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运南漕议并序
嘉庆癸亥，河南衡家楼决口，穿山东张秋运河，粮艘不能行。中外颇忧漕事。上以谏臣言，饬有漕督抚议海运。予曾游上海、崇明，登小洋、马迹诸山，从父老问南北洋事，稔海运大便。然非有所资借而骤改旧章，则疑众难成。既见邸抄，遂委曲告所知。未几，其说达于江苏巡抚，属为论列，巡抚以为然。删润再三，阅月余始缮折 注215 ，而浙江巡抚已论罢其事，竟以中止。予以其关系极重，故删为私议，以俟后日之谋国是君子推取焉。
驳海运之说者三：一曰洋氛方警，适资盗粮；二曰重洋深阻，漂没不时；三曰粮艘须别造，舵水须另招，事非旦夕，费更不赀。然三者皆书生迂谈，请得一一折之以事实而后伸正义。
出吴淞口，迤南由浙及闽粤，皆为南洋。迤北由通海、山东、直隶及关东，皆为北洋。南洋多矶岛，水深浪巨，非鸟船不行。北洋多沙碛，水浅礁硬，非沙船不行。小鸟船亦吃水丈余；沙船大者才四五尺。洋氛在闽粤，皆坐鸟船，断不能越吴淞而北，以争南粮也。
沙船聚于上海，约三千五六百号。其船大者载官斛三千石，小者千五六百石。船主皆崇明、通州、海门、南汇、宝山、上海土著之富民。每造一船须银七八千两，其多者至一主有船四五十号，故名曰船商。自康熙廿四年开海禁，关东豆麦每年至上海者千余万石，而布茶各南货至山东、直隶、关东者，亦由沙船载而北行。沙船有会馆，立董事以总之。予尝问其每岁漂没之数，总不过千百分之一，而遇飓风、松仓在其中。松仓者，巨浪入仓，豆见水辄胀大至倍，恐船臌裂，故酌弃其半于海以松之也。今南粮由运河，每年失风，殆数倍于此。上海人往关东、天津，一岁三四至，水线风信，熟如指掌。关东、天津之信，由海船到者无虚日，此不得以古人之已事为说也。
秦、汉、唐漕粟入关，未尝言官艘，唯《刘晏传》有宽估之说，谅亦杂雇民船。国家除南粮之外，百货皆由采办，采办者官与民为市也。间岁并有采买米粮，以民船运通之事。而山东、江南拨船，皆由雇备，是雇船未尝非政体也。取其便适无他患，何必官艘哉？沙船以北行为放空，南行为正载。凡客商在关东立庄者，上海皆有店。上海有保载牙人，在上海店内写载，先给水脚，合官斛每石不过三四百文。船中主事者名耆老，持行票店信，放至关东装货，并无客伙押载，从不闻有欺骗。又沙船顺带南货，不能满载，皆在吴淞口买人挖草泥压船。今若于冬底传集船商，明白晓谕，无论其船赴天津、赴关东，皆先载南粮至七分，其余准带南货。至天津卸于拨船，每南粮一石，给水脚银四钱。上载时每石加耗米五升，卸载时以平斛收，津丁之加二五米，俱成正供，以增仓储，合计南粮四百万石，不过费水脚百六十万，曾不及漕项十之三四。此合州县津丁兑费而言，非专指粮道库项也。而陆续开行，二月初，江浙之粮即可抵淀。往返三次，全漕入仓矣。船商以放空之船，反得重价，而官费之省、仓米之增者无数，又使州县不得以兑费津贴旗舵名目，借词浮勒，一举而众善备焉。先期咨会浙江提镇，哨招宝、钱陈，江南提镇，哨佘山及大、小洋山，会于马迹，山东镇臣，哨成山十岛，会于鹰游门，以资弹压护送。而淀津有拨船数千号，足敷过载。由淀津抵通二百里，无粮艘沮滞，挽行顺速，唯装卸及发水脚之时，若使吏胥克扣需索，则船商或畏怯不前耳。然悉心筹画，专意了此一节，亦非甚难之事也。至行之有效，然后筹裁撤粮艘、安插舵水、清查屯田，其事皆有条理可循。兹未及具论，谨议。
合注：招宝山，在宁波府；钱陈山，在嘉兴府，俱在海中。佘山在崇明外洋。小洋山，江苏、浙江洋面交界处。大洋山在小洋山东南，入浙洋界。马迹山在崇明南，上有都司营。鹰游门在海州与山东洋面交界处。
筹河刍言
治河者始自下流，下流既畅，上澜自安。自神禹以迄国朝靳文襄，奏绩宣防，莫不由此。自贾让倡不与水争地之说，墨守诸生，群以筑堤激水为非计。而前明潘氏解之曰：“导河云者，盖洪水横流时，禹度其高下，以堤束之，引而入海之谓也。”愚证以八蜡祭防，则潘氏之言信矣。潘氏又曰：“沙垫底高，但谓旁决之河，不可以论于归槽时也。沙易停，亦易刷，水势归槽，则沙随水刷。故余所筑遥堤，守之十七年而未尝有分寸加高者，诚以水聚则底深也。但底深之后，人视堤为无用而弃之，不加修葺，则有旦夕之急耳。”绎潘氏之论，以验文襄之事，大概可知矣。文襄之督南河也，清口以下涸者且十年，遂于关外接筑长堤，除逼海软淤廿里之外，皆加修防，堵塞决口四十余处，而河以治安者五十年。是故近日之河患频仍，说者共咎海口矣。然而不稽前贤之成绩，不察现在之情形，谬为铁板沙、拦门沙可骇之说。又谓海潮上下，河水不敌，以致淤垫，因有别改海口，及修复爬沙船、混江龙等议。夫改海口之说，潘氏已详言而力排之，今昔一理，无容赘辩。至爬沙等船，乃文襄之舛议。铁板、拦门之名，自前明嘉靖之初已见章奏，其时海口仅在云梯关下，至今海口东徙且数百里，若果系铁板，则当横塞关门，何以竟随水下徙耶?
