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守约”篇首先强调儒学已出现危机,因其“博而寡要,劳而少功”,逐渐形成了中学繁难无用的说法。而想要拯救儒学,作者提出“守约”之法,也就是学习各门中学要掌握要领。十五岁以前记诵《孝经》、四书五经之正文,此后整合学习中学各门,再之后讲求时政、研习西法。学问分专门著述之学和学堂教人之学。前者求博求精,能者为之即可;后者贵在举要致用,人人必须了解。而所谓举要致用,具体来说,经学大义应根据明例、要旨、图表、会通、解纷、阙疑、流别七点分类寻求,择其关键之处取之。解经之书则应根据韩昌黎提要钩元之法加以编纂、讲解。此外,史学考治乱典制、诸子知取舍、理学看学案、词章读有实事者、政治书读近今者、地理考今日有用者、算学各随所习之事学之、小学但通大旨大例等,都是作者分门提出的通今致用、举要守约之法。

值得注意的是,张之洞“以约存博”的守约之法,对于当下学习国学也有很深的启发意义。

儒术危矣[1]!以言乎迩,我不可不鉴于日本;以言乎远,我不可不鉴于战国。昔战国之际,儒术几为异学诸家所轧[2],吾读司马谈之《论六家要指》而得其故焉[3],其说曰:“儒家者流,博而寡要,劳而少功。”何以寡要少功?由于有博无约。如此之儒,止可列为九流之一耳,焉得为圣?焉得为贤?老诟儒曰[4]:“绝学无忧[5]。”又以孔子说十二经为大谩[6]。墨诟儒曰:“累寿不能尽其学[7]。”墨子又教其门人公尚过不读书。法诟儒曰:“藏书策,修文学,用之则国乱。”韩非子语。大率诸子所操之术,皆以便捷放纵,投世人之所好,而以繁难无用诬儒家,故学者乐闻而多归之。

【注释】

[1]儒术:儒家的道术。

[2]轧(yà):排挤。

[3]司马谈(前?—前110):司马迁之父。武帝时任太史令,论著阴阳、儒、墨、名、法、道六家要旨,而崇尚道家,认为道家“立俗施事,无所不宜”(《史记·太史公自序》)。

[4]老诟儒:老、庄批评儒家。诟,詈骂。下文“墨诟儒”,墨子批评儒家;“法诟儒”,韩非子批评儒家。

[5]绝学无忧:弃绝学问学业,就不会产生忧愁。语出《老子》。

[6]孔子说十二经:《庄子·天道》:“(孔丘)于是十二经以说。”十二经,儒家的十二部经典。说法不一。唐开成刻石国子学,以《易》《诗》《书》《礼记》《周礼》《仪礼》《左传》《公羊》《谷梁》《孝经》《论语》《尔雅》为十二经。亦有其他说法。大谩:极漫,漫无边际。谩,通“漫”。《庄子·天道》:“老聃中其说。曰:‘太谩,愿闻其要。'”大,通“太”。

[7]累寿:加大寿命。累,重叠。语出《墨子》。

【译文】

儒家的道术危险啊!就近而言,我们不能不借鉴日本;就远而言,我们不能不借鉴战国。过去战国的时候,儒家的道术几乎被异学诸家所排挤掉,我读司马谈的《论六家要指》找到了儒术被排挤的原因。司马谈说:“儒家这一学术流派,学识丰富但不得要领,花费力气但功效微小。”为什么不得要领且功效微小呢?因为知识广博却没有要领。像这样的儒学,只能列为各学术流派之一,怎能成为圣人之学?怎能成为贤良之学?老、庄批评儒家说:“弃绝学问学业就不会产生忧愁。”又认为孔子讲说十二部儒家经典漫无边际。墨子批评儒家说:“加大寿命也不能穷尽儒家学问。”墨子又教导他的门人公尚过不要读书。韩非子批评儒家说:“收藏书籍,修习文学,运用它们就会国家混乱。”韩非子的话。大概就是诸子所具有的学术思想,都因为便捷放纵,迎合世人的喜好,而以繁杂困难毫无用处诬蔑儒家,所以求学之人喜欢听诸子的思想并多有认同。

夫先博后约,孔孟之教所同。而处今日之世变,则当以孟子守约施博之说通之[1]。且孔门所谓“博”,非今日所谓“博”也。孔孟之时,经籍无多,人执一业,可以成名;官习一事,可以致用。故其博易言也。今日四部之书汗牛充栋,老死不能遍观而尽识。即以经而论,古言古义,隐奥难明,讹舛莫定,后师、群儒之说解纷纭百出,大率有确解定论者,不过什五而已[2]。

【注释】

[1]守约:掌握要领。施博:推及其他。《孟子·尽心下》:“守约而施博者,善道也。”

[2]什五:十分之五。

【译文】

先广博后简约,是孔孟之教所认同的。但处在今日世事变化之际,就应当以孟子所说的掌握要领进而推及其他来进行贯通。况且儒家所说的“博”,并非今日所说的“博”。孔子、孟子的时代,经书典籍不多,人们掌握一种技能,可以成就功名;官员学习一种本领,可以付诸实用。所以当时“博”很容易说。今日四部之书,汗牛充栋,即使到老死也不能全部阅览并穷尽认识。就以经书来论说,古字古意,隐讳深奥而难以明悉,讹误错乱不能确定,后来的经师、群儒对儒家经典的解说众说纷纭,大概有确切解释和定论的,不超过一半罢了。

沧海横流,外侮洊至[1],不讲新学则势不行;兼讲旧学则力不给。再历数年,苦其难而不知其益,则儒益为人所贱。圣教儒书寖微寖灭[2],虽无嬴秦坑焚之祸,亦必有梁元文武道尽之忧[3]。此可为大惧者矣!尤可患者,今日无志之士,本不悦学,离经畔道者,尤不悦中学,因倡为中学繁难无用之说,设淫辞而助之攻[4],于是乐其便而和之者益众,殆欲立废中学而后快。是惟设一易简之策以救之,庶可以间执雠中学者之口[5],而解畏难不学者之惑。

【注释】

[1]洊(jiàn):再,一次又一次。

[2]寖(jìn)微寖灭:逐渐衰微,逐渐消亡。寖,逐渐。

[3]梁元:即梁元帝梁武帝第七子,名绎。初封湘东王,侯景作乱,命王僧辩讨平之,遂即帝位于江陵。时州郡大半入魏,地狭民稀,国势衰弱,在位三年,卒为西魏所灭,被杀。文武道尽:梁元帝萧绎喜读书。西魏兵至,犹讲《老子》于龙光殿,百官戎服以听,城陷,焚图书十四万卷。叹曰:“读书万卷,尚有今日!”文武道尽指此。

[4]淫辞:浮夸失实的言辞。

[5]间:间隔,引申为堵塞。执雠:结成仇怨。

【译文】

时局动荡不安,外辱一次又一次到来,不讲求新学则不符合时势发展;同时讲求旧学则精力不够。再经过数年,苦于儒学艰深不知道它的好处,那么儒学更加被人轻贱。儒家礼教和圣贤经典就会逐渐衰微消亡,即使没有秦始皇焚书坑儒的祸患,也必定有梁元帝文武道尽的忧虑。这可以说是最让人害怕的了!尤其令人担忧的是,今日没有志向的人,本来就不喜欢学习,离经叛道的人,尤其不喜欢中国固有的学问,因此倡言说中国学问繁难无用,还用浮夸失实的言辞进一步攻击,于是喜欢其说便利而随声应和的人越来越多,大概想要立刻废弃中学才痛快。所以只有想出一个简略容易的办法来挽救儒学,才可以堵上那些对中学仇视的人的嘴,解决那些畏惧困难不学儒学之人的疑惑。

