左手捉住青龙头,右手拿住白虎尾。”要皆为降心伏气之道也。
唯在南派东派等主阴阳二品大丹者,释义均有异。尤以言龙虎大丹为然,概以男女鼎器为用,彼己相需为法。如云:“我把龙头直竖,他把月窟高悬。”“我铸青龙剑,他展卧虎穴。”又云:“娇娥丹窟窍原微,未到开时莫乱为。眉月半轮炉半辟,坤门初展药初垂。”此时,最宜行勇入虎穴施龙战,采药归壶铸大丹。在此派,龙虎丹中多神诀,地天颠倒妙用玄,真铅总须青龙惹,心法还须口口传。识其意即可,无须详言也。
谈药物妙用
炼丹不能离于药物,此即所谓“生命元素”也。入药镜认精气神三品为上药,由兹可见尚有中药与下药在。一般言“药物”者,则恒以先天元气为药,以先天元精为物。陆潜虚曾谓:“药乃坎中真一之气,真铅是也。物为离中久积之精,真汞是也。”陈真人言药物时云:“修丹之要,在乎玄牝,欲立玄牝,先立根本,根本之本,元精是也。精即元气所化,故精气一也。此元神居之,则三者合为一矣。石杏林曰:万物生复死,元神死复生,以神归气内,丹道自然成。若精虚则气竭,气竭则神离,欲复归根,不亦难乎?”唯采药须知药产之时,归炉之要;炼药须知火候之秘,烹炼之方。张紫阳所谓“慢守药炉看火候,但安神息任天然”者是。
唯药物尚有内药外药之分,如炼己之有内外炼己,火候之有内外火候,交媾之有内外交媾,鼎器之有内外鼎器,金丹之有内外金丹者然。此则不可不知者。上阳子谓:“内药了性以结丹,外药了命以还丹。”悟元子谓:“外药不得,则不能出乎阴阳;内药不就,则不能形神俱妙。内药可用顿法而入圣,外药可用渐法而超凡。”然则何为内药?何为外药?张三丰认为:“内药是精,在自己身中而产,可以养性。外药是炁,在造化炉中而生,可以立命。内药是心中精,外药是肾中炁。内药是砂里汞,外药是水中铅。内药是圣人胎,外药是丹母气。”
丹经中言此者极多,以萤蟾子所说较为精彻而详明。他认为:“内药为先天元精,虚无祖炁,不坏元神。外药为交感精,呼吸气,思虑神。”易言之,前者即先天之精炁神,后者乃后天之精气神。故他又肯定说:“外药可以治病,可以长生久视。内药可以超越,可以出有入无。”“内药无为而无不为,外药有为而有以为。内药无形无质而实有,外药有体有用而实无。外药色身上事,内药法身上事。外药地仙之道,内药水仙之道,二药全,天仙之道。外药了命,内药了性,二药全,形神俱妙。”
二药之下手修炼,一般均须从外药起,次方及于内药,唯亦有不炼外药,径炼内药者;李氏认为此须“高尚之士,夙植德本,生而知之者”,方能也。唯质直言之,亦不若是之严格,生而知之者究有几人,岂不使人望而却步哉!唯非上根上机之士不能也,则为不易之事律。童真体而具有大德大慧者,其精气神全而未漏,亦多有可直从内药下手兴工。
炼外药,全为炼精化气与炼气化神之事;取坎填离,有作有为,乃初关与中关中功夫。炼内药,无作无为,清虚静定,则全为上关炼神还虚之事;到此境地,一个字也用不着。
萤蟾子对于内药,又详申之曰内药者,先天一点真阳是也。譬如乾卦,中一画交坤成,坎水是也。中一画本是乾金,异名水中金,总名至精也。至精固而复祖炁,祖气者,乃先天虚无真一之元气,非呼吸之气。和乾,中画交坤成坎子,却交坤中一阴入于乾而成离;离中一阴,本是坤土,故异名曰砂中汞是也。”要之,内药虽为至精、祖炁、元神,要不外为先天一点真阳之神用而已。真阳固而祖炁复,祖炁复而元神不坏,是举一而兼三也。外药亦然,后天之精全,则后天之气自融,而神亦自全矣。全精全气全神,还合于先天本来之体,则了命与长生久视之功毕,斯举一而兼三之事也。
由上所云,则彻底掀翻一句,内药外药实只先天元精一味。元精未动而修,便为内药,当元精顺行向外走泄,化为凡精,炼此为药料,使其化气,故名外药。当其未化为凡精时,降伏其动,使顺行向外者,逆转向内而一趋于心寂神凝,万般无事,仍复归于元精之体,炼此为药料,使复为先天祖气,故又为内药矣。《悟真篇》:“内药还同外药,内通外亦须通。”《无根树词》曰:“类相同,好用功,外药通时内药通。”可证分之则为二,体之则为一也。《参同契》曰:“性主处内,情主处外。”静定主性,先天元精也。动化主情,后天凡精也。一心不动,即能得其要妙矣!
