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隋、唐时代,有三种学风:第一是佛学,第二是文艺,第三是儒术。此三种学风中,以一、二两种所出人才最多,成绩最大,而儒术反瞠乎其后。推究其原因,佛学与文艺皆以时代的趋势及政府的提倡,所以特别发达,而儒术则因政府教育政策束缚过甚,所以反形退化了。
佛学自魏、晋以来,已为中土人士所欢迎,潮流所趋,奔腾澎湃,不可遏抑。中经中外信徒费三百年运动之力,尽量输入国内,上下相习,靡然从风,所以到了隋朝,民间佛经多于六经数十倍。隋亡唐兴,研究佛学的接踵而起,因此佛学界上再进一步,由灌输时期而达于译著与组织时期。且在六朝时代,传导佛学的多为外国学者;到了隋、唐,著名学者尽属国人,所有佛家各宗各派,皆于此时期先后成立,而佛学之在隋、唐可谓大放异彩。
长安大雁塔
六朝时代,士气虽极颓废,思想虽不统一,而艺术的文学确较前代为发达。经三百余年的流行,到了隋、唐则更加进步。且隋、唐之科举取士制度,于文艺之提倡,尤有帮助。隋朝以进士科取士,唐朝科目虽多,所重仍在进士一科。进士科考试诗赋及时务策,没有经术的制限,其个人的聪明才智得以自由发展,且由进士出身者在社会上比较有名誉;故当时学子莫不趋赴于进士一途。因此之故,凡打算求仕进的人们,莫不致力于诗赋及时务策。思路既辟,天才大启,既得政府的提倡,又受社会的激励,一倡百和,演为学风。且当时国力既富,在经济方面亦足以培养各种艺术人才,此唐代文艺所以特陈伟观。
至于儒家学术之在当时,则觉寂寞多了。隋朝二帝皆不重儒术。唐朝政府初年虽然极力提倡学校教育与儒术,但不再传之后莫不趋赴于科举了,科举特重进士科,此科既不考试经术,志在进士的人们自然不肯诵习。其次则为明经科,此科虽试经术,而出题范围又只限于《五经正义》。[1]国家既指定几种书籍、几人学说,强国人以必学,从事这一途的人们自无自由选择的余地。且考试时又有“墨义”及“帖经”等方式,一般学子平日多半研究括帖,忽略实学,于是“死记经文,默诵注疏”,成为当时特有的教育。限制这样的死,束缚这样的严,聪明才智之士自然群趋于文艺与佛学两途,在儒术方面求生存的大半皆凡品,则儒术怎样有成绩。所以隋、唐三百多年,对于儒家思想稍有所发挥的,只有王通及韩、李二三人,而陆、孔辈不过记问的学者而已;这种记问的学者亦难与汉、魏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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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唐会要·贡举下》:“贞观二年,国子祭酒孔颖达,撰《五经义疏》一百七十卷,名曰《义赞》。有诏改为《五经正义》。大学博士马嘉运每掎摭之,有诏更令详章。未就而卒。永徽四年,太常长孙无忌、左仆射张行成、侍中高季辅及国子监官司先受诏修改《五经正义》。至是功毕,进之,诏颁于天下,每年明经依此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