盖河水下注，海潮上溢，于口门一顶，则潮水锐而中行；黄水曲而两散，黄潮交汇之处，中聚停沙。此不必海口为然也，凡山河入江之处皆有之。愚更谓黄口之潮，实弱而易敌，唯不能为黄厚集其力耳。夫水莫大于江河，海潮入江直上至小孤山，瞬息二千五六百里。海潮入河，仅抵十套，才百五六十里耳。盖海虽周环，而性同就下，地势北高南下，海流趋于南，而山东之成山矶头，横插海中者千余里，挑溜东去，回溜南折，正抵钱塘，故潮为最大。黄浦口次之，福山口又次之。河口近在胶僮之间，正成山之矶窝耳，故潮力甚弱。河源万里，又合五省之支流，此正“同为逆河”之势也。但北岸六套，南岸仁和镇以下二百余里，全无堤束，遇大汛水旺之时，横溢至数百里。流散则缓，潮乘其虚，直入以扼其吭，故河身积淤，屡致不测。愚尝亲至海口，南自射阳湖，北至灌河口，徘徊青淤尖上，度其情势。见潮落之时，拦门沙面水色深白可辨，去口门尚有二三十里，与潘氏所言不殊。夫河既入海，而沙在二三十里之外，其不阻大溜也明甚。诚修培旧有之堤，接长至逼海软淤二十里为止，则河力聚，而海潮上泛，河溜仍自下行，冲刷底淤，不至如今之潮旺时，河水倒流百里，致上游水立矣。再度上游河身漫宽中泓无溜之所，测量水线，镶做对头束水斜坝，激动水头，节节逼溜，导至清口。乃于束清坝下，接长盖坝，逼高清势。于御黄坝外，加做顺黄大坝，挑黄溜北行，导清溜东注。分工赶办，遴选良善之员，期于归实。不过经两大汛，而桃源之高家湾以下，河底可以掣深。河深则淮高，清水下注，助黄刷沙，高堰自不吃重，粮艘永无滞碍，此未然之事，而有必然之理者也。今制府奏请饷六百万，分别动帑及摊征归款两项。南河从无摊征之例，恐骇民听。而户部筹拨，势实不继。内外俱以为忧。愚周旋海滨者月余，详察地势，周咨人情，有深便于民而借资国帑者二事，敬谨述陈，以庶几野人曝背之义焉。
合注：靳公言黄河盛涨时，水面高于平地，自数尺至丈不等。今冬令之河底，且高于平地数丈。盖潘氏之前，遥堤未备，河水泛决漫流，平地亦从而高，故平地与河身不甚相悬，是以终宋之世，河可南北两行。及潘氏汰黄堤成，河水独行，而嗣其事者，不能攻淤以治河底，唯恃继长增高，以幸无患，是以河底日高，竟成筑垣居水之势，有决口即夺流，无复两行之事矣。
高家湾，在桃源、清河交界处，外北厅所辖场庄口门上三十里。
一、拟召买海淤，厘奸杜争，以裕经费。
云梯关下，其北岸自马港河起，东下至现在海口，青红二沙，淤成堆阜，迤北之云台山，已成平陆。地隶海、安、阜三州县，民灶相杂，淤出新地约方二百里。前此乾隆四十五年，因水漫豁粮之民灶地五千七百六十三顷零，今亦淤成沃壤。其南岸北沙以下，至黄河尾闾，长二百余里，宽百里，无赋者十居八九。又鳝鱼港诸处，向因无工，黄河漫水南注射阳湖荡，亦出淤洲甚广。查南北两岸，截长补短，以鸟道开方计之，约方三百里。每里五百三十亩，当得地四十五六万顷。以五六万顷为湖河沮洳之地，又除十万顷为苇营官荡及浅淤、青淤、斥卤不毛，民居、坟墓之地，又三分去其一，当得产稼地二十万顷。此地皆肥淤，其附近海州及关前数十里者，多有大户隐射，其余亦有客户搭棚私种。撒种满野，收成即去，每亩收豆麦至二三石之多。因无粮官地，不敢恋种，即大户隐射者，亦不敢硬占，不过贿嘱吏胥，且前且却。偶有报升在案者，又成讼至十数年莫得咨结。前高文端所谓百里无人烟之处，今人居颇密，为东南富户所集。查乾隆四十年，前升任库道李奉翰，议详制、河二院，将苇营溢地，召民领买。后缘四十五年豁除关外溢地钱粮，召买案以中止。今既淤溢肥饶，出产繁沃，且居民愿得此者，不谋同词，徒以报升费重，莫敢先发。
查文襄治河，共用银二百廿万两而功成。其友陈君为筹钱粮于淮扬居民，谓河治则田可耕，且新淤田肥，出产加倍，共帮修河费银，每顷三十、二十、十两不等，遂以归款，其余以济官吏弁兵。公费饶裕，令行如流，俎豆至今，未尝有议其加派病民者。其“八疏”内《筹画钱粮》一疏具在，可稽也。夫文襄时，以居民己产帮费修河，尚踊跃恐后，况此以官地召民承买，开其财源，永杜争端，岂有不应捷影响者乎?诚明示召买，其先已隐射耕种者，皆准自陈缴价，给与执照。以地高下定价，每顷分三十两、二十五两、二十两三则。以中则为率，可得银五百万两。又带缴接筑护田大堤费银，每亩三分，可得银六十万两。查该州县正粮，每亩岁纳银三分、二分、七八厘不等，除安东一邑无漕外，每亩又征漕一升至四五合不等。今召买之地，旧占者即年、荒地二年后，一体照则摊粮，约以每亩二分为率，岁可得银四十万两。每亩带征接堤岁修银二厘，可得银四万两。三项均归河库。其前此隐射，而示到两月不行陈报者，许他人指买。其同指一段而报买在后者为套报，不准。若所报亩顷之数，丈出不实在十二以内者，但令照数补缴，过此即治以欺隐之罪。