今欲存中学,必自守约始,守约必自破除门面始。爰举中学各门求约之法[1],条列于后,损之又损,义主救世[2],以致用当务为贵[3],不以殚见洽闻为贤[4]。十五岁以前,诵《孝经》、“四书”、“五经”正文[5],随文解义,并读史略、天文、地理、歌括、图式诸书[6],及汉、唐、宋人明白晓畅文字有益于今日行文者[7]。自十五岁始,以左方之法求之[8],统经史、诸子、理学、政治、地理、小学各门[9],美质五年可通[10],中材十年可了[11]。若有学堂专师,或依此纂成学堂专书,中材亦五年可了,而以其间兼习西文。过此以往,专力讲求时政,广究西法。其有好古研精、不骛功名之士,愿为专门之学者,此五年以后,博观深造,任自为之。然百人入学,必有三、五人愿为专门者,是为以约存博[12],与子夏所谓“博学近思”[13],荀子所谓“以浅持博”,亦有合焉。大抵有专门著述之学,有学堂教人之学。专门之书,求博求精,无有底止,能者为之,不必人人为之也。学堂之书,但贵举要切用,有限有程[14],人人能解,且限定人人必解者也。西人天文、格致[15],一切学术皆分专门学堂与普通学堂为两事。将来入官用世之人[16],皆通晓中学大略之人[17]。书种既存[18],终有萌蘖滋长之日[19],吾学吾书,庶几其不亡乎!

【注释】

[1]爰:于是。

[2]义主:大意是主张。

[3]致用:尽其所用。当务:当前应作之事。

[4]殚见洽闻:见多识广,知识渊博。班固《西都赋》:“元元本本,殚见洽闻。”张铣注:“殚,尽也;洽,遍也。”

[5]《孝经》:宣扬孝道和孝治思想的儒家经典。有今文、古文两本。今通行的《十三经注疏》本,用唐玄宗注和宋邢昺疏。

[6]歌括:即“歌诀”。

[7]行文:官署间的文书往还,谓之“行文”。

[8]左方之法:后面的方法。左方,左面,后面。古代汉文下行,先右后左,故称。

[9]理学:指宋、明儒家哲学思想。宋儒附会经义而说天人性命之理,故谓“理学”。小学:文字训诂之学的专称。隋、唐以后,小学类的书籍分为训诂学、文字学、音韵学三类。

[10]美质:天赋聪颖的人。

[11]中材:具有中等才能的人。了:明白。

[12]存:保全,引申为达到。

[13]子夏:卜商(前507—前400),字子夏,春秋卫人,孔子弟子。长于文学,相传曾讲学于西河,序《诗》传《易》,为魏文侯师。博学近思:《论语·子张》:“子夏曰:‘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近思,谓就习知易见的事物加以思考。

[14]有限有程:有规定的范围,有进行的程序。

[15]格致:格物致知(语出《大学》)的简称。谓穷究事物的原理而获得知识。清末对西方传入的声、光、电、化等自然科学统称为“格致学”。

[16]用世:见用于世,为世所用。

[17]大略:大概,大要。

[18]书种:世代相承的读书人,犹言读书种子。省作“书种”。

[19]萌蘖(niè):生出旁芽。蘖,老枝旁出的新芽。

【译文】

现在想要保存中学,必须从掌握要领开始,掌握要领必须从破除门面开始。于是列举中学各门追求要领的方法,逐条列在后面,减之又减,大意是主张挽救时局,以尽其所用应对当前之事为目的,不以见多识广、知识渊博为目的。十五岁以前,诵读《孝经》、“四书”、“五经”的正文,依据文章中的话来了解文章的意思,同时阅读史略、天文、地理、歌诀、图式各类书籍,以及有利于今日官署间文书往还的汉、唐、宋人容易理解且流畅的文字。从十五岁开始,以后面的方法追求要领,整合经史、诸子、理学、政治、地理、小学各门,天赋聪颖的人五年就可以通晓,具有中等才能的人十年可以明白。如果有学堂专门的老师,或者据此编纂为学堂专门的教科书,中等才能的人五年也可以明白,而且学习期间同时学习西文。从此以后,专心竭力讲求时政,广泛研究西法。其中有爱好古学研究精深、不追求功名的求学之士,愿意探索专门学问的,这五年以后,广泛阅读深入研究,任其发展。然而百人入学,必定有三五个人愿意研究专门之学,这就是以约保存博,与子夏所说的广泛地学习,就当前的事物进行思考,荀子所说的把握关键的,掌握全局,也有契合之处。大概有专门著述的学问,有学堂教人的学问。专门学问的书籍,追求广博精深,没有止境,有才能的人研究,不必人人研究。学堂的书籍,注重抓住要领切近致用,有规定的范围和进行的程序,人人能了解,并且限定在人人必须了解。西方天文学、格致学,一切学术都分专门学堂和普通学堂为两种。将来进入仕途为世所用的人,都是通晓中学大要的人。读书种子既然存在,终有萌芽滋长的时日,我们儒家的学问和书籍,大概就不会灭亡了。

