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变法即改革。张之洞认为,不变法就无以应对时局,“无法务通和开风气”。因此,本篇首先为变法寻找理论依据。儒家的经典圣贤之言中有诸多关于变、通关系的论述,此其一也;征之于历史,从封建制到郡县制,从租庸调到两税法,从归闰到活余,赵武灵王的胡服骑射和北魏孝文帝的汉化改革,都证明变法是历史的常态和无时无刻不在进行之事;征之于本朝,随时代而不停变法亦是史籍多有所载,尤其是同治中兴时期曾、左、沈等人的洋务事业,本身也是变法。

张之洞认为,反对变法者可概分为泥古、苟安、空谈三类人,这三类人反对变法的理由都是站不住的。而对于仿行西法过程中所出现的种种问题,他认为那不是变法的问题,而是人顾其私、经费不足、朝无定论、先后失序所造成的。

当然,张之洞所言及的变法,并非是一切皆可变。不变的是伦纪、圣道、心术,可变的是法令制度、器械、工艺。

变法者,朝廷之事也,何为而与士民言?曰:不然。法之变与不变,操于国家之权,而实成于士民之心志议论。

【译文】

变法是朝廷的事情,为什么要对士人百姓说呢?答曰:不是这样的啊。法度的变与不变,是由国家的权力操控的,但是实际上却成就于士人百姓的内心志向与商议讨论。

试观曾文正为侍郎时[1],尝上疏言翰林考小楷、诗赋之弊矣[2]。《文集》卷一。及成功作相以后,若力持此议,当可成就近今三十年馆阁之人材,然而无闻焉。何也?大乱既平,恐为时贤所诟病也。文文忠尝开同文馆,刊公法、格致各书矣,以次推行,宜可得无数使绝国识时务之才[3]。然而曲谨自好者[4],相戒不入同文馆,不考总署章京[5],京朝官讲新学者,阒然无闻[6]。何也?劫于迂陋群儒之谬说也[7]。夫以勋臣元老、名德重权,尚不免为习非胜是之谈所挠[8],而不睹其效,是亦可痛可惜者矣!

【注释】

[1]侍郎:官名,本为宫廷近侍,唐代以后为尚书省所属各部长官之副。明、清为正二品,与尚书同为各部的堂官。

[2]翰林:此处为翰林院的省称。

[3]使绝国:出使边远的国家。

[4]曲谨:谨慎,但过分注重小节。

[5]章京:官名。清代凡都统、副都统以至各衙门办理文书的人员,多称章京。

[6]阒(qù)然:寂静的样子。

[7]劫:胁迫。

[8]习非胜是:对错误的东西相习既久,不能矫正,反以为是。

【译文】

试看曾国藩做侍郎的时候,曾经进呈奏章陈述翰林院考小楷诗赋的弊端。《文集》卷一。等到他大功告成成为宰辅之后,如果还坚持这个看法,就能够成就近三十年来翰林院的人才,但是最终没有消息了。这是为什么呢?大乱已经平复,害怕这样的变法会遭到当时贤能之士的诟病。文祥曾开设京师同文馆,刊印公法、格致各书,逐渐推行,应该可以得到无数出使边远国家、识时务的人才。然而那些过于谨慎洁身自好的人,互相告诫不进同文馆学习,不考取总理衙门的章京,在京朝官里讲新学的人,也都静静的没有声闻。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受到了迂腐孤陋群儒谬说的胁迫。那些有功勋的大臣、朝廷元老以及具有声望德行、身负重权的人,尚且不能避免被习惯于错误反而自以为是的谬论所扰乱,而看不到变法的成效,这也是令人可痛可惜的啊!

又如左文襄在闽创设船政,在甘创设机器织呢羽局[1];沈文肃成船政[2],设学堂,与北洋合议设招商局;丁文诚在山东、四川皆设制造洋枪枪弹局[3],此皆当世所谓廉正守道之名臣也,然所经营者皆是此等事,其时皆在同治中年、光绪初年国家闲暇之时。惜时论多加吹求,继者又复无识,或废阁[4],或减削,无能恢张之者[5],其效遂以不广。

