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林》说《易》之处

《易林》之略例既明,其《易》说可得而窥矣。盖《易》之卦词爻词,无一字不从象生。《易》说既失传,有吾人不知其象者矣,断无象外之词。《易林》亦如是。今将《易林》说《易》之处,一一推测而揭出之:有东汉人误解,相承至今而不觉者,证以《易林》,始正其误;有东汉人勉强解诂,实浮泛不切,相承至今遵用不改者,证以《易林》,而诂始确;有极要之象,为东汉人所不知,得《易林》始知有此象,而经始通者;有传写异文,互相非难,证以《易林》,而字始定者。则谓今日之《易》说,由《易林》多所革新可也。所恨学识谫陋,略窥其端,不能竟其绪耳。

《乾·九三》君子终日乾乾

乾为君子,为日。见前。三居卦终,故曰“终日”。虞翻谓阳息至三,二变成离,离为日;荀爽谓日以喻君。虞固穿凿,荀亦夫得。皆由不知乾日象也。

乾坤《彖》阴阳合一

《乾·彖》云:“万物资始,品物流形。”又曰:“首出庶物。”夫曰“万物”,曰“品物”,曰“形”,曰“庶物”,皆坤象也,而《乾·彖》言之。《坤·彖》云:“含弘光大。”夫曰“弘”,曰“大”,则皆乾象,而坤能含之,光而大之。杭辛斋云:如咸、恒则坤含乾之证,如损、益则乾得坤始光之证。然则阴阳二气,实不能分不能离,见阴即知阳。见阳即知阴。《易·彖》已如此。此由《易林》视本象与对象相通而推得之也。

《屯》乘马班如

吴冀州《易》说云:“‘班如’者,犹车班班也,言不一马也。”此最得解。而虞仲翔训班为踬,后儒知其不安,又遵《左传》杜注训班为别。以别训班马,已与深夜测知齐师其遁之义不安;若以训班如,则形容全失。茲《易林·剥之复》云:“班马还师。”复下震,震为马,上坤、互坤亦为马,故曰“班马”。又《观之既济》、《夬之否》皆有此词,皆以多马班列取象。不惟无踬义、别义,并无彻义。诚以屯下震、中爻坤、上坎皆有马象,马多而前后班列,故曰“班如”也。

《屯·六三》即鹿无虞

虞翻谓艮为山,山足称鹿;鹿,林也。至王肃则竟作麓。鹿、麓古固可通,然屯之即鹿,实麋鹿之鹿,取象震也。证之《易林》,凡遇震即曰鹿。《益之恒》云:“鹿得美草。”恒上震也。《避之师》云:“鹿下西山。”师二至四互震也。屯六三在震体中,故曰“鹿”。虞谓鹿为林者,非也。下曰林中,此复言林,文理不适矣。即鹿无虞者,《淮南子》云:“即鹿无虞,惟入于林中,夫施薄而望厚者,未之有也。”高诱注云:“虞,欺也,鹿以喻民。”又《三国志·陈琳传》:“《易》称即鹿无虞,夫微物尚不可欺。”亦诂虞为其,与《淮南》同。然则无虞者,言勿以鹿为微物而轻忽之,致空入林中而无所获也。震为丛木,故曰“林”;坤虚,故空入林中。又王弼云:“虽见其禽而无其虞,徒入于林中。”又诂虞为备虞。盖震为决躁,言即鹿而无备虞,故无所获。诂虞字与《淮南》、陈琳微异,然大义则同也。乃孔疏忽谓虞为虞官,失王义矣。又《左传·隐五年》:“不备不虞,不可以师。”盖王注之所本也。

《蒙》卦辞用覆象

蒙,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虞仲翔以二五志应为说,当矣。若以焦氏用覆象之例推之,《彖》既曰“志应”,似二五互相求也。何则?艮为童蒙,为求;而二至上则正反两艮相对,正视之则下求上,反视之则上求下,来往相求,并无偏倚,故曰“志应”。志既相应,则二五互求,故曰“非我求童蒙,即童蒙求我”。后人以二为阳,将匪字诂实,谓阳不求阴。岂知九二与六五皆不当位,九二升五,六五降二,乃当然之理,胡不求乎?将经文回环往复之意全失矣。至再三渎,解者皆以卦变为说, 尤穿凿不当。茲《易林·谦之蒙》云:“盗明相让。”以二至上正反两震言相对,故相让责。又《泰之蒙》云:“谗佞为政。”则以蒙下震言出,上震即如言相反,故曰“谗佞”。皆以二至上来往皆震言取义,故《彖》曰“再三渎”。又,坎上下皆兑口,亦再三渎也。《易·讼》卦曰“有言”者,亦以坎上下皆兑口也。