一经学通大义[1]。切于治身心、治天下者谓之大义。凡大义,必明白平易,若荒唐险怪者,乃异端,非大义也。《易》之大义,阴阳消长[2]; 《书》之大义[3],知人安民;《诗》之大义[4],将顺其美,匡救其恶;《诗谱》序[5]:“论功颂德,所以将顺其美;刺过讥失,所以匡救其恶。”《春秋》大义[6],明王道,诛乱贼;《礼》之大义[7],亲亲、尊尊、贤贤[8]; 《周礼》大义[9],治国、治官、治民,三事相维[10]。太宰建邦之六典[11]:治典[12], ——经邦国、治官府、纪万民,其余教典、礼典、政典、刑典、事典[13],皆国、官、民三义并举,盖官为国与民之枢纽,官不治,则国、民交受其害,此为《周礼》一经专有之义。故汉名《周官经》,唐名《周官礼》。此总括全经之大义也。如“十翼”之说《易》[14], 《论》《孟》《左传》之说《书》,大、小序之说《诗》[15], 《孟子》之说《春秋》, 《戴记》之说《仪礼》[16],皆所谓大义也。欲有要而无劳,约有七端:一明例,谓全书之义例[17]; 《毛诗》以训诂音韵为一要事[18]。熟于《诗》之音训,则诸经之音训皆可隅反[19]。一要指,谓今日尤切用者,每一经少则数十事,多则百余事。一图表。诸经图表皆以国朝人为善[20]。谱与表同[21]。一会通[22],谓本经与群经贯通之义。一解纷[23],谓先儒异义各有依据者,择其较长一说主之[24],不必再考,免耗日力。大率国朝人说而后出者较长。一阙疑[25],谓隐奥难明、碎义不急者[26],置之不考。一流别[27],谓本经授受之源流[28],古今经师之家法[29]。考其最著而今日有书者。以上七事,分类求之,批郤导窾[30],事半功倍。大率群经以国朝经师之说为主;《易》则程传与古说兼取[31];并不相妨。《论》《孟》《学》《庸》以朱注为主[32],参以国朝经师之说;《易》止读程传及孙星衍周易集解》[33];孙书兼采汉人说及王弼注[34]。《书》止读孙星衍《尚书今古文注疏》; 《诗》止读陈奂《毛诗传疏》[35]; 《春秋左传》止读顾栋高春秋大事表》[36]; 《春秋公羊传》止读孔广森《公羊通义》[37];国朝人讲《公羊》者,惟此书立言矜慎,尚无流弊。《春秋谷梁传》止读钟文烝《谷梁补注》[38]; 《仪礼》止读胡培翚《仪礼正义》[39]; 《周礼》止读孙诒让《周礼正义》[40];已刊未毕。《礼记》止读朱彬《礼记训纂》[41];钦定《七经传说义疏》[42],皆学者所当读,故不备举。《论》《孟》除朱注外,《论语》有刘宝楠论语正义》[43], 《孟子》有焦循《孟子正义》[44],可资考证古说,惟义理仍以朱注为主;《孝经》即读通行注本,不必考辨;《尔雅》止读郝懿行《尔雅义疏》[45]; 《五经总义》止读陈澧《东塾读书记》、王文简引之《经义述闻》[46]; 《说文》止读王筠《说文句读》[47]。兼采段、严、桂、钮诸家[48],明白详慎,段注《说文》太繁而奥,俟专门者治之。以上所举诸书,卷帙已不为少,全读全解亦须五年,宜就此数书中择其要义,先讲明之,用韩昌黎提要钩元之法[49],就元本加以钩乙标识[50]。但看其定论,其引征、辨驳之说,不必措意。若照前说七端,节录纂集以成一书,皆采旧说,不参臆说一语,小经不过一卷,大经不过二卷,尤便学者。此为学堂说经义之书,不必章释句解,亦不必录本经全文。盖十五岁以前,诸经全文已读,文义大端已解矣。师以是讲,徒以是习,期以一年或一年半毕之。如此治经,浅而不谬,简而不陋,即或废于半涂[51],亦不至全无一得。有经义千余条以开其性识,养其本根[52],则终身可无离经畔道之患。总之,必先尽破经生著述之门面,方肯为之,然已非村塾学究、科举时流之所能矣[53]。

【注释】

[1]大义:正道,大谊。

[2]阴阳消长:《易》主要通过象征天地风雷水火山泽八种自然现象的八卦形式,推测自然和人事的变化;以阴阳二气的交感作用为产生万物的本源。

[3]《书》:《尚书》的简称,是我国现存最古的典章文献的汇编,儒家列为经典之一。其中保存了商及西周的一些重要史料。

[4]《诗》:即《诗经》,我国最早的诗歌总集。先秦称为《诗》,汉尊为经典,始称《诗经》。共收西周初至春秋中叶的民歌和朝庙乐章三百零五篇。

[5]《诗谱》:汉郑玄作。

[6]《春秋》:为编年体史书,相传孔子据鲁史修订而成。所记起鲁隐公元年,迄鲁哀公十四年,凡十二公,二百四十二年。叙事简练,旧称它“字寓褒贬”。

[7]《礼》:儒家经典《周礼》《仪礼》《礼记》的合称。汉初所谓《礼》,指十七篇之《仪礼》,又称《礼经》;合记而言,称《礼记》。后专称四十九篇之记为《礼记》,十七篇之《礼经》为《仪礼》,又以《周官经》为《周礼》,合称“三礼”。汉郑玄兼注“三礼”。

[8]贤贤:尊重德才兼备的人。前一“贤”字,用为动词。

[9]《周礼》:原名《周官》,也称《周官经》。西汉末列为经而属于礼,故有《周礼》之名。分《天官》《地官》《春官》《夏官》《秋官》《冬官》六篇。

[10]相维:互相联系。维,系,连结。

[11]太宰:又名“大宰”,官名。相传殷始置大宰,周亦名冢宰,为天官之长。《周礼·天官·大宰》:“大宰之职,掌建邦之六典,以佐王治邦国。”六典:《周礼·天官·冢宰第一》:“大宰之职,掌建邦之六典。”六典为治典、教典、礼典、政典、刑典、事典。

[12]治典:治国的法典。《周礼·天官·大宰》:“一曰治典,以经邦国,以治官府,以纪万民。”

[13]教典:教育的法典。《周礼·天官·大宰》:“二曰教典,以安邦国,以教官府,以扰万民。”礼典:礼法。《周礼·天官·大宰》:“三曰礼典,以和邦国,以统百官,以谐万民。”统,综理,总领。政典:治国的典章法制。《周礼·天官·大宰》:“四曰政典,以平邦国,以正百官,以均万民。”刑典:刑法,法典。《周礼·天官·大宰》:“五曰刑典,以诘邦国,以刑百官,以纠万民。”事典:治事的法规。《周礼·天官·大宰》:“六曰事典,以富邦国,以任百官,以生万民。”

[14]十翼:《易》的《上彖》《下彖》《上象》《下象》《上系》《下系》《文言》《说卦》《序卦》《杂卦》称为十翼。

[15]大、小序:《毛诗》各篇之前,解释此诗主题者为小序。在首篇《关雎》之前,概论全书者为大序。诗序的作者,郑玄《诗谱》说:“大序为子夏作,小序子夏、毛公合作。”

[16]《戴记》:指《小戴礼记》,即今本《礼记》。小戴指戴圣,大戴指戴德。均为汉梁人。德与侄圣同师后仓学《礼》,德删《礼记》为八十五篇,称《大戴礼记》;圣又删为四十九篇,称《小戴礼记》。《仪礼》:春秋、战国时代一部分礼制的汇编。古只称《礼》,对记言则曰《礼经》,合记言则曰《礼记》。自西晋初,以戴圣四十九篇称《礼记》。因称《礼经》为《仪礼》。

[17]义例:著书的主旨和体例。

[18]《毛诗》:即《诗经》。以其书为毛公所传,故称《毛诗》。毛公当指大毛公毛亨,西汉鲁人。

[19]隅反:犹类推。物有四隅,故举一隅则可知三隅。隅,方角。

[20]国朝:本朝。

[21]谱与表同:谱、表,亦合称谱表,即按事物类别编成的表册。如年谱、年表、史谱、史表等。

[22]会通:会合变通。

[23]解纷:排解纷乱,理出头绪。

[24]说:解释,解说,犹“疏”。

[25]阙疑:对疑难未解者不妄加评论。阙,同“缺”。

[26]碎义:枝节微末之义。不急:不急需。

[27]流别:流派。

[28]本经:最早的经书。授受:给予和接受,犹交接。

[29]经师:讲授经书的教师。家法:汉初儒生传授经学,都由口授,各有一家之学。师所传授,弟子一字不能改变,界限甚严,称为家法。

[30]批郤(xì)导窾(kuǎn):从骨头接合处批开,无骨处则就势分解。比喻善于从关键处入手,顺利解决问题。批,击。郤,通“隙”,空隙。窾,骨节空处。《庄子·养生主》:“批大郤,导大窾。”郭象注:“有际之处,因而批之令离,节解窾空,就导令殊。”