其次,尚有大药小药之分。体真子云:“小周天时,以元炁为小药。大周天时,以元神为大药。”李涵虚云:“夫药有小药大药,道分先天后天。后天则小药,结丹用之。先天则大药,还丹用之。后天则无形无质而实有,先天则有体有用而实无。后天真铅,弃癸取壬,阴中生阳,以无生有也。……先天则不然,产在坤,种在乾,以有生无,以我求彼。盖乾金入坤,曰坤中金。坤实成坎,曰水中金。坎居北方,兑在西方为邻,故寄居于兑,名曰兑金。欲求此金者,不求于乾,不求于坤,直求于兑可也。”(按:此处最宜明辨。)
又云:“后天坎离者,元神元气交媾而筑丹基,生小药也。先天坎离者,真阴真阳交媾而立丹基(即丹母),生大药也。”总之,修道之士,除明内药外药之妙用外,尚须明小药大药之妙用。兼求并采,方能了性而兼了命;此亦即尽性至命,入圣登真之功。简而言之,要不外真铅真汞之为用,这即是延命接命,长生久视之药王。大凡万卷丹经,能融会贯通,简易至极,万化归一,并无多子也。
谈鼎器妙用
丹经中常有“鼎器”、“炉鼎”之说,实亦喻词也,原非真有鼎器、炉鼎之物存在,只是言炼丹过程有这般作用而已。故青霞子谓“鼎非金鼎,炉非玉炉”。尤须先明火候药物次第造化之妙用,切不可执着摸索。
《中和集》云:“上品丹法,以天地为鼎炉;中品丹法,以乾坤为鼎炉;下品丹法,以心肾为鼎炉。”其言最当。炼丹不可无药物,烹炼药物则不可无炉鼎。若就其作用于一身言之,以首为鼎时则腹为炉,以黄庭为鼎时则气穴为炉,当凝神炁内时,则神为鼎而炁为炉;当运行周天时,则泥丸为鼎而丹田为炉。凡此皆喻其用也。故古真云:“坎男离女皆虚名,火龙水虎非有形。”^阳谓:“本因言以立象,既得象以忘言;犹设象以指意,悟其意则象捐。”又云:“卦中设象本仪形,得象忘言意自明;后世迷途唯泥象,却行卦气望飞升。”丹经中万般譬喻,种种异名,总须会通而妙悟其神理,方能一超直入也。
李道纯答何谓鼎炉曰:“身心为鼎炉。丹书云:先把乾坤为鼎器,次乌兔药来烹。乾,心也;坤,身也。今人外面安立炉鼎者谬矣。”简言之,鼎器之用,只在以之为烹炼真铅汞二药物,使之成丹而已。故宜活用鼎器,而不可死守。且当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三关功法中,鼎器之用,又各不同也。吕祖曰:“鼎器本是乾坤体。”紫阳曰:“先法乾坤为鼎器。”故又有“乾炉”、“坤鼎”之名,而采战者,以女人为鼎;运气者,以两肾中间为鼎。此则为下品丹法之说矣。
李涵虚直说鼎器之妙用有曰:“丹法以乾坤为鼎器,以坎离为药物,取坎填离,金始还焉。”故鼎器要在“还金”以为烹炼之用耳。无论采大药小药,采内药外药,若无鼎器炼化,则药材仍为药材,无益也。故鼎必有药,炉必有火。反之,药必归鼎,火必入炉,方能有炼化生生之功,方能有精化、炁化、神化之功。唯采此先天乾金,法度最要。不然,金不能转移,药失其老嫩,即得药亦无益也。
故涵虚子又云:“盖自先天乾金,隐居坤位;此时阴中含阳,虽似坎中有一,而水底潜形,秘而未露,迨至水中金现,有如兑西月出,方为可用之金,而采以一符之顷,此有气无质之时也。取于兑,犹取之于坎;产于兑,犹产之于坤。然非乾父之精光,不能产此大药也。饶他为主,我反为宾,欲他上浮,我却下沉,宾主浮沉,皆在鼎中作用,然后知鼎器之设,妙在乎空耳。陶真人云,鼎器之中,本来无物,二七之期,感触乾父精光,而阳气始动。乾鼎中,亦本来无物,采取之时,吸受坤母阳铅,而金丹始凝,皆是劈空造作出来。其曰鼎器者,不过假此以作盛物之器也。其言最妙,故识于此。”真阳一生,采取归来,入鼎烹炼,方得实用。虽曰虚无,要能辨机识象,采铅得铅之后,方能有炼铅之妙用也。
谈火候妙用
金丹之法,火候最难,薛道光有“圣人传药不传火,从来火候少人知”之说。欲将药物炼成神丹,全赖火候得法。一般人恒言“文火”、“武火”(按:古仙云:文火能温养,兼能益汞。武火能采取,又能炼铅。文曰烹,武曰炼),实则尤须明“真火”与“凡火”之分(按:古仙云:真丹唯有真火为用,不是真火丹不成。凡火只能益命,延寿千岁亦枉然)。而在火工之运用上,须先明起火之法,运火之候,文火武火之用,进火退火之机,息火止火之诀。“清净火候,全在一己。阴阳火候,则重彼家”。夫传火已难,南宗火候,则更百不易传矣!以南宗火候,诀最细微,法最严密也。
水火,本全备于人一身之中,神即火,气即水;心即火,肾即水;人当少壮,水火制衡;一至中年,大抵水不胜火者居多,已破之体,率多肾亏阴虚,即水不济火之象也。由此可明“水即命,火即神”,此丹道修炼重神气、重心肾之有以也。水多则火灭,火盛则水干;故养生之道,重水火既济。萤蟾子谓:“在人一身之中,上而炎者为火,下而漏者为水。”水之泛滥在于意散,动而专一,则意不散。火之干燥在于念起,静而翕机,则念不起。故水泛则紧意,火燥则驰念,此为要法。
