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中学为主西学为辅的思潮

时势逼迫至此,不得不变法了。要变法不得不兴学;要兴学不得不接收西方的文化。但中国民族是历史的民族,最富于保守性,且历来以文化自夸的民族,今日因外力的关系,一旦“舍己而芸人”,绝非他们所能甘心。既不能完全舍己而芸人,又不得不舍己以芸人,在此思想冲突之中,于是产生了一种调和思想。调和的结果,就是中西并取:对于西方文化,只可接收其科学,接收其技术,接收其法度;对于己国文化,仍当保守其礼教,保守其伦常,保守其风俗。换一句话说,他们所接收的只是西方物质文明,对于自己的精神生活,大家一致保守,不肯失坠。思想的趋势既然如此,所以在当时演成一句口号:“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本期的教育思潮亦是这八个字。这种思潮,在本期十六年中,勿论新进知识分子或官僚阶级,大体上全是一致的,虽从分析方面看各有主张。我们勿妨引出几位有力者的主张,以资证实。

光绪二十二年,孙家鼐在《议复开办京师大学堂折子》上说:

中国五千年以来,圣神相继,政教昌明,决不能效日本之舍己芸人,尽弃其学而学西法。今中国京师创立大学堂,自应以中学为主,西学为辅;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中学有未备者以西学补之,中学有失传者以西学还之;以中学包罗西学,不能以西学凌驾中学。此是立学宗旨,日后分科设教,及推广各省,一切均应抱定此意,千变万化,语不离宗。(《皇朝道咸同光奏议》卷七《变法类》)

光绪二十四年张之洞所著《劝学篇》内也有这样两段话:

今欲强中国,有中学,则不得不讲西学。然不先以中学固其根柢,端其识趣,则强者为乱首,弱者为人奴,其祸更烈于不通西学者矣。(《内篇·循序第七》)

中学为内学,西学为外学,中学治身心,西学应世事,不必尽索之于经文,亦必无悖于经文。(《外篇·会通第十三》)

光绪二十四年清廷所颁“定国是”一诏也有同样的话:

嗣后中外大小臣工,自王公以及士庶,各宜努力向上,发愤为雄。以圣贤义理之学植其根本,又须博采西学之切于时务者,实力讲求,以救空疏迂谬之弊。(《戊戌政变记》卷一)

光绪二十四年梁启超代拟《京师大学章程》内中也说过:

中国学人之大弊,治中学者则绝口不言西学,治西学者亦绝口不言中学;此两学所以终不能合,徒互相诟病,若水火不相入也。夫中学体也,西学用也,二者相需,缺一不可。体用不备,安能成才。且既不讲义理,绝无根柢,则浮慕西学,必无心得,只增习气。前者各学堂之不能成就人才,其弊皆由于此。(《近代中学教育史料》第一册)

光绪二十九年张百熙等在《奏定学堂章程》原奏上说:

至于立学宗旨,勿论何等学堂,均以忠孝为本,以中国经史之学为基,俾学生心术壹归于纯正,而后以西学沦其知识,练其艺能,务期他日成材,各适实用,以仰副国家造就通才,慎防流弊之意。(《奏定学堂章程》)

张百熙书法扇面

我们由上面几段话看来,可知“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八个字在当时的势力;由此八个字更可以推知当时新教育的精神了。这种思潮直到民国初年,尚有很大的势力。

第二节 教育宗旨

有了某种教育思潮才能产生某种教育,而教育宗旨又是某种教育产生之后才以文字确定——此是本期新教育的特性。在光绪二十八年以前,本期尚无确定的教育宗旨。到光绪二十九年,颁布《奏定学堂章程》,才以“忠孝”二字为宗旨。在学务纲要上说:

京外大小文武各学堂,均应钦遵谕旨,以端正趋向,造就通才为宗旨。

此次遵旨修改各学堂章程,以忠孝为敷教之本,以礼法为训俗之方,以练习艺能为致用治生之具。

内中所谓“端正趋向”,所谓“礼法”,皆是射着“忠孝”二字说的。就我们前节所引原奏“至于立学宗旨,无论何等学堂,均以忠孝为本,以中国经史之学为基”一语看来,更知忠孝二字是他们立学的宗旨。

但此种宗旨,在当时只是附带提及,且忠孝二字含义太泛,包括不全,未能尽合于当时的需要。到了光绪三十二年学部正式规定明确的教育宗旨,由政府颁示全国。此时所定的教育宗旨,分二类五条:第一类为“忠君”、“尊孔”二条,第二类为“尚公”、“尚武”、“尚实”三条。前二条,他们以为是:“中国政教之所固有,而亟宜发明以拒异说者”;后三条,他们以为是“中国民质之所最缺,而亟宜针砭以图振起者”。这五条十字的宗旨,仍是“中体西用”的教育思想,不过比较具体罢了。

本章参考书略同前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