[31]程传:指程颐的著作《易传》。

[32]《论》《孟》《学》《庸》:《论语》《孟子》《大学》《中庸》的简称。朱注:指朱熹四书章句集注》。

[33]孙星衍(1753—1818):清经学家。撰有《尚书今古文注疏》《周易集解》《寰宇访碑录》等书。

[34]王弼(226—249):三国魏玄学家。著有《周易注》《周易略例》《老子注》《老子指略》等书。

[35]陈奂(1786—1863):清经学家。治《毛诗》,撰有《诗毛氏传疏》。另有《毛诗说》《毛诗音》等。

[36]顾栋高(1679—1759):编有《春秋大事表》五十卷、舆图一卷,附录一卷,将春秋列国史事、天文历法、世系官制、疆域地理等列表说明。另有《大儒粹语》等。

[37]孔广森(1752—1786):清经学家、音韵学家、数学家。山东曲阜人,戴震弟子。撰《春秋公羊通义》,不专主今文经学,采集汉、晋以来注释《春秋》之书,兼取《左传》《谷梁传》,凡是经义“通于公羊”的,都予著录。

[38]《春秋谷梁传》:省称《谷梁传》。战国谷梁赤撰。内容以释《春秋经》的义例,与《公羊》《左传》合称“《春秋》三传”。钟文烝(zhēnɡ):清嘉善人。学问博洽,通小学。治郑氏三礼和《春秋》,著《谷梁补注》。

[39]胡培翚(huī,1782—1849):曾任内阁中书、户部主事。传祖匡衷之学,长于《礼》,以为唐贾公彦疏解《仪礼》,多有失误,乃积四十余年从事《仪礼正义》的撰述,未成而卒,由其弟子杨大堉续成。该书包罗古今,兼列异同,基本上申明郑玄注,但也有订正郑注之处。

[40]孙诒让(1848—1908):清经学家、文字学家。总结旧说,撰《周礼正义》,是解释《周礼》较备之书。另有《墨子闲诂》《契文举例》《尚书骈枝》等书。

[41]朱彬:清宝应人,乾隆举人。从事经传训诂、声音文字之学,著有《经传考证》《礼记训纂》等书。

[42]七经:清康熙《御纂七经》以《易》《书》《诗》《春秋》、三礼(《周礼》《仪礼》《礼记》)为七经。

[43]刘宝楠(1791—1855):曾任直隶文安(今属河北)知县。其治《论语》,以为宋代邢昺疏解《论语》颇多芜陋,于是杂采各家之说,并吸取清代学者考订训释的成果,撰《论语正义》,由其子恭冕续成。

[44]焦循(1763—1820):清哲学家、数学家、戏曲理论家。著作有《里堂学算记》《易章句》《易通释》《孟子正义》《剧说》《花部农谭》《雕菰集》等。

[45]《尔雅》:我国最早解释词义的专著。由汉初学者缀辑周、汉诸书旧文,递相增益而成。今本十九篇。为考证词义和古代名物的重要资料。后世经学家常用以解说儒家经义,至唐文宗时,遂为“十三经”之一。郝懿行(1755—1823):清经学家、训诂学家。长于名物训诂考据之学,于《尔雅》用力最久。撰《尔雅义疏》《山海经笺疏》,援引各书,考释名物,订正讹谬。

[46]陈澧(1810—1882):清学者、文学家。治经不为汉、宋门户所限,广涉天文、地理、乐律、音韵、算术等学。著有《东塾读书记》《声律通考》《切韵考》等书。王文简(1766—1834):清训诂学家。继承其父念孙音韵训诂之学,世称高邮王氏父子。著有《经传释词》《经义述闻》等,是研究训诂的重要参考书。

[47]《说文》:即《说文解字》。文字学书,东汉许慎撰。本文十四卷,又叙目一卷。收字九千三百五十三,又重文一千一百六十三。按文字形体及偏旁构造,分列五百四十部,首创部首编排法。是我国第一部系统地分析字形和考究字源的字书,也是世界最古的字书之一。王筠(1784—1854):清文字学家,山东安丘人,道光举人。在《说文》研究上,综合分析诸家之说,为后人指示门径。著有《说文句读》《说文释例》《说文系传校录》《文字蒙求》等。

[48]段、严、桂、钮:段玉裁(1735—1815),清文字训诂学家、经学家,江苏金坛人,著《说文解字注》,为研究文字训诂学的重要参考书。严可均(1762—1843),清文字学家。撰有《说文声类》《说文校议》。桂馥(1736—1805),清文字训诂学家。取《说文解字》与古代诸经典文义相参校,撰《说文义证》五十卷。钮树玉(1760—1827),清文字训诂学家。著有《说文新附字考》《续考》《说文解字校录》《段氏说文注订》。

[49]韩昌黎:韩愈。提要钩元之法:举出重点、探索精微的方法。韩愈《进学解》:“记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钩其玄。”元,同“玄”,清代避康熙帝玄烨讳,改“玄”作“元”。