《需》利涉大川

自焦氏以坤为水,为江河,此象确定后,凡《易》言利涉大川者,皆迎刃而解。而虞仲翔必以坎为大川,卦无坎象者,则强变成坎,以当大川。其为穿凿,不待言矣。而后之治汉《易》者,遵用不改,非以为安,舍此说不能解也。茲以坤为大川,需上坎,言阳往居坤中,得位,故利涉。《彖》曰“往有功也”,亦以阳居坤中,当位也。与蹇之利西南通也。彼虞仲翔谓,二失位,变而涉坎,坎为大川,得位应五,故曰“利涉”。如虞所诂,利涉指阴爻矣。二变阴,方应五。诂同人尚可,诂需,岂不明与《彖》词背哉?《彖》词固以九五为往,为利涉也。又按纪磊《虞氏逸象考正》云:“虞以坎为大川,非也。坎为水,为沟渎,兑象乃为大川。”按:纪氏独能觉坎为大川之非,可谓特识,惟以兑为大川仍误。一象失传之害如是。

《需·九二》小有言

自《左氏》谓谦为谗,更以谗释明夷之有言,《易林》本之,遇两兑口、两震言相背或相对者,不谓为谗佞,即谓为争讼。凡《易》言“有言”者,皆得的解。需之“小有言”,虞仲翔谓震象半见,故小有言。岂知《易》非以震象全见为有言,凡云有言者,皆争讼也。虞氏求其说而不得,故强解也。清焦循以卦变为说,变愈多而义愈紊,甚于虞之不得解也。茲《易林·小过之需》云:“与叔争讼,更相毁伤。”争讼即有言也;更相毁伤,即谓三至五正覆两兑口相对也。又《恒之需》云:“张牙切齿,龂怒相视。”兑为齿牙,正反两兑相对,故曰“相视”。离为视也。《易林》之解需有言,可谓明晰矣。“小有言”者,二入兑体,兑为小,故曰“小有言”也。此与明夷之以离为有言同也,离正反两兑口相对也。

《讼》不利涉大川

《彖》曰:“不利涉大川,入于渊也。”言阳来居坤中而在下,故曰“入渊”。渊者谓坤,不谓坎,入则谓阳入也。《易林·震之复》云:“藏匿渊底。”坤为渊,阳在坤下,故曰“渊底”。《易林》以坤为渊,盖本之《易》。今吾人失却渊象,正宜以《易林》证明也。东汉以来,皆以坎为大川,故入属何爻,不能确指,皆由不知坤为水象,故于渊象亦不知。

《讼·初六》不永所事小有言终吉

虞仲翔仍以震象半见为小有言,并谓初失位,宜与四易位,成震言。讫不知有言为争讼,故必变成震以当有言,与利涉大川必变出坎以当大川同也。按《易林·归妹之讼》云:“凶讼不已,相与争戾。”是以讼之有言为争讼也。又《巽之讼》云:“一簧两舌,妄言谄语。”兑为舌,两舌谓坎上下正反两兑也。以是推讼之有言,亦以坎上下两兑口相背;以其居初,阴微势弱,故曰“小有言”也。坤为事,坎折坤,故不永所事。初有应,故终吉。

师比卦名

自《易林》用先天象,于是卦名得解者多。先天坤居北,后天坎居北,水地合居,故曰“比”。比者,亲也,近也,和也,言水地合居一方,相亲近也。覆之则曰师。师,众也,言坎从坤居北,故势众也。皆合先后天象而立名。

《师·九二》王三锡命

来矣鲜云:“王三锡命,用错象也。”错象即对象,此最与《易林》旨合。师对同人,师之坎与同人之离对,故通用不分。同人上乾,乾为王;下离,数三;中爻巽,巽为命,故曰“王三锡命”。此与《易林·巽》卦繇词全用震象旨合。故明清以来谈《易》象者,惟来氏有真悟,不本《易林》,能与《易林》暗合。有清一代治汉《易》者,以来用先天,向不齿及。岂知西汉《易》说,东汉已不知,不得以东汉不言先天,便谓《易》无先天。肆口谩骂,适形其陋耳。后治汉《易》者以震为王,说亦可通。特象云承天宠也,即用同人。同人上乾,故曰“天”;六二与九五应,故曰“承天宠,阴承阳也”。若用本象,即阳承阴,与象违矣。