【注释】

[1]呢羽:呢绒,羽毛。禽类的羽毛亦可用于纺织。

[2]沈文肃:即沈葆桢(1820—1879)。道光进士,授编修。其妻为林则徐之女。同治间总理福建船政。时日人构衅侵台,清廷以他为钦差大臣督办军务。光绪初,调两江总督。卒谥文肃。

[3]丁文诚:丁宝桢(1820—1886),洋务派官僚,曾任山东巡抚、四川总督。卒谥文诚。

[4]废阁:废弃,搁置。

[5]恢张:扩展,张大。

【译文】

又比如说左宗棠在福建创设船政,在甘肃设立机器织呢羽局;沈葆桢掌管船政,设立学堂,与北洋合议设立招商局;丁宝桢在山东、四川都设立了制造洋枪枪弹局,这都是当时所谓的廉洁正直、恪守正道的名臣,但是他们经营的都是这类事情,当时是在同治中期、光绪初年国家安宁无事之时。只可惜当时的议论多是吹毛求疵,后继的人又没有什么见识,或者废弃搁置,或者减少削弱,没有能扩大的人,它的效果因此不能得以推广。

夫不可变者,伦纪也[1],非法制也;圣道也,非器械也;心术也,非工艺也。

【注释】

[1]伦纪:人伦纲纪。

【译文】

不可改变的是纲常人伦,不是法令、制度;是儒家之道,不是器械;是人心,不是工艺。

请征之经。“穷则变,变通尽利,变通趣时[1],损益之道[2],与时偕行”, 《易》义也;“器非求旧,惟新”, 《尚书》义也;“学在四夷”, 《春秋传》义也;“五帝不沿乐,三王不袭礼。礼时为大”[3], 《礼》义也;“温故知新”,刘楚桢《论语正义》引《汉书·成帝纪》诏曰[4]:“儒林之官,宜皆明于古今,温故知新,通达国体[5]。”《百官表》:“以通古今,备温故知新之义。”孔冲远《礼记叙》[6]:“博物通人,知今温古,考前代之宪章,参当时之得失。”是汉唐旧说,皆以温故知新为知古知今。“三人必有我师,择善而从”, 《论语》义也;“时措之宜”, 《中庸》义也;“不耻不若人,何若人有”[7], 《孟子》义也。

【注释】

[1]趣时:趋时。

[2]损益:亏与盈,减与增。《易·损》:“损刚益柔有时,损益盈虚,与时偕行。”

[3]时:合时宜。《礼记·礼器》:“礼,时为大。”

[4]刘楚桢:即刘宝楠(1791—1855),字楚桢,道光进士。撰《论语正义》,二十四卷。以何晏《集解》为主,旨在存魏、晋古籍之旧,而郑玄遗注悉载于内。其子续成。此书解释、考证甚为周详,实胜旧疏。

[5]国体:国家的大体。

[6]孔冲远:孔颖达(574—648),字冲远,唐代经学家。

[7]不耻不若人,何若人有:不以不如人家为耻辱,(这样的人)怎能赶上别人呢?语出《孟子·尽心上》。

【译文】

请从经书中引用借鉴。“事物发展到了极点就要改变,变通要谋取利益,变通要趋时,亏盈增减之道,要与时同行”,这是《易》经的涵义;“器物不是求旧,而是要更新”,这是《尚书》的涵义;“学问在于四海之内”,这是《春秋传》的涵义;“五帝不沿用同样的音乐,三王不承袭相同的礼制。礼,合时宜是最重要的”,这是《礼》的涵义;“温习旧的知识就会懂得新的内容”,刘宝楠所撰的《论语正义》引《汉书·成帝纪》诏说:“儒林的官员,都应该通晓古今,温故知新,明白国家的大体。”《百官表》里说:“把通晓古今作为温故知新的涵义。”孔颖达在《礼记叙》里说:“博览万物通达人心,了解现在又要温习古时,考察前朝的法律制度,来参照时下的得失。”因此汉唐时期的旧学说都把温故知新当做知晓今古。“多个人在一起其中一定有我的老师,然后选择他好的地方来学习”,这是《论语》的涵义;“得其时而用是合适的”,这是《中庸》的涵义;“不为不如别人而羞耻,这样的人怎么能赶上别人呢”,这是《孟子》的涵义。