夫水火者,乃坎离之象,铅汞之体也,故为丹法之玄机。神火下照,则水中金(坎中真阳)自上升而为用。丹经曰:“圣人无别药,一味水中金。”天来子曰:“学道最是要知音,丹头须用水中金。若非积行修阴德,走遍天涯没处寻。”吕祖曰:“莫怪瑶池消息稀,只缘尘事隔天机;若人寻得水中火,自有黄童上太微。”蛍蟾子曰:“精合神谓之水火交,意大定谓之五行全,水下火下谓之既济。”此均言水火之妙用也。
丹法最初难得者在火工,火工之初机在丹田发暖,两肾有如汤煎,而周身毛窍生汗。若此候亦无,则难得炼丹之火工也。丹经谓:“以火炼金而成丹,以神驭炁而成道。”而擒铅制汞,猛烹猛炼,须用武火。及乎铅汞相见,神炁相住,子母相恋,守城沐浴,则须用文火。故火最要紧,以“火非药不产,药非火不生”(上阳子语)。“火是药之父母,药是火之子孙”(王道子语)。“神即火,炁即药,以神御炁而成药,以火炼药而成丹”(白玉蟾语)。故无火则丹不成也。
火之源为肾中生炁,下手法为凝神下照炁穴,专一不离,久久则自炁旺火生,熏蒸四大,而使周身通畅,此为真火。故重阳祖曰:“神照坤宫,真火自来。”紫阳曰:“内有天然真火,炉中赫赫长红。”
按:三昧真火,运行之于外,可以为人治百病,运行之于内,可为己身治百病。用真阳之火,既可补人,亦可以补己。
唯真火之生,须用真神,何谓真神?“身心并一,则为真神”。(见《生神经》)故火之生,常以所用而不同,如用炁动时,则以炁为火;用神照时,则以神为火;用真息时,则以真息为火;用呼吸时则以呼吸为火。萧紫虚祖曰:“火盛时须用坤水埋藏,火冷时须用异风吹嘘。”或欲火之微,是为文火;或欲火之炽,是为武火;或欲火之熏蒸全身,是为“普火”;或欲火之理行脉络,是为“针火”;欲火之生,则为起火,欲火之灭则为止火。或为火球,或为火珠;用之路异,而法亦有别。此则不可明辨者也。
既得火工矣,不明火候,亦无益也。三丰曰:“道法旁门有万千,不知火候总徒然。”又云:“火候功夫本自然,能通此妙即神仙。”明其火,尤须知其候。故萧紫虚祖谓:“防火候之差失,忌萝寐之昏迷。”而朱晦翁亦谓:“仙圣不作《参同契》,火候功夫那得知。”故世谓“情生为调药之候,药产为采取之候,归炉为封固之候,起火为运行之候,沐浴为息火之候,火足为止火之候”。不明其候,便为不得诀矣。
丹法中又有二候六候之分。二候者,阳生为一候,药产为一候。三丰曰:“一尘不染,万虑皆空,则心死而神活,体虚而气运,方可求一阳之道,二候之功。”涵虚谓:“一候为一阳,有如震卦;二候为二阳,有如兑卦;正宜合丹。”当此即可采用,故曰“二候采牟尼”也。至云六候者,采外药,采内药,为二候;进阳火,退阴符,为二候;卯酉沐浴为二候,共称六候。《明道歌》谓:“六候仙胎结成,十月婴儿怀抱。”此外又有七候八候十二候之分,及一时之候,一周之候,一月之候,一年之候,均随宗说而异。唯用火须先明候,火必应候,候至火亦至,火与候不可相离也。
方内散人言火候时云:“知几子曰:契中言火候者有数种:有铅中之火,白虎初弦之气也。有汞中之火,青龙初弦之气也。有二七之火,白虎首经是也。有周天之火,十月抽添是也。有首尾之火,炼己温养用之,后天阴火是也。有中间之文火,一符得丹用之,先天阳火是也。有外火,三日出庚,震来受符,天地之和气是也。有内火,缓处空房,平调胜负,一身之元气是也。有丁壬妙合之火,以汞投铅,前二候用之。有举水灭火之火,余四候得药用之。有未济之火,火上而水下,顺行之常道,求药用之。有既济之火,水上而火下,逆行之丹道,法合丹用之。”唯修道之士,最宜须明而不可或忽者,即药产时之火候,“静中阳动金出矿”者是。
采药时之火候,“地下雷轰火逼金”、“铅遇癸生须急采”者是。温养沐浴时之火候,“未炼还丹须急炼,炼了还须知止足”者是。周天时之火候,“文武爻铢皆不计,周天火候有谁知”者是。结丹脱胎时之火候,“偃月炉中玉蕊生,珠砂鼎里水银平”与“有无倶不立,物我悉归空”者是。以及全部丹程中之文武火候与内外火候。此中诀法甚多,景亦互异,故不可以文字言语指点也,不可以有意求,亦不可以无意得,总须清虛静定,忘虑绝机;于若灭若生,若有若无之中,自领自会,自生自得,自契自知。故古真修为,重随师参问者以此!问深答深,问浅答浅,不问不答,尤须看缘会如何者,非无故也。白玉蟾曰:“上品丹法无卦爻,心入虚无行火候。”不在虚无寂定中,岂能有火生候至哉?其中尤以内外火候为最能概其全用。
