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卷丹经,口诀最秘。不但丹家重口诀,密宗亦然,禅宗亦然。不然,六祖以“本来无一物”一偈得衣钵,五祖还须为之密授《金刚经》及口诀,再依所得口诀远离五祖去秘密修行也。因为明心见性,成仙成佛,不能只从理上去悟入,而必须从功夫上去证入也。凡教人去从理入者,均为外道禅,就丹家言,则为旁门左道。从理入,三藏十二部与三洞四辅等万卷道佛经典,人人可读,人人可解。然而要即身成佛,即身成仙,则非从功夫上去精诚锻炼不可。功夫传授,则须步步踏实,历阶而进!绝无顿超直入,立地成佛之可能。既须步步为营,故亦必须有步步口诀;功夫深一层,口诀进一层;未至其境地者,不言也!非诀不可传,对牛弹琴,传若不传也。然古真为方便计,亦多间以文字传者,兹特节辑一二于后,借资有缘者之参旁契入,或能有得也。

玄机口诀

河上公《过明集》云:“杳杳冥冥开众妙,恍恍惚惚葆真窍,敛之藏潜一粒中,放之弥漫六合表。”此窍即是坎离窍,其小无内,其大无外。正张紫阳所谓:“震龙汞自出离乡,兑虎金生在坎方,二物总因儿产母,五行全要入中央。”唯此系指先天坎离之混元窍,而非二窍也。故张景和《枕中记》云:“混元一窍是先天,内面虚无理自然,若向未生前见得,明知必是大罗仙。”

葛仙翁玄玄歌云:“乾坤合处乃真中,中在虚玄甚空无,簇将龙虎藏黄穴,造化枢机归掌握。”邵康节《乾坤吟》云:“道不远于人,乾坤只在身;谁能天地外,别去觅乾坤。”体得自身即乾坤,则修道自有下手处矣。罗公远《弄丸集》云:“一窍虚无天地中,缠绵秘密不通风,恍惚杳冥无色象,真人现在宝珠中。”

高象先《金丹歌》云:“真一之道何所云,莫若先敲戊己门;戊己门中有真水,真水便是黄芽根。”

丁野鹤《逍遥游》云:“三教一元这个圆,生在无为象帝先,悟得此中真妙理,始知大道祖根源。”

萧紫虚《大丹诀》云:“学人若要觅黄芽,两处根源共一家,七返九还须识主,功夫毫发不容差。”

李灵阳《祖窍歌》云:“个个无生无尽藏,人人本体本虚空,莫道瞿昙名极乐,孔颜乐亦在其中。”

能守祖窍,凝神寂照,自有极乐境界在也。故自然居士云:“心如明镜连天净,性似寒潭止水同,十二时中常觉照,休教昧了主人翁。”在此,须知“回光”实为一诀中诀。是以智觉禅师亦云:“菩萨从来不离真,自家昧了不相亲,若能静坐回光照,便见生前旧主人。”

三茅真君云:“灵台湛湛似冰壶,只许元神里面居,若向此中一物,岂能证道合清虚。”欲合清虚,先须除妄念。故无心真人云:“妄念才兴神即迁,神迁六贼乱心田,心田既乱身无主,六道轮回在目前。”而太乙真人亦云:“一点圆明等太虚,只因念起结成躯。若能放下回光照,依旧清虚一物无。”因有念即生死,无念即泥丸。故丹家下手,亦以无念为入门处;寂心止念,方得一阳来复,此为长生丹母,亦为修禅定之基,与神通感应之媒,化化不已、生生不息之胎。故张拙诗云:“光明寂照遍河沙,凡圣原来共一家。一念不生全体现,六根才动被云遮。”无念即无心,无心便近道。中峰禅师云:“从来至道与心亲,学到无心道即真,心道有无俱泯绝,大千世界一闲身。”待到神宫无一物,灵台自有不死胎。

薛道光云:“妙诀五千称道德,真诠三百颂阴符,但得心中无一字,不参禅亦是功夫。”天玄子亦云:“老子道德有真言,大道无为法自然。记取丹诀无多子,乾坤有物不堪传。”

何谓虚无一窍?顾名思义,此窍乃至虚而又无也。谓之无,又而无中有物(无中生有也);谓之虚,而又虚中有象(非相之相也);功夫到无极境界,自会神光独耀,山河大地现前,生化机发不已!然不可指,指则为死窍矣。或曰乾坤一窍,或曰先天一窍,皆此也。缘督赵真人云:“虚无一窍号黄中,无生无灭自无穷,昭昭灵灵相非相,杳杳冥冥空不空。”而紫阳真人云:“此窍非凡窍,乾坤共合成,名为神气穴,内有坎离精。”司马子微则谓:“虚无一窍号玄关,不在人身天地间,八万四千分上下,九三六五列循环。大包法界浑无迹,细入尘埃不见颜。这个名为祖炁穴,黍珠一粒正中悬”守此窍者,为上上乘守法,以守为不守,以不守为守。及至忘我境界以后,我无其我,境无其境,物无其物,相无其相;而我与虚空打成一片,进而与乾坤打成一片矣,又有何生死之有哉!

