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史

 范史語近詞冗事多注見 范史自稱比方班氏不愧 翟公巽東漢通史

翟公巽閻按:「公巽,名汝文,丹陽人,高宗時官參知政事。」謂:「范蔚宗書語近詞冗,事多注見。何云:「『注』,疑作『互』。」其自敘云『比方班氏,非但不愧』,今叢陋乃爾,豈筆削未定,遂傳之耶?乃删取精要,總合傳注,作東漢通史五十卷。」【原注】其書未見。

【全云】「事多注見」者,謂事多藉注而見也,故下云「總合傳注」,蓋所以補其傳之不備也。何疑作「互」,似非。

【元圻案】同年王穀塍曰:「翟書雖不傳,然其旨在合注而删繁,非據注以補闕也。京口耆舊傳卷四翟汝文傳『以范蔚宗書,語近詞冗,事多複見,乃合傳注掇精要』云云,此條『注見』疑『複見』之誤。」〇宋書范蔚宗傳:「蔚宗與甥姪書以自序曰:『既造後漢,轉得統緒,詳觀古今著述,班氏最有高名,既任情無例,唯志可推耳。吾雜傳論,皆有精意。至於循吏以下,及六夷諸序論,筆勢縱放,實天下之奇作。其中合者,往往不減過秦篇。嘗共比方班氏所作,非但不愧之而已。』」〇四庫全書總目别集類九:「忠惠集十卷,宋翟汝文撰。忠惠者,門人所私謚也。宋史藝文志作三十卷。明以來久不復傳,今從永樂大典掇拾排比,編爲十卷。」

 胡寅論馬援不實 馬后在馬援死後入宫

致堂讀史管見三論馬援曰:「光武非簡賢者,必以其女爲太子妃,逆防未然,故不授以重任。」按馬后紀,入太子宫在援卒之後,防未然之説非〔一〕。何本「非」字下有「也」字。

【何云】致堂往往爲此等無稽之言。

【元圻案】後漢書明德馬皇后紀:「援卒于師,梁松、竇固等譖之,家益失勢。后兄嚴白太夫人,求進女掖廷,由是選后入宫。」〇馬伏波屢出將兵,其任重矣。其征交阯歸,賜兵車一乘,朝見位次九卿,班未崇耳。〇馬援傳:「顯宗圖畫建武中名臣列將於雲臺,以椒房故,獨不及援。」致堂蓋因此而誤。

〔一〕「非」下,元刊本、清嘉慶本有「也」字。

 吕成公論馬援王昶傷人 马援王昶諄諄誡子

吕成公史説謂:「馬援還書,王昶戒子,舉可法可戒者以教之,其心固善。不知所教者本不欲其言人之過,言未脱口而已自言人之過,何其反也?」

【方樸山云】語以泄敗,自其子之過,於還書誡子者何尤?

【又云】書中言愛之重之,未嘗言其過,但不願其子效之耳。

【全云】裴松之注王昶傳中已言之。

【元圻案】後漢書馬援傳:「援兄子嚴、敦並喜譏議,而通輕俠客。援在交阯,還書誡之曰:『吾欲汝曹聞人過失,如聞父母之名,耳可得聞,口不可得言也。好議論人短長,妄是非正法,此吾所大惡也。龍伯高敦厚周慎,口無擇言,謙約節儉〔一〕,廉公有威,吾愛之重之,願汝曹效之。杜季良豪俠好義,憂人之憂,樂人之樂,清濁無所失,父喪致客,數郡畢至,吾愛之重之,不願汝曹效也。效伯高不得,猶爲謹敕之士,所謂刻鵠不成尚類鶩者也;效季良不得,陷爲天下輕薄子,所謂畫虎不成反類狗者也。』」〇三國志魏王昶傳:「昶爲兄子及子作名字,皆依謙實,以見其意,遂書戒之曰:『潁川郭伯益,好尚通達,敏而有知。其爲人弘曠不足,輕貴有餘;得其人重之如山,不得其人忽之如草。吾以所知親之昵之,不願兒子爲之。北海徐偉長,不治名高〔二〕,不求苟得,澹然自守,唯道是務。其有所是非,託古人以見意,當時無所褒貶。吾敬之重之,願兒子師之。東平劉公幹,博學有高才,誠節有大義,然性行不均,少所拘忌,得失足以相補。吾愛之重之,不願兒子慕之。樂安任昭先,淳粹履道,内敏外恕,推遜恭讓,處不避洿,怯而義勇,在朝忘身。吾友之善之,願兒子遵之。』」注:「松之以爲援稱龍伯高之善,言杜季良之惡,致使事徹時主,季良以敗。言之傷人,孰大於此?與其所誡,自相違伐。文舒復擬則文淵,顯言人之失。於舊交則違久要之義,於子孫則揚人前世之惡。於夫鄙懷,深所不取。」〇朱子曰:「馬援之言,自可爲法。削去此段,後生又如何聞而以爲戒乎?」

〔一〕「約」,原作「益」,據中華本後漢書卷二四馬援傳改。

〔二〕「名高」,原作「高名」,據中華本三國志卷二七魏書王昶傳乙正。

 明設丹青信廣開束手路 陳言禍福以明丹青之信

東觀漢記:「光武詔曰:『明設丹青之信,廣開束手之路。』」【原注】公孫述傳:「帝與述書,陳言禍福,以明丹青之信。」二句見文選注。

【全云】「丹青」二字,見王莽傳。

【元圻案】四庫全書總目别史類:「東觀漢記二十四卷,隋志稱長水校尉劉珍等撰。此書創始在明帝時,不可題劉珍居首。其稱東觀者,范書竇章傳云〔一〕:『永初中,學者稱東觀爲老氏藏室,道家蓬萊山。』蓋東漢初著述在蘭臺,至章和以後,圖籍盛於東觀,修史者皆在焉,故以名書。」〇此書僅有本朝姚之駰蒐集八卷,四庫全書從永樂大典所載重爲補輯,分二十四卷。此詔載光武紀中,案曰:「此詔見文選李善注,范書不載,未知何時所下。」〇今案文選阮籍詠懷詩注引之。〇漢書九十九王莽傳下「明告以生活丹青之信」,師古注:「生活,謂來降者不殺之也。丹青之信,言明著也。」

〔一〕「書」,原作「史」;「傳」上原衍「懷」字,皆據中華本四庫全書總目卷五〇史部别史類東觀漢記校正。

 太子諫光武以黄老養性 取諸黄老豈謂學通尚書

明帝爲太子,諫光武曰:「有禹、湯之明,而失黄、老養性之福。」夫禹、湯之道,堯、舜之道也。不以聖人之道養性而取諸黄、老,謂之學通尚書可乎?以無逸之心,明立政之體,君道盡矣,何羨乎黄、老?

【何云】虚誇大論。

【元圻案】光武帝紀:「帝每旦視朝,日仄迺罷。數引公卿郎將講論經理,夜分迺寐。皇太子承間諫曰:『陛下有禹、湯之明,而失黄、老養性之福,願頤愛精神,優游自寧。』帝曰:『我自樂此,不爲疲也。』」〇明帝紀:「帝諱莊,十歲能通春秋,光武奇之。建武十九年立爲皇太子。師事博士桓榮,學通尚書。」〇今本東觀漢記帝紀一:「帝常自細書,一札十行,報郡縣。旦聽朝,至日晏,夜講經聽誦。坐則功臣特進在側,論時政畢,道古行事,次説在家所識鄉里能吏,次第比類。又道忠臣孝子義夫節士〔一〕,坐者莫不激揚悽愴,欣然和悦。群臣争論上前,嘗連日。皇太子嘗乘閒言:『陛下有禹、湯之明,而失黄、老養性之道。今天下大安,少省思慮,養精神。』帝答曰:『我自樂此。』」

〔一〕「夫」,原脱,據四庫本東觀漢記卷一帝紀一世祖光武皇帝補。

 謝承父條策文南宫 漢尚書作詔文 中書舍人主文

「謝承父嬰閻按:「三國志:『吴主權謝夫人,山陰人。父,漢尚書郎、徐令。弟承,字偉平,武陵太守。』則嬰當作。」〇何云:「今三國志謝夫人傳作『』。」爲尚書侍郎,每讀高祖及光武之後將相名臣策文通訓,條在南宫,祕於省閣,唯臺郎升複道取急,因得開覽。」【原注】謝承後漢書見文選注。〇案:陸士衡答賈長淵詩注引之。漢尚書作詔文。【原注】見周禮注。〇案:春官「御史掌贊書」,注:「王有命,當以書致之,則贊爲辭〔一〕,若今尚書作詔文。」尚書郎,乃今中書舍人。【原注】見通典。

【閻按】謝承後漢書,一百三十卷,唐志有,宋志及文獻通考俱不傳。錢氏曰:「有見方少師於史館攜去者,問之其後人,不可得。」陽曲傅山先生聞之,笑曰:「某家即有之。永樂間揚州刊本。初,郃陽曹全碑出,曾以謝書考證,多所裨,大勝范書。以寇亂亡失矣,惜哉!」

【何云】閻謂聞之傅山,謝承後漢書永樂間揚州曾有刊本。毛斧季以爲必不然。

【全云】傅青主徵君非妄語者,然即有刊本,亦必僞書。

【集證】隋志「正史類」:「後漢書一百三十卷,無帝紀,吴武陵太守謝承撰。」〇續漢百官志:「尚書侍郎三十六人,一曹有六人,主作文書起草。」〇通典職官門:「尚書郎乃今中書舍人。自永淳以來,天下文章道盛,臺閣髦彦,無不以文章達,故中書舍人爲文士之極任,朝廷盛選,諸官莫比焉。」

〔一〕「辭」,原作「書」,據四庫本周禮注疏卷七天官職内改。

 成湯遭旱以六事自責 魯僖遇旱以六事自讓

鍾離意謂「成湯遭旱,以六事自責」,本於荀子大略篇。黄瓊謂「魯僖遇旱,以六事自讓」,本於春秋考異郵。

【元圻案】後漢書鍾離意傳:「意,字子阿,會稽山陰人也。爲尚書僕射。永平三年夏旱,而大起北宫,意詣闕免冠上疏曰:『伏見陛下以天時小旱,憂念元元,降避正殿,躬自克責,而比日密雲,遂無大潤,豈政有未得應天心者邪?昔成湯遭旱,以六事自責曰:「政不節邪?使人疾邪?宫室榮邪?女謁盛邪?苞苴行邪?讒夫昌邪?」竊見北宫大作,人失農時,此所謂宫室榮也,宜且罷止,以應天心。』」又黄瓊傳:「瓊,字世英,江夏安陸人。拜議郎,稍遷尚書僕射。順帝三年大旱,瓊上疏曰:『昔魯僖遇旱,以六事自讓,躬節儉,閉女謁,放讒佞者十三人,誅税民受貨者九人,退舍南郊,天立大雨。』」注:「春秋考異郵曰:『僖公之時,雨澤不澍,比于九月,公大驚懼,率群臣禱山川,以六過自讓,絀女謁,放下讒佞郭都之等十三人,誅領人之吏受貨賂趙祝等九人。曰:「辜在寡人,方今天旱,野無生稼,寡人當死,百姓何謗,請以身塞無狀也。」』」又郎覬傳:覬條便宜七事曰:「魯僖遭旱,修政自飭。」注引春秋考異郵曰:「僖公三年,春夏不雨,於是僖公憂閔,玄服避舍,釋更徭之逋,罷軍寇之誅,去苛刻峻文慘毒之政,所蠲浮令四十五事。曰:『方今天旱,野無生稼,寡人當死,百姓何謗,不敢煩人請命,願撫萬人害,以身塞無狀。』禱已,舍齋南郊,雨大澍也。」俱引考異郵而文不同。〇成湯六事,章懷於鍾離意、周舉傳注俱引帝王世紀,故厚齋以出荀子正其失。

 郅惲據經讖諫王莽 取之以天還之以天

郅惲上書王莽云:「取之以天,還之以天。」莽猶能赦之,此祖伊之得全於殷紂之世也。

【元圻案】後漢書郅惲傳:「惲,字君章,汝南西平人也。理韓詩、嚴氏春秋,明天文曆數。王莽時,惲仰占玄象,謂『漢必再受命』。西至長安,迺上書王莽曰:『神器有命,不可虚獲。劉氏享天永命,陛下順節盛衰,取之以天,還之以天,可謂知命矣。』莽大怒,即收繫詔獄。猶以惲據經讖,難即害之,會赦得出。」