黄元吉有云:“夫未得丹之前,最难得者,外火候也。既得丹之后,又难得者,内火候也。外火候者何?即人身呼吸之息。内火候者何?即由呼吸调停之时,而天然若有若无之元息。要之,外火候者,虽见为有,必归于元。内元息者,虽似于无,不可着有。若强无着有,不唯内之元息无以见,即外之呼吸亦不调矣。《入药镜》云:天应星,地应潮。此明外火候也。紫阳云:自有天然真火候,不须柴炭及吹嘘。此明内火候也。要知火候虽有两般,而其总归一致,不过绵绵密密一个絪缢之气而已。老子云:绵绵若存,用之不动。崔公云:先天炁,后天炁,得之者,浑似醉。由此思之,则知内外两个呼吸,只是一般绵密而已。”此已说得最详明矣。年来不少人问火工,问火候,问用火,阅此当可得一梗概矣!唯南北两宗之火侯,大有区别,与炼己之有别,鼎器之有别,采药之有别者同。此则又不可不知者也。
谈周天诀要
丹法有周天之法,取法乎天地之象也。一般以由人身任督两脉环行一周为一周天,运周天,亦即搬运河车。石杏林曰:“万籁风初起,千山月乍圆;急须行政令,便可运周天。”其诀法甚详。此中又有小周天大周天之别。论者万千,以黄元吉所说最为切要。其言有云:“小周天者,是坎离交媾之火候,是外药产之时也。一日十二时,但有阳生,皆可行之。”纯阳祖曰:一阳初动,中宵漏永;温温铅鼎,光透帘幛。是即精生,宜行小周河车之事。若犹未也,即不可妄作以招凶也。若大周天之道,是内药生,而胎婴现;所谓阴阳交媾罢,一点落黄庭。此时唯有不即不离,勿忘勿助,以绵绵密密之神,行不二不息之功,一日一夜无有间断也。
广成子云:“丹灶河车休矻矻,鹤胎龟息自绵绵。”张仙云:终日昏昏如醉汉,悠悠只守洞中春。此小周大周之功用,各自不同如此。可知始于有作,终于无为;迨至无为而无不为,斯得道矣。一般多只能作个小周天功夫,然不能以此为止。而通小周天,亦有真通假通之别,假通者,识神作用,自感气循任督之路线运行,此常只是皮层通,非真通任督二脉也。真通者,便全无识神作用,且真炁一动,一次即可打通任脉,无须用意导引,而自循熟路运行也。
小周天乃炼精化气之工,其运行常在阳生之时,然必“真阳”生方可。一般多以外阳勃举即为阳生之候,便而搬运河车;孰知此只是微阳初动耳。在此时采取搬运进退沐浴,以无真药,仍是“水火煮空铛”,劳而无功。真阳动,除丹田气暖而足,有沛然莫之能御之象,自脐至眉间一路,有金光或白光晃发,两肾若汤煎;心寂神凝,无意无识,在不知不觉之间,真阳炁足,外阳坚举,跃跃欲动,方为验也。当此之时,即可行小周之法,不可使其顺行,务由肾府过下桥,循督脉之尾闾、夹脊双关、上玉枕直至泥丸。稍住,引循任脉之印堂下重楼、降宫,而复归于丹田。如此再依各种法度,行升降抽添,进火退符,文武沐浴之功,方可望其丹结也。
小周天有时有间,有火有候,有数有息,有起有止,有文武动静可分,有爻象铢两可计;大周天则反之,全在清虚无为,不着于有作有象而一归于静定。王果斋曰:“一日十二时,时时不绝,一年十二月,月月常存。”古经曰:“功夫常不间,定息号灵胎。”“昼夜晨季看火候,不在吸嘘并数息。”黄元吉谓:“肘后飞金精,入泥丸,抽铅添汞而成大丹。”又云:“铅性乾,汞性足,则神与炁交融和畅,此即炼炁化神之征也。功夫到此,百脉自停,胎息自住,可以长生不死而成人仙。”凡此,均言大周天之法象也。
小周天又称小河车,为炼精化炁功夫。大周天又称大河车,为炼炁化神功夫。无卦爻度数之可言,故亦不可泥象执有,虚极静笃,而无思无虑,无作无为,无计无想,无声无臭。此为境地。故紫阳谓:“此中得意须求象,若究群爻,谩役情;后世迷徒唯泥象,却行卦气望飞升。”古之“上品丹法无卦爻”,与“真火本无候,大药不计斤”,即对此大周天工法而言也。虽有吉凶止足老嫩缓急之分,然实无爻铢斤两度数之可计。世人恒言有三十六,二十四,及二百一十有六,百四十有四之名目与定则,实则泥执于此而虚数之,则大谬矣。总在一意规中,洗心涤虑,至寂至虑,至净至无,方为得法。至金谷野人所谓:“周天息数微微数,玉漏寒声滴滴符。”与陈泥丸之“天上分明十二辰,人间借作炼丹程,若言刻漏无凭信,不会玄机药不成”,皆言小周天之工法也。到大周天境界,则是全用虚无大道矣。若泥象执文,系心太过,又乌可得大丹之成?
通一斋老人有云:“余阅历三十年来,见有执着治病药书中之小诀,一吸便提,息息归脐;一提便咽,水火相见,为小周天者矣。见有不用度数,不须火药,但后升前降,日夜空转,为小周天者矣。见有后升于前,前返于后,前后反复,为小周天者矣。见有私意穿凿,误会丹经,进阳火三十六,退阴符二十六,至卯酉二时停火,自谓得火候之秘,而为小周天者矣。见有由尾闾起子,逐节运气,积成十二时,而为小周天者矣。似是而非,似真实伪,种种旁门,难以枚举,深叹柳真——名是诀不是之言,为有见也。”小周天犹如此,况大周天乎?总之,凡有心作为者皆不是。天地生万物,岂有心于其间哉?