[50]元本:根本,首脑。钩乙标识:钩乙,画上“乙”字形状的符号。旧时读书用以标志暂时停止的地方。标识,即“标志”,作记号。

[51]半涂:半途。

[52]本根:草木的根茎,比喻事物的根基。

[53]时流:犹时人。

【译文】

一经学通大义。贴近修身诚意、治理天下的称为大义。凡是大义,必须浅近易懂。如果荒唐怪异,就是异端,并非大义。《易》的大义,是通过天地风雷水火山泽八种自然变化的八卦形式推测自然和人事变化,以阴阳二气的交感作用为产生万物的本源;《尚书》的大义,是能体察人的品行并使百姓安居乐业;《诗经》的大义,是顺势成全美德、美事,纠正过失;《诗谱》序言说:“论说功劳颂扬德行,因此顺势成全美德、美事;讽刺错误讥讽过失,因此匡救恶行。”《春秋》的大义,是彰明圣王之道,诛灭乱臣贼子;《礼》的大义,是爱自己的亲属,尊敬应该尊敬的人,尊重德才兼备的人;《周礼》的大义,是治理国家、治理官员、治理百姓,三件事互相联系。太宰掌管建立国家的六典:治典,——管理国家、治理官府、规范百姓,其余为教典、礼典、政典、刑典、事典,都是国家、官府、百姓三义并列,大概官员为国家和百姓之间的枢纽,如果官员治理不好,那么国家和百姓都要被其所害,这是《周礼》特有的大义。所以汉代称为《周官经》,唐代称为《周官礼》。以上总括了全部经书的大义。此外像“十翼”说《易》, 《论》《孟》《左传》说《书》,大、小序说《诗》, 《孟子》说《春秋》, 《小戴礼记》说《仪礼》,都是所谓的大义。想要掌握要领又不费过多功夫,大概有七点:一为明确体例,说的是全书的主旨和体例;《毛诗》以训诂音韵为主旨。熟悉《诗经》的音韵训诂,那么各种经书的音韵训诂都能类推了。一为掌握要旨,说的是今日尤其迫切需用的,每一经书少有数十条,多有百余条。一为制定图表。各种经书的图表都以本朝人做得好。谱和表是一样的。一为会合变通,说的是本经和其他经书融会贯通的大义。一为排解纷乱,说的是先儒有不同见解但各有依据之处,选择其中较有道理的一种解说为主,不必再加考据,以免消耗时间精力。大概本朝人后来出现的解说较有道理。一为对疑难未解者不妄加评论,说的是对隐讳、深奥难以明白、有细枝末节之处,放在一边不必考据。一为辨别流派,说的是最早的经书世代流传的源流,古今经师传授经书的家法。考察其中最著名的,并且现在还存留有经书的典籍。以上七点,分类寻求,从关键处入手顺利解决问题,费力小而收获大。大概各种经书以本朝经师的解说为主;《易》以程颐的《易传》和古代学说同时选取;并不互相妨碍。《论语》《孟子》《大学》《中庸》以朱熹的《四书章句集注》为主,参考本朝经师的解说;《易》只读程颐的《易传》和孙星衍的《周易集解》;孙星衍的《周易集解》同时选取了汉代解说和王弼的注释。《尚书》只读孙星衍的《尚书今古文注疏》; 《诗经》只读陈奂的《毛诗传疏》; 《春秋左传》只读顾栋高的《春秋大事表》; 《春秋公羊传》只读孔广森的《公羊通义》;本朝人讲解《公羊》,只有这本书立论持重谨慎,尚无弊端。《春秋谷梁传》只读钟文烝的《谷梁补注》; 《仪礼》只读胡培翚的《仪礼正义》; 《周礼》只读孙诒让的《周礼正义》;已经刊刻印刷但尚未完成。《礼记》只读朱彬的《礼记训纂》;皇帝亲自裁定的《七经传说义疏》,都是求学之人所应当阅读的,所以不列举。《论语》《孟子》除去朱熹《四书章句集注》外,《论语》有刘宝楠的《论语正义》, 《孟子》有焦循的《孟子正义》,可以帮助考证古有解说,只是义理仍以朱熹《四书章句集注》为主;《孝经》读通行注解的版本,不必考据辨别;《尔雅》只读郝懿行的《尔雅义疏》; 《五经总义》只读陈澧的《东塾读书记》、王文简引之的《经义述闻》; 《说文解字》只读王筠的《说文句读》。同时选取段玉裁、严可均、桂馥、钮树玉几家,各家的学说明白详细严谨,段玉裁注释《说文解字》太繁杂深奥,等待专门之人研究。以上所列举的各种书籍,册数已经不少,全部阅读理解,也需要五年,应该从这些书中选取重要义理之处,先讲解明确,用韩愈所说的举出重点、探索精微的方法,从根本上加以标志。只看这些书中明确的结论,那些引证、辩驳的解说,不必在意。如果按照前面提到的七点,节录重点编纂集成一部书,都采用旧说,不参杂一句臆想,小经不超过一卷,大经不超过两卷,尤其方便求学之人。这是学堂讲说经籍义理的教科书,不必章章注释句句解说,也不必抄录本经的全文。因为十五岁以前,各种经书的全文已经阅读,文义大概已经了解了。教师根据这种教科书讲解,学生根据这种教科书学习,期望一年或一年半完成。像这样学习经书,浅显但不错谬,简单但不粗劣,即使有时半途而废,也不至于一点收获也没有。有千余条经义来开启学生的性识,培养学生的根基,那么终身可以消除离经叛道的忧患了。总而言之,必先尽破研治经学的书生所写著作的门面,才能去施行,然而这就已经不是村中塾师、迂腐的读书人、科举时人所能做的了。

一史学考治乱典制[1]。史学切用之大端有二:一事实,一典制。事实择其治乱大端有关今日鉴戒者考之,无关者置之。典制择其考见世变可资今日取法者考之,无所取者略之。事实求之《通鉴》。《通鉴》之学,《资治通鉴》《续通鉴》《明通鉴》[2]。约之以读纪事本末。典制求之正史、二通[3]。正史之学,约之以读志及列传中奏议。如汉郊祀[4],后汉舆服[5],宋符瑞礼乐[6],历代天文五行[7],元以前之律历[8],唐以后之艺文[9],可缓也。地理止考有关大事者,水道止考今日有用者[10],官制止考有关治理者,如古举今废,名存实亡,暂置屡改,寄禄虚封[11],闲曹杂流[12],不考可也。二通之学,《通典》《通考》约之以节本[13],不急者乙之[14]。《通考》取十之三,《通典》取十之一,足矣。国朝人有《文献通考详节》,但一事中最要之原委条目有应详而不详者,内又有数门可不考者。《通志二十略》知其义例可也[15]。考史之书,约之以读赵翼廿二史劄记》[16]。王氏《商榷》可节取[17],钱氏《考异》精于考古[18],略于致用,可缓。史评,约之以读《御批通鉴辑览》[19]。若司马公《通鉴》论,义最纯正[20],而专重守经;王夫之《通鉴论》《宋论》识多独到[21],而偏好翻案;惟《御批》最为得中[22],而切于经世之用。此说非因尊王而然,好学而更事者读之自见[23]。凡此皆为通今致用之史学。若考古之史学,不在此例。

【注释】

[1]制:典章制度。

[2]《资治通鉴》:北宋司马光领衔编撰,神宗制序赐名。二百九十四卷。全书上起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前403),下迄后周世宗显德六年(959)。内容以政治、军事为主,略于经济、文化。目的在于供统治者从历代治乱兴亡中取得鉴戒,为历史研究工作提供了较系统而完备的编年史资料。《续通鉴》:清毕沅撰。二百二十卷。乾隆末年编成,嘉庆六年(1801)全部刊行。编年体的宋、辽、金、元史,上与《资治通鉴》相衔接,取材比较完备。《明通鉴》:编年体明代史,清夏燮撰。九十卷,又前编四卷,附编六卷。编者以二十年精力旁收博采,搜辑野史多至数百种,立说不完全根据《明史》,并别传考异,分注正文之下。内容比《明纪》为详。

[3]二通:指《通典》和《通考》(即《文献通考》)。

[4]郊祀:古于郊外祭祀天地。郊谓大祀,祀谓群祀。《史记》有《封禅书》, 《汉书》改为《郊祀志》。《后汉书》《元史》有《祭祀志》。

[5]舆服:车服。车乘衣冠章服的总称。古代有车服之制,以表明等级。《后汉书》有《舆服志》。

[6]符瑞:祥瑞的征兆,犹言吉兆。《史记·封禅书》:“未有睹符瑞见而不臻乎泰山者也。”

[7]五行:水、火、木、金、土,古代称构成各种物质的五种元素。《尚书·洪范》:“初一曰五行。”又:“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

[8]律历:历法。古人推音律以定历法。《大戴礼·曾子天圆》:“圣人慎守日月之数,以察星辰之行,以序四时之顺逆,谓之历。截十二管,以宗八音之上下清浊,谓之律也。律居阴而治阳,历居阳而治阴,律历迭相治也。”

[9]艺文:六艺群书之文。六艺为礼、乐、射、御(驭)、书、数,是古代学校的教学内容。

[10]水道:河流。

[11]寄禄:寄禄官的省称。寄禄,即阶官,指只食禄而不任职事的官员,与职事官相对。虚封:假封。

[12]闲曹:闲散的地方官员。曹,古代州郡所置的属官。杂流:杂职之官,未入流的官。唐代官员品级,曾在九品外设有流外勋品一至九品。明、清官员品级,自正一品至从九品。不到从九品的,如典史、驿丞等官为未入流。

[13]《通典》:唐杜佑撰,二百卷。记载历代典章制度的沿革,上起传说中的唐虞,下迄唐肃宗、代宗时。分为食货、选举、职官、礼、乐、兵刑、州郡、边防八门。每门又分若干子目。作者综合群经诸史和历代文集、奏疏等,分类编纂,极有条理。《通考》:即《文献通考》,宋元之际马端临撰。三百四十八卷。记载上古到宋宁宗时典章制度的沿革。分类较杜佑《通典》详细,计有田赋、钱币、户口、职役、征榷、市籴、土贡、国用、选举、学校、职官、郊社、宗庙、王礼、乐、兵、刑、经籍、帝系、封建、象纬、物异、舆地、四裔等二十四门。除因袭《通典》外,兼采经史、会要、传记、奏疏、论议及其他文献等,资料较《通典》为详。