《小畜》密云不雨

虞氏谓坎象半见为不雨。若以《易林》例之,此全用对象也。对象豫,中爻坎,坎为云雨,坎上下皆重阴,故曰“密云”。坎之下,坤土艮山,高燥无泽,故不雨。后之人但于本象求之,宜其于象不合矣。后解此不误者,惟来知德及焦循。来氏云此用错,焦循云此用旁通,并以《小过·六五》仍用此词为证,识过虞翻远矣!何者?小过与豫体同也。惟焦循又以卦变为说,反致义晦耳。

《小畜·九三》舆说 夫妻反目

讹为辐,凡稍通小学者皆知之,不赘述。惟此仍用对象豫,豫二至四艮,艮为覆震,震为车,为 。震覆,故舆脱 。震 之象久失传。《左传·僖十五年》:“车脱其 ,震变故也。”《子夏传》:“ ,车屐也。屐形震,故震为 。”虞氏知用旁通,讥马融及俗儒以乾为车之非,可谓特识。惟不知此取对象艮,而以坤变至三,坤象不见为脱。夫既用旁通矣,而又命坤全变,以不见为脱,其说之支离可知。则以震车、震 之象已失传,又不知《易》用覆也。非《易林》,乌从证之?

至夫妻反目,虞仍用旁通。以巽为妻,伏震为夫象是矣。然全在上,与三何涉哉?虞又以夫妻共在四,离火动上,巽多白眼为反目。此尤不切。茲以《易林》证之,夫妻谓互离也。《易林·豫之家人》云:“夫妇相背。”家人三、四形震,震夫,上巽为妇,震巽相对即相背。又《易林·坎之未济》云:“夫妇不和。”未济二、三及四、五皆形震,震夫;三、四及五、上皆形巽,巽妇。震巽相对即相背,故不和。小畜三至上与家人三至上体同,与未济震巽相对之形亦同。虞氏于震用旁通,非不合也,乃震夫巽妇而反目,用旁通之震则不切,必用本卦半象之震始切。如用旁通,则震巽相得,不相反矣。反目者,据《易林·巽之归妹》云:“反目相逐。”归妹中爻离,离为目,二、三半离,三、四亦半离,两半离相对即相反,故曰“反目”。以是知小畜之反目,亦以两半离相对为反目。而震、巽者,离之上下也。震夫巽妻,故曰“夫妻反目”。虞氏亦知震用旁通,于反义不安,而以巽多白眼当之。乃《易林》于归妹亦曰反目,归妹无巽象,故知虞说不当也。

《小畜·六四》有孚血去惕出及《象》曰上合志

此全用旁通。小畜通豫,四体离对坎,坎为孚,为忧,故为恤。血读为恤,马季长如是也。有孚者,谓阴阳相孚应也。恤去惕出者,坎在上,震为去,为出;恤去惕出则豫矣,故无咎。豫九四以一阳前临二阴,故志大行。小畜以一阴前承二阳,故与上合志。其理同也。上谓五、上,虞翻等专指五言,是不明阴阳相需之理也。此与《升·初六》之“上合志”同也。志者坎象,四体离,而象皆用坎,卦小畜而词皆用豫。非《易林》有此例,孰知其所谓哉?