谈修任督脉工法
道家修炼工法,多以打通任督脉为要着,此二脉乃小周天运行之道路。通任督二脉,须先通督脉。督脉非在脊柱外,而在脊柱中。脊柱主精道而向下行,乃淫欲之路,精竭必髓枯,故又为死亡之路。道经谓“顺则生人,逆则成仙”,故宜凭定力制色欲,使精不下泄。复积精累气,逆之上行,以还精补脑,此为要着。
欲通任督,须先开关窍。开关展窍,有积气开关与聚气开关二种。前者易修而效缓,后者效速而难修;前者少险,而后者多危;故一般多用积气开关法。欲开关窍,须先收心调息,无念无虑,凝神炁穴,寂照玄关;如龙养珠,如鸡孵蛋。时至功足,便即生起灵热,再由灵热,而引发神火,以鼓荡元炁;元炁充盈,自然开关展窍。
唯元阳动后(以外阳暴举为验),切忌元精循惯道下行(按:此即促进内分泌,自造荷尔蒙之诀法,亦即补精工者是),须堵住淫关,使从会阴透尾闾,循夹脊,玉枕而上泥丸,经明堂,眉心而终上唇内(上齿)。此一路线,即为督脉,乃吾人后身之总脉。督脉道路在脊柱中,而非脊柱外。一般学道人恒以稍得静境,自家意识,感觉有气在向上运行,便自翊为通督通关,亦殊可悯。今指在脊柱中,既可使真炁之运行,能净化神髓(即洗髓之意),复能因元炁之氤氲,而充实脊髓,而免于骨髓干枯之患。在泥丸宫,须予稍住,使真元之炁,能币布脑神经中枢,使能得到充分之气血营养(按:有守泥丸宫者,其功用即在此;有脑充血症状者,切忌守此,唯稍存则无碍也)。
古仙云:“夹脊双关透顶门,修行道路此为尊。”即此一修通督脉工法也。黄河倒卷,漕溪逆运;与《大洞经》之“勒精卫泥丸”,吕祖之“搬精入上宫”,皆系言此一督脉通后,搬运河车以还精补脑之事也。
修督脉用逆通逆运法,修任脉则系用顺通顺运法。任脉为小周天之前胸通行道路,其液经天桥降下,卷舌承露,津满则吞而送之,乃精炁在泥丸宫,交合而成液,稍存片时后,引至印堂,下重楼,绛宫黄庭,而至肾府,行温养之功。当自泥丸降下后,玉液神水,便自灌注华池。至绛宫时便自心地清凉。落黄庭时则心火泰定矣。此名曰“玉液还丹”。
若再自中田起升,使充乎头面而沛乎四肢,则为“玉液炼形”。总此一路,即为任脉道路。任脉系接督脉路线,从下唇内(下齿)起,经重楼、绛宫、黄庭而终肾府。乃吾人前身之总脉。总此二脉,则为小周天与河车道路,道家炼丹,大抵均重此一精气神之循环运转道路,以促进血液循环,气脉通畅,内分泌旺盛,而换形延命为功。先修冲脉者,亦仍不能舍此也。当修任脉工法,运转河车时,神水最要。张紫阳曰:“炼丹无别法,但以神水入华池。”金丹四百字曰:“华池莲花开,神水金波静。”白玉蟾曰:“神水沃灭三尺火,慧剑扫除六贼兵。”曹仙姑:“神水难言识者稀。”实则所谓神水者,即真炁所化之真液也。
总之,任督二脉纯系人身上前后之总脉,乃精气液之运行路线。冲脉则为身中之总脉,起泥丸而终肾府,亦有谓起舌尖而终下田者。此为三总脉,亦即三主脉。欲其循环流通,全须清静无为不可。静中大有作用,万千化境,均由此生。故老子曰“无为而无不为”,此一大原理,在丹程上亦无不然也。
谈修冲脉工法
道家修炼养生功夫,总以内修气脉为主,外炼形骸为辅。内炼精气神为主,外炼筋骨皮为辅。外炼在炼形以养形,内炼在炼神以养神。炼外者,认形健则神旺,外强则内实,故炼外亦可收到内效。炼内者,认神旺则形健,内实则外强,故炼内自可收到外效。且人之死亡,常不因外病而在内疾,故必须内炼精气神,内炼五脏六腑,此实为深合科学原理之至论。
是以道门修炼总以内炼内养为主。而内炼内养之道,均以修通气脉为先决条件,此在密宗瑜伽亦然。道家修气脉,大抵均侧重先修通任督二脉,大小周天之运行,均以二脉为主路线,此二脉通,次方及于打通八脉中之余六脉。唯亦有特重先修通冲脉者,此则与密宗之重修中脉者同。密宗有言:“气不入中脉,而云得证菩提者,决无是处。”由兹可见其要矣。
冲脉,又云为中脉。先修此脉者,属黄道一派,其路线位置在任督二脉之中,为前后左右四脉之中央一脉;不偏于前,亦不偏于后,不偏于左,亦不偏右,方为正位;若谓在脊柱中者则误矣。为何谓此属黄道一派,彼派云:系据《周易》“黄中通理”而来。伯阳作《参同契》谓:“黄中渐通理,润泽达肌肤。”前任赤道,后督黑道,此脉在赤黑二道之中,下以坤土为中心,坤土色黄,又丹道以黄为中黄,并重中黄之炁,故名黄道。非如印度教或部分道派之以脊为中者。
脉为气行之道,修通其道,气方能通行畅达,周流四身而无阻。重修此脉者,认此脉一通,任督之通,便如反掌折枝矣。且此一脉路中七门与七孔之渣滓等障碍物,即可扫除而净化。此七门与七孔,有如瑜伽之七轮。太上黄庭《内景经》云:“七孔已通不知老。”又云:“象龟引气至灵根,中有真人巾金巾,负甲持符开七门,此非枝叶却是根,昼夜思之可长存。”此为最吃紧之一着,历来非为注家所误,即为修行人所轻易忽过。
黄道,在丹家又为黄中通理之道路,也就是大周天之道路,统二炁而阖辟,即在此一脉路。《敲爻歌》曰:“玉炉之中文火烁,十二时中唯守一,此时黄道会阴阳,二性元宫无漏泄。”《悟真篇》曰:“先把乾坤为鼎器,次抟乌兔药来烹,既驱二物归黄道,争得金丹不解生。”