 魯丕對策見袁宏後漢紀

魯丕對策,見袁宏紀,而范史不載。

【元圻案】魯恭傳:「恭,字仲康,扶風平陵人也。弟丕,字叔陵,性沈深好學,兼通五經。建初元年,肅宗詔舉賢良方正,大司農劉寬舉丕。時對策百有餘人,唯丕在高第。」〇袁宏後漢紀:「安帝永初三年,魯恭年八十餘,終于家。弟丕以篤學質直稱,仕至侍中、三老。章帝初,對策曰:『政莫先於從民之所欲,除民之所惡;先教後刑,先近後遠。君爲陽,臣爲陰;君子爲陽,小人爲陰;京師爲陽,諸夏爲陰;男爲陽,女爲陰;樂和爲陽,憂苦爲陰。各得其所則和調,精誠之所發,無不感浹。吏多不良,在於賤德而貴功,欲速莫能修長久之道。古者貢士,得其人者有慶,不得其人者有讓,是以舉者務力行,選舉不實,咎在刺史二千石。書曰:「天工,人其代之。」觀人之道,幼則觀其孝順而好學,長則觀其慈愛而能教,設難以觀其謀,煩事以觀其治,窮則觀其所守,達則觀其所施,此所以核之也。民多貧困者急,急則致寒,寒則萬物多不成。去本就末,奢所致也。制度明則民用足,刑罰不中則於名不正。正民之道,所以明上下之稱,班爵號之制,定卿大夫之位也。獄訟不息,在争奪之心不絶。法者,民之儀表也,法正則民慤。吏民凋弊,所從久矣。不求其本,浸以益甚。吏政多欲速,又州官秩卑而任重,競爲小功以求進取,生凋弊之俗。救弊莫若忠,故孔子曰:「孝慈則忠。」治姦詭之道,必明慎刑罰,故孔子曰:「導之以禮樂,而民和睦。」説以犯難,民忘其死。死且忘之,況使爲禮義乎!』」〇通鑑亦不載此策。〇四庫全書總目編年類:「後漢紀三十卷,晉袁宏撰。宏,字彦伯,陽夏人。太元初,官至東陽太守。事迹具晉書文苑傳。」

 文苑傳自東漢文始卑 西漢以文設科而文始衰

文苑傳,自東漢始而文始卑矣。

【何云】善論。

【全云】文之卑,亦不特以立傳故。

【元圻案】東坡與王庠書曰:「西漢以文設科,而文始衰。自賈誼、司馬遷,其文已不逮先秦古書,況其下者。」

 尚書中書門下三省權責

漢政歸尚書,魏、晉政歸中書,後魏政歸門下,於是三省分矣。

【元圻案】後漢書陳忠傳:「今之三公,雖當其名而無其實。選舉誅賞,一由尚書,尚書見任重於三公,陵遲以來,其漸久矣。」〇三國志魏蔣濟傳:「時中書監、令號爲專任,濟上書論之。」〇通典職官三:「門下省,後漢謂之侍中寺。晉志曰:給事黄門侍郎與侍中,俱管門下衆事,或謂之門下省。後魏尤重。」〇唐六典一:「初,秦變周法,天下之事皆決丞相,置尚書於禁中,有令、丞,掌通章奏而已。漢初因之。武、宣之後,稍以委任。及光武親總吏職,天下事皆上尚書,與人主參決,乃下三府,尚書令爲端揆之長。」〇明王氏鏊震澤長語上:「西漢以丞相總百官,而九卿分治天下之事。光武中興,身親庶務,事歸臺閣,尚書始重,而公卿稍以失職矣。魏武初建魏國,置祕書令,典尚書奏事。文帝受禪,改祕書爲中書,有令有監,中書親近而尚書疎外矣。東晉以後,天子以中常侍常在左右,多與議政事,於是又有門下,而中書權始分矣。唐初始合三省,中書主出命,門下主封駁,尚書主奉行。其後合中書、門下爲一,故有同中書門下三品、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其後又置政事堂,蓋以中書出詔令,門下封駁,日有争論,故兩省先於政事堂議定,然後奏聞。開元中,張説改政事堂爲中書門下,自是至宋,莫之能改。」自注:「一説漢武帝游晏後庭,尚書始重。」又曰:「宣帝時霍山領尚書,上令吏民奏事,不關尚書,其後奏封事輒下中書令。則西漢時,中書已重於尚書矣。」

 杜密劉勝居鄉所效之人 居官居鄉實念實事

爲杜密之居鄉,猶效陳孟公、杜季良也。爲劉勝之居鄉,猶效張伯松、龍伯高也。制行者宜知所擇。

【閻按】高忠憲言:「居廟堂之上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此士大夫實念也。居廟堂之上,無事不爲我君;處江湖之遠,隨事必爲我民,此士大夫實事也。實念實事,在天地間,凋三光、敝萬物而常存。」此蓋答朱平涵居鄉書。余謂今之居鄉,爲劉勝易,爲杜密難。

【元圻案】陳遵,字孟公。張竦,字伯松。注已見上卷〔一〕。後漢書馬援傳:「杜季良,名保,京兆人,時爲越騎司馬。保仇人上書,訟保『爲行浮薄,亂群惑衆,伏波將軍萬里還書以誡兄子』。書奏,免保官。龍伯高,名述,亦京兆人,爲山都長,由此擢零陵太守。」黨錮傳:「杜密,字周甫,潁川陽城人。爲北海相。去官還家,每謁守令,多所陳託。同郡劉勝,亦自蜀郡告歸鄉里,閉門埽軌,無所干及。太守王昱謂密曰:『劉季陵清高士〔二〕,公卿多舉之者。』密知昱激己,對曰:『劉勝位爲大夫,見禮上賓,而知善不薦,聞惡無言,隱情惜己,自同寒蟬,此罪人也。今志義力行之賢而密達之,違道失節之士而密糾之,使明府賞刑得中,令問休揚,不亦萬分之一乎?』昱慙服。」〇胡氏讀史管見四:「或問:劉勝、杜密所處孰賢?曰:勝賢。如密之論,軒揚激發,固非常士所及。然勝之行,深潛静退,可爲鄉里之式。如密之論,非惟犯出位之譏,亦取禍辱之道也,遇王昱賢者,故能容之耳。」

〔一〕按見本書卷一二第六二「張竦答陳遵」條注。

〔二〕「劉季陵」,原作「劉季林」,據中華本後漢書卷六七杜密傳改。

 東漢有佛書 襄楷云浮屠不三宿桑下

東漢有佛書,而諸臣論議無述其言者,惟襄楷云:「浮屠不三宿桑下。」

【何云】亦因論其事而述其言爾。

【元圻案】魏書釋老志:「後漢孝明帝夜夢金人頂有白光〔一〕,飛行殿庭,乃訪群臣,傅毅始以佛對。帝遣郎中蔡愔、博士弟子秦景等使於天竺,寫浮屠遺範。愔仍與沙門攝摩騰、竺法蘭東還洛陽。中國有沙門及跪拜之法,自此始也。愔又得佛經四十二章,帝緘於蘭臺石室。」〇後漢書襄楷傳:「楷,字公矩,平原隰陰人。上疏曰:『聞宫中立黄、老、浮屠之祠。此道清虚,貴尚無爲,好生惡殺,省慾去奢。或言老子入夷狄爲浮屠。浮屠不三宿桑下,不欲久生恩愛,精之至也。天神遺以好女,浮屠曰:「此但革囊盛血。」遂不眄之。其守一如此。今陛下婬女豔婦,極天下之麗;甘肥飲美,單天下之味,奈何欲如黄、老乎?』」〇四十二章經曰:「沙門受道法者,日中一食,樹下一宿,慎莫再宿矣。」又曰:「天神獻玉女於其佛,佛曰:『此是革囊盛衆穢耳。』」

〔一〕「頂有白光」,中華本魏書卷一一四釋老志據廣弘明集校改作「項有日光」。

 西都賦二句爲對 招白閒之白閒釋

班固傳:「西都賦云:『招白閒,下雙鵠。揄文竿,出比目。』」二句爲對。白閒,猶黄閒也。注云:「弓弩之屬。」御覽三百四十七引風俗通:「白閒〔一〕,古弓名。」文選以「閒」爲「鷴」。【原注】非禽名也。

【元圻案】章懷注:「弩有黄閒之名,此言白閒,蓋弓弩之屬。本或作『白鷴』,謂鳥也。」〇文選西都賦注:「西京雜記曰:『閩越王獻高帝白鷴、黑鷴各一雙。』」何義門曰:「今以『揄文竿』例之,當以後漢書爲正。」

〔一〕「閒」,元刊本作「鷳」。

 東都賦之正予樂釋

東都賦「正予樂」,【原注】依讖文,改樂爲大予。文選李善注亦引大予,五臣乃解爲「正樂」。今本作「雅樂」,案:五臣注張銑曰:「雅樂,正樂也。」亦誤。【原注】五臣本改爲「雅」。

【元圻案】文選注:「東觀漢記,孝明詔曰:『尚書璇璣鈐曰:「有帝漢出,德洽作樂名予。」其改郊廟樂曰大予樂,樂官曰大予樂官,以應圖讖。』」〇又顔延之曲水詩序「大予協樂」,注:「東觀漢記:孝明詔曰:『正大樂官曰大予樂官。』」〇案:今本東觀漢記,此詔在永平三年八月。〇書録解題總集類:「文選六十卷,梁昭明太子蕭統德施撰。唐崇賢館學士江都李善注,北海太守邕之父也。」又:「六臣文選六十卷,唐工部侍郎吕延祚開元六年表上,號『五臣集注』。五臣者,常山尉吕延濟、都水使者劉承祖男良、處士張銑、吕向、李周翰也。後人併與李善原注合爲一書,名『六臣注』。」

 范氏施御釋

「范氏施御」,班固東都賦注引括地圖曰:「夏德盛,二龍降之。禹使范氏御之,以行程南方。」按左傳襄二十四年,范宣子曰:「昔匄之祖,在夏爲御龍氏。」括地圖之説本於此。然蔡墨謂「劉累學擾龍於豢龍氏,以事孔甲,賜氏曰御龍」,見昭二十九年左傳。非禹也。

【何云】豈特非禹,晉主夏盟,始爲范氏也。

【又云】范氏,注引孟子「吾爲之范氏馳驅」。

【元圻案】孫宣公孟子音義:「『範我』,或作『范氏』,范氏,古善御者。」

 文選注引永寧詔 鐘鳴漏盡洛陽禁行

文選鮑昭放歌行注引崔元始正論:「永寧詔曰:『鐘鳴漏盡,洛陽城中不得有行者。』」永寧,漢安帝年號。元始,崔寔字也。後漢紀不載此詔。

【元圻案】後漢書崔寔傳:「寔,字子真。一名台,字元始。少沈静,好典籍。明於政體,吏才有餘。論當世便事數十條,名曰政論。仲長統曰:『凡爲人主,宜寫一通,置之座側。』」〇東觀漢記、袁宏後漢紀亦不載此詔。

 四民月令見風俗 以嚴致平

崔寔四民月令,朱文公答楊直方書謂:「見當時風俗,及其治家整齊,即以嚴致平之意。」

【閻按】蔚宗已謂潛夫論「足以觀見當時風政」。

【元圻案】四民月令,崔寔本傳不著其目。隋志「農家」:「四民月令一卷,後漢大尚書崔寔撰。」朱氏經義考附見於禮記之後,謂「此書雖佚,而齊民要術、太平御覽中所引特多,尚可捃拾成書」。〇寔本傳載政論曰:「景帝元年詔曰:『加笞與重罪無異,幸而不死,不可爲民。』乃定律減笞輕捶。以此言之,文帝乃重刑,非輕之也。以嚴致平,非以寬致平也。」〇唐王志愔應正論曰:「崔寔政論云:『爲國家者,以嚴致平。』然則稱嚴者,不必踰條越制,凝網重罰,在於施檃括以矯枉,用平典以禁非,刑故有常,罰輕無赦,人不易犯,防之難越故也。」

 一歲再赦好兒喑啞 唐太宗引諺語不數赦

崔寔政論云:「諺曰:『一歲再赦,好兒喑啞。』」見太平御覽四百九十六。唐太宗之言,蓋出於此。【原注】「兒」與「人」同,如以「可人」爲「可兒」。

【全云】十一字是正文。

【閻按】潛夫論引諺曰:「一歲載赦,奴兒噫嗟。」「奴」恐是「好」字之譌。

【元圻案】范氏祖禹唐鑑三:「帝謂侍臣曰:『古語有之,赦者小人之幸,君子之不幸;一歲再赦,善人喑啞。夫養稂莠者害嘉穀〔一〕,赦有罪者賊良民。朕即位以來,不欲數赦,恐小人恃之輕犯憲章也。』」

〔一〕「稂」,原作「桹」,據四庫本唐鑑卷三太宗一改。

 剛者必仁佞者必不仁 光武惑龐萌之佞 嚴子陵規侯霸語

剛者必仁,佞者必不仁。此二句用東坡剛説。龐萌爲人遜順,而光武以託孤期之,不惟失於知人,其惑於佞甚矣,子陵所以鴻飛冥冥也。「懷仁輔義」之言,豈特規侯霸哉!