请征之史。封建变郡县,辟举变科目[1],府兵变召募,车战变步骑,租庸调变两税[2],归余变活闰[3],篆籀变隶楷,竹帛变雕版[4],笾豆变陶器[5],粟布变银钱[6],何一是三代之旧乎?历朝变法最著者四事:赵武灵王变法习骑射,赵边以安;北魏孝文帝变法尚文明[7],魏国以治。此变而得者也。若武灵之不终[8],以嬖幸[9];魏之不永[10],以子孙不肖,与变法无涉。商鞅变法,废孝弟仁义,秦先强而后促[11]。王安石变法,专务剥民,宋因以致乱。此变而失者也。商、王之失在残酷剥民,非不可变也,法非其法也。西法以省刑、养民两事为先务。

【注释】

[1]辟举:征召和选举。科目:这里是以科目取士的意思。

[2]两税:夏秋两税。唐初实行租庸调法,到德宗建中元年(780)杨炎制两税法,把租庸调合并为一,规定用钱纳税。夏税不超过六月,秋税不超过十一月,称为两税。有两税使以总其事。

[3]归余变活闰:指历法改革。农历一年与地球公转一周所需时间约差十日有奇,数年所积余之时日为闰,因而置闰月。

[4]竹帛:指在竹帛上书写的方法。

[5]笾(biān)豆:笾和豆,古代礼器。笾用竹制,盛果脯等;豆用木制,也有用铜或陶制的,盛齑酱等,供祭祀和宴会之用。

[6]粟布:粟,粟米。布,织物。在我国古代,都曾作为货币使用过。

[7]北魏孝文帝(467—499):拓跋氏,名宏,北魏皇帝。即位后大兴文治,均民田,治户籍,举养老籍田之制。建武十八年(42)迁都洛阳,二十年改姓元,力排众议,改革鲜卑风俗、服制、语言,奖励和汉族通婚。

[8]若:连词,至于。武灵之不终:赵武灵王于前302年进行军事改革,时仅七年,即因内乱而死。不终,未尽天年。

[9]以嬖(bì)幸:因为宠爱(少子)的缘故。嬖幸,宠爱。赵武灵王在位二十七年,传位于少子何,自号主父,封长子章为安阳君。不久,章起兵作乱,败,往沙丘宫依主父。公子成、李兑以兵围之。章死。主父欲出不得,探雀彀(雏鸟)而食之。三月余,饿死沙丘宫。

[10]魏之不永:北魏政权延续时间不长。

[11]促:危急。

【译文】

请从历史上引用借鉴。封建制变成郡县制,征召和选举变成以科目取士,府兵制度变成招募制度,车战变成步兵、骑兵,租庸调制变成两税制,历法改革中归余变活闰,篆书变成隶书楷书,在竹帛上书写变成雕版印刷,竹制的笾和木制的豆变成陶器,粟米和织物变成银两钱币,哪一个是三代的旧制?历朝变法最著名的有四件事:赵武灵王变法教习骑射,赵的边疆才得以安定;北魏孝文帝变法崇尚汉化文明,北魏才得到安治。这是变法成功的例子。赵武灵王未尽天年,是因为宠爱少子的缘故;北魏政权延续时间不长,是因为子孙不肖,与变法无关。商鞅变法,废除孝悌仁义,秦一开始强大但是后来陷入危机。王安石变法,专门榨取老百姓,宋朝因此导致混乱。这是变法失败的例子。商鞅、王安石的失误在于残酷剥削百姓,不是不能变法,而是所变的法是错误的法。西法以减少刑罚、养民这两者为首要任务。

请征之本朝。关外用骑射,讨三藩用南怀仁大炮[1]。乾隆中叶,科场表判改五策,岁贡以外[2],增优贡、拔贡[3]。嘉庆以后,绿营之外创募勇。咸丰军兴以后[4],关税之外抽厘金[5]。同治以后,长江设水师,新疆、吉林改郡县。变者多矣。即如轮船、电线创设之始,訾议繁兴,此时若欲废之,有不攘臂而争者乎[6]?