《小畜》《归妹》《中孚》月几望说

《易》言“月几望”者三,即《小畜·上九》,《归妹·六五》,《中孚·六四》是也。自兑月、离东及大象失传,东汉人必以坎为月,以震为东。于是解归妹之“月几望”,坎月离日,兑西震东,日月相望恰合。乃小畜则无坎象,无震象,虞翻则命上变成坎,震则用旁通。中孚亦无坎象,虞翻则谓中孚从讼来,讼下坎为月,互离为日。岂知《易》凡言“月几望”者,由《易林》证之,皆以兑为月也。兑月之证见前。此象清治汉《易》者以东汉人不知,故皆不知。独近《易》家杭辛斋知之。云凡《易》言“月”,除日月并举者指坎,余皆指兑。是杭亦以“月几望”之“月”为兑也。惟杭言日月并举者指坎则不然,如《离》、《恒》、《丰》《彖传》皆日月并举,皆以互兑为月,而皆无坎象也。小畜,兑月离日;归妹,兑月离日;中孚,兑月,大离为日。《易林·大有之中孚》云:“卒逢白日。”震白,大离为日。兑西震东,日月望,至为协洽。而兑皆值巽,归姝上震,亦通巽。故曰“几”。几,荀皆作既。既望者,十六日也。按:纳甲法,十五日乾象,月盈甲;十六日旦巽象,月退辛,正既望也。荀读是也。京作近。虞翻专以纳甲解《易》,巽为既望,当所熟知,乃于小畜既训几为近,从京读;于归妹则又读几为其,致前后不一,则以兑月之象失传故也。

履虎尾及《彖》柔履刚

《彖》曰:“柔履刚也。”是《彖传》即用对象谦,以坤为柔矣。虞翻解此,独用对象,古义犹存。惟虞以坤为虎,似不如来知德氏以艮为虎,与《易林》例合。何则?艮为虎,见《九家逸象》;《易林》言虎,不啻千百,皆谓艮也。《易》既取象艮尾,而曰虎尾,则虎亦取象于艮也明矣。况谦三至五震,震为履,震上艮下,故曰“履虎尾”。若以坤为虎,则于象不合矣。晋郭璞《洞林》又以兑为虎,虽各有意义,《易林》亦不用之。

《履·九二》履道坦坦幽人贞吉

此亦用对象。对象艮为道路,而与震之大涂邻,故曰“坦坦”。至于幽人,仍用对象坎,坎为隐伏,艮为清高,《易林·贲之艮》:“清人高子。”为君子,故曰“幽人”。又《易林·离之师》云:“履道坦坦,平安无咎。”诚以师中爻震,震为大涂,故曰“坦坦”。师二至上与谦三至上体同,正释此也。

《履》眇能视跛能履

《易林》于既、未济二卦往往用兑象,如“驱羊南行”是也;用震象,如“逐鹿震为鹿。山艮山。西”是也;用巽象,如“顺风直北”是也。而既、未济实无艮、兑、震、巽四象,皆用半象也。以茲悟《履·六三》“眇能视,跛能履”,亦以二、三为半离、半震,故《象》曰“不足”。不足者,言离、震未全见也。后阅《易林·解之节》云:“左眇右盲。”节下兑为半离,故曰“眇”;二至五互大离,故曰“盲”。又《剥之萃》云:“两目失明。”亦以萃上兑,兑为半离,故曰“失明”。此《易林》解《履》“眇”之确诂也。又《易林·否之夬》云:“鸟飞跌跛。”夬上兑,兑半震而毁折,伏艮为鸟,故曰“鸟飞跌跛”。又《剥之萃》云:“胫足跛曳,不可以行。”萃上兑,兑亦半震,故曰“不可以行”。此《易林》解《履》“跛”之确诂也。皆与《象传》合,皆以半象也。而虞仲翔以离目不正,兑小为眇,忽又不用其半见之说。岂知《象》明曰“不足”,不足即半见也。

《泰·初九》拔茅茹象

此亦用对象。坤为品物,为庶物,为万物,见于《乾》、《坤》《彖传》。是坤有茅茹象,故《易林·剥之坤》云:“荻芝俱死。”以坤为荻芝,即茅茹也。《食货志》:“菜茹有畦。”《晋书·地理志》:“环庐种菜茹。”茹固有食义、连引义,而此则训为“菜茹”之“茹”,故下云“拔茅连茹”。焦循以茹字属下读,非。泰对否,下坤为茅茹,正与《易林》象合,故《否·初六》与此同词。否则用本象矣,否二至四艮,艮手为拔。而虞翻必本大过,以否中爻巽为茅。慎则慎矣,然坤之为茅茹,证之《彖传》、本经而皆合,舍近不取,必取与初甚远之互巽,恐非。至后儒以泰下乾,乾既言茅茹,疑乾亦有此象者,而苦求之,则不知《易》例矣。