难者或谓：“海滨人悍，大户隐射已久，复使缴价清丈，或至滋事。”此非暗于理而不乐成美，即欲酿民争以便其攘利者也。隐射之户，每年所出规费倍蓰正供，又豢养拳勇以备械斗，倘成命案，常至倾覆。今出示招买，即隐射万亩之家，不过输银三千两而永享丰厚，且谁肯岁费无算，以自蹈危机哉?至素为大户豢养之徒，性非无良，徒以势孤力微，不能自占官地，故依托大户，聊为生计。今既可以指买，各出所积，皆得永业。富者乐其远祸，贫者乐其得生，滋事之虑，诚为过矣。又谓：“海淤地广，附近民稀，召买莫应，徒多一说。”此亦非明于事实者也。关外居民，本皆新植，一由私种官地，一由转贩荡料，致家大万，枌榆相望。且清江文武各员，内外各幕，及彼游客兵目，多拥厚资，共知指买为大利所存，但恐人浮，无忧饷绌。或又谓：“王者不与民争利，斥卤之区，宜弛以便民。”此又貌求宽大之经而坐失治平之柄者也。夫弛利与民，所以济贫乏，非以优奸宄。今任大户之隐射，而贫民为其牙爪，道府州县之猾吏，相与为奸，非所以成政体也。召买一行，则奸民不至犯法，而有以自全；贫民皆得食力，而有以自植，是一举而教养之实备焉者也。凡此三说，皆非所忧。但宜简公忠晓事大员一人专司其事，礼致一二贤杰为海隅人所素信服者，招徕晓谕，以消小民不信官府之心，先得数大户及民望为倡，则报买骈集矣，若误任牧羊之狼，而辅以假虎之狐，则百为而百无成，又奚必召买海淤之一事耶?
康熙三十八年，河身创堤，奉旨：此堤不论远近，必与要修。朕业已指示，不用高宽，止用高五尺、底宽二丈、顶宽七八尺以遏水头，钦此。查现今当接筑之堤，除近海沮洳二十里，计之约二百里。北岸创堤，长三万六千丈，顶宽八尺，底宽二丈八尺，高五尺。每丈计土九方，共计土三十二万四千方。南岸较险，临河一面，应筑坦坡。顶宽八尺，底宽四丈八尺，高五尺。每丈计土十四方，共五十四万方。二共计土八十六万四千方。每方宽估作银四钱，水硪在内，取伏淤真土，打碎坚筑，共需银三十四万五千六百两。嗣后递分二年，北岸加高培宽，筑成新口堤。共高八尺，顶宽二丈，底宽五丈二尺。除原创土方不计外，计用新土共七十三万方。南岸坦坡加高帮宽，亦分为二年，新旧堤共高八尺，顶宽二丈，底宽八丈四尺。除原创土方不计外，二年分筑，计用新土共一百万方。两岸续筑新土，共一百七十三万方。每方四钱，共银六十九万二千两。连原堤通共银一百三万七千六百两。先即行委官两岸勘筑封土，领饷兴工，一月可以毕事。其款在买升项下拨还。买升之项不过期月，大势必集，无容虑其不能接济也。再，新堤顶溜陡水之处，须镶做防风以保冲突，归入另款。招买示未发之前，当行各州县提取粮册赤书，日后照册除粮丈地，自无欺隐矣。买升之款，除接筑长堤外，可备修筑砖石各工，及创高家湾以下，河宽溜缓之处，挑水各坝，复建清口顺黄大坝，头坝前接长盖坝至风神庙，及各工帮戗之需。堤成，仍宜修复栽柳种茭之制，派兵与民协护，则久安长治之策也。
一、拟筹盘苇荡，任地惠民，以平料物。
近年河费繁重，皆因料价腾贵，料贩居奇，以致漕规例价不敷。旧例购料七十五两一堆。在十月至正月收生柴九万斤，二月至四月收温柴七万八千斤，五月至九月收干柴六万六千斤。而今不论月日，改收柴三万斤一堆，发价一百四十五两至一百八十五两不等。是今之一堆，昔日两堆之价也；昔之一堆，今日两堆之用也。出入相乘，悬殊四倍，正供有常，何以堪此?查南河皆用海柴，海柴皆产苇荡营官地。凡民间烧烟，旧例皆官料做工之余。今乃奸民串买荡柴，反与河员为市，居奇抬价，以病国帑。且饷或不继，料不至工，常至成事。夫水性有孚，盛涨逼堤，无料加镶，乃至漫刷。是近日南河机宜，探本清源，专在清荡。查连年岁修、抢险二款，用至二百三四十万之多。工程经费正料居六，杂料及夫土居四，则每年购料银，约百六十万两。以新定例牵算百六十两一堆计之，约通工用料万堆，每堆限缴三万斤，且不能足数。以原定每堆七十五方，每方四十束，每束干柴二十二斤计之，则实得漕规料四千四百堆，即可济通工之用。