由上可知黄道与黄房、黄庭不同,乃指脉路言,而非为穴名。此一脉道,实贯串七孔七门,一经净化贯通,则其余七脉皆易通矣。
四川岷山派祖师,尝谓系崆峒法脉,认其修炼法乃“道外别传”,又称“先天道”。首先即不教修任督,而教修冲脉。守窍亦不教守三田法,而守人身中一虚无“十”字之中点。并谓此一“十”字,上应太虚之“十”字;此一“十”字之中,上应太虚“十”字之中。守此则元阳易生,真炁易长,元神易旺,真火易发。真火生,则元炁熏蒸,浸浸乎自然遍布周身,一加收敛,自然上冲,直透冲脉而上通泥丸,上下往返不已,片晌间即转通任督,而八脉齐开,且常能一次即通。复不用己意,无须道导,而自开关展窍矣。
谈炼己诀要
丹家有炼己一段功法,唯南北两派之诀要则不同。北派之炼己,有如孔门之“克己”功夫,自筑基以至还丹,自起手以至了手,无不需要。唯在丹程上则系列在初步,南派则系列在“第四阶段”。
《参同》云:“内以养己,安静虚无。”与吕祖之“七返九还在人,先须炼己待时”。均系指北派工法而言。己为吾人本来之真心灵明,须炼去其动心欲心,而养其真心本心,期至于清虚无我之境,亦可以说系以无心无念为宗。
方内散人云:“北派之炼己,即儒家之克己也。去其己之私欲,化其己之气质,随时锻炼,随地陶镕,韬光养晦,养性存心,遇事不动不摇,处境不忧不惑,还虚以前,始终不可离者也。”盖此为道基丹本,故列为首功。
南派炼己,则在炼己身中之真汞,先须用鼎炉琴剑,伴侣黄媒。而功宜在欲而绝欲,入尘而不染尘。方内散人指点南派工法曰:“丹经云:还丹最易,炼己最难;此个炼己,指对境忘情而言,别有作用。故金丹真传,列在第四节功夫。”紫阳云:“若要修成九转,先须炼己持心。”此一炼己持心工法,也就是说在某一阶段,宜对境忘情而言。方内散人又慈悲指点出:“南北炼己,即金水铸剑。炼汞成砂,法用九六,火用既未,得栽接秘传者自知。”金水系指乾金居坎水之中,故为先天未扰之真铅,南宗认采自彼家,故非煨炉炉剑以行“龙战”不可。而此又有“正法铸剑”与“伪法铸剑”之分,伪法取质,正法则主取气不取质,以质为后天之渣滓也。此虽理事俱真,然千古来,要不易言也。
南宗《金丹真传》传炼己工诀云:“若问如何炼己,鼎炉琴剑无差。弦前弦后采金花,火用既未两卦。九六周天度数,龙头虎尾擒拿,以铅烹汞结成砂,方许还丹造化。”其中铸剑用剑,采取抽添,进火退火,捉雾拿云,追魂制魄等等工诀,均有法度,而历代丹师,均重口口相传,而不明泄也。
此不但南派为然,凡主阴阳双修之各门派,无不皆然,类多秘而不宣,一以误传非人,恐遭天谴;一以得诀者设非圣贤之质,存圣贤之心,徒逞欲以取快于一时,结果常是害人亦害己也。所以无论炼己铸剑之诀,选鼎用鼎之诀,封精锁精之诀,回精炼精之诀,摄阳守气之诀,炼气炼神之诀,开关展窍之诀,含吐吹嘘之诀,采真接命之诀,温养还丹之诀,均与北派工诀法不同,而此等纯属命功真机,即得真传有成之明师,亦常自守而千不一传也。
三丰曰:“昨日因小事,误入丽春院,时时降意马,刻刻锁心猿,昼夜无休眠,炼己功无间。”以三丰之高真,炼心已纯,内丹已成,犹复如此战战兢兢,戒慎恐惧,况无真操守之凡夫,岂可轻试。良以“火里栽莲”之法,非入净入秽,能如意自在者,常无益有害也。故吕祖曰:“也饮酒,也食肉,守定烟花断淫欲。”又曰:“不破戒,不犯淫,破戒真如性即沉,犯淫丧失长生宝,得者须由道力人。”有道力者,能守身如玉,防意如城,才能真金不怕火,否则无有不自堕地狱也。
谈铸剑诀要
丹家南北两宗,在其养生修持上,均有“铸剑”之法。吕祖曰:“孤阴难上升,更要铸神剑。”丹阳曰:“梦里铸成无影剑,法中去了有情心。”紫阳曰:“欧冶亲传铸剑方,莫邪金水配柔刚;炼成便会知人意,万里诛妖一电光。”此均言铸剑之要也。铸剑之道,不离阴阳、金木、水火、神炁、五行之用,剑一通灵,方能采药得药。故《玄微心印》曰:“铸剑神方实可夸,蟾光原出自金蟆。坚刚既已通灵圣,好泛仙槎玩月华。”唯《玄微》一经所示之法,一般说来,乃邪法而非正法也。三峰丹诀所揭之金水铸剑法,亦与玄微同,唯其法不若玄微之详且尽也。张氏云:“彼以金水铸剑,我以木火为侣;虎向水生,龙从火出。有无形之剑,隐然身伴斩妖精;有有形之剑,献出青龙惹妙铅。习炼精勤,不动不荡,始可临炉对境。盖煆炉铸剑,乃采取大作用,凛之慎之。”本来,旁门亦为门,左道亦为道,邪术亦为术,唯在能正用之与不能正用之而已。用之于接命以修性,则可以入圣;用之于快意以娱情,则反足以伤生也。何况在阴阳双修家中,亦有正法与邪法耳。
主阴阳栽接者,其法可立竿见影。固须备鼎炉琴剑,器皿丹房,方可下手兴工。然其上品丹法,仍主体隔神交,用阴阳而不沾染,用鼎器而仍清净;一以先天虚无一炁为大用,则亦与北派之“自身栽接法”,几无异矣。先贤辨此法之邪伪者,以方内散人之铸剑辨为最明彻,特录之以资参正焉!其言有曰:
凡经言铸剑有数义,有神剑,有法剑,南宫列仙所炼者是也。也有慧剑,像心中一点真知灵觉是也。兹不具论。南宗炼己,本有铸剑一法,又指身中灵剑也。本见于吕祖《指玄》,三丰祖《节要》,紫阳祖《悟真》等篇,倶是正法,无可疑也。余读陆真《破邪篇》,有关开关铸剑一条;夫开关也,铸剑也,何书蔑有,初不识其意所在,颇疑焉。近参访日久,始悟鱼目混珠,真伪各别,试样辨之。