《泰·九二》包荒用冯河不遐遗朋亡得尚于中行

自东汉人不知坤为河、为水象,解《泰·九二》爻词误与利涉大川同。虞云:“巟,巟、荒同字。大川也;变得正,体坎,坎为大川,为河,震为足,故用冯河。”按《尔雅》:“冯河,徒涉也。”《诗·小雅》:“不敢冯河。”《毛传》:“冯,陵也。”坤为河,二升五,正当坤水之中,故用以涉河,正所谓得尚于中行也。又《易林·需之泰》云:“弱水之西。”坤为水,坤柔,故曰“弱水”。又《坤之升》云:“冯河登山。”升二至上与泰体同,亦以涉河为训,河皆指坤。包巟为大川,亦指坤象。不遐遗者,言二五相距虽遐远,然二必升五,不以远而不升也。朋亡者,阴以阳为朋;亡者,往也,逃也。《列子》:“亡羊补牢。”《汉书·韩信传》:“何闻信亡,自追之。”皆以亡为逃,逃即往也。言阳往居五,而为阴朋;五中位,即尚于中行也。卦无坎象,虞氏必以巟为坎,以河为坎。岂知坎乃变后之象?见有之象,坤已为大川、为河矣,何必用未来之坎?一象之失传,其关系之巨若是。又虞氏误以兑二阳为朋,谓二、五上下,兑象不见,故朋亡。是不知《易》朋之确诂也。

《泰·六四》翩翩不富以其邻不戒以孚

翩翩为句。《易林》每以震为飞,四震体,故曰“翩翩”。不富为句。《易林·未济之颐》云:“ 啮啮,贫鬼相责。”是以坤为贫也。贫即不富。《象》曰失实,坤虚故失实,亦诂不富也。以,及也。邻谓五、上,言四及五上也。戒者,备也。孚,信也,感通也,即应与也。不戒以孚者,言四及五上皆有应与,不必戒备,自然孚于下也。孚于下,则二五相升降,无不当位也。自汉以来,因小畜有富以其邻之语,于是以不富以其邻五字连读,致《易》义晦涩不明。岂知以其邻意与下属也。虞翻以震东兑西为邻,而不释其义,以二五变、四体离释翩翩,皆曲说,不可从。

《泰·上六》城复于隍

虞氏谓否艮为城,今泰反否,乾坏为土,艮城不见,而体复象,故城复于隍也。此等谬解,进退无据,可谓误人之甚者矣。既以否艮为城,是用旁通也,是用对象也。但泰下乾变坤为土,尚可曰乾坏为土;否二三四正艮城也,胡云不见乎?若指本象,泰原无艮城,尚何待言?乃终又以本象泰三至上为解,三至上得复象,遂借以了城复于隍之义。凡虞说,初视之似密,实按之皆非。初学以其大师,为其说所纠缠而误入迷途者多矣,故不得不辨也。茲以《易林》证之,则此用覆象也。焦、京皆以复之“朋来无咎”为“崩来无咎”,因复震为反艮也,艮覆则山崩。又《易林·遁之解》云:“盈盛之门,高屋先覆。”则以解上震,震为反艮,艮为屋,艮倒则屋覆矣。在上,故曰“高屋先覆”。由是推《泰·上六》“城复于隍”,复、覆义通。《复》卦“反复其道”,《释文》云:“复本作覆。”又《诗·大雅》“陶复陶穴”,《说文》作覆,是其证。艮为城,艮倒则城覆矣。隍者,城下池。中爻兑泽象也。城覆,则城头正在泽中也。后儒但以泰极将否诂复字,谓城以隍土筑成,今城坏,复归于隍;不知城复即城坏,三至上为覆艮。复亦从象生,《易》无象外字也。

同人卦名

杭氏云:“先天乾,后天离,同位于南,故曰‘同人’。”《杂卦》曰:“同人,亲也。”同位故亲。按《左传》,《大有之乾》曰:“同复于父,敬如君所。”言离变乾,同位于南,故曰“复”曰“所”,即本先天为义。此先天乾南之首见于《左传》者。《九家》曰:“乾舍于离,同而为日。”荀爽曰:“乾舍于离,相与同居。”是皆以乾南释同人之义也。