查苇荡左营原额产柴地五千余顷，右营原额产柴地七千余顷，共万二千余顷。今既淤宽，前升任库道吴坛，曾用绳围荡地一亩，樵得重六十斤柴二十四束。以衰旺取中，每亩樵得漕规生柴三十斤一束者三十束，则万二千顷，可得柴三千六百万束，为料万二千堆。以四千四百堆为加镶春工及防风抢险之需，仍余七千六百堆。官分地设厂，运卖烧烟，每堆取足钱八十千文，比之今日市价，才三分之一耳，其便民岂有既哉?合计卖价，可得足钱六十万八千千文。其樵兵交工四千四百堆，不行给价，外余柴束，每束照正料旧漕规减五厘，照刀本增八厘，见束给樵兵银一分五厘，共银三十四万二千两。每岁八月，即发银十万两，为各兵募雇刀手之本，又发银二千两为搭棚之费。
查左右二营，实樵兵千二百名，每兵自雇刀手五名，合七千人。自霜降日开采，至清明日停刀，共一百六十五日，除十五日为大雨雪停采外，一百五十日。以三千六百万束分计，每人该采五千一百束，每日该采三十五束，堆驮在内。每兵领募本八十两，以雇五人，一切宽裕矣。此项即于给柴价内扣还外，仍余柴价二十四万两。提二万两为停刀后疏沟补种之用，以二万两为本营参守千把协效之公费，以一万两为记名效用百总头脑之酬赏，以一万两调济操防中右二营当差公费，以二万两调济船务营弁兵，以四万两为觅船分运各厂及司事辛食之费，仍存柴价十二万两。分给樵兵，每兵一名可分百两。以厂卖六十万千计之，除去柴价，尚存钱二十六万千，可以助杂料夫土之用。查左营地，各队各兵俱有分界。右营漫滩，并无分址，似应丈清，照左营例分定。使兵知产柴旺，则得柴价多，视如己产，加意护青。且巡守勤慎，堆成时不虑奸人风火也。
然此举商之河堧官幕，则莫乐行之者，何也?官之领帑购料，幕之代官收买，游客之为料贩居间，皆非无为而为。今取诸官荡而有余，且转以卖之于民，则办料之利窦塞矣。常时料价尚有行市，唯抢险急需，则居奇数倍。而幕借以告其居停，官借以白其上宪，皆不能驳价核实。今工积官料，备防无匮，则做工之浮开杜矣。
市虎成于三言，筑舍误于谋道。故曰非言之难，听之难也；非听之难，行之难也；非行之难，断之难也。是唯望当路君子之能断而已！
复戴师相书
师相阁下，辱赐盛馔，捉席垂询，竟至分夜。世臣不材，何足以塞盛意乎?然运量宇宙，不遗微细，世臣虽非其人，称此以求，必可得人任事，天下幸甚！吾道幸甚！承拳拳南河，备问苇荡兴废之由，面对不悉，谨以书陈，伏惟垂察。
康熙中年，海口淤地产苇，材中厢埽。乃以沿河河夫五千名，奏拨千二百余名为苇营樵兵，分隶苇左右二营。余三千七百余名，改为船务营船兵，设立苇荡参将统辖三营。船务守备辖浚船七百五十连，计千五百只，分十队。名浚船者，即靳文襄所设爬沙浚河者也。拨运二营正料，分归各工。其左右二营所辖樵兵，每兵一名，管苇地十顷有余。采捆筏垛，人力不敷，各兵不能出钱雇觅刀手，乃与附近居民议割分柴，公私各半，此沿海居民得有苇柴之始。原例每兵一名，额交三十斤一束生柴三千七百五十束，以三千束为正方，以七百五十束为筹柴。调剂弁目，荡内势难秤收，乃以长五尺围四虎一腰抠为度，颁发二尺四寸箍口，名为揸收。此外余柴，见束发刀本银七厘。该营弁目渔侵无度，始为滩棍挟持短长。地则官营，料为私荡。近年因柴束止重五六斤，又皆苇叶杂草，包夹沙土，不合工用，遂改收五十斤一束净柴六十束为额，现已照行三四年。诚恐后来额柴止存六十束之名，并无五十斤之实，则是徒费俸饷而苇营反为工累也。
闻前河督白公，尽荡搜采之后，查明附近居民，按户卖与官柴，给其烧烟，每束止取银五厘。兵以余柴卖官得银七厘，而民就官买止银五厘，故柴无偷漏，公事举而经费省。乾隆四十五、六等年，连次漫口，皆以白公二堤拦住溜头，得免成事。始知白公二堤皆以苇柴作骨外敷淤土，以此知苇荡官柴，分派各厅名曰正料者，明其足济通工也。今营地淤溢十倍，而料反不及原额什一，《刍言》所云利弊了著，阁下复按决计，无烦疑虑也。左营坐武障河下游，自守底堰，各队皆有深沟，蓄水养青，是以茂产。右营漫地无界，北高南下，闻有居民住居荡尾，放沟取鱼，苇青失养，是以衰耗。又例以清明停刀，为二青渐长，恐被割伤，今闻采过四月。三年之后，苇悉变蒲，蒲于工不适，而卖与淮商，得利倍苇，奸徒之所欲也。宜一切严禁，以复旧规。料足则澜安，阁下但力举此事，可无南顾之忧矣。
至南河库贮，旧止五十二万，今十余倍而不足，疑或误传，此诚阁下实事求是之意也。河厅设堡夫，河营设堡兵，止领月饷无食米者，以各分以滩地，耕种自给，然谷归自赡，秸缴充工。又自霜降至清明，每兵夫一名，课积土七十五方，以充压埽修堤之用。沿堤柳株，霜后科砍，以充桩橛，纻缆即用荡柴，惟杨桩石灰苏缆麻绳乃须购备。取诸宫中，故钱粮节省，而无缺乏之虞。今通工文武，无复知此例案者矣，阁下试检旧档，始信其不谬耳。珍重千万！世臣再拜。