正法,则始终无入炉之事,不过于金水平分之时,既未两进,炼汞成砂。盖铸以金则刚,铸以水则柔。久之,曲直随心,取舍如意,呼之立应,神气交而非神体交也。伪法则矫揉造作,下手即入炉铸炼,谓借此可以开关,带水拖泥,虽非采战,实与采战暗同。邪师动引孙教鸾真人交以不交语,以为引证。不知交以不交,直顶上文神交体不交,气交形不交二语来,意谓名虽曰交,实是不交,乃不交之交,非交如不交也。细玩“以”字神理,实比“与”字不同。伪法强将“以”字认将“与”字看,未免大误。
常闻邪师动以圣凡两全惑人,且亦用敲竹鼓琴名目,力辨非是采战。《入药镜》云:水乡铅,只一味,是性命,非神气。神气尚不是,况非神气乎?天上岂有污浊之神仙?即会保得不漏,幻形稍固,而-点阴精,积久不化,亦必别生疾病,或死吐白膏,必然之理,况大不利于彼家,自伤天理乎?此种人往往扬扬得意,夸为不死仙基,广迷后学;又恃有铸剑一法,不求至道,久无不败。学者一闻其说,既可修仙,又可作乐,殊觉娓娓动听,每有无力置鼎之徒,必多方钩致,设尽邪谋,未有不遭天谴者也。我见实多,实宜痛戒。
阅上文,即知正邪分矣。本来铸剑一法,若以现代语汇言之,可以即为生命根源之锻炼法,或生殖中枢之锻炼法。达摩之《易筋》、《洗髓》二经,与武术中之下部工法,均无不重此。唯或主外炼,或主内炼,均不以入炉铸剑为教耳!煨炉铸剑法中,除采摄诀,气化诀外,本尚炼心诀,炼神诀,及其他种种诀要,唯以其易堕于淫邪一途,纵效神功速,然无名师,无法财莫办,且无巨室大护,易生毁谤,故类多固秘之耳!
总之,凡入炉铸剑,红铅服食,反经食枣,蟠桃甘露,久战不泄,采取闺丹,万千邪术,无一莫非地狱种子,切不可取法也!若以之为强身养生之本,做个小乘功夫,则亦可炼易筋洗髓与国术界之下部工法。此在青城派中有下元功一部,纯为正法铸剑。用彼则不入炉,用己则重内炼;对强固命本,不无小益,以之为起步工法与助道品则可,若直守此以为道,则不可也。
谈守一诀要
道门中有“守一”一派,一者,太极也,鸿蒙未判,阴阳未分,此一即先天地而存焉。老子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守一在所以使万法归一,万尘归无,万化归虚,逆守而顺用也。故老子又曰:“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又曰:“载营魂抱一,能无离乎?”抱一即守一也,守一即守中也,守一即守道也。一就是体,就是全;而全就是一切之“一”。
“万”就是用,就是分,而分就是“一”之一切。终日乾乾,只是收拾此“一”,谨守此“一”而已。无内外,无终始,将上下古今,上下四方,天地万物,人我众生,打作一团,滚作一片,则自生生无穷,而万化我出,宇宙在手矣。这不但是精神与物质之合一,身心神炁之合一,内外精粗之合一,穷通贵贱之合一,且亦为宇宙万有与天人物我之合一也。守之恒久,其要妙变化无穷,岂仅天地悉皆归而已哉?故邵子曰:“天向一中分造化,人于微处起经纶。”
万物皆自“一”起,“一”本可达万殊。故曰:“居中所以应圜,守一所以御万。”夫夺一者,守先天之一也。太玄真人曰:“一点圆明等太虚,只因念起结成躯;若能放下回光照,依旧清风一物无。”放下者,放下万缘也。回光照者,返照守一也。所谓先天之一者,即指先天一点真种子,一点灵光也。故正阳祖曰:“最初一点真种子,入得丹田万古春。”白玉蟾曰:“四大威仪皆是假,一点灵光才是真。”《洞玄经》曰:“丹书万卷,不如守一。”即守此先天一点真机,也就是“父母生前一点灵”,而非枯守后天之一窍。盖真机一动,即可夺天地之造化。且阳生于一,而成于九。守其“一”,则真阳自生,而无穷之奥妙神景,亦自随之而生矣。
其下手法,须凝神寂照,守至一心不动,一念不生,即不思善、不思恶之本来面目见,则不但可得“一”,且最后便觉混混沌沌,无人无我,无天无地,即此“一”亦无矣。此即为真寂定境!如是,则元阳之真炁自然不走,而神炁相聚于元海而不离矣。重阳祖曰:“神不离炁,炁不离神,呼吸往来,归乎一元。不可着体,不可运用,委至虚无,寂然常照。”即是言此工法。凝神寂照,则不但神炁相抱,且自一心清净。夫使心源清澈,一尘不染,乃修道之捷径。故仙经谓:“物在心中神不清,耗散真精道难成。”“欲求身中神不出,莫向灵台留一物。”此言心不可为物所夺,心不可为境所迁,心不可为尘所染,心不可为欲所扰也。
孟子有“不动心”之教,道门亦以此为根本工法。若内有所欲,外有求缘,内有所求,外有所染,岂能得“不动心”之效。若内外无累,则有心而若无心,自然自在,而亦自轻清灵明矣。重阳有曰:“两脚任从行处去,一灵常与气相随。”这是何等超然自在?设一有染着,何能臻此?故守“一”功夫,全是本体功夫。本体得其法度,则其余一切,不得而自得矣。唯切不可泥于凡窍,一着于肉身,又何能通于圣境?故《率性阐微》曰:“一字原来是根宗,发长收藏妙无穷。”丹经万卷,得其要,片语为多;明其道,一字亦无。《心印经》谓“一得永得”者,即指此本体之得也!