其次,正阳翁云:“要识金丹端的处,未生身处下功夫。”又云:“一点最初真种子,入得丹田万古春。”此真种子,即天地生物之真种子也。天地万物,皆自无中生。故曰:“无中生有,有生于无。”吕祖纯阳云:“无中出有还丹象,阴里生阳大道基。”又云:“丹田有宝休寻道,对境无心莫问禅。”又示口诀云:“捉得金精固命基,日魂东畔月华西,无中炼就长生药,服了还同天地齐。”又云:“莫道瑶池消息稀,寥只缘人事隔天机,若人寻得水中金,有一黄童上太微。”“要觅长生路,除非认本元,都来一味药,刚道数千般。”王阳明亦注重坐入窈冥境界中,以悟天机,曾云:“闲观物态皆生意,静悟天机入窈冥,道在险夷随地荣,心忘鱼鸟自流行。”

许旌阳传口诀云:“恍惚窈冥二气精,能生万象合乾坤。”故张紫阳云:“恍惚之中寻有象,窈冥之内觅真精。”坐丹不到恍惚窈冥之工地,便难得到忘我境界而入浑沦之天,如此则一阳不来复,而真铅不生。故还阳子云:“日精若与月华合,自有真铅出世来。”张用成口诀则云:“若问真铅何物是,蟾光终日照西川。”《诸真玄奥集》则更明指:“真铅不产五金内,生在窈冥天地先。”

故陈图南口诀云:“窈冥才露一端倪,恍惚未曾分彼此,中间主宰这些儿,便是世人真种子。”此长生真种子,亦即是先天一炁与水中金也,是以龙眉子云:“先天一气号真铅,莫信迷徒妄指传,万化滋张缘朕兆,一灵飞走赖拘铃。”陈紫虚口诀亦云:“只取一味水中金,收拾虚无造化宫,促将百脉尽归根,脉住气停丹始成。”采水中金者,即是取坎填离也。

邵康节诗云:“忽然夜半一声雷,万户千门次第开,若识无中舍有象,许君亲见伏羲来。”此口诀,功夫不达者,难能道得出来,不可徒从理上去会也。由其“天心复处是无心,心到无时无处寻,若谓无心便无事,水中何故却生金。”一诗,即可证此翁之道功为何如也。陈泥丸口诀云:“西南路上月华明,大药还从此处生,记得古人诗一句,曲江之上鹊桥横。”唯炼丹功夫,只是能使产药,无益也,尤须能识采取。故李道纯口诀云:“玄关欲透做功夫,妙在一阳来复初;天癸才生忙下手,下手采时须虔笃。”此在虚极静笃时,才能有阳生药产;至此便须识水火烹练与老嫩候符。故李道纯曰:“先天至理妙难穷,铅产西方汞产东,水火二途分上下,玄关一窍在当中。”又云:“炼汞烹铅本没时,学人当向定中夷,客尘欲染心无着,天癸才生神自知。性寂金来归性本,精凝坎去补南离,两般灵物交并后,阴尽阳纯道可期。”接着又曰:“火符容易药非遥,天癸生如大海潮,两种录铅知采取,一齐物欲尽捐消。掀翻万有三元合,炼尽诸阴五气朝,十月脱胎丹道毕,婴儿形兆谒神霄。”

是以《玄奥集》中口诀云:“炼丹仔细办功夫,昼夜殷勤守药炉,若遇一阳才起复,嫩时须采老时枯。”上阳子亦谓:“阳生急采无令缓,进火功夫要虑危。”

陈泥丸亦明指丹诀云:“离坎名为水火精,本是乾坤二卦成,但取坎精点离穴,纯乾便可摄飞琼。”