合注：左营分中有车轴河，底堰在其尾。河两岸各有宽平官道，夹河各开宽沟入荡内，犹百足形，以分队界。内各有小沟以分兵界。善治右营者，宜于霜降日起，募集刀夫万余，从八滩开采，由外达内，务于正月底将荡柴樵尽，直达于底。乃分中开一宽河，于河头开一横河，犹丁字形，南达射阳湖，北抵底大堤根，使舟楫可通。再行夹河开沟，分汛分队，约如左营，则荡尾之柴得以采伐，而公事整齐，棍徒不能阻挠。其所费虽多，取偿甚易。旧在荡内居民，悉召充樵兵，兵基地亩，各在本汛，使居民不得入荡居住。开河之土，于两岸高筑宽平官道，使舟车两达，河水充足，既借养青出筏，又资鱼利，以优弁兵。
马港河，即马港口，又名六套，在安东县治东百三四十里，又名大通口，即董安国误打拦黄坝之所。大通者，圣祖皇帝钦赐之名。张文端毁董安国所筑拦黄坝，而黄淮入海之路为之大通，故遂以名之也。
策河四略
南河所辖曰黄，曰运，曰清。其要害曰海口，曰清口，曰高堰。海口不畅，则上游水立，而黄灌入清，清黄相抵则淤垫清口，清水不出则高堰吃重。今海口既兴大工，堵合马港河，浚旧海口，不日启放引河，大溜冲刷，下游定能深畅。然不知黄之受病，实在清口以上之高家湾一带，河宽无槽，中泓溜弱，是以淤浅，而病发清口。淮之受病，在移束清入湖口，移御黄至河沿，而并收窄其金门，遂使清弱黄强，终年滞运。及淮水上游盛涨，而洪湖又以连年启放丰山、祥符各闸，湖底之迤北垫浅过半，水势南掣，五坝不守，坝下引河，渐次湮废，下河民便，什九淤塞。故上坝一启，则下河成灾。自甲子及今七年未安枕已。而今年守湖过旺，遂至西风一日，三坝并通，时将短至，而高邮、邵伯犹昕夕戒严。南河时事，岌岌如斯。加以调拨正供，几遍天下，开土方，增盐价，利源渐穷，而河势更否。率此为常，后将何及?以愚筹之，约有四略：其一曰救敝要略，其目八：曰堵御坝以浚运淤；疏引河以导湖溜；接长盖坝以发清势；补筑顺坝以杀黄怒；截港接堤以敌潮汐；外柳内芒以防漱漫；对坝逼溜以攻积淤；引溜归泓以减险工。其二曰守成总略，其目六：曰课官幕以慎要工；逐倡优以节浪费；核春工以杜虚险；稽垛牛以备黑汛；严守减闸以掣湖底；劝疏便民以备启坝。其三曰筹款至略，其四曰积贮本略。后二略前已详具《筹河刍言》。凡此四略，得实心实力之君子，不挟私，不避怨，举行如指，而三年之后，三河不复潘、靳旧轨者，未之有也。
救敝要略
堵御坝以浚运淤 疏引河以导湖溜
现今回空未竣，春初重艘即来，筹画送运，先务至急。运河自黄水倒灌，而界首以下为高宝湖水抵住，节次停淤，法宜挑浚。盖运河身窄，积淤至百余里，即有清溜下刷，而老淤既坚，水势一大，即防旁溢。故靳公治黄止抽川字沟，而治运必用深浚也。今王家庄口门停堵，以放黄水，免致下游并淤，此法至善。似宜候回空过竣之时，即堵御黄坝，涸出运河，测量灰印，分段开挑，则王家庄东西三口门皆干，撮土封之矣。今年洪湖盛涨，积水至二丈，而清口不过出水三四尺，是湖水必过丈五，方能出束清坝之左券也。
束坝内旧有五条引河，年来黄流并倒入湖，黄影至关帝庙，引河大半淤垫。而三坝掣通之后，湖水陡泄，计俟义坝合龙之后，湖水不得及丈，海口开放新河，黄流必可陡落数尺。现在清口水深二尺余，皆系借黄，使黄水陡落，清流不出，则运河必涸，何以浮送重运?似宜于引河南口，煞坝开挑，内蓄外导，则开春清出东坝，可无误运。此虽寻常共见，然舍此更无他术。
合注：关帝庙，在武家墩直南三十里，去高堰厅治十里。
接长盖坝以发清势 补筑顺坝以杀黄怒
河口旧有顺黄坝，湖口旧有转水墩，是以得免倒漾之患，重空无沮。自改顺黄坝而为御黄，废转水墩而建束清，河事渐不如前。然束清坝建于风神庙之北，当湖流出砖工口，汤汤下注之势已三百余丈，故对坝一束而清力更猛，又其回溜折下头坝，恰符七分刷黄三分济运之数。御黄坝退在汰黄堤里百余丈，当黄水漾入，势宽平行，其怒已杀，而坝御之，故清强黄弱，交汇于彭家码头之下，是虽无转水墩顺黄坝之妙，而为意则无殊也。前河臣进清口图，纯皇帝朱笔于头坝前画出，河臣遵做斜坝，即今盖坝。仰测圣意，诚虑清水出湖，即下运河，故于头坝前以坝盖之，送清水大溜出束清坝，而收回溜入运河，法为至善。