《同人》利涉大川

欲解此经,须先明阴阳相须之理。《易林·乾》繇词不吉,以纯阳也;乾之坤亦不吉,以纯阴也。至泰、否则皆吉。盖《易》之道如电然,同性则相违,异性则相感。阳遇阳,阴遇阴则窒;阳遇阴,阴遇阳则通,是《易林》之定例也。由是推之,《易》凡言“利有攸往”者,皆阳遇阴也,如《大畜·九三》是也;凡言“征凶”者,阳遇阳也,如《大壮·初九》是也。惟阴亦然,革六二前遇三阳,故曰“征吉”,曰“行有嘉”;《小畜·六四》上承二阳,则曰“有孚”,阴遇阳则通也。《颐·六二》曰“征凶”,《六五》“不可涉”,阴遇阴则阻也。

同人之“利涉大川”,若以《易林》象推之,则大川者,乾也。《易林·蒙之乾》云:“海为水王。”是以乾为海水。又《剥之同人》云:“雄处弱水,雌在海滨。”雄处弱水,谓对象师二。雌在海滨谓同人,乾为海,二阴其中,故曰“雌在海滨”。又《九家易》于《蛊》卦“利涉大川”注云:“乾天为河。”据此以释《同人》之“利涉大川”,则乾为大川;利涉谓六二,阴遇阳则通,故云“利涉大川”也。至为明确也。

惟《易》之道,扶阳不扶阴。凡遇阴通之处,不尽谓吉,且恐其过盛以危阳。于《咸》之《六二》则曰“居吉”,于《遁》之《六二》则曰“执之用黄牛之革”,于《姤》之《初六》则曰“系于金柅,贞吉往凶”,皆惧其前进而阻之。故《彖传》释同人之利涉,则曰“乾行”也,纯用对象师。《师·九二》临坤水也,仍与其他之利涉大川指阳义同也。虞仲翔既不知乾为河水,又不思《彖传》用旁通,只好仍用其故技,使四变,再使上变,九五成坎,为乾行。清治汉《易》者多宗虞,更无他说矣,《易》说之失传益明矣。

《同人·九三》升其高陵

按《易林·困之无妄》云:“戴山崔嵬。”无妄互艮为戴,上乾为山,故曰“戴山”。又《大有之乾》云:“南山大行。”乾为南,为山,故曰“南山”。又《巽之姤》云:“高阜山陵。”姤重乾,故曰“阜”,曰“陵”。是《易林》以乾为陵也。《同人·九三》云:“升其高陵。”乾为山,在上,故曰“升其高陵”。是《易》原以乾为山陵也。三阳,乾又纯阳,阳遇阳则阻,故下曰“三岁不兴”,言三利往之难也。虞仲翔以伏震为陵,震为反艮,象亦有本。惟即三岁不兴之言观之,《易》确以乾为陵,故三不利往也,阳遇阳也。

《谦·初六》谦谦君子用涉大川吉

艮为君子,艮在下,谦矣。初又在艮之下,故曰“谦谦君子”。经既曰君子,统艮全体言也;用涉大川吉,亦指艮也。盖谦卦以三为主,犹师以二,豫以四,比以五为主也,故六爻爻词皆与主爻有关。荀爽不知坤为大川,仍以坎为大川,谓初可用涉。岂知坎陷不能涉,初无应与不能涉;初阴,二亦阴,阴遇阴则窒,尤不能涉。用涉大川者,统艮卦言。艮三涉四成豫,涉五成比,得位而往有功,故吉。谓艮涉坤水,非初涉坎水。初涉坎而吉,《易》无此例也。

《谦·九三》劳谦君子

三互坎,坎为劳卦,故曰“劳谦”。是《易》明用互也。而王弼解《易》,竟不用互。钟会因倡言《易》无互卦,以迎合世人解缚去滞、避难就易之心理,至宋遂成为风气。朱子明知之,而亦不敢言,皆滥觞于弼也。

《谦·六五》不富句以其邻利用侵伐

《谦·六五》云:“不富以其邻。”自汉以来皆相连为句,与《泰·六四》同,致经义愈晦,解索愈难。岂知《易林》每以坤为贫,贫即不富。六五坤体,坤虚,故曰“不富”。自为句也。以其邻,义与下属。邻者四、上。言五率四、上势众,三用以侵伐,则无不利也。

《豫·大象》殷荐之上帝以配祖考说

上帝指震,帝出乎震也。《易林》每用震为帝,其多不可胜指。若祖,则互艮也。《小过·六二》云:“遇其祖。”是经原以艮为相。故《象》本之,《易林》本之。详解见卷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