【注释】

[1]三藩:清封明降将耿仲明为靖南王,尚可喜为平南王,吴三桂为平西王,称“三藩”。后逐渐成为割据势力。康熙十年(1671)下令削藩,吴三桂、耿精忠(仲明之孙)、尚之信(可喜之子)先后反清,均为清政府所平定。南怀仁:比利时耶稣会教士。清顺治间来华,与汤若望等同至北京传教。以明数理,任钦天监副。康熙中,擢监正,加太常寺少卿,并命督造大炮,试验有效。

[2]岁贡:明、清时每年从各府、州、县学中,选送廪生升入国子监肄业,称为岁贡。

[3]优贡:清制,各省学政三年任满,根据府、州、县教官上报,会同总督巡抚,从在学生员中选取文行俱优的人,由学政考定保送,大省六人,中省四人,小省二人,叫优贡。发榜中式者入京朝考,一等任知县,二等任教职,三等任训导,三等以外的罢归。拔贡:清制,自乾隆七年(1742)定每十二年(逢酉年)由学臣于府、州、县学廪生内,选拔文行优秀者,与督抚会考核定,贡入京师,称为拔贡生。先赴会考,择优者再赴朝考。入选者一等任七品京官,二等任知县,三等任教职;更下者罢归,谓之废贡。

[4]军兴:指太平军起义后,国内军事兴起。

[5]厘金:主要是在水陆交通要道设立关、卡征税。清咸丰三年(1853)开始实行。当时清政府为筹措军饷以镇压太平天国运动,最初在扬州仙女镇(今属扬州江都区)设厘金所,对该地米市课以百分之一的捐税。百分之一为一厘,故称“厘金”。以后各省相继仿行,遍及全国。

[6]攘臂:捋袖伸臂,发怒的样子。

【译文】

请从本朝中引用借鉴。在关外用骑射,平定三藩使用的是传教士南怀仁督造的大炮。乾隆中期,科举考试中的表、判改为五策,除了岁贡以外,又增加了优贡、拔贡。嘉庆之后,在绿营兵之外又开始招募兵勇。咸丰年间,太平军起义之后,国内军事兴起,在关税之外又开始抽取厘金之税。同治以后,长江设立了水师,新疆、吉林改成郡县。改变的地方有很多。就比如说轮船、电线设立初期,批评议论的特别多,现在如果说要废除它们,岂会没有捋袖伸胳膊而争执的人呢?

今之排斥变法者,大率三等:一为泥古之迂儒。泥古之弊易知也。一为苟安之俗吏。盖以变法必劳思,必集费[1],必择人,必任事,其余昏惰偷安,徇情取巧之私计,皆有不便,故藉书生泥古之谈,以文其猾吏苟安之智[2],此其隐情也。至问以中法之学术治理,则皆废弛欺饰,而一无所为。所谓守旧,岂足信哉?又一为苛求之谈士。

【注释】

[1]集费:筹集经费。

[2]文:掩饰。

【译文】

现在排斥变法的人,大概有三类:一类是拘泥于旧制而迂腐的儒者。拘泥于旧制的弊端大家很容易知道。一类是苟且偷安的世俗官吏。大概是因为变法必然会劳神费思,必得筹集经费,必要选贤举能,必会任职派事,那些昏庸懒惰、苟且偷安,徇私取巧的盘算,不太容易得手了,因此假借书生泥古之论,来掩饰那些狡猾官吏苟且偷安的算计,这就是其中的隐情。等到问到中国本土的学术研究,就都废弃松懈、欺瞒掩饰,没有一点作为。所谓的守旧怎么能让人信服呢?另一类是过于苛责的空谈之士。

夫近年仿行西法而无效者,亦诚有之。然其故有四:一人顾其私,故止为身谋而无进境。制造各局、出洋各员是也。此人之病,非法之病也。一爱惜经费,故左支右绌而不能精[1],船政是也。此时之病,非法之病也。一朝无定论,故旋作旋辍而无成效[2],学生出洋、京员游历是也。此浮言之病,非法之病也。一有器无人,未学工师而购机,未学舰将而购舰。海军各制造局是也。此先后失序之病,非法之病也。乃局外游谈,不推原于国是之不定[3],用人之不精,责任之不专,经费之不充,讲求之不力,而吹求责效,较之见弹求鸮炙,见卵求时夜[4],殆有甚焉。学堂甫造而责其成材[5],矿山未开而责其获利,事无定衡[6],人无定志,事急则无事不举,事缓则无事不废,一埋一搰[7],岂有成功哉?