俞石涧言水中金口诀云:“一点明金粟,川源在水中;九还成大药,片饷显神功。元海阳初动,寒泉气脉通;须臾为白液,凝结满黄宫。藏伏资坤土,吹嘘藉巽风,何当怀此宝,去访吕仙翁。”丹家炼息,初步即是呼吸功夫,其要在“出息不随万缘,入息不居蕴界。” 天玄子云:出无入有存造化,出入两无造化存;无息息中存胎息,真人之息自深深。故许旌阳口诀云:“内交真息存呼吸,自然造化返童颜。”《黄庭外景经》口诀亦云:“后有密户前生门,出日入月呼吸存。”固密户,开生门,“只就真人呼吸处,休教姹女往来飞。”(李长源口诀)此最要紧。《群仙珠玉集》所谓“谷神不死因胎息,长生门户要绵绵”也。

石杏林有云:“万物生皆死,元神死复生,以神归气穴,丹道自然成。”此气穴,亦即老氏归根复命之所也。李清庵口诀云:“归根自有归根窍,复命宁无复命关,踏破两重消息子,超凡入圣譬如闲。”

欲寻此窍,上阳子口诀虽曰:“一身上下定中央,肾前脐后号黄房,流戊作媒将就己,金来归性贺新郎。”然不可着意在身中上下寻,以一经着意寻即无窍也。道流!道存天地外,窍在有无中。

刘海蟾翁口诀云:“专气致柔神久留,往来真息自悠悠,绵绵迤逦归元命,不汲灵泉常自流。”不往不来,真息自生;不汲不住,灵泉自流。故天玄子曰:一息小随胎息住,此身常伴真身无。而陈虚白口诀亦曰:“经营鄞鄂体虚无,便把元神里面居。息往息来无间断,圣胎成就合元初。”到此虽曰:“两般灵物天然合。”然却“些子神机不可求。”以求则失之,舍则得之矣。(注意:此是反孟子语)

何谓两般灵物?曰万千丹诀,不离阴阳二字耳。李清菴口诀云:“虎之为物最难言,寻得归来玄又玄,一阳初动心无着,天癸才生神自知。”丹家万千隐语喻词,实则总不离阴阳二物。长生路中之不死药,则只是一味“水中金”耳。读丹经,最要能“融会贯通”,与“化繁为简”二诀也。

天玄子拟薛道光诗诀曰:“无为而为无不为,坎中有物自归离;水源穷到无穷处,一点灵光神自知。”以道不可以言说而知,不可以修为而得也。故莹蟾子曰:“可道非常道,行功是外功,些子真造化,恍惚窈冥中。”在恍惚窈冥境界中,方能得一阳来复,方能得先天一窍。大药小药,全须自此中求,余外万般药物,皆为旁门左道也。

邵康节传口诀时有诗云:“天心复处是无心,心到无时无处寻,若谓无心便无事,水中何故却生金。”水中金即乾坤髓,乾坤髓即坎离仁,坎离仁即龙虎精,龙虎精即铅汞神,铅汞神即先天心,此乃一串诀中诀也。

李清庵传口诀曾云:“先天至理妙难穷,铅产西方汞产东,水火二途分上下,玄关一窍在当中。”如设拟一佛语:“玄关一窍,即无玄关一窍,是名玄关一窍。”能向此中会取,即可证得先天。故《弄丸集》云:“天机玄妙难轻吐,颜氏如愚曾氏鲁,问渠何处用功夫,只在不闻与不睹。”在不闻不睹、不知不觉、无修无为与无念无意之间,万千造化,便自此中产生。须知人之生命潜能,不可思议,不可限量,锻炼其潜能,发展至于极限,便可赞天地而参化育,岂仅长生不死与成仙成佛作圣人而已哉!

《指玄篇》云:“奔归气海名朱骥,飞入泥丸是白鸦,昨夜虎龙争战罢,雪中微见月钩斜。”

醒眼诗云:“木金间隔各西东,云起龙吟虎啸风,二物寥寥天地,幸因戊己会雌雄。”

陈泥丸云:“子时气到尾闾关,夹脊河车透甑山,一颗水晶入炉内,赤龙含汞上泥丸。”

翠虚篇》云:“醉倒酣眠梦熟时,满船载宝过曹溪,一才识破丹基后,放去收来总是伊。”

古仙歌云:“水银一味是仙丸,从上传流伏火难;若遇河车成紫粉,粉霜一吐化金丹。”

《玄奥集》云:“移将北斗过南辰,两手双擎日月轮;飞趁昆仑山上出,须臾化作一天云。”

《纯阳文集》云:“盗得乾坤祖,阴阳是本宗。天魂生白虎,地魄产青龙。运宝泥丸住,搬精入上宫,有人明此法,万载貌如童。”

《金丹集》云:“河车搬运上昆山,不动纤毫到玉关:妙在八门牢闭锁,阴阳一气自循环。”