【元圻案】後漢書劉永傳:「龐萌爲人遜順,甚見信愛,帝嘗稱曰:『可以託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者,龐萌是也。』與蓋延共擊董憲,時詔書獨下延而不及萌,萌以爲延譖己,自疑,遂反。」逸民傳:「嚴光,字子陵,會稽餘姚人。與光武同遊學,及光武即位,乃變姓名,隱身不見。令以物色訪之,三反而後至。司徒侯霸與光素舊,遣使奉書。光不答,口授曰:『君房位至鼎足,甚善。懷仁輔義天下悦,阿諛順旨要領絶。』除爲諫議大夫,不屈,乃耕於富春山。」〇吕成公重修釣臺記曰:「先生雖以巢、由自命,視一世若不足以浼之。觀與侯霸尺牘,劘切之意見於言外,豈於帝睠睠未能忘邪?」

 東漢三公諸人

東漢三公,無出楊震、李固之右,而始進以鄧、梁,君子以爲疵。故易之漸曰:「進以正。」

【何云】東漢三公,莫如袁安,次之者李固也。楊才識非袁、李比。

【又云】彼執國命於季桓子,孔子行之。

【閻按】鄧騭、梁商雖外戚而皆賢,史稱騭辟楊震於幕府,天下復安;商辟李固爲從事中郎,京師翕然稱良輔,未可爲二公之疵。此論太刻,吾不取。

【元圻案】後漢書鄧騭傳:「騭女弟爲貴人,騭兄弟皆除郎中。及貴人立,是爲和熹皇后。」又梁商傳:「順帝選商女及妹入掖廷。陽嘉元年,女爲皇后,妹爲貴人,加商特進。商自以戚屬居大位,每存謙柔,虚己進賢,辟漢陽巨覽、上黨陳龜爲掾屬,李固、周舉爲從事中郎,於是京師翕然稱爲良輔。」又楊震傳:「震,字伯起,弘農華陰人也。少好學,明經博覽,無不窮究。諸儒爲之語曰:『關西孔子楊伯起。』年五十,乃始仕州郡。大將軍鄧騭聞其賢而辟之。永寧元年,代劉愷爲司徒。」李固傳:「固,字子堅,漢中南鄭人,司徒郃之子也。固究覽墳籍,結交英賢,四方有志之士,多慕其風而來學。梁商請爲從事中郎。沖帝即位,以固爲太尉。」〇胡致堂讀史管見四謂:「安帝三公無出楊震之右者,然震以三公之尊,兩奏一乳養老婦人而不能動,即可引領而去,過是殊少味也。」朱子綱目取之。

 曲禮少儀之禮廢 東都之季風化之美事例

曲禮、少儀之禮廢,幼不肯事長,不肖不肯事賢。東都之季,風化何其美也!魏昭請於郭泰,願在左右,供給灑掃;荀爽謁李膺,因爲其御;范滂之歸,鄉人殷陶、黄穆侍衞於旁,應對賓客。闕里氣象,不過是矣。

【全云】明末,陳繼儒弟子有此氣象。見黄梨洲思舊録。不知繼儒何以得此?

【元圻案】袁宏後漢紀靈帝建寧二年:「郭泰,字林宗,太原介休人,嘗止陳國,文孝童子魏昭求入其房,供給灑掃。泰曰:『年少當精義書,曷爲求近我乎?』昭曰:『蓋聞經師易遇,人師難遭,故欲以素絲之質,附近朱藍耳。』泰美其言,聽與共止。嘗不佳,夜後命昭作粥,粥成進泰,泰一呵之曰:『爲長者作粥,不加意敬,乃不可食。』以杯擲地。昭更爲粥重進,泰復呵之,如此者三。昭姿無變容,顔色殊悦,泰善之。」〇黨錮傳:「李膺,字元禮,潁川襄城人。荀爽常就謁膺,因爲其御,既還,喜曰:『今日得御李君矣。』其見慕如此。」〇荀爽,淑之子,有列傳。又:「范滂,字孟博,汝南征羌人也。牢修誣言鉤黨,坐繫獄。事釋南歸,南陽士大夫迎之者數千。兩同囚鄉人殷陶、黄穆亦免俱歸,並衞侍於傍〔一〕,應對賓客。」〇黄梨洲思舊録:「陳繼儒,字仲醇,華亭人。以諸生有盛名,上自紳大夫,下至工賈倡優,經其品題,便聲價重於一時。余入京,遇之於西湖,畫船三隻,一頓襆被,一見賓客,一載門生故友。見之者雲集。余時寓太平里小巷,先生答拜,乘一小轎,門生徒步隨其後。天寒涕出,藍田叔即以袍袖拂拭之。」

〔一〕「傍」,中華本後漢書卷六七范滂傳作「滂」。

 都鄉正街彈碑 募役之始

中平「中平」,何本誤作「仲平」。二年,昆陽令愍繇役之害,結單言府,收其舊直,臨時募顧,不煩居民,太守、丞爲之立約。見於都鄉正街彈碑,此募役之始也。

【元圻案】洪氏隸釋十五都鄉正衞彈碑:「靈帝中平二年立。考其文,則縣令寧陵君承昆陽喪亂之餘,愍繇役之害,結單言府,班董科例,收其舊直,臨時募顧,不煩居民。太守東郡王瓌、丞濟陰華林,優卹民隱,爲之立約。自是之後,吏無苛擾之煩,野無愁痛之聲。」「衞彈」,金石録作「街彈」。周禮里宰「以歲時合耦于鋤〔一〕」,注云:「耡者,里宰治處也,若今街彈之室。」隸釋作「衞彈」,誤。

〔一〕「歲」,原脱,據四庫本周禮注疏卷一五地官里宰補。

 故者毋失其爲故 蘇章借故人立威

孔子曰:「故者毋失其爲故也。」蘇章借故人以立威,其流弊遂爲于禁、源懷,忠厚之俗不復見。若章者,難與並爲仁矣。

【何云】長者之言。

【閻按】于禁斬平昌豨,時豨已降;源懷劾于祚、元尼須,僅罷官,亦似有别。

【元圻案】後漢書蘇章傳:「章遷冀州刺史。故人爲清河太守,章行部案其姦臧,迺請太守爲設酒肴,陳平生之好甚歡。太守喜曰:『人皆有一天,我獨有二天。』章曰:『今夕蘇孺文與故人飲者,私恩也。明日冀州刺史案事,公法也。』遂舉正其罪。州境知章無私,望風畏肅。」〇三國志魏于禁傳:「太祖破紹,冀州平,昌豨復叛,遣禁征之。禁攻豨,豨與禁有舊,詣禁降。諸將皆以爲豨已降,當送詣太祖,禁曰:『諸君不知公常令乎!圍而後降者不赦。豨雖舊友,禁可失節乎!』自臨與豨決,隕涕而斬之。」〇魏書源懷傳:「時后父于勁勢傾朝野,勁兄于祚與懷宿昔通婚,時爲沃野鎮將,頗有受納。懷將入鎮,祚郊迎道左,懷不與語,即劾祚免官。懷朔鎮將元尼須與懷少舊,亦貪穢狼藉,置酒請懷,謂懷曰:『命之長短,由卿之口,豈可不相寬貸?』懷曰:『今日之集,乃是源懷與故人飲酒之坐,非鞠獄之所也。明日公庭,始爲使人檢鎮將罪狀之處。』尼須揮涕而已,無以對之。已而表劾尼須。」〇裴松之曰:「圍而後降,法雖不赦,囚而送之,未爲違命。禁曾不爲舊交希冀萬一,而肆其好殺之心,以戾衆人之議,所以卒爲降虜,死加惡謚,宜哉!」〇吕成公史説曰:「蘇章、源懷與故人飲酒,似乎情厚,終竟發摘情實,便見刻薄。蓋今日與故舊如此,則他日於君可知。」〇案:于禁傳「太祖破紹,冀州平。昌豨復叛」,似以「平」字斷句。閻氏乃以「平」爲昌豨之姓,恐誤。

 精廬即精舍乃講授之地 精廬精舍静舍義例舉

精廬,見姜肱傳,乃講授之地,即劉淑、包咸、檀敷傳所謂精舍也。文選任彦昇表用「精廬」,李善注引王阜事,五臣謂「寺觀」,謬矣。

【集證】華陽國志:「大江自湔堰下至犍爲,有五津,始文翁立文學精舍講堂,作石室」,皆謂讀書之所。自晉武帝太元六年,初奉佛法,立精舍於殿内,引諸沙門居之,因此世俗謂佛寺爲精舍。」

【元圻案】後漢書姜肱傳:「肱,字伯淮,彭城廣戚人也。肱與二弟仲海、季江俱以孝行著聞〔一〕。嘗與季江謁郡,遇盜,欲殺之。肱兄弟争相死,賊遂兩釋焉,但掠奪衣資而已。既至郡中,見肱無衣服,怪問其故,肱託以他辭,終不言盜。盜聞而感悔,後乃就精廬,求見徵君,還所掠物。肱不受。」注:「精廬,即精舍也。」又儒林傳:「精廬暫建,贏糧動有千計。」注:「精廬,講讀之舍。」〇文選李善注:「劉璠梁典曰:『任昉,字彦昇,樂安人。辭章之美,冠絶當時。爲寧朔將軍,新安太守〔二〕。』」昉爲范雲求立太宰碑表曰:「精廬妄作,必窮鐫勒之盛。」善注:「漢記曰:『王阜年十一,辭父母,欲出精廬,以尚幼不許。』」又黨錮傳:「劉淑,字仲承,河間樂成人。檀敷,字文有,山陽瑕丘人。」儒林傳:「包咸,字子良,會稽曲阿人。」〇宋吴曾能改齋漫録:「王觀國學林新編曰:『晉書:「孝武帝幼奉佛法,立静舍於殿内,引沙門居之,因此世俗謂佛寺爲静舍。」觀國按:古之儒者,教授生徒,其所居皆謂之精舍,故後漢包咸傳曰:「咸住東海,立精舍講授。」又劉淑傳曰:「隱居立精舍講授〔三〕。」又檀敷傳曰:「立精舍教授。」又姜肱傳曰:「盜就精廬求見。」注曰:「精廬,即精舍也。」以此觀之,精舍本爲儒士設,至晉孝武立精舍以居沙門,亦謂之精舍,非有儒釋之别也。』以上皆王説。予按:三國志注引江表傳曰:『于吉來吴,立精舍,燒香讀道書。』然則晉武以前,道士亦立精舍矣。」〇江表傳云云,見吴孫策傳注。

〔一〕「與」,原脱,據中華本後漢書卷五三姜肱傳補。

〔二〕「新安」,原作「始安」,據上古本文選卷二三詩丙哀傷出郡傳舍哭范僕射注改。

〔三〕「立」,原作「之」;「講授」,原作「授講」,皆據四庫本能改齋漫録卷四精舍校正。

 孔融答王脩教有典誥風

孔北海答王脩教曰:「掾清身潔己,歷試諸難,謀而鮮過,惠訓不倦。余嘉乃勳,應乃懿德,用升爾于王庭,其可辭乎?」文辭温雅,有典誥之風,漢郡國之條教如此。【原注】然「歷試諸難」,恐不可用。

【全云】原注是正文。

【何云】古人不拘,今在所避。

【元圻案】後漢書孔融傳:「融,字文舉,魯國人,孔子二十世孫也。黄巾寇數州,而北海最爲賊衝,三府同舉融爲北海相。融爲賊所圍,乃遣東萊太史慈求救於平原相劉備。備驚曰:『孔北海乃復知天下有劉備耶?』」〇三國志魏王脩傳:「脩,字叔治,北海營陵人也。初平中,北海孔融舉孝廉,脩讓邴原,融不聽。」注引融集有答脩教云云。

 叔先雄水經注以爲光終 符有光洛僰道有張帛

孝女叔先雄,何云:「『雄』蓋『雒』字傳寫之誤,女而名『雄』,無義理。」水經注以爲光終,符縣人。又引益部耆舊傳:「符有光洛,【原注】疑即「終」字。僰道有張帛。」

【元圻案】後漢書列女傳:「孝女叔先雄者,犍爲人也。父泥和,墮湍水物故,尸喪不歸。雄乘船於父墮處慟哭,遂自投水死。弟賢夢雄告之,『卻後六日,當共父同出』。至期伺之,果與父相持,浮於江上。」〇水經注三十三:「符縣長趙祉遣吏先尼和以永建元年十二月詣巴郡,没死成湍灘。子賢求喪不得,女絡年二十五歲,有二子,五歲以還,至二年二月十五日,尚不得喪,絡乃乘小船至父没處,哀哭自沈,見夢告賢曰:『至二十一日與父俱出。』至日,父子果浮出江上。郡縣上言,爲之立碑,以旌孝誠也。」又引益都耆舊傳曰:「張真妻,黄氏女也,名帛。真乘船覆没,求尸不得,帛至没處灘頭,仰天而歎,遂自沈淵,積十四日,帛持真手于灘下出。時人爲説曰『符有先洛,僰道有張帛』者也。」此條引水經注作光終、光洛,蓋古今本傳刻不同耳。