[14]乙之:暂搁置不读。

[15]《通志》:书名,南宋郑樵撰,二百卷。高宗绍兴三十一年(1161)完成。综合历代史料而成的通史。分本纪、年谱、略、世家、列传。纪传自三皇至隋,依各史抄录,有今失传之本,可供校勘。略共二十,自上古至宋,计氏族、六书、七音、天文、地理、都邑、礼、谥、器服、乐、职官、选举、刑法、食货、艺文、校雠、图谱、金石、灾祥、昆虫草木等。其中多袭用《通典》旧文,惟氏族、六书、七音、都邑、昆虫草木五略,为旧史所无。二十略为作者用力之作,也是本书的精华。

[16]赵翼(1727—1814):清史学家、文学家。长于史学,考据精赅。所著《廿二史札记》,三十六卷。所考实系二十四史,因《旧唐书》《旧五代史》未计入数内,故称二十二史。作者意在总贯群史,故对每史,先述著作沿革,详介得失,然后提出若干问题,从原书排比史实,考核比较,提出己见,为清代史学重要著作。

[17]王氏:指王鸣盛(1722—1797),清史学家、经学家。以汉学的考证方法治史,撰《十七史商榷》(简称《商榷》),是清代史学名著之一。

[18]钱氏:指钱大昕(1728—1804),清学者。治学方面颇广。在史学上,长于校勘考订,撰有《廿二史考异》(简称《考异》)。该书一百卷。所考二十二史,即从二十四史中除去《旧五代史》《明史》。作者对各史记载出入、矛盾、错误之处,以及历代典章制度、地理沿革和辽金国语、蒙古世系等,作了部分考订,为清代史学重要著作。

[19]《御批通鉴辑览》:书名,清乾隆年间官修。一百十六卷,附南明唐、桂二王三卷。兼采《纲目》和《通鉴》体例,编年纪事,从上古到明末为止。本书由清高宗亲自核定稿件,并加论断,用意在于加强其思想统治。

[20]司马公:对司马光的尊称。

[21]王夫之(1619—1692):明清之际思想家、史学家。所著《读通鉴论》《宋论》阐述了“势、理、天”合一的历史哲学。

[22]《御批》:《御批通鉴辑览》的简称。

[23]更事者:经历丰富的人。

【译文】

一史学考治乱典制。史学切实可用的重要部分有两点:一为事实,一为典章制度。事实,选择历史上安定与动乱史实的主要部分,对今天有借鉴意义的详细加以考察,无关的放在那里不管。典章制度方面,选择那些可以从中察见世事变迁,又可以为今天所效仿的去考察它,没有什么可取之处的就省略它。事实从《通鉴》中寻求。《通鉴》的学问,《资治通鉴》《续通鉴》《明通鉴》。要领在于阅读纪事本末。典章制度从正史、《通典》和《通考》中寻求。正史的学问,要领在于阅读志及列传中的奏议。像汉代的郊祀志、后汉的舆服志、宋的符瑞礼乐,历代的天文五行,元代以前的历法,唐代以后的六艺群书之文,可以暂缓。地理只考察相关的大事,河流只考察今日有用的,职官制度只考察有关治理的,像古代实行现今废弃,名称存在实际消亡,暂时设置多次更改,阶官假封,闲散的地方官及不入流的杂官,不考察也可以。二通的学问,《通典》《通考》要领在于读删节后的版本,不急用的暂时搁置不读。《通考》选取十分之三,《通典》选取十分之一就足够了。本朝人有《文献通考》详细的节录,但一事中最重要的原因条目有应该详细却并不详细的,其中又有数门可以不考察的。《通志二十略》知道它的主旨和体例就可以了。考证历史的书籍,要领在于读赵翼的《廿二史札记》。王鸣盛的《十七史商榷》可以部分选取,钱大昕的《廿二史考异》精于考据古史,忽略付诸实用,可以暂缓阅读。历史评论,要领在于读《御批通鉴辑览》。像司马光的《通鉴》论说义理最为纯正,但侧重固守常法;王夫之《通鉴论》《宋论》见识广博且独到,但偏好翻案;只有《御批通鉴辑览》最为适合,而且贴近于治理国家的用途。这种说法不是因为维护君主而如此,喜好学习并且经历丰富的人阅读后可以自己体会到。以上这些都是通晓当今、付诸实用的史学。像考据古史的史学,不在这一范围内。

一诸子知取舍。可以证发经义者及别出新理而不悖经义者[1],取之;显悖孔孟者,弃之。说详《宗经篇》。

【注释】

[1]证发:验证,阐发。

【译文】

一诸子知取舍。可以验证阐发经义以及在义理方面有所创新但不违背经义的,选取它;明显违背孔孟学说的,抛弃它。这一说法在《宗经篇》较为详细。

一理学看学案[1]。五子以后[2],宋、明儒者递相沿袭,探索幽渺,辨析朱、陆[3],掊击互起[4],出入佛老,界在微茫[5],文体多仿宗门语录[6],质而近俚,高明者厌倦而不观,谨愿者惝恍而无得[7],理学不绝如线焉耳。惟读学案可以兼考学行[8],甄综流派[9]。黄梨洲《明儒学案》成于一手[10],宗旨明显而稍有门户习气。全谢山《宋元学案》成于补辑[11],选录较宽而议论持平,学术得失瞭然易见。两书甚繁,当以提要钩元之法读之,取其什之二即可。通此两书,其余理学家专书可缓矣。惟《朱子语类》原书甚多[12],学案所甄录者未能尽见朱子之全体真面,宜更采录之。陈兰甫《东塾读书记·朱子》一卷最善[13]。

【注释】

[1]学案:记述学派内容、师递传授、学说发展的书。

[2]五子:这里指宋周敦颐程颢、程颐、张载、朱熹五位理学家。

[3]辨析朱、陆:辨析朱熹和陆九渊的思想差异。陆九渊(1139—1193),南宋哲学家、教育家。提出“心即理”说。在“太极”、“无极”问题和治学方法上,和朱熹进行长期辩论。他的学说后由明王守仁继承发展,成为陆王学派。著作经后人编为《象山先生全集》。

[4]掊(pǒu)击:打击,抨击。

[5]界:境域,区划。

[6]宗门:佛教名词。本为佛教诸宗的通称,后为佛教禅宗的自称,而称其他各宗为“教门”。宗,宗旨。门,法门。

[7]谨愿者:诚实的人。惝恍(tǎnɡhuǎnɡ):迷迷糊糊,不清楚。

[8]学行:学问与操行。

[9]甄综:综合分析,鉴别品评。

[10]黄梨洲:即黄宗羲(1610—1695),明清之际思想家、史学家。所著《明儒学案》,六十二卷,内容根据明代学者的文集语录,分析宗派,立学案十九,叙述学者两百余人。每人先列小传,后载语录。对各人生平经历、著作、思想以及学术的传授,都有扼要叙述,为中国最早的学术史专著。还著有《明夷待访录》《南雷文案》等。