前创束御二坝，皆冬筑夏拆；后此奉行渐弛，拆筑不如时，兼盖坝缩短，全不得力。后乃移束清坝于砖工尾，收金门为二十四丈；移御黄坝于汰黄堤，收金门为十五丈。夫洪湖方二百里，水源七十余孔，以二十四丈之金门，而泄水于高仰之太平河，其势不能掣动全湖矣。黄溜傍汰黄堤，而御黄坝束其旁，缺十五丈，是几如口门矣。又进御黄坝口，既宽数十丈至百丈，水过坝而散，力弱停淤，是清黄交病而运道受伤，高堰独当湖冲，淮扬并受黄害也。两坝之移已数年，成案孰敢议者?然将束坝金门拆宽数十丈，以畅湖口，展宽雁翅，下属盖坝，又接长盖坝至旧束清坝址，西岸亦增雁翅，属以缕堤，送水出湖，直注于河，而回溜东折，行百余丈，方下头坝，则五坝三闸皆不吃重，而重空足资浮送矣。
于御黄坝外筑顺黄坝，其长以掩御坝金门为度，挑黄大溜北去，导清水大溜东注，此棒师以拳击腰之术也。盖坝接长，逼出清溜，可长尺许；顺坝补筑，黄溜北下，可落尺许，长落相乘，便可三尺。凡黄与清平则清出，高五寸则相抵，过尺则漾入，过三尺则夺流。十年来黄水盛涨，未有高清水至四尺者也，是助清抑黄至术也。此法行，则清水常出，大溜日掣日深，高堰自不吃重，此古人所谓形禁势格则自为解之术也。舍此不议，而斤斤以加砖工做碎石，以求高堰之巩固，恐未有奏效之日也。
合注：后此收束清坝金门至十丈，御黄坝金门至五六丈，宜太平河之常成平陆也。而周桥长年开放，下河为壑矣。前此太平河本有深槽，湖口水出，势若建瓴，横冲黄腰，故情势如此。近日黄底日高，太平河北高南下，势如仰脸，相平则闷口。清高数寸，犹不能畅出刷淤。故盖坝顺坝两工，尤为目前救敝要务。
截港接堤以敌潮汐 海口情形，系愚十三年春夏间亲到周历数月所得。目前白马港河漫口，兴工两年，想略不同，然亦无大异也。接堤之法，详见筹款略中。外柳内芒以防漱漫
筑堤束水，即神禹之所谓导也。潘氏筑遥堤二十万丈而河患息，靳公接筑云梯关外淤地七十余里而患又息，此前事之师矣。但靳公接筑之堤，自高文端以关外无人烟入奏，遂罢修防。其堤既不整，偶有缺处，遂成漫港，水多旁散，至北岸六套、南岸仁和镇以下二百余里，全无堤束。遇大汛水旺之时，横溢至数百里，流散则缓，而海潮乘虚直入，故河积淤，上游水立，每有不测，皆此之由。似宜全修旧有之堤，同于关内，而接长至逼海软淤二十里为止，则河力聚，而海潮上泛，河溜仍自下行，冲刷底淤，日刷日深，此即潘氏所谓沙易停亦易刷，但能以水攻水，断无水底施工之说也。
缘堤种低柳五排，此潘氏法也，靳公加以高柳，后此并有栽柳监生之例。自海口淤洲产苇，设立苇荡营参将，而镶埽改用芦苇，柳禁渐弛，今则柳存者，知晨星相望矣。似宜责令堡兵，派种勤护，以分浪势，免致漱裂堤根。堤以防水，然骤长漫过，亦所难免，堤外有柳以破浪头，而堤内斜分土陡，水过跌塘，辄掣出沟槽，抢护偶懈，遂至成事。宜饬兵种芒，芒形如芦，而性柔根密，巴住土皮，偶遇水冲辄仆身护土，虽陡水抽掣日许，其土不动。又性最易传开，以之镶埽，其用如苇，而烧烟则坚实过之。以堤面斜分空地密种之，既护堤，又生利，于公于私，并为得也。其种徽、宁、池三郡最多，价亦甚贱，若饬下该州县，买其根盘而随时搭解工次，亦费少而益多也。
合注：筑堤御水，以防护田庐，故谓临水者为堤外，近民田者为堤内。
对坝逼溜以攻积淤 引溜归泓以减险工
河身深则安澜，浅则成事；下游深则安澜，浅则成事。河槽窄则流急而深，宽则溜缓而浅，此理易明也，此效易致也。故霜降水落之后，通测黄河身深二丈以上，而海口倍之，则黄治矣；通测引河深丈五尺以上，而清口倍之，则淮治矣；通测运河深丈以上，而江口倍之，则运治矣。若上下皆深，中间一段独浅，此而不治，则成事在即。自海口不畅而黄淤，成事一处，则陡淤百余里，虽挑浚新河不还旧观也。黄淤水高，而清口倒灌，于是运河淤，甚者且淤入湖。然清口之淤，引河之淤，运河之淤，皆可煞坝挑浚，而黄河之淤非人力所及。法唯相度水势，槽宽溜缓之处，镶做对头束水斜坝，以逼其溜，使冲激底淤，节节逼之，则淤随浪起而淦更重，淦重则积淤更易刷矣。
潘氏之法，遥堤相去千丈，中有缕堤相去三百丈，河槽在缕堤之中，急溜东下，日刷日深。故其初每年有大汛一二次，溢出缕堤漫滩直逼遥堤，三四日即退，三年之后，河槽刷深至五丈以外，不复漫过缕堤矣。此潘氏之所以守遥堤十余年未尝有分寸加高也。自缕堤多废，而河身始有坐湾，一岸坐湾，则一岸顶溜，两处皆成险工，岁费无算。宜测水线得底溜所直之处，镶做挑水小坝，挑动溜头，使趋中泓，而于溜头下趋之对岸，复行挑回，渐次挑逼，则河槽节次归泓，而两岸险工可以渐减。率此守之，虽以复潘氏缕堤之旧无难也。运河偶有浅处，用此可以立深。