 東漢刊誤謂列傳末注陋 注老秃翁爲天翁其誤甚

劉贛父東漢刊誤謂列傳第七十九注最淺陋。章懷注書,分與諸臣,疑其將終篇,故特草草耳。今觀南匈奴論「棄蔑天公」,注引前書云:「『老秃翁何爲首鼠兩端』,秃翁,即天翁也。」其誤甚矣。

【元圻案】南匈奴傳論曰:「竇憲矜三捷之效,忽經世之規,狼戾不端,專行威惠。遂復更立北虜,反其故庭,並恩兩護,以私己福,棄蔑天公,坐樹大鯁。永言前載,何恨憤之深乎!」注曰:「言竇憲斬日逐,刊石紀功,即宜滅其北庭,以資南部。重存胤緒,滋生孽烖。南北俱存,即是並恩兩護。以私己福,乃招其禍〔一〕。斯則棄蔑天公之事也。天公,謂天子也。前書云『老秃翁何爲首鼠兩端』,秃翁即天翁也。高祖云『幾敗乃公事』,乃公即汝公也。惇史直筆,時復存其質言也。」〇惠氏棟後漢書補注:「李殿學曰:『天公非謂天子,猶太公耳。』王懋曰:『注引老秃翁,秃翁何與乎天公?而此云爾,甚不可解。』」〇唐書章懷太子傳:「太子賢,字明允,甫數歲,讀書一覽輒不忘。詔集諸儒,左庶子張大安,洗馬劉訥言,洛州司户參軍事格希玄,學士許叔牙、成玄一、史藏諸、周寶寧等,共注後漢書。」〇晁氏讀書附志:「西漢刊誤一卷,東漢刊誤一卷,劉攽撰。」〇攽,字贛父,其書已佚,略見於吴仁傑兩漢刊誤補遺。

〔一〕「乃招其禍」,原脱,據中華本後漢書卷八九南匈奴傳注補。

 曹娥碑言曹盱迎伍君事 列女傳誤稱迎婆娑神

曹娥碑云:「盱能撫節按歌,婆娑樂神,以五月時迎伍君。」傳云「迎婆娑神」,誤也。

【元圻案】古文苑八載曹娥碑曰:「孝女曹娥者,上虞曹盱之女也。盱能撫節按歌,婆娑樂神。以漢安二年五月時迎伍君,逆濤而上,爲水所淹。」〇後漢書列女傳:「孝女曹娥者,會稽上虞人也。父盱,能絃歌,爲巫祝〔一〕。漢安二年五月五日,於縣江泝濤迎婆娑神,溺死。娥年十四,乃沿江號哭,晝夜不絶聲,旬有七日,遂投江而死。」注:「會稽典録曰:『上虞長度尚弟子邯鄲淳,字子禮。時甫弱冠而有異才。尚先使魏朗爲曹娥碑,文成未出,會朗見尚,尚問碑文成未?朗辭不才,因試使子禮爲之,操筆而成,無所點定。朗嗟歎不暇,遂毁其草。』」

〔一〕「爲」,原脱,據中華本後漢書卷八四列女傳補。

 蔡邕文九十篇銘墓居半 郭有道碑獨無愧辭 蔡邕有胡廣黄瓊頌

蔡邕文今存九十篇,而銘墓居其半,曰碑,曰銘,曰神誥,曰哀讚,其實一也。自云爲郭有道碑文選取此碑。獨無愧辭,則其他可知矣。其頌胡廣、黄瓊,幾於老、韓同傳,若繼成漢史,豈有南、董之筆?

【全云】中郎之晚節如此,其言豈能不謬?但其熟知典故,則實有可採者耳。

【元圻案】後漢書郭太傳:「蔡邕謂盧植曰:『吾爲碑銘多矣,皆有慚德,唯郭有道無愧色耳。』」又胡廣傳:「廣,字伯始,南郡華容人。一履司空,再作司徒,三登太尉,又爲太傅。靈帝圖畫廣及黄瓊於省内,詔蔡邕爲其頌云。」注:「謝承書載其頌曰:『巖巖山嶽,配天作輔。降神有周,生申及甫。允兹漢室,誕育二后。曰胡曰黄,方軌齊武。惟道之淵,惟德之藪。股肱元首,代作心膂。天之烝人,有則有類〔一〕。我胡我黄,鍾厥純懿。巍巍特進,仍踐其位。赫赫三事,七佩其紱。奕奕四牡,沃若六轡。衮職龍章,其文有蔚。參曜乾台,窮寵極貴。功加八荒,群生以遂。超哉邈乎,莫與爲二!』」〇范蔚宗贊曰:「胡公庸庸,飾情恭貌。朝章雖理,據正或橈〔二〕。」又曰:「瓊名夙知,累章國疵。」是瓊非廣所能幾及。邕作頌而無所軒輊,故王氏譏之。〇蔡邕傳:「王允收邕付廷尉,邕乞黔首刖足,繼成漢史。允曰:『方今國祚中衰,神器不固,不可令佞臣執筆在帝左右。』」

〔一〕「則」,原作「作」,據中華本後漢書卷四四胡廣傳注改。

〔二〕「橈」,原作「撓」,據中華本後漢書卷四四胡廣傳改。

 介子推被焚禁火事 龍忌之禁一月寒食

周舉傳:「太原舊俗,以介子推焚骸,有龍忌之禁,一月寒食。」按淮南子要略篇云:「操舍開塞,各有龍忌。」注:「中國以鬼神之亡日忌,北胡、南越皆謂之請龍。」

【集證】荆楚歲時記注云:「後漢周舉移書及魏武明罰令、陸翽鄴中記並云寒食斷火起於子推。據左傳及史記,並無子推被焚之事。案周禮司烜氏:『仲春以木鐸巡火禁於國中。』注云:『爲季春將出火也。』今寒食準節氣是仲春之末,清明是三月之初,然則禁火蓋周之舊制。」

【元圻案】周舉傳:「舉,字宣光,汝南汝陽人。博學洽聞,京師爲之語曰:『五經從横周宣光。』遷并州刺史。太原舊俗云云。」注:「新序曰:『晉文公反國,介子推無爵,遂去而之介山之上。文公求之不得,乃焚其山,推遂不出而死。』龍星,木之位也,春見東方,心爲大火,懼火之盛,故爲之禁火。俗傳云子推以此日被焚而禁火。」

 美稷童騎竹馬迎郭伋事

郭伋爲并州牧,有童兒騎竹馬。史通暗惑篇云:「晉陽無竹,事不可信。」

【閻按】無論唐晉陽童子寺有竹日報平安,而騎竹馬之童兒,乃西河郡之美稷也。美稷,唐爲鄉,在隰城縣,今汾州府。

【元圻案】後漢書郭伋傳:「伋,字細侯,扶風茂陵人也。爲并州牧。始至行部,到西河美稷,有童兒數百,各騎竹馬,道次迎拜。伋問:『兒曹何自遠來?』對曰:『聞使君到,喜,故來奉迎。』」〇水經注三:「河水又左得湳水口,水出西河郡美稷,東南流。東觀記曰:『郭伋爲并州牧,前在州素有恩德,行部到西河美稷,數百小兒各騎竹馬迎拜。伋問:「兒曹何自遠來?」曰:「聞使君到,喜,故迎。」伋謝而發去。』」〇史通暗惑篇:「東觀漢記曰:『郭伋爲并州牧,行部到西河美稷,有童兒數百,各騎竹馬於道次迎拜。夫以晉陽無竹,古今共知,假有傳檄它方,蓋亦事同大夏,訪知商賈,不可多得,況在童孺,彌復難求,群戲而乘,如何克辦?』」〇黄氏叔琳曰:「史記趙世家『毋卹剖竹得朱書』,又貨殖傳『山西饒材、竹』,則晉陽未嘗無竹也。」〇酉陽雜俎:「衞公言北都惟童子寺有竹一窠,纔長數尺。其寺綱維,每日報竹平安。」

 玊況爲大司徒之年辨

光武紀:「建武二十三年,陳留太守玊況注:玊音肅。爲大司徒。」【原注】二十七年,薨。〇亦光武紀文。虞延傳注引謝承書曰:「況,章和元年爲司徒。」謝承書誤也。

【何云】注:「玊,姓,音宿。」

【元圻案】後漢書虞延傳:「延,字子大,陳留東昏人。光武二十年東巡,路過小黄,時延爲部督郵,詔呼引見。延進止從容,占拜可觀,帝善之。於是聲名遂振。二十三年,司徒玊況辟焉。」注:「謝承書曰:『況,字文伯,京兆杜陵人也。代爲三輔名族,該總五經,志節高亮,爲陳留太守。性聰敏,善行德教。永平十五年,蝗蟲起泰山,彌衍兖、豫,過陳留界,飛逝不集,五穀獨豐。章和元年,詔以況爲司徒。』」謝承謂永平十五年玊況尚爲陳留太守,亦誤也。章懷引之而不正其誤,何歟?〇永平,明帝年號。章帝十二年改元章和,是年丁亥,上距建武二十三年丁未實四十年。〇玉篇金玉之「玉」,點在中畫之下,音「宿」者點在中畫之上。

 漢詔令人主自爲之 光武明帝詔豈代言者爲

漢詔令,人主自親其文。光武詔曰:「司徒,堯也;赤眉,桀也。」明帝即位詔曰:「方今上無天子,下無方伯。」案:二句本公羊傳文。豈代言者所爲哉?

【元圻案】後漢書鄧禹傳:「光武即位於鄗,拜禹爲司徒。帝以關中未定,而禹久不進兵,下敕曰:『司徒,堯也;亡賊,桀也。長安吏人,遑遑無所依歸。宜以時進討,鎮慰西京,繫百姓之心。』」通鑑載此詔,亦作「亡賊,桀也」。惟宋温革隱窟雜志引李漢老云:「古者詔令多矣,天子自爲之,故漢武帝詔淮南王,令相如視草;而光武詔鄧禹曰:『司徒,堯也;赤眉,桀也。』使臣下代言,其敢爲是語乎?」厚齋作「赤眉」,蓋本此。〇明帝紀即位詔曰:「方今上無天子,下無方伯,若涉淵水而無舟楫。夫萬乘至重而壯者慮輕〔一〕,實賴有德左右小子。」〇章帝建初七年,獲白鹿,帝曰:「上無明天子,下無賢方伯。『人之無良,相怨一方』。斯器亦曷爲來哉?」〇唐鄭亞李衞公集序云:「漢興,當秦焚書之後,侍從之臣皆不習文史,蕭、曹之輩又乏儒墨之用,每封功臣、建子弟,其辭多天子爲之。」

〔一〕「乘」,原作「里」,據中華本後漢書卷二顯宗孝明帝紀改。

 漢晉春秋以蜀漢爲正 晉史自帝魏後賢盍更張

習鑿齒漢晉春秋以蜀漢爲正。朱文公感興詩謂「晉史自帝魏,後賢盍更張」,然晉人已有此論。

【元圻案】晉書習鑿齒傳:「鑿齒,字彦威,襄陽人。桓温覬覦非望,鑿齒著漢晉春秋以裁正之。起漢光武,終於晉愍帝。於三國之時,蜀以宗室爲正,魏雖受漢禪晉,尚爲篡逆。至文帝平蜀,乃爲漢亡而晉始興焉。」〇世説注:「習鑿齒著論曰:『若以魏有代王之德,則不足;有靖亂之功,則孫、劉鼎立。共王、秦政猶不見敘於帝王,況暫制數州之衆哉?』」〇朱子感興詩第五首:「東京失其御,刑臣弄天綱。西園植姦穢,五族沈忠良。青青千里草,乘時起陸梁。當塗轉凶悖,炎精遂無光。桓桓左將軍,仗鉞西南疆。伏龍一奮躍,鳳雛亦飛翔。祀漢配彼天,出師驚四方。天意竟莫回,王圖不偏昌。晉史自帝魏,後賢盍更張。世無魯連子,千載徒悲傷。」

 三國鼎峙正統主蜀主魏 三國君殂皆應天象

三國鼎峙,司馬公通鑑以魏爲正統,【原注】本陳壽。朱子綱目以蜀漢爲正統。【原注】本習鑿齒。然稽於天文,則熒惑守心,魏文帝殂,而吴、蜀無他,此黄權對魏明帝之言也,若可以魏爲正矣。月犯心大星,王者惡之,漢昭烈殂,而魏、吴無他,案:此論本唐庚三國雜事上篇。權將何辭以對?