谈玄关一窍
道门传授,以玄关一窍最秘,最秘者,在不可以言说认取也。张紫阳诗云:“此窍非凡窍,乾坤共合成。名为神气穴,内有坎离精。”此已天机大露矣。又云:“一孔玄关最幽深,非肾非心非脐轮,膀胱谷道空劳力,脾胃泥丸莫搜寻。”此已辟众谬误矣。唯世人不识,仍多强自指点,正所谓“盲师害瞎徒”也。故正阳谓:“道法三千六百门,人人各执一苗根;谁知些子玄关窍,不在三千六百门。”盖玄关一窍,无形象可觅,无方所可指;机发则露,机息则隐。功到机现,时至神和;强自认定一处,皆非也。是故凡指心窍、黄庭、关元、气海、眉间、口鼻、囟门、夹脊、尾闾、精穴、pin户、丹田、百会、性根、命门等,凡百色身上认取者,皆误也。以此皆凡窍也。唯着在形体上求既非,离此一身求,亦不可得也。
古真谓:“舍却幻身元无物,认得玄关即是仙。”以玄关之显露,在功夫之到也。生死之分,圣凡之别,全在此一着。功夫一到,玄关显现,登真之事,顿超立就。老子云:“谷神不死,是谓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二者名异,而实无大别,故此窍不但为生死根,抑且为万物根,为天地根。岂仅结胎、脱胎、炼丹、还丹之事而已哉。吕祖曰:“玄牝玄牝真玄牝,不在心兮不在肾,穷取生身受炁初,莫怪天机都泄尽。”此确如尧夫所云:“直到先天未画前”矣!这一窍,不在身内,不在身外;亦在身内,亦在身外。全自虚无中来,自虚无中生;自无而生有,绝不可守有而生有也。
悟无子谓:“此窍不着于幻身,亦不离乎幻身;不着乎幻身者,非一切有形之物。不离乎幻身者,非可于身外求也。”此言是也。余前四句,乃所以契阴阳之元,合内外之道也。修文始派、青城派之“虚无大道”者,当可知一切道法均可自混沌中得,自虚无中得也。守着一团虚空,不知有我,不知有人,不知有天,不知有地。在灵灵浑浑、惺惺寂寂中,总是一团元气氤氳,无人我天地之分,则我与天地万物合而为一矣。在此时,虚无中自有我在。故不但玄关可于身外求,即一切亦可于身外求。此即是彻底彻根“合内外之道”的极则,唯亦非过来人,难能认此。《古真诗》谓:“乾坤日月皆无心,赤炁扬辉处处灵;唯有玄根同太极,自然焕发合天经。”玄根即玄关也,太极,阴阳互抱之象也。一到无心境地,便自可自然焕发矣!无心求则得之,有心求则失之。
夫玄关一窍者,乃最玄、最妙、最灵、最神之地也。谓之有则实无,无地可指也。谓之无则实有,有象可验也。李清庵认玄关无定位,只于四大五行不着处是,其言至当。故云:“着在身上即不是,离了此身向外寻求亦不是。泥于身则着于形,泥于外则着于物。”功夫一到,即证象现前,功夫不到,指窍即乖。然如何得见?则全在默而识之,神而会之,悟而明之;不可以文字求,不可以言语指。
然功夫究如何用?李氏曾强言之曰,“汝但于二六时中,行、住、坐、卧着功夫,向内求之,语默视听,是个什么?若身心静定,方寸湛然,真极妙应处,自然见之也。《易•系辞》云:寂然不动,即玄关之体也。感而逐通,即玄关之用也。自见得玄关,一得永得,药物火候,三元八卦,皆在其中矣。”是以凡指泥丸,指印堂,指额门,指绛宫,指肚脐,指炁穴,指膀胱,指两肾,指产门,或肾前脐后,或两肾中间,或夹脊尾闾,皆非也。此实无可指,萤蟾子强指其名曰“中”。此窍一开,百窍俱开,百脉俱畅,神气冲融,以至交姤还丹,得胎脱胎,超脱神化,皆不假人力作为于间而自成矣。
此窍无内外,无方所,无形象,只是一虚无窟而已。不可着有,一着即乖,不可执形,一执即幻。只是先天一点虚灵,不增不减,不生不灭,不分凡圣,不少欠缺。张景和曰:“混元一炁是先天,内里虚无理自然。若向未生前见得,明知必是大罗仙。”即言此玄关一窍,实乃先天虛无窟也。龙眉子曰:“南非南兮东非东,一灵妙有素圆通。贤愚本是无分别,凡圣何曾有异同。”此人人具足之一灵妙有,实即玄关显现之一点神光与性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