[11]全谢山:即全祖望(1705—1755),清史学家、文学家。曾补辑黄宗羲《宋元学案》,编成百卷。又经后人努力,始得完成。内容将宋元两代学术思想,按不同派别加以系统地总结。每个学案先列一表,列举师友弟子,以明学术渊源;其次叙述生平、著作、思想,末附逸事及后人评论。是研究宋、元学术思想的重要资料。

[12]《朱子语类》:南宋朱熹讲学语录。原有池州、饶州、建安所刊三种《语录》,眉州、徽州所刊二种《语类》,后经黎靖德合并,编辑成为今本。共一百四十卷,分“理气”、“鬼神”、“性理”、“学”等二十六门。内容涉及自然科学、哲学、政治、史学等各方面,为研究朱熹思想的重要材料。

[13]陈兰甫:即陈澧(1810—1882),经学家、学者。

【译文】

一理学看学案。周敦颐、程颢、程颐、张载、朱熹五位理学家以后,宋明儒者相互传授沿袭,探索幽深玄妙之理,辨析朱熹和陆九渊的思想差异,相互抨击,掺杂佛老之学,境域逐渐变得小而迷茫,文体多仿照佛教禅宗语录体,质朴接近俚语,高明的人厌倦而不想阅读,诚实的人迷糊而没有收获,理学衰落形势危急。阅读学案可以同时考察学问与操行,综合鉴别、品评学问流派。黄宗羲的《明儒学案》成于一人之手,宗旨明显,但稍有门派作风。全祖望的《宋元学案》成于补充辑录,选录范围较为宽广,并且议论持守公平,学术得失清晰易见。这两部书非常繁杂,应当采取举出重点、探索精微的方法阅读,选取其中十分之二就可以了。通晓这两部书,其他理学家专门书籍可以暂缓阅读了。只有《朱子语类》原书内容非常多,学案所鉴别辑录的不能完全看到《朱子语类》的全部真实面貌,应该重新选取辑录。陈澧的《东塾读书记·朱子》一卷最好。

一词章读有实事者。一为文人,便无足观。况在今日,不惟不屑,亦不暇矣。然词章有奏议、书牍、记事之用,不能废也。当于史传及专集、总集中,择其叙事述理之文读之,其他姑置不读。若学者自作,勿为钩章棘句之文[1],勿为浮诞嵬琐之诗[2],则不至劳精损志矣。朱子曰:“欧、苏文好处,只是平易说道理,初不曾使差异底字换却寻常底字。”又曰:“作文字须是靠实说,不可架空细巧,大率七八分实,二三分文。欧文好者,只是靠实而有条理。”均《语类》一百三十九。

【注释】

[1]钩章棘句:形容文辞的艰涩。

[2]浮诞嵬(wéi)琐:轻浮、荒诞、奸险、诡诈。

【译文】

一词章读有实事者。一旦成为酸腐自傲的文人,就一无是处了。况且在今日,不仅是不屑去看文人的诗文,也是没有空闲的时间。然而诗文有奏议、书信、记事的用途,不能都废弃。应当在史传及专集、总集中,选择那些叙事阐述道理的文章阅读,其他姑且放置不读。如果学者自己写作,不要作文辞艰涩的文章,不要作轻浮、荒诞、诡诈的诗词,就不至于劳费精神损伤志气了。朱子说:“欧阳修苏轼文章的好处,只是平实浅易地论说道理,不会使用有分歧的文字代替平常的文字。”又说:“做文章须依据事实论说,不能结构空洞细致精巧,大概七八分事实,二三分文饰。欧阳修文章的好处,只是依据事实并且有条理。”均出自《语类》一百三十九。

一政治书读近今者。政治以本朝为要,百年以内政事,五十年以内奏议,尤为切用。

【译文】

一政治书读近今者。政治以本朝为要领,百年以内的政事,五十年以内的奏议,尤其切实可用。

—地理考今日有用者。地理专在知今,一形势,一今日水道,先考大川。一物产,一都会,一运道,水道不尽能行舟。一道路,一险要,一海陆边防,一通商口岸。若《汉志》之证古[1], 《水经注》之博文[2],姑俟暇日考之可也。考地理必有图,以今图为主,古图备考,此为中学地理言。若地球全形,外洋诸国,亦须知其方域广狭,程途远近,都会海口,寒暖险易,贫富强弱,按图索之,十日可毕。暂可不必求详,重在俄、法、德、英、日本、美六国,其余可缓。

【注释】

[1]《汉志》:《汉书》中《地理志》《艺文志》等志的总称,为最早系统叙述我国地理、疆域、政区、学术著作源流的著作。后来有关地理及学术沿革的书,引用《汉书》两志,往往省称为《汉志》。

[2]《水经注》:《水经》旧题汉桑钦撰,但从所记的地理情况看,可能为三国时人所作。记我国河流水道,共一百三十七条。至北魏郦道元为之作注,补充记述河流一千二百五十二条,注文比原书多出二十倍。注以水道为纲,描述范围自地理情况至历史事迹、民间传说,内容丰富,文章生动多彩,引用书籍多至四百三十七种。

【译文】

一地理考今日有用者。地理专重知晓现今,一为地形地势,一为今日河流,先考察大的河流。一为物产,一为都会,一为运河水道,水道不全能通船。一为道路,一为险峻要冲,一为海陆边防,一为通商口岸。像考证古代地理的《汉志》,内容广博的《水经注》,姑且等待空闲时间考察也可以。考察地理必须有图,以今日地图为主,古代地图备用考察,这是针对中学地理而言。像整个地球的地形地势,外洋各国,也须知道他们的疆域大小,路途的远近,都会海口,气候的冷热,险阻和平坦,贫富强弱,按照地图索引,十日可以完成。暂时可不必追求详尽,重点在于俄国、法国、德国、英国、日本、美国六个国家,其他国家可以暂缓。

一算学各随所习之事学之。西人精算,而算不足以尽西艺,其于西政更无与矣[1]。天文、地图、化、力、光、电[2],一切格致制造,莫不有算,各视所业何学,即习何学之算,取足应用而止。如是则得实用而有涯涘[3]。今世学人治算学者,如李尚之、项梅侣、李壬叔诸君[4],专讲算理,穷幽极微,欲卒其业,皓首难期。此专家之学,非经世之具也。算学西多中少,因恐求备求精有妨中学,故附于此。

【注释】

[1]无与:无关。

[2]化、力:化学与力学。

[3]涯涘(sì):界限,边际。涘,水边。

[4]李尚之:即李锐(1768—1817),清数学家,字尚之。精通数学,对古代成就,继承又有发展。著有《天元勾股细草》《弧矢算术细草》《开方说》等。项梅侣:即项名达,清数学家,字梅侣,号下学斋。道光进士。著有《下学斋算术》。李壬叔:即李善兰(1813—1884)。清数学家,字壬叔。通辞章训诂之学,尤精算术。著有《则古昔斋算学》,译补《几何原本》后九卷。

【译文】

一算学各随所习之事学之。西方人精于算学,但算学不足以穷尽西方科学,它和西方政治更无关了。天文、地图、化学、力学、光学和电学,一切自然科学和制造的学问,都涉及算学,各自视所学的是什么学科,就专习什么学科的算学,选取足以应用为止。像这样就能既实用又有边界。现今学人中研究算学的,像李锐、项名达、李善兰各位,专门讲求算学义理,穷尽深奥的道理,阐发微妙之处。想要完成他们的研究,头发花白也难以期待。这是专家的学问,不是治理国家的工具。算学西方研究得多中国研究得少,因为担心追求全面精深而妨碍中学,所以附加在这里。