【何云】宋書天文志曰:「案三國史並無熒惑守心之文。黄初六年五月十六日壬戌,熒惑入太微。至二十七日癸酉,乃出。宜是入太微。」

【全云】此亦扶漢之言耳。其後月三犯心大星,而魏明帝殂,吴、蜀無他。熒惑逆行,而吴主殂,蜀、魏無他。總之均稱帝王,亦均應天象耳。

【元圻案】三國志蜀黄權傳注:「蜀記曰:魏明帝問權:『天下鼎立,當以何地爲正?』對曰:『當以天文爲正。往者熒惑守心而文皇帝崩,吴、蜀二主平安,此其徵也。』」魏文帝紀:「黄初四年三月,月犯心中央大星。」晉書天文志:「占曰:心爲天王位,王者惡之。」〇昭烈以是年四月殂於永安宫。〇余兄静軒先生曰:「『有雲如衆赤鳥,夾日以飛』,卜以爲楚昭當之,是以日爲楚昭也,豈正統在楚乎?專諸刺王僚,白虹貫日,是以日爲吴僚也,豈正統在吴乎?子産曰『天道遠,人道邇』,偶中者有之,可盡信乎?」〇蕭山王穀塍曰:「宋藝祖以受禪開基,通鑑自不得以魏爲篡;高宗以宗枝再造,綱目自不得以蜀爲僞。讀二書者當論其世。」

 邵公濟謁武侯廟文 謁武侯廟文蓋果州作

邵公濟名博,康節之孫。謁武侯廟文云:「公昔高卧,隱然一龍。鬼蜮亂世,其誰可從?惟明將軍,漢氏之宗。相挽以起,意氣所同。欲持尺箠,盡逐姦雄。天未悔禍,世豈能容?何云:「『世豈能容』,似人不能容武侯矣。詞不達意,老生語何足疏録?」惟史臣壽,姦言非公。惟大夫周,誤國非忠。廟食故里,羞此南充。置公左右,不堪僕童。我實鄙之,築公之宫。春秋之法,孰敢不恭?俾千萬年,仰其高風。」【原注】陳壽、譙周皆巴郡人,今果州。陸務觀籌筆驛詩:「運籌陳迹故依然,想見旌旗駐道邊。一等人間管城子,不堪譙叟作降牋。」公濟之文,蓋果州作。

【何云】詩欲兼具勸懲,至此二事,豈復可以對言。放翁之意卑矣。且請降鄧艾,周爲之勸,其書則郤正所造也。

【閻按】降牋,實出郤正之手。

【方樸山云】降牋,出郤正,而定議乞降者譙周也。

【元圻案】蜀郤正傳:「景耀六年,後主從譙周之計,遣使請降於鄧艾,其書正所造也。」

 人之壽夭可占世道否泰

君子小人之壽夭〔一〕,可以占世道之否泰。諸葛孔明止五十四,法孝直纔四十五,龐士元僅三十六;而年過七十者,乃奉書乞降之譙周也,天果厭漢德哉?

【何云】温庭筠五丈原落句云:「象牀寶帳無言語,從此譙周是老臣。」蓋亦憾天道之不可知也。

【集證】世説注引華陽國志云:「龐士元卒年三十八。」杭氏諸史然疑:「唐子西文録謂:『龐德公以孔明爲卧龍,以士元爲鳳雛,則士元之齒當少於孔明。孔明卒時年五十四,而士元先卒二十有二年,則士元物故尚未三十也。』此説魏鶴山採入經外雜鈔,蓋未審讀統傳也。傳明云統死時年三十六。先主拜統父爲議郎,亮親爲之拜,則亮實以兄事之。」

【元圻案】三國志蜀法正傳:「正,字孝直,右扶風郿人。昭烈取蜀,實用其策。昭烈立爲漢中王,以正爲尚書令、護軍將軍。明年卒,時年四十五。昭烈征孫權,敗績,孔明歎曰:『法孝直若在,則能制主上,令不東行;就復東行,必不傾危矣。』」又龐統傳:「統,字士元,襄陽人。諸葛言之於先主,先主見與善譚,大器之,親待亞於亮。統隨入蜀,進圍雒縣,統率衆攻城,爲流矢所中,卒,時年三十六。」又譙周傳:「周曰:『昔孔子七十二,劉向、揚雄七十一而没,今吾年過七十,庶慕孔子遺風,可與劉向、揚雄同軌,恐不出後歲,必便長逝。』」〇唐子西説頗近理,然孔明拜士元父,未足爲齒少之證。魯肅謂吕蒙曰:「吾謂大弟但有武略耳,至於今者,學識英博,非復吴下阿蒙。」遂拜蒙母,結友而别。是齒長亦有拜友父母之禮。〇譙周之孫登仕晉,死梓潼之難,可謂克蓋先人之愆。

〔一〕「壽夭」,元刊本、清嘉慶本作「夭壽」。

 諸葛亮言相知相交

諸葛武侯曰:「勢利之交,難以經遠。士之相知,温不增華,寒不改葉,貫四時而不衰,歷夷險而益固。」【原注】太平御覽引要覽云。〇見四百六卷。

【集證】隋志「儒家」:「要覽十卷,晉郡儒林祭酒吕竦撰。」唐志五卷,今佚。

 諸葛亮不用魏延計之因

武侯不用魏延之計,非短於將略也,在易師之上六曰:「小人勿用。」

【何云】魏延雖雄猛,不可專任。且蜀兵少,分則不可以臨敵矣。若得韓信,又已定關中,固當别有用奇之時。

【元圻案】蜀魏延傳注:魏略曰:「夏侯楙爲安西將軍,鎮長安。亮與群下計議,延曰:『夏侯楙怯而無謀,今假延精兵五千,負糧五千,直從褒中出,循秦嶺而東,當子午而北,不過十日可到長安。楙聞延奄至,必乘船而逃走。横門邸閣與散民之粟足周食也。比東方相聚,尚二十許日,而公從斜谷來,必足以達。如此,則一舉而咸陽以西可定矣。』亮以爲此縣危,不如安從坦道,故不用延計。」諸葛傳附載陳壽奏上亮集表曰:「亮才於治戎爲長,奇謀爲短。理民之幹,優於將略。」〇魏書毛脩之傳:「脩之謂崔浩曰:『昔在蜀中,聞長老言,陳壽爲諸葛門下書佐,得撻百下,故其論武侯云:「應變將略,非其所長。」』」史通云「蜀老猶存,知葛亮之多枉」,蓋即謂此。

 蜀無内憂全在武侯規模

三國魏有篡弑,吴有廢立,皆受制强臣。蜀漢未亡之前,庸主尸位,而國無内憂,昭烈、武侯之規模遠矣。

【閻按】後主禪謂亮曰:「政由葛氏,祭則寡人。」又華陽國志云:「諸葛亮卒,後主至素服,發哀三日。李邈上疏,比之吕、霍,後主怒,下獄誅之。」此豈他庸主所能及其毫髮。

【元圻案】魏司馬師廢齊王芳而立高貴鄉公髦,司馬昭弑高貴鄉公而立常道鄉公璜,至司馬炎廢陳留王奂而自立。吴孫綝廢亮爲會稽王,迎立琅邪王休,濮陽興、張布廢休太子而立孫皓。〇吕成公史説曰:「諸葛亮治蜀規模,死後猶足以維繫二十年。以劉禪之庸而蜀不亂,只緣當初收拾得人才在。故亮死後蔣琬代之,琬之後董允代之,允之後費禕代之,皆是賢者。此亮之規模有以維持之也。」

 水經注引武侯書與表 朱熹評南軒論武侯傳

水經注引武侯與步騭書曰:「僕前軍在五丈原,原在武功西十里。馬冢在武功東十餘里,有高勢,攻之不便,是以留耳。」武侯表云:「臣遣虎步監孟琰據武功水東,司馬懿因水長攻琰營,臣作竹橋,越水射之,橋成馳去。」以上水經十八卷「渭水又東逕武功縣北」注文。此可以裨武侯傳之闕。晦翁:「欲傳末略載瞻及子尚死節事,何云:「此謂南軒所論武侯傳。」以見善善及子孫之義。南軒不以爲然,以爲瞻任兼將相而不能極諫以去黄皓;諫而不聽,又不能奉身而退,以冀主之一悟,可謂不克肖矣。兵敗身死,雖能不降,僅勝於賣國者耳。以其猶能如此,故書子瞻嗣爵,以微見善善之長,以其智不足稱,故不詳其事,不足法也。此論甚精。」案:此朱子答何叔京書,語見文集。

【閻按】張南軒有諸葛武侯傳一卷。

【何云】思遠于景耀四年,以尚書僕射、軍師將軍、行都護衞將軍事,與董厥並平尚書事。至六年冬,國遂亡,其任事未久,而董厥、閻宇位皆在其上,所謂「任兼將相」者,恐未悉當時勢也。姜維略言之,而後主不納,逃讒沓中。思遠少爲主壻,亦蜀之宫之奇也,能必入乎?武侯之克肖固難。吾所惜於思遠,八歲失怙,未更軍旅,不知主客殊勢,失在以宿衞不習戰之兵,攖既入死地之强寇,既不早納黄崇之言,又不能憑城持重以挫其鋒,一敗塗地,國勢崩解,有如干寶之云。

【又云】崇屢勸瞻速行據險,無令敵得入平地。

【方樸山云】畢竟朱子所見爲是。南軒兵敗之言,絶不爲乃翁地乎?

【全云】「晦翁」以下,當另爲一條。

【元圻案】水經注十七:「綏陽溪水上承斜水〔一〕,自斜谷分注綏陽溪,北届陳倉入渭。故諸葛亮與兄瑾書曰:『有綏陽小谷,雖山崖絶險,溪水縱横,難用行軍。昔邏候往來,要道通入,今使前軍斫治此道,以向陳倉,足以扳連賊勢,使不得分兵東行也。』」又二十七:「亮與兄瑾書云:『前趙子龍退軍,燒壞赤崖以北閣道,緣谷百餘里,其閣梁一頭入山腹,其一頭立柱於水中。今水大而急,不得安柱,此其窮極不可强也。』又云:『頃大水暴出,赤崖以南橋閣悉壞,時趙子龍與鄧伯苗一戍赤崖屯田,一戍赤崖口,但得緣崖與伯苗相聞而已。』」亦武侯逸事也。〇諸葛瞻傳:「瞻,字思遠。景耀六年冬,鄧艾自陰平由景谷道旁入。瞻督諸軍至涪停住〔二〕,前鋒破,退還,住綿竹。艾遣書誘瞻曰〔三〕:『若降者必表爲琅邪王。』瞻怒,斬艾使,遂戰,大敗,臨陣死。瞻長子尚,與瞻俱没。」干寶曰:「諸葛瞻雖智不足以扶危,勇不足以拒敵,而能外不負國,内不改父之志,忠孝存焉。」〇蜀黄權傳:「權留蜀子崇,隨諸葛瞻拒鄧艾。到涪縣,屢勸瞻宜速行據險,無令敵得入平地。」〇朱子曰:「欽夫之論,乃是以春秋責備賢者之法,責之於瞻不薄矣。」〇華陽國志曰:「姜維惡皓恣擅,啓後主欲殺之。後主曰:『皓,趨走小人耳,君何足介意!』維見皓枝附葉連〔四〕,懼於失言,遜詞而出。後主飭皓詣維陳謝。維説皓求沓中種麥,以避内難。」

〔一〕「綏陽溪水」,原脱「綏」字,據中華本水經注校證卷一七渭水補。

〔二〕「停」,原作「亭」;「遣」,原作「遺」,皆據中華本三國志卷三五蜀書諸葛亮傳改。

〔三〕「停」,原作「亭」;「遣」,原作「遺」,皆據中華本三國志卷三五蜀書諸葛亮傳改。

〔四〕「葉」,原作「華」,據四庫本華陽國志卷七劉後主志改。

 武侯之才十倍曹丕 司馬懿畏蜀非武侯敵 蜀老知諸葛亮多枉 武侯事蹟多湮没

昭烈謂「武侯之才,十倍曹丕」。以丕之盛,終身不敢議蜀也。司馬懿畏蜀如虎,非武侯之敵。史通曲筆篇云:「陸機晉史虚張拒葛之鋒。」又云:「蜀老猶存,知葛亮之多枉。」然則武侯事蹟湮没多矣。

【元圻案】諸葛傳:「建興九年,亮復出祁山。」注:「漢晉春秋曰:司馬宣王尋亮於鹵城,登山掘營,不肯戰。賈詡、魏平曰:『公畏蜀如虎,奈天下笑何!』宣王病之。」傳又云:「章武三年春,先主於永安病篤,召亮于成都,囑以後事,謂亮曰:『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國,終定大事。』」〇陸機,字士衡,吴郡人。祖遜,父抗。吴亡入晉。事迹具晉書本傳。隋書經籍志「古史類」:「晉紀四卷,陸機撰。」〇唐書藝文志「雜傳記類」:「郭沖諸葛亮隱没五事一卷。」惜乎其書不傳。