守成总略
课官幕以慎要工 逐倡优以绝浪费
河工旧例，以文官司钱粮，武官司桩埽。而武官做工之尤要者则曰效用，故有当家效用之名，千把以上，至于参游，皆起于当家效用，故做工者莫能欺。而文官但凭武官工册，发饷稽数而已。后文官知做工系利薮，乃与武官分工。于是延友始有外工小席，而外工必参游所荐，荐主力绵，但以能进，故工程结实。近则工程全归文官，武官几同虚设。而外工皆院道所荐，外工修脯素薄，乐在驻工，院道所荐，则不得不派之驻工。彼既不解工程，而厌欲甚难，于是与库贮大幕内外勾通，彼报此销，循环莫诘。办工真帐各在库贮，居停为其挟持，即能洞知其弊，亦不敢声张更易。似宜申明勒荐幕友之例，集库贮外工而扃试之，能者留之，不能者罢之，则真才得显，而后起专心学习矣。
清江弹丸之地，旧无声乐。近日流倡数至三千，计每人费一金，则合计岁费当百万矣。清江民人不耕不织，衣食皆倚河饷。旧例南河库贮岁修银五十二万，而官俸兵饷与焉。今倍之始足以给娼妓，宜河饷之日告匮乏也，法宜驱绝。
核春工以杜虚险 稽垛牛以备黑汛
河工例于霜降前勘估春工，十月发饷办工购料。若春工照估册实做，断无成事之理，亦复无险可抢。法在埽工掘埽尾，土工量土塘，则无可偷减矣。
旧例备防积料一堆，长三丈，宽二丈，高一丈二尺五寸，为料垛。即间以积土，长宽同料垛而高五尺，为土牛。一垛一牛相间。积土既以备不虞，且以杜延烧。黄河至夏秋之交，或有黑水至者，则其险不测，水立常过四五尺，非有垛牛之备，盖未有不成事者也。
严守减闸以掣湖底 劝疏便民以备启坝
靳公设毛城铺以下减闸十余座，原以防黄河异涨，非苟为济运也。近年每逢清口淤浅，即议减黄助清，黄入清即伏下，水面不浑而湖底实淤，其害至酷，似宜永远严守。但湖溜畅出，清口日深，渐次建瓴，则湖底亦可掣深。靳公初视事，湖心皆涸，三年后而老子山下水深过十丈，其按验也。减闸以备黄涨，五坝以备清涨，下五坝以泄上五坝，法至悉也。
故旧例湖水积至八尺五寸以上，即启一坝，每五寸增一坝，坝下有引河水兜，不使水太急，掣动坝底也。下坝下有便民各河以泄湖水，且以济下河之田亩。今坝脊升高数尺，至丈二乃启，而引河水兜湮废，便民多淤，每至启坝，即幸不跌塘，而下河已为泽国。苟得一二循吏，委曲劝谕，田主出财，佃户出力，而工程则任其乡之贤豪，既纾国帑，工更归实，庶可启坝而无患矣。
合注：下河之受清害，黄贻之也。黄减入湖，湖涨满而清口宣泄不及，不得不开五坝以减入高宝诸湖，而下河遂为泽国。靳公时廷议闭运河堤上诸减坝，以纾下河之困。圣祖皇帝降谕，谓水源来自高堰坝上，因命并高堰之坝闭之。其时陈潢建议，自翟家坝起，历塘埂古沟、周桥闸、高良涧、高家堰等处，于堰堤内东首，离堤一百二十丈去处筑大重堤一道，束堰堤减下一千方之水，使之北出清口，如此则洪湖涓滴不入下河。事将举而中止，论者惜之。然黄河减坝不严守，每岁盛涨分减入湖，湖底必淤。湖底既淤，月积岁累，水无所容，又不得不加高堰工。堰工渐次升高，而堰外之重堤几同赘旈，欲借为重门之障，难矣。况黄减力弱，伏秋一过，河身积高，堰工即无虞，清口保无倒灌乎？清口倒灌，则其下头坝而入运河者，其为害于下河如故也。然则黄河之减坝不闭，淮扬终无安枕之日矣。
一萼红词序
嘉庆十六年孟秋，应百菊溪制军招，自扬州至清江。制军请策，仆谓李家楼漫口之水，涓滴终归洪泽，诚恐五坝吃重，灾及淮扬。宜迅速估挑祥符五瑞闸引河，由洪濉二河分引李家楼之水，仍泄归黄河，可以刷深宿桃河身百五六十里，至减坝迤下。本年系放清水，不必大挑引河，只须将海口新堤接长补缺，于倪家滩以下淤为平陆之处，抽出沟槽，随估随派，集夫抽筑。勒限半月竣事，以中秋为期。开王营拦坝，放水冲刷，虽湖流接长，然大展束御二坝，畅掣入黄，而祥符五瑞又分减来源，则一两月间，新淤必能全刷，五坝不虞过旺。减坝跌塘才四丈二尺，大溜东掣，进占自易，九月望后，定可合龙。计抽沟筑坝所费不过五六十万，可以节省之百万，并力相度李家楼矣。制军颇以为然。而内外之议皆谓湖水断无涨满，祥符五瑞断难疏通。口众我寡，又以事既入告，难以中改，主于内者护短，主于外者怀欲，议遂被搁。