一小学但通大旨大例。中学之训诂犹西学之翻译也。欲知其人之意,必先晓其人之语。去古久远,经文简奥,无论汉学、宋学,断无读书而不先通训诂之理。近人厌中学者,动诋训诂,此大谬可骇者也。伊川程子曰:“凡看文字,先须晓其文义,然后可求其意,未有文义不晓而见意者也。”二程遗书《近思录》引。朱子曰:“训诂则当依古注。”《语类》卷七。又曰:“后生且教他依本子认得训诂文义分明为急。今人多是躐等妄作[1],诳误后生,其实都晓不得也。”《答黄直卿书》[2]。又曰:“汉儒可谓善说经者,不过只说训诂,使人以此训诂玩索经文[3]。”《答张敬夫书》[4]。又曰:“向议欲刊《说文》[5],不知韩丈有意否?因赞成之为佳。”《答吕伯恭书》[6],此外言训诂为要者尚多。朱子所注各经,训诂精审,考据《说文》者甚多。《潜夫论》[7]:“圣为天口,贤为圣译。”可谓善譬。若不通古音古义而欲解古书,何异不能译西文而欲通西书乎?惟百年以来,讲《说文》者终身钻研,汩没不反[8],亦是一病。要之,止须通其大旨大例,即可应用。大旨大例者,解六书之区分[9],通古今韵之隔阂,识古籀篆之源委[10],知以声类求义类之枢纽[11],晓部首五百四十字之义例。至名物无关大用。如水部自有专书,示部多列祭礼,舟车今制为详,草虫须凭目验,皆不必字字深求者也。说解间有难明,义例偶有抵牾,则阙之不论。许君书既有脱逸[12],复多奥义[13],但为求通六书,不为究极许学,则功力有限断矣。得明师说之,十日粗通,一月大通。引申触类,存乎其人,何至有废时破道之患哉[14]!若废小学不讲,或讲之故为繁难,致人厌弃,则经典之古义茫昧,仅存迂浅俗说,后起趣时之才士,必皆薄圣道为不足观,吾恐终有经籍道熄之一日也。

【注释】

[1]躐(liè)等:不循次序,越级而进。

[2]黄直卿:宋长溪人,字尚质,又字直卿。师事朱熹,著述甚多。兼事饶鲁、李鉴等。官直学士。著有《五经讲义》《四书纪闻》。

[3]玩索:体味,思索。

[4]张敬夫:即张栻(1133—1180),南宋学者,字敬夫。与朱熹、吕祖谦齐名,时称“东南三贤”。

[5]刊:刊刻出版。

[6]吕伯恭:即吕祖谦(1137—1181),南宋理学家、文学家。字伯恭,学者称东莱先生。博通史传,著述甚丰。

[7]《潜夫论》:书名,凡十卷,东汉王符撰。王以耿直忤俗、志意蕴愤,乃隐居著书以议当时得失,不欲彰显其名,故号曰《潜夫论》。今本合叙录为三十六篇。

[8]汩(ɡǔ)没不反:埋没进去,跳不出来。汩没,沉沦、埋没。

[9]六书:汉代学者分析小篆的形、音、义而归纳出来的六种造字条例。许慎《说文解字·叙》对六书(指事、象形、形声、会意、转注、假借)首为定义,并举实例,对后世影响最大。

[10]籀篆:籀和篆是我国古代的两种书体。籀即大篆,因史籀所作,载于《史籀篇》,故称籀文。这里说的篆当指小篆,也叫秦篆。是在籀文的基础上省改而来,字体较籀文简化,其形体匀圆整齐,存世有《琅琊台刻石》和《泰山刻石》残石,可代表其风格。

[11]声类:音韵学术语,包括声母和韵母两部分。清陈澧《切韵考》、孔广森《诗声类》、严可均《说文声类》都是研究古声韵的书。义类:训诂学术语,按义分类的词语。

[12]许君:指许慎。脱逸:遗漏。

[13]奥义:高深的含义。

[14]废时破道:虚掷光阴,违背学理。

【译文】

一小学但通大旨大例。中国学问里的训诂就像西学中的翻译。想要知道人家的意思,必须先知晓人家的语言。距离古代久远,经文简古深奥,无论汉学、宋学,断然没有读书却不先通晓训诂的道理。近来厌弃中学的人,经常诋毁训诂,这是极大的错误,令人惊骇。程颐说:“但凡看文字,首先须知晓文字的意思,这之后才能探求它的深层用意,没有不知晓文意却能看到深层用意的。”二程遗书《近思录》引。朱熹说:“训诂就应当依据古有注疏。”《语类》卷七。又说:“年轻人姑且教导他根据书本认得训诂,把文字的意思分辨明白是关键。今人多越级而进任意胡为,欺骗误导学生,其实根本都不明白。”《答黄直卿书》。又说:“汉代儒学可以说是善于解说经书,不过只解说训诂,让人只是通过训诂体味经文。”《答张敬夫书》。又说:“以前议论想要刊刻出版《说文解字》,不知韩元吉有意向吗?赞成这种做法为好。”《答吕伯恭书》,此外说训诂重要的话还有很多。朱熹所注的各种经书,训诂精确详细,考据《说文解字》的非常多。《潜夫论》:“圣人为上天开口,贤人为圣人翻译。”可以说是好的比喻。如果不通晓古音古义却想解说古书,与不能翻译西方文字却想通晓西方书籍有什么不同呢?但是百年以来,讲解《说文解字》的人毕生钻研,埋进去跳不出来,也是一大弊端。要而言之,只需通晓经书的主要旨意和体例,就可以应用。主要旨意和体例,是解说六书的分别,通晓古今音韵的隔阂,认识古代大篆和小篆的源流本末,知道根据音韵寻求按义分类词语的关键,通晓五百四十个部首的意义和体例。至于事物名称、特征无关大用。像水部自有专门书籍,示部多列举于祭礼之中;舟车现今形制很详细,草虫须依据眼睛检验,都不必字字深入追求。解说中有难以明白之处,主旨体例偶然有矛盾之处,就省略不再讨论。许慎的书既然有遗漏,又多深奥义理,但为追求通晓六书,不为穷尽许学,那么使用的功力就会有限。得到高明的老师的解说,十日粗略通晓,一个月大体通晓。由一事物延展推广到同类事物,在于个人的领会了,何至于有虚掷光阴、违背学理的忧患呢!如果废弃小学不讲解,或者讲解故意繁杂艰涩,致使人人厌弃,那么儒家经典的古义模糊不清,仅仅存留迂腐浅显的庸俗解说,后来兴起的与时势相适应的有才之士,必然都鄙薄圣道认为圣道不值得一提,我担心终有经籍圣道灭亡的一天。

如资性平弱,并此亦畏难者,则先读《近思录》《东塾读书记》《御批通鉴辑览》《文献通考详节》[1]。果能熟此四书,于中学亦有主宰矣。

【注释】

[1]《近思录》:书名,宋朱熹、吕祖谦合撰。十四卷,分十四门,共六百二十二条。集宋代学者周敦颐、程颢、程颐和张载主要言论而成,取《论语·子张》记子夏“切问而近思”之义为书名,为阐述儒家性理的概论之作。

【译文】

如果资质平庸,并且对以上所列举的也感觉很困难,就先读《近思录》《东塾读书记》《御批通鉴辑览》《文献通考详节》。果真能熟读这四部书,对于中国固有的学问也能有所掌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