 八陣圖遺址有三

八陣圖,薛士龍曰:「圖之可見者三,一在沔陽之高平舊壘,一在新都之八陣鄉,一在魚復永安宫南江灘水上。」蔡季通曰:「一在魚復,石磧迄今如故〔一〕。一在廣都,土壘今殘破不可考。」

【元圻案】玉海一百四十二兵制陣法門:薛氏曰:「圖之可見者,一在沔陽之高平舊壘。」注:「郡縣志:在興元府西縣東南十里,武侯壘石門爲圖。」「一在新都之八陣鄉。」注:「郡縣志:在成都府西縣北十九里。寰宇記:在縣北三十里彌牟鎮。」「一在魚復永安宫南江灘水上。」注:「洞當、中黄、龍騰、烏飛、折衝、虎翼、握機、衝陣之法,本諸侯方、圓、牝、牡、衝方、罘罝、車輪、雁行之制〔二〕。」又:「蔡氏曰:『八陣圖有二,一在魚復云云。』成都圖經云:『八陣有三,在夔者六十有四,方陣法也;在彌牟者一百二十有八,當頭陣法也;在棊盤市者二百五十有六,下營法也。』興元志:『西縣亦有之。』則八陣圖有四。」〇杜詩箋:嘉話録云:「王武子曾爲夔州之西市,俯臨江岸沙石下,看八陣圖,箕張翼舒,鵝形鸛勢,象石分布,宛然尚存。峽水大時,巴、蜀雪消之際,大樹十圍,枯槎百丈,破磑巨石,隨波塞川而下,水與岸齊。雷奔山裂〔三〕,聚石爲堆者,斷可知也。及乎水落川平,萬物皆失故態,唯陣圖小石之堆,標聚行列,依然如是者,垂六百年。劉禹錫曰:『是諸葛公誠明一心,爲玄德效死。況此法出六韜,是太公上智之材所構。自有此法,惟孔明行之,所以神明保持,一定而不可改也。』」〇高似孫子略一附武侯八陣圖,似孫曰:「八陣圖在沔陽者,酈道元水經注以爲傾而難識矣。在新都者,峙土爲魁,植以江石,四門二首六十四魁,八八成行,兩陣並峙,周凡四百七十二步,魁百有三十。在魚復者,隨江布勢,填石爲規,前障壁門,後倚却月,縱八横八,魁間二丈,内面偃月,九六鱗差。江自岷來,奔怒湍激,驚雷迅馬不足以敵其雄也,徙華變滄不足以窮其力也。磊磊斯石,載轟載樁,知幾何年,曾不一仄。是非天所愛,神所儆者歟?」

〔一〕「磧」,原作「蹟」,據元刊本改。

〔二〕「諸侯」,玉海原作「諸葛武侯」,按宋薛季宣八陣圖贊認爲「衝陳」諸法「本諸孫吴方圓」諸制。「罘罝」,原作「置」,不文,據武經總要等書稱八陣者爲方、圓、牝、牡、衝方、罘罝、車輪、雁行,而無「置」説。「置」爲「罝」誤,罝即罘罝。因之改正。「輪」,原作「倫」,據玉海改。

〔三〕「雷」,原作「雪」,據中華本唐語林校證卷二文學改。

 君子潛如龍翔如鳳 徽亮俱隱耕稼而仕止殊 魏徐俱隱黄冠而出處異

君子其潛如龍,非迅雷烈風不起;其翔如鳳,非醴泉甘露不食。司馬德操、諸葛孔明俱隱於耕稼,而仕止殊。魏玄成、徐鴻客俱隱於黄冠〔一〕,而出處異。如用之,易地則皆然。

【元圻案】龐統傳:「潁川司馬徽有知人鑒,統弱冠見徽,徽採桑於樹上,統坐在樹下共語,自晝至夜,徽甚異之。」注:「襄陽記曰:諸葛孔明爲卧龍,龐士元爲鳳雛,司馬德操爲水鏡,皆龐德公語也。」〇宋習鑿齒襄陽耆舊傳:「後漢龐德公,襄陽人,居峴山之南,未嘗入城府,躬耕田里。諸葛孔明每至公家,獨拜公於牀下,公殊不令止。司馬德操少德公十歲,以兄事之。」〇劉肅大唐新語曰:「魏徵有大志,不恥小節。隋末爲道士。初仕李密,密敗歸國。」〇唐太行山人壺關録:「道士徐鴻客上經天緯地策一篇於李密,勸密乘進取之機,因士馬之鋭,沿流東指,直詣江都,執取獨夫,號令天下。密心異其言,以書招之。鴻客晦昧林野,莫知所之。」〇文苑英華六百八十八載李密招徐鴻客書云:「贊我興運,今也其時。引領瞻望,拂席相待。」

〔一〕「徐鴻客」,元刊本、清嘉慶本作「徐洪客」。

 鄧艾取蜀行險以徼幸 羸師堪坐縛可歎蜀無人

鄧艾取蜀,行險以徼幸。閻伯才爵里無考。陰平橋詩云:「魚貫羸師堪坐縛,爾時可歎蜀無人。」

【何云】鄧艾之深入,固曰徼幸,然非羸師也。宋詩用字不穩,類此。

【方樸山云】李特已言之。老泉亦云:「非劉禪之庸,則百萬之師可以坐縛。」

【元圻案】魏鄧艾傳:「艾自陰平道行無人之地七百餘里,又糧運將困,頻於危殆。艾以氈自裹,推轉而下。將士皆攀木緣崖,魚貫而進。先登至江油〔一〕,蜀將馬邈降。」〇老泉語,見權書心術篇。〇陸放翁望劍閣感蜀亡事詩云:「自昔英雄有屈信,危機變化亦逡巡。陰平窮寇非難禦,如此江山坐付人。」亦閻伯才之意。

〔一〕「江油」,原作「江由」,按「江由」與「江油」雖異稱而實指一地,古籍多混用,甚有一書而前後文不同者。現按通稱改爲「江油」。

 張文潛梁父吟 唐仲友言人心思漢去漢

張文潛梁父吟曰:「永安受詔堪垂涕,手挈庸兒是天意。渭上空張復漢旂,蜀民已哭歸師至。堂堂八陣竟何爲,長安不見漢官儀。鄧艾老翁誇至計,譙周鼠子辨興衰。」其言悲壯感慨,蜀漢始終,盡於此矣。説齋云:「人心思漢,王郎假之而有餘;人心去漢,孔明扶之而不足。」

【全云】書中再引説齋此語,豈徒感季漢也,痛崖山耳。

【元圻案】鄧艾傳:「艾深自矜伐,謂蜀士大夫曰:『諸君賴遭某,故得有今日耳。如遇吴漢之徒,已殄滅矣。』又曰:『姜維自一時雄兒也,與某相值,故窮耳。』」〇晉書段灼傳:「灼上疏追理鄧艾曰:『七十老公,反欲何求!』」〇蜀譙周傳:「鄧已入陰平,後主使群臣會議,周上書曰:『易曰:「亢之爲言,知得而不知喪,知存而不知亡;知得失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惟聖人乎!」言聖人知命而不苟必也。故堯、舜以子不善,知天有授,而求授人;子雖不肖,禍尚未萌,而迎授與人,況禍已至乎!故微子以殷王之昆,面縛銜璧而歸武王,豈所樂哉?不得已也。』於是遂從周策。」〇唐吕温武侯廟記曰:「夫民無歸,德以爲歸。撫則思,虐則忘。其思也,不可使忘;其忘也,不可使思。當漢道方休,哀、平無政,王莽乃欲憑戚寵造符命,脇之以威,動之以神,使人忘漢,不可得也。及高、光舊德,與世衰遠;桓、靈流毒,在人骨髓。武侯乃欲開興國、振絶緒,諭之以本,臨之以忠,使人思漢,卒亦不可得也。」説齋之論,蓋本於此。〇宋史紀事本末:「端宗景炎三年四月,帝崩,年十一。陸秀夫與衆共立衞王,年八歲矣。帝遷居新會之崖山。崖山在新會縣南八十里鉅海中,張世傑以爲天險,可扼以自固。」「帝昺祥興二年正月,元張弘範至崖山,或謂張世傑曰:『北兵以舟師塞海口,則我不能進退,盍往據之〔一〕?』世傑恐久在海中,士卒離心,動則必散,乃曰:『頻年航海,何時已乎?今須與決勝負。』乃焚行朝草市,結大舶千餘,作一字陣,碇海中,中艫外舳,貫以大索,四周起樓棚如城堞,爲死計,人皆危之。崖山北淺,舟膠不可進。弘範繇山東轉而南,入大洋,與世傑之師相遇,薄之,且出奇兵斷官軍汲路。世傑舟堅不能動,弘範乃載茅茨,沃以膏油,乘風縱火焚之。世傑戰艦皆塗泥縳長木以拒火,舟不爇,弘範無如之何。時世傑有甥韓在元軍中,弘範三使韓招世傑,世傑曰:『吾知降生且富貴,但義不可移耳。』弘範乃命文天祥爲書招世傑,天祥曰:『吾不能捍父母,乃教人叛父母乎?』固命之,天祥書所過零丁洋詩與之,其末云:『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弘範復遣人語崖山士民曰:『汝陳丞相已去,文丞相已執,汝復欲何爲?』士民亦無叛者。弘範以舟師據海口。世傑兵士茹乾糧,掬海水飲之,水鹹,飲即嘔泄,兵士大困。二月,弘範乃四分其軍,令諸將曰:『宋舟西艤崖山,潮至必東,急攻之。』世傑南北受敵,兵疲不能復戰。世傑知事去,乃抽精兵入中軍。諸軍大潰,元軍薄中軍。會日暮風雨,昏霧四塞,咫尺不相辨。世傑遣小舟至帝所,欲帝至其舟中。秀夫恐來舟不得免,或被俘辱,執不肯赴。秀夫因帝舟大,且諸舟環結,度不得出走,乃先驅其妻子入海,謂帝曰:『國事至此,陛下當爲國死。德祐皇帝辱已甚,陛下不可再辱!』即負帝同溺。帝年九歲。世傑葬之海濱。世傑曰:『我爲趙氏亦已至矣。一君亡,復立一君,今又亡,我未死者,庶幾敵兵退,别立趙氏以存祀耳。今若此,豈天意耶!』風濤愈甚,世傑墮水溺死。」

〔一〕「進退盍往」,原作「進盍退往」,據中華本宋史紀事本末卷一〇八二王之立改。

 魏文大饗於憂服之中 魏文篡漢自以爲舜禹

舜、禹有天下而不與焉。魏文喜躍於爲嗣之初,大饗於憂服之中,不但以位爲樂而已。其篡漢也,哆然自以爲舜、禹,可以欺天下乎?【原注】曹植拜先君墓,與友人宴於松柏之下,爲詩云:「樂至憂復來。」又云:「可不及娱情〔一〕。」其末流至於阮籍。禮法之亡,自魏文兄弟始。

【元圻案】魏辛毗傳注:世語曰:「毗女憲英,適太常泰山羊耽,外甥夏侯湛爲其傳曰:『憲英聰明有才鑒。初文帝與陳思王争爲太子,既而文帝得立,抱毗頸而喜曰:「辛君知我喜否?」毗以告憲英,憲英歎曰:「太子代君主宗廟社稷者也。代君不可以不戚,主國不可以不懼,宜戚而喜,何以能久?魏氏其不昌乎!」』」〇魏文紀:「建安二十五年改爲延康元年。七月,軍次于譙,大饗六軍及譙父老百姓于邑東。」注:「魏書曰:『設伎樂百戲。』孫盛曰:『處莫重之哀而設饗宴之樂,居貽厥之始而墜王化之基,及至受禪,顯納二女,忘其至恤以誣先聖之典,天心喪矣,將何以終!是以知王齡之不遐,卜世之期促也。』」〇魏文紀注:魏氏春秋曰:「帝升壇禪畢,顧謂群臣曰:『舜、禹之事,吾知之矣。』」

〔一〕「及」,元刊本作「極」。

 魏武好法術天下貴刑名 魏文慕通達天下賤守節 放曠之風魏文實倡之 東都之季彧附曹群忘漢 名節苦節曠蕩衍變之因

晉傅玄武帝泰始元年上疏曰:「魏武好法術,而天下貴刑名;魏文慕通達,而天下賤守節。」見晉書本傳。然則放曠之風,魏文實倡之。程子謂東漢之士,知名節而不知節之以禮,遂至苦節。蓋指黨錮諸人也。苦節既極,故魏、晉之士變而爲曠蕩。愚謂東都之季,彧附曹,群忘漢〔一〕,荃蕙化爲茅矣,苦節之士安在哉?傅玄之言得之。