至八月中旬，湖水骤至。于是开顺清沟，拆吴城七堡，启智礼两坝，势犹不减。主于内者惶惑失措，仍以祥符五瑞引河入告，而事已无及。加放仁坝过水太猛，掣动石墙，坝基随跌，遂使高邮、邵伯各坝递启，溢入下河，抢堵颇难，生工无算。节近仲冬，而减坝尚未兴工，湖源已弱，分泄滋多。即李家楼随手堵合，黄归故道，难免倒灌，此局全输，挽颓无术。十月二十一日，朱白泉兵备在安东引河工次来促赴工。车行大堤，自昏达旦。既抵行馆，同舍生有填此曲者，仆因和之，情见乎词。录呈兵备，并寄诸同志，想有心人共此慨叹也。
合注：古法于坝台上密铺大缆，将柳草苇秸平布，加以实土，合卷埽个，牮推入水，得底后，加钉大桩，名曰下埽。近用软箱，其法以大船横于坝台，上用橛系缆，铺至船上，平铺苇料，将船逐渐推出，使缆著水面，再加层料层土，对面松缆，追压到底，名曰进占。其法至为稳实。近亦有与下埽同用，以溜势或有缓急故也。
夜漫漫，恨周桥巨浪，又纵下淮南。七邑生灵，廿场盆灶，竟谁与语冰寒？淮尽泄、黄归犹未，转新漕能否驾轻骖？人在秦庭，谋先曲突，回首辛酸。 蒿目怀襄八载，究攻沙要术，宣节狂湍。铁集六州，错成一铸，新淤仍露平滩。惭此日补苴何在。说机宜篝火更河干。况念长星照我，怎禁汛澜?
下河水利说
淮、扬、运河东岸州县曰山阳、宝应、高邮、泰州、兴化、东台、盐城、阜宁、如皋、泰兴、通州，其甘泉、江都城在西岸，而地半在东岸，共十三州县。兴化、东台、盐城、皋宁及高邮、宝应、山阳之东北乡为下河；泰州、如皋、泰兴、通州及江都、甘泉之东北乡为上河。上、下河之水，皆来自邵伯迤南之六闸。经仙女庙过泰州、如皋至石港场下海者，上河也；经仙女庙下孔家涵北至兴化者，下河也。兴化城南十余里有河自西而东者，车逻南关坝之引河也。兴化东门外有河直东行名北盐河者，趋东台。兴化北门外有乌金荡，荡内有二泓，一泓东北下盐城，名蟒蛇河，出天妃闸二百余里下海。一泓正北下塘河，过马家荡。荡内又分二支，其北去者入射阳湖下海，东去者入蟒蛇河。又东有范公堤，北至阜宁南门外之龙王庙，南至通州掘港场，堤根之西有串场河，北通射阳湖，东贯蟒蛇河，西南抵泰州盐坝，为东台、盐城、阜宁三县水道通达之川。射阳湖、蟒蛇湖各宽三四十丈，深二三丈，溜势建瓴，北自盐城之娄夏庄，南至兴化城，东自盐城之界河，西至宝应之望直港，方百余里，即马家荡。其中四面有水泓悉东北走溜，荡内茭蒲丛生之处，水深不过尺许。其水来源唯孔家涵一路，若于秋收之后，将孔家涵堵实 注216 ，不过数日，善漫之水，便当减退。起田夫于河泓之旁，宽留河道，高筑圩岸，出水五尺，不唯可保田庐，而且河成聚溜，消水更速。
计自兴化城，北至娄夏庄，长一百三十里，沙沟东至界河，长三十里，乌金荡东至蟒蛇河头，长三十里，共一百九十里，长三万四千二百丈，两岸计六万八千四百丈。计堤高六尺，底宽一丈二尺，顶宽六尺，见丈计土五方四分，共土四十万方。其支河港汊，逐段加筑小圩，约土十万方，共土五十万方。每方价银一钱五分，业食佃力之土方，例价如是，依例估饷，故与筑长堤，价值悬殊。共银七万五千两。蟒蛇河头抵天妃间四十里，娄夏庄抵五泛港一百八十里，堤岸间段加宽。亦计土三十万方。硪价较贵，每方二钱，计银六万两。再于汊港口做砖草斗门约银二万五千两，共银十六万两。计荡内圩出田亩，以方百里计之，可得腴田五万余顷。现在水租，每顷自五钱至一两不等，若圩成熟田按铺大粮每顷当收银二两，米五斗，是借款兴工，不过升科一二年、便可归款，不必再议摊征。两年之后所收银漕，便成盈余。而民间每年可增收米麦千余万石，则下河变瘠为腴，而清江、淮安粮价平减。利既归民，民间日附益之。即遇大水放坝，无虞涝没。司河者亦可以随时节宣，而无所瞻顾，一举而众善备，无有逾于此者矣！
靳文襄虽治河能手，然其论下河 注217 三河六堤之说则大谬。《汉书·地理志》云：“江都渠水首受江，北至射阳湖。”可见淮阳地势，南高北下，自古如此。而治下河者，必欲强其水东南行，岂不舛哉?嘉庆癸酉五月，坐小船遍历下河，所见如此，故书以告有志于民瘼者。
余侨扬州廿年，见当事挑浚下河者三次，每次皆费帑二三十万两。然皆注意上河，从未有议及下河者。大抵为靳公旧说所误。癸酉夏又议挑浚下河，故著此说以告司事者。司事者甚以为然，而拘泥成案，仍以帑金二十万付之上河。于官于民，无一日之益，徒供工员干没而已。道光二年录稿时，附记以讯后来，或有能举此盛业者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