白玉蟾云:“汞心炼神赤龙性,铅身凝气白虎命:内外浑无一点阴,万象光中玉清镜。”

阴长生云:“夜深龙吟虎啸时,急驾河车无暂歇,飞精运上昆仑顶,进火玉炉烹白雪。”

张元化云:“沂流一直上蓬莱,散在甘泉润九垓;从此丹田沾液泽,黄芽遍地一齐开。”

《原道歌》云:“妙运丹田须上下,应知一体合西东;几回笑指昆仑上,夹脊分明有路通。”

《玄奥集》云:“独步昆仑望窈冥,龙吟虎啸甚分明;玉池常滴阴阳髓,金鼎时烹日月精。”

《群仙珠玉》云:“一点丹阳事回别,须向坎中求赤血,捉来离位制阴精,配合调和有时节。”

胎息诀举隅

太始氏胎息诀

夫道,太虚而已矣。天地日月皆从太虚中来,故天地者,太虚之真胎也;日月者,太虚之真息也。人能与太虚同体,则天地即我之胎,曰月即我之息。太虚之包罗,即我之包罗,岂非所谓超出天地日月之外,而为混虚氏其人欤?

达摩祖师胎息经

胎从伏气中结,气从有胎中息。气入身中为之生,神去离形为之死。知神气可以长生,固守虚无,以养神气。神行则气行,神住则气住,若欲长生,神气相注。心不动念,无来无去,不出不入,自然常住。勤而行之,是真道路。

王子乔胎息诀

奉道之士,须审子、午、卯、酉四时,乃是阴阳出入之门户。定心不动谓之曰禅,神通万变谓之曰灵,智周万事谓之曰慧,道元合炁谓之曰修,真气归元谓之曰炼,龙虎相交谓之曰丹,三丹同契谓之曰了。有志于道者,知此根源,依法修行,自可入于长生大道矣。

张景和胎息诀

真玄真牝,自呼自吸,似春沼鱼,如百虫蛰。灏气融融,灵风习习,不浊不清,非口非鼻,无去无来,无出无入,返本还元,是真胎息。

袁天罡胎息诀

夫元气者,大道之根,天地之母。一阴一阳,生育万物,在人为呼吸之气,在天为寒暑之气,能改移四时之气者,戊己也。春在巽,能发生万物;夏在坤,能长养万物;秋在乾,能成熟万物,冬在艮,能含养万物。故学道者,当取四时正气,纳入胎中,是为真种,积久自得心定、神定、息定,龙亲虎会,结就圣胎,谓之真人胎息。

许栖严胎息诀

凡修道者,常行内观,遣去三尸,驱除六贼,纳气于丹田,定心于觉海。定心则神宁,神宁则气住,气住则胎长矣。胎之长者,由于息之住也。无息不胎,无胎不息,住息长胎,圣母神孩。故曰:胎息定而金木交,心意宁而龙虎会也。

赤肚子胎息诀

气穴之间,昔人名之曰生门死户,又谓之天地之根。凝神于此,久之元气日充,元神日旺。神旺则气畅,气畅则血融,血融则骨强,骨强则髓满,髓满则腹盈,腹盈则下实,下实则行步轻健,动作不疲,四体康健,颜色如桃,去仙不远矣。

性空子胎息诀

我之本体,本自圆明。圆明者,是我身中天地之真胎也。我之本体,本自空寂。空寂者,是我身中日月之真息也。唯吾身之天地有真胎矣,而后天地之胎,与我之胎相为混合,而胎我之胎。唯吾身之日月有真息矣,而后日月之息,与我之息相为混合,而息我之息。唯吾身之本体既虚空矣,而后虚空之虚空,与我之虚空相为混合,而虚空我之虚空,于焉而性空,而此心亦虚灵不昧矣。

王方平胎息诀

凡所修行,先定真炁。真炁定则神凝,神凝则心安,心安则气升,气升则境忘,境忘则清静,清静则无物,无物则命全,命全则道生,道生则绝相,绝相则觉明,觉明则神通。经曰:心通万法皆通,心静万法皆灭。此我佛如来真定法门者也。学者果能定心,气凝胎息,则还丹不远,金液非遥,登真期矣。

幻真先生胎息铭

三十六咽,一咽为先。吐唯细细,纳唯绵绵。吐唯徐徐,纳唯深深。坐卧亦尔,行立坦然。行则措足于坦途,住则凝神于泥丸,坐则调丹田之息,卧则抱脐下之珠。戒于喧杂,忌以腥膻;假名胎息,实曰内丹。非只治病,决定延年。久久行之,名列上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