【注释】

[1]绌(chù):屈,引申为不足。

[2]旋作旋辍:即刻兴办,即刻中止。旋,疾,马上。

[3]国是:国事。

[4]见弹求鸮(xiāo)炙,见卵求时夜:看见弹丸就想到要烤肉,看见蛋就希求蛋化为鸡,司晨报晓。均比喻过早的打算。,鸱。时夜,即“司夜”,指鸡报晓。《庄子·齐物论》:“且女亦大早计,见卵而求时夜,见弹而求炙。”

[5]甫造:开始兴办。

[6]定衡:一定的标准。

[7]一埋一搰(hú):一会掩埋,一会挖掘。比喻办事不专一。

【译文】

近年来仿效实行西方之法但是没有取得成效的事情确实存在。原因有以下四个方面:一是人们只顾自己的私利,因此只会为自己谋划而没有进步。比如制造各局、出洋的那些人就是。这是人的问题,不是法的问题。一是爱惜经费,经常拆东墙补西墙的应付,致使所办事业不够精良,比如船政。这是时代的问题,不是法的问题。一是朝廷没有定论,即刻兴办即刻终止,没有成效,比如学生出洋、京中官员出洋游历就是这样。这是流言的问题,不是法的问题。一是有机器没有专家,没有培养工程师就购买机器,没有培养海军军事人才就购买军舰。海军各制造局就是这样。这是前后顺序不对的问题,不是法的问题。置身局外空谈,不将原因归结为国事的不确定,用人不够精准,责任不够专一,经费不够充足,讲求不够力度,还吹毛求疵要求成效,就像看见弹丸就想要烤鸮肉,看见蛋就希求蛋化为鸡,司晨报晓,这是非常有害的。学堂刚开始兴办就要求其成就栋梁之材,矿山还未开挖就希望获得利益,做事没有一定的标准,人心没有一定的志向,事情紧急就所有的事情都做,事情松缓就没有一件事不废弛,一会掩埋,一会挖掘,怎么会成功呢?

虽然,吾尝以儒者之论折衷之矣。吕伯恭曰[1]:“卤莽灭裂之学[2],或作或辍,不能变不美之质。”此变法而无诚之药也[3]。曾子固曰[4]:“孔孟二子,亦将因所遇之时,所遭之变,而为当世之法,使不失乎先王之意而已。法者,所以适变也,不必尽同;道者,所以立本也,不可不一。”此变法而悖道之药也。由吕之说,则变而有功;由曾之说,则变而无弊。夫所谓道本者[5],三纲四维是也[6]。若并此弃之,法未行而大乱作矣。若守此不失,虽孔孟复生,岂有议变法之非者哉?

【注释】

[1]吕伯恭:吕祖谦(1137—1181),字伯恭,世称东莱先生。隆兴进士,官至直秘阁著作郎,国史院编修。与朱熹张栻称为东南三贤。其学说主张治经史以致用,不规矩于性命之说。著述甚丰。

[2]灭裂:草率,粗略,不对头。

[3]无诚:没有诚意。

[4]曾子固:曾巩(1019—1083),字子固。嘉祐二年(1057)进士,尝编校史馆书籍,官至中书舍人。为唐宋古文八大家之一。

[5]道本:道之根本。

[6]四维:四种治国的纲领。《管子·牧民》:“何谓四维?一曰礼,二曰义,三曰廉,四曰耻。”《管子·国颂》:“四维不张,国乃灭亡。”维,是系网的绳子,分支四角,纲举则目张,所以喻为维持国家的工具,立国的根本。

【译文】

即便如此,我曾经用儒者的理论来为之折衷、调和。吕祖谦说过:“鲁莽草率的学说,有时兴起有时停止,但是不能改变粗鄙的本质。”这是针对变法却没有诚意这类病症的良药啊。曾巩说:“孔子和孟子也会因为所遇到的时事,所经历的变化,来施行当世之法,使它不失先王的意图罢了。法,是用来适应变化的,不必都一样;道,是用来立根本的,不能不统一。”这是针对变法违背大道这类病症的良药啊。如果能够遵照吕氏说法的话,那么变法就会获得成功;如果能够遵照曾巩的说法的话,那么变法将无弊端。所谓道的根本,就是三纲四维。如果把它们一并抛弃,法没有施行而大乱就会兴起。如果坚守道之根本不丧失,即使孔子和孟子死而复生,又怎么会议论变法的不是之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