【何云】彧以争九錫建國自殺,豈可擠之附曹之列?南宋人有持論太峻而反使亂臣賊子法無可加者,此類是也。然其病皆生於讀書不詳考本末。

【閻按】竊以鍾皓之孫繇亦然。

【元圻案】程氏遺書十八:劉元承記伊川語曰:「秦以暴虐焚詩、書而亡,漢興鑑其弊,必尚寬德,崇經術之士,故儒者多,宗經師古、識義理者衆,故王莽之亂,多守節之士。世祖繼起,不得不褒尚名節,故東漢之士多名節。知名節而不知節之以禮,遂至於苦節。苦節既極,故魏、晉之士變而爲曠蕩,尚虚無而無禮法。禮法既亡,與夷狄無異,故五胡亂華。夷狄之亂已甚,必有英雄出而平之,故隋、唐混一天下。唐有天下,如貞觀、開元間,雖號治平,然三綱不正,無君臣父子夫婦,其原始於太宗也。君不君,臣不臣,故藩鎮不賓,權臣跋扈,陵夷有五代之亂。」注云:「因問『十世可知』,遂推此數端。」〇唐柳冕與權德輿書曰:「後漢尚章句,師其傳習,故其人守名節。」〇義門謂厚齋持論太峻,非也。案:三國志荀彧傳注:「世之論者多譏彧協規魏氏,以傾漢祚;君臣易位,實彧之由。雖晚節立異,無救運移;功既違義,識亦疚焉。」是劉宋以前已有此論。彧之初見魏武也,魏武大悦曰:「吾之子房。」是魏武固以漢高自居,而彧之説魏武亦曰:「昔高祖保關中,光武據河内,皆深固根本以制天下。兖州亦將軍之關中、河内也。」又曰:「今與公争天下者,唯袁紹耳。」此豈純于爲漢者!即其勸操奉迎獻帝,不過曰「因此時,奉主上以從民望」耳。管仲有尊周室之功,其實亦挾天子以令諸侯,假大義以强齊國。彧蓋欲爲管仲者也,惜所事非桓公耳。及代漢之勢已成,始阻九錫之議,以爲君子愛人以德,譬猶教猱升木,爲虎添翼,而後制之,豈可及哉!彧能擇人而事,委身昭烈,協心孔明,則漢室可興,不負「王佐才」之目矣。

〔一〕「忘」,原作「亡」,據元刊本、清嘉慶本改。

 魏律但用鄭氏章句 律例有八猶春秋之凡 應從而違堪供而闕

律章句,馬、鄭諸儒十有餘家,魏明帝詔但用鄭氏章句。事見晉書刑法志。范蜀公策問,見宋文鑑一百二十四。曰:「律之例有八:以、准、皆、各、其、及、即、若。若春秋之凡。」集證:「律疏:『以者,與真犯同;准者,與真犯有間;皆者,不分首從,一等科罪;各者,彼此各同科此罪;其者,變於先意;及者,事情連後;即者,意盡而復明;若者,文雖殊而會上意。』」宋莒公名庠,封莒國公。曰:「應從而違,堪供而闕,此六經之亞文也。」

【閻按】朱子解曰:「謂子不從父不義之命,及力所不能養者,古人皆不以不孝坐之。義當從而不從,力可供而不供,然後坐以不孝之罪。」

【元圻案】通鑑魏明帝紀太和三年:「初,魏文侯師李悝,著法經六篇,商君受之以相秦。蕭何定漢律,益爲九篇,後稍增至六十篇。又有令三百餘篇,決事比九百六卷,世有增損,錯糅無常,後人各爲章句,馬、鄭諸儒十有餘家,以至於魏,所當用者合二萬六千二百七十二條,七百七十三萬餘言,覽者益難。帝乃詔但用鄭氏章句。又詔陳群、劉劭等删約漢法,制新律十八篇,州郡令四十五篇,尚書官令、軍中令合百八十餘篇〔一〕。於正令九篇爲增,於旁章科令爲省矣。」〇法家書之存於今者,惟唐律爲最古。周顯德中,竇儀因之作刑統。〇宋敏求春明退朝録上謂:「宗衮嘗言:律云『可從而違,堪供而闕』,亞六經之文也。」〇宗衮,謂宋莒公也。謝朓謂謝安爲宗衮。

〔一〕「八」,原脱,據中華本資治通鑑卷七一魏紀明帝太和三年補。

 節義之臣齾巨姦之鋩 晉史黨晉齊史黨齊 史通論古今書事

魏以不仁得國,而司馬氏父子世執其柄。然節義之臣,齾巨姦之鋩,若王凌以壽春欲誅懿而不克,文欽、毌丘儉以淮南欲誅師而不遂,諸葛誕又以壽春欲誅昭而不成,千載猶有生氣,魏爲有臣矣。鄭漁仲謂:「晉史黨晉,凡忠於魏者爲叛臣;齊史黨齊,凡忠於宋者爲逆黨。」史通亦云:「古之書事也,令亂臣賊子懼;今之書事也,使忠臣義士羞。」

【全云】以不附司馬氏而死者,尚有若李豐、張緝、夏侯玄、許允之徒,王經則死於成濟之難,其後嵇康亦以不附見殺。

【又云】王凌索灰釘之事,必出晉史之誣,通鑑亦誤采之。

【又云】隋史於尉遲迥,以其名臣,不加甚貶,然亦僅矣。

【元圻案】魏王凌傳:「凌,字彦雲,太原祁人。叔父允。正始初,凌都督揚州軍事,外甥令狐愚爲兖州刺史。凌、愚密協計,謂齊王不任天位,楚王彪長而才,欲迎立彪都許昌。嘉平三年春,吴塞涂水。凌欲因此發,大嚴諸軍,表求討賊。詔報不聽。凌陰謀滋甚,司馬宣王乘水道討凌。大軍掩至百尺,凌知勢窮,乃乘船單出迎宣王。宣王送凌還京都,凌飲藥死。」毌丘儉傳:「儉,字仲恭,河東聞喜人。儉都督揚州。揚州刺史文欽,曹爽之邑人也,驍果麤猛。儉以計厚待欽,投心無二。遂矯太后詔,罪狀司馬景王,舉兵反。大將軍統兵討之,欽遁走,儉藏水邊草中。安風津部民張屬就射殺儉。欽亡入吴。」諸葛誕傳:「誕,字公休,琅琊陽都人。誕都督揚州,以王凌、毌丘儉累見夷滅,懼不自安。朝廷微知誕有自疑心,甘露二年徵爲司空〔一〕,誕愈恐,遂反。車駕東征,大將軍胡奮斬之。」〇鄭漁仲通志自敘曰:「曹魏指吴、蜀爲寇,北朝指東晉爲僭,南謂北爲索虜,北謂南爲島夷。甚者,桀犬吠堯,吠非其主。晉史黨晉而不有魏,凡忠於魏者目爲叛臣,王凌、諸葛誕、毌丘儉之徒抱屈黄壤。齊史黨齊而不有宋,凡忠於宋者目爲逆黨,袁粲、劉秉、沈攸之之徒含冤九原。」〇史通曲筆篇云:「漢末董承、耿紀,晉初之諸葛、毌丘,齊興而有劉秉、袁粲,周滅而有王謙、尉迥,斯皆破家殉國,視死猶生。而歷代諸史,皆書之曰逆,將何以激揚名教,以勸事君者乎?古之書事也云云。」〇三國志王凌傳注:「凌自知罪重,試索棺釘,以觀太傅意,太傅給之。凌行到項,夜呼掾屬與決曰:『行年八十,身名並滅耶!』遂自殺。」晉史蓋出於此。

〔一〕「二年」,原作「三年」,據中華本三國志卷二八魏書諸葛誕傳改。

 學如牛毛成如麟角出處 蔣濟萬機論

「學如牛毛,成如麟角。」出蔣子萬機論。見太平御覽四百九十六。

【集證】北史文苑傳序「明皇御歷,文雅大盛,學者如牛毛,成者如麟角」,抱朴子極言篇「爲者如牛毛,獲者如麟角」,皆本萬機論。

【元圻案】魏蔣濟傳:「濟,字子通,楚國平阿人。文帝踐阼,濟上萬機論,帝善之。歷官領軍將軍,封昌陵亭侯,遷太尉。」〇唐王棨自名其集曰麟角集,亦取蔣子。

 司馬孚自謂魏貞士

司馬孚自謂「魏貞士」。孚,上不如魯叔肸,事詳左傳。下不如朱全昱,謂之「正」,【閻按】正即貞,宋避諱故。可乎?

【元圻案】晉書宗室傳:「安平獻王孚,宣帝次弟也。宣帝執政,常自退損,後逢廢立之際,未嘗預謀。及武帝受禪,陳留王就金墉城,孚拜辭,執王手,流涕曰:『臣死之日,固大魏之純臣也。』臨終,遺令曰:『有魏貞士,河内温縣司馬孚,字叔達,不伊不周,不夷不惠,立身行道,終始若一。』」〇五代史梁家人傳:「廣王全昱,太祖兄。太祖將受禪,有司備禮前殿,全昱視之,顧太祖曰:『朱三,爾作得否?』太祖燕居宫中,與諸王飲博,全昱酒酣,取骰子擊盆而迸之,呼太祖曰:『朱三,爾碭山一百姓,遭逢天子用汝爲四鎮節度使,於汝何負?而滅唐家三百年社稷,吾將見汝赤其族矣。』太祖不悦。全昱不樂在京師,常居碭山故里。」

 數世長者知被服飲食

魏文帝詔曰:「三世長者知被服,五世長者知飲食。」【原注】謂被服飲食難曉也。俗語有所本。

【方樸山云】宋人謂「三世仕宦,方會着衣喫飯」,此王氏所云俗語。

【元圻案】此詔見太平御覽六百八十九。原注上句亦御覽本文。〇張文潛明道雜志曰:「錢穆父嘗言:『三世仕宦,方會着衣喫飯。』故錢公每饗客致饌,皆清要而不繁。」

 天子不得臣諸侯不得友 少非漢人老非魏人

管幼安如郭林宗,天子不得臣,諸侯不得友。蘇文定贊之曰:「少非漢人,老非魏人,何以命之?天之逸民。」

【全云】文定之贊未妥,深寧之言亦未覈。林宗、幼安,使遇治世,非不臣不友者也。「少非漢人」,將别有一天地乎?

【元圻案】魏志管寧傳:「寧,字幼安,北海朱虚人。天下亂,聞公孫度令行於海外,遂至遼東,廬於山谷。文帝即位,徵寧,遂將家屬海浮還郡。詔以寧爲大中大夫,固辭不受。」〇皇甫謐高士傳曰:「凡徵命十至,輿服四賜。嘗坐一木榻上,積五十年未嘗箕股,其榻上當膝處皆穿。」〇後漢書郭太傳:「或問范滂曰:『郭林宗何如人?』滂曰:『隱不違親,貞不絶俗,天子不得臣,諸侯不得友。』」〇「少非漢人」,即賢者避世之謂。

 孫權論文王郊祀 孫權識見高於群臣

江表傳:「群臣以孫權未郊祀,奏議曰:『周文、武郊酆、鄗,非必中土。』權曰:『文王未爲天子,立郊于酆,見何經典?』復奏曰:『漢郊祀志匡衡奏言:文王郊于酆。』權曰:『文王德性謙讓,處諸侯之位,明未郊也。俗儒臆説,非典籍正義,不可用。』」見孫權傳注。權之識見高於群臣矣,漢儒不及也。

【集證】唐志「雜史類」:「虞溥江表傳三卷。」

【元圻案】通典四十二禮二注:「孫權初稱尊號於武昌,祭南郊,告天,用玄牡。後自以居非土中,不脩設。末年南郊,追上父堅尊號爲吴始祖,以配天。」案:陸機辨亡論謂權「遂躋天位,鼎峙而立。告類上帝,拱揖群后」。孫權本傳:「太元元年,權祭南郊還,寢疾。」通典之説,爲得其實。

 孫權破羽臣曹亦漢賊

孫權破關羽,而昭烈復漢之志不遂。權稱臣於曹操,稱説天命,案:魏略云爾,見魏武紀「建安二十四年」注。英雄之氣安在哉?故朱子曰:「權亦漢賊也。」

【何云】其論略本於裴世期。

【元圻案】吴諸葛瑾傳注:「裴松之曰:『關羽揚兵沔、漢,志陵上國,雖匡王定霸,功未可必,要爲聲威遠震,有其經略。孫權潛包禍心,助魏除害,是謂翦宗子勤王之師,行曹公移都之計,拯漢之規,於兹而止。』」〇朱子語類:「學者皆知曹操之爲漢賊,而不知權之爲漢賊也。若權有意興復漢室,自當與先主協力并謀,同正曹氏之罪,如何先主才整頓得起時,便與他壞倒,如襲取關羽之類是也。」

 虞喜志林 君子臨事而懼好謀而成 況長寧甄費褘之義

諸葛恪傳恪字元遜,瑾之子。注:虞喜志林曰:「況長寧以爲君子臨事而懼,好謀而成。」又曰:「往聞長寧之甄文偉。」【原注】亦見通鑑。文偉,謂費褘也。長寧,未詳其人,蓋蜀人也。廣韻四十一漾「況」字下引何氏姓苑,有況姓,廬江人。

【元圻案】吴諸葛恪傳注:「志林曰:初權病篤,召恪輔政。臨去,吕岱戒之曰:『世方多難,子每事必十思。』恪答曰:『昔季文子三思而後行,夫子曰「再思可矣」,今君令恪十思,明恪之劣也。』岱無以答。虞喜曰:昔魏人伐蜀,蜀人禦之,士馬擐甲,羽檄交馳,費褘時爲元帥,與來敏圍棋,意無厭倦。敏臨别謂褘:『君必能辦賊者也。』況長寧以爲君子臨事而懼,好謀而成者。且蜀爲蕞爾之國,而方向大敵,所規所圖,唯守與戰,何可矜己有餘,晏然無戚?斯乃性之寬簡,不防細微,卒爲降人郭脩所害,豈非兆見於彼而禍成於此哉?往聞長寧之甄文偉,今觀元遜之逆吕侯,二事體同,故並而載之,可以鏡誡於後〔一〕,永爲世鑒。」〇晉書儒林傳:「虞喜,字仲寧,會稽餘姚人。喜少立操行〔二〕,屢徵不起,專心經傳,爲志林三十篇。」〇唐藝文志:「何承天姓苑十卷。」

〔一〕「誡」,原作「機」,據中華本三國志卷六四吴書諸葛恪傳注改。

〔二〕「立」,原作「力」,據中華本晉書卷九一虞喜傳改。

 嚴畯有鄭子皮之風 陸遜有晉祁奚之風

嚴畯之遜吕蒙,有鄭子皮之風;事見襄公三十年。陸遜之薦淳于式,有晉祁奚之風。事見襄公二十一年。吴安得不興乎?

【元圻案】吴嚴畯傳:「畯,字曼才,彭城人也。少耽學,善詩、書、三禮,又好説文。張昭進之於孫權,以爲騎都尉、從事中郎。及魯肅卒,權以畯代肅督兵,畯前後固辭:『樸素書生,不閑軍事,非才而據,咎悔必至。』發言慷慨,至于流涕,權乃聽焉。」吕蒙傳:「肅軍人馬萬餘,盡以屬蒙。」〇陸遜傳:「會稽太守淳于式表遜枉取人民,愁擾所在。遜後詣都,言次,稱式佳吏。權曰:『式白君而君薦之,何也?』遜對曰:『式意欲養民,是以白遜。若遜復毁式以亂聖聽,不可長也。』」

 孫堅與策皆以輕敵隕身 孫權合肥越橋出圍

孫堅與策皆以輕敵隕其身。權出合肥之圍,亦幸而免。

【元圻案】堅單馬行峴山,爲黄祖軍士所射殺。策殺吴郡太守許貢,貢小子與客亡匿江邊,策單騎出,卒遇客,爲客所害。俱見本傳。〇孫權傳:「權征合肥未下,徹軍還。兵皆就路,權與凌統、甘寧等在津北,爲張遼所襲,權乘駿馬越橋得去。」

 孫休遣李衡討孫綝之舉

孫休之遣李衡,有高帝之度〔一〕;其討孫綝,有叔孫昭子之斷。事見昭公五年。吴之賢君也。

【全云】其後亦一庸主耳。

【元圻案】孫休傳:「永安元年詔曰〔二〕:『丹陽太守李衡,以往事之嫌,自拘有司。夫射鈎斬袪,在君爲君,遣衡還郡,勿令自疑。』」又:「休聞綝逆謀,隱與張布圖計。十二月戊辰臘,百僚朝賀,公卿升殿,詔武士縛綝,即日伏誅。」〇休,綝所立也。〇漢高祖赦季布,見漢書本傳。

〔一〕「高帝」,元刊本作「漢高帝」。

〔二〕「元年」,原作「二年」,據中華本三國志卷四八吴書孫休傳改。

 孫峻薦諸葛恪而終殺恪

孫峻薦諸葛恪可付大事,而恪終死於峻之手。易曰:「比之无首,無所終也。」漢昭烈託孤於孔明,而權乃託孤於恪,劉、孫之優劣,於此可見。

【何云】於時吴之舊德盡矣。權之悖尤在和、霸交搆之會耳。

【元圻案】諸葛恪傳注:「吴書曰:『權寢疾,議所付託。孫峻表恪器任輔政,可付大事。權嫌恪剛狠自用,峻以當今朝臣皆莫及,遂固保之,乃徵恪。見卧内,受詔床下。』」傳曰:「恪大發州郡二十萬衆圍新城,攻守連月,城不拔。恪恥城不下,忿形於色。由此衆庶失望,怨黷興矣。孫峻因民之多怨,構恪欲爲變,與亮謀,置酒請恪。酒數行,亮還内,峻起如厠,出曰:『有詔收恪。』恪驚起,拔劍未得,而峻刀交下。」

 涂塘涂中之涂音除 滁水上立清流關 滁州即涂中

吴築涂塘,赤烏十三年,晉兵出涂中。武帝紀。涂音除,廣韻:「涂,直魚切。」集韻:「音除,水名。與滁同。」即六合瓦梁堰,水曰滁河。案:九域志:「真州六和縣,楚之堂邑也。堂邑涂塘即此,今名瓦梁河。」南唐於滁水上立清流關。【原注】或以涂塘音塗,誤也。元和郡縣志:「滁州,即涂中。」

【集證】王氏地理通釋:「薛氏曰:『滁、和州、六合間有涂塘,吴赤烏中遣兵十萬,斷涂作塘。南唐於滁水上立清流關、瓦梁堰,有東西瓦梁城,晉置秦郡,治六合。』」瓦梁堰即涂塘也。〇晉書武帝紀:「瑯琊王伷出涂中。」

【元圻案】滁州屬淮南道,今元和郡縣志二十四一卷全缺,此條可補。

 諸葛恪失於自用

「楚莫敖狃於蒲騷之役,將自用也。」此桓十三年左傳文〔一〕。諸葛恪東關之勝,亦以此敗,其失在於自用。

【元圻案】魏齊王芳紀:「嘉平四年,詔征南大將軍王昶征吴。十二月,吴大將軍諸葛恪拒戰,大破衆軍於東關,不利而還。」恪傳:「恪遂有輕敵之心,明年春,復出軍圍新城,連月不拔。孫峻因民之多怨,遂殺恪。」

〔一〕「十三」,原作「十二」,據中華本春秋左傳注桓公十三年改。

 晉史所采多小書 晉史遺晉紀晉陽秋美事 唐修晉書棄史班宗徐庾 晉史叢冗最甚

史通雜説云:「晉史所采多小書,若語林、晉裴啓撰。世説、宋劉義慶撰,梁劉孝標注。搜神記、晉干寶撰。幽明録劉義慶撰。是也。曹、干兩紀,孫、檀二陽秋,皆不之取。其中所載美事,遺略甚多。」【原注】曹嘉之、干寶晉紀,孫盛、檀道鸞晉陽秋。案:知幾自注云:「劉遺民、曹纘皆于檀氏春秋有傳〔一〕,至於今晉書,則了無其名。」又論贊篇云:「唐修晉書,作者皆詞人,遠棄史、班,近宗徐、庾。」晁子止亦謂晉史叢冗最甚。

【集證】舊唐書房玄齡傳:「貞觀十八年,玄齡與褚遂良受詔重撰晉書,於是奏請許敬宗、來濟、陸元仕〔二〕、劉子翼、令狐德棻、李義府、薛元超、上官儀等八人,分功撰述,以臧榮緒晉書爲主。然史官多文詠之士,好採碎事,競爲綺豔。」

【元圻案】晁公武讀書志曰:「歷代之史,惟晉叢冗最甚,可以無譏。然其多采語林、世説、幽明録、搜神記詭異謬妄之言,至於取沈約之説,誣元帝爲牛氏之子之類,亦不可不辨。」

〔一〕「曹纘」,原作「曹續」,據四庫本史通卷一六外篇雜説上史記八條改。

〔二〕「陸元仕」,原作「陸元士」,據中華本舊唐書卷六六房玄齡傳改。

 干寶著論近王化根源

李華作蕭穎士集序云:「君謂左思詩賦,有雅、頌遺音。干寶著論,近王化根源。」【原注】謂晉紀論以民情風教,國家安危之本。

【元圻案】文選干寶晉紀總論曰:「基廣則難傾,根深則難拔,理節則不亂,膠結則不遷。是以昔之有天下者,所以長久也。夫豈無僻主,賴道德典刑以維持之也。故延陵季子聽樂以知存亡之數,短長之期者,蓋民情風教,國家安危之本也。」〇王化始於閨門,干寶述文王「脩舊德而惟新其命」,繼及妃后「躬行四教,化天下以婦道」,蓋隱痛晉之亂由賈后始也。故蕭穎士謂「近王化根源」。〇文選注:何法盛晉書曰:「干寶,字令升,新蔡人。始以尚書郎領國史,撰晉紀,起宣帝迄愍,五十三年,評論切中,咸稱善之。」〇唐書文藝傳:「李華,字遐叔,趙州贊皇人,累中進士宏辭科。華文詞緜麗,少宏傑氣,穎士健爽自肆,時謂不及,而華自疑過之。」

 豐城二劍事出豫章記 劉知幾論寓言與實録别 顔師古注漢書所不取者

放翁豐城劍賦謂「吴亡而氣猶見,其應晉室之南遷」,愚謂豐城二劍事,出雷次宗豫章記。所謂孔章者,即雷焕也,蓋次宗之族。此劉知幾史通雜説篇所云莊子鮒魚之對,賈生服鳥之辭,「施於寓言則可,求諸實録則否」。而唐史官之撰晉史者取之,後人因而信之,誤矣。顔師古注漢書,凡撰述方志、新異穿鑿者,皆不録。注史猶不取,況作史乎?【原注】豫章記見藝文類聚。

【元圻案】莊子外物篇:「車轍有鮒魚曰:『君豈有升斗之水而活我哉?』周曰:『我且激西江之水而活子。』鮒魚忿然作色曰:『吾失吾常,得升斗之水然活耳。君乃言此,曾不如早索我于枯魚之肆。』」〇文選賈誼鵩鳥賦:「鵩乃嘆息,舉首奮翼,口不能言,請對以臆。」〇顔師古漢書敘例曰:「汎説非當,蕪辭競逐,苟出異端,徒爲煩冗,秪穢篇籍,蓋無取焉。」〇晉書張華傳載劍事,與豫章記同。

 沈約喜造奇説以誣前代 元帝冒姓司馬之誣

晉元帝爲牛氏子,其説始於沈約,而魏收島夷傳因之,唐貞觀史官脩晉書亦取焉。王劭謂沈約喜造奇説,以誣前代。劉知幾亦以爲非,而致堂讀史管見乃謂元帝冒姓司馬,過矣。

【何云】休文晉書雖不傳,而宋書符瑞志中尚存此説。

【元圻案】宋書符瑞志:「宣帝有寵將牛金,屢有功,宣帝作兩口榼,一盛毒酒,一盛善酒,自飲善酒,毒酒與金,飲之即斃。景帝曰:『金名將,可大用,云何害之?』宣帝曰:『汝忘石瑞,馬後有牛乎?』元帝母夏侯妃與琅邪國小史牛金私通〔一〕,而生元帝。」〇魏書僭晉司馬叡傳:「叡,字景文,晉將牛金子也。初晉宣帝生琅邪武王伷,伷生恭王覲,覲妃夏侯氏〔二〕,字銅環,與金姦通,遂生叡。」〇晉書后妃傳贊曰:「吕妾變嬴,黄姬化芈。石文遠著,金行潛徙。」蓋隱指此事。〇史通採撰篇曰:「沈氏著書,好誣先代。於晉則故造奇説,在宋則多出謗言,前史所載,已譏其謬矣。而魏收黨附北朝,尤苦南國,承其詭妄,重加誣語。遂云司馬叡出於牛金,劉駿上淫路氏。」自注云:「王劭曰:沈約晉書造奇説云,琅邪國姓牛者與夏侯妃私通〔三〕,生中宗,因遠敘宣帝以毒酒殺牛金,符證其狀。收因此乃云:司馬叡,晉將牛金子也。宋孝王曰:收以叡爲金子,計其年全不相干。」〇舊唐書元行沖傳曰:「初魏明帝時,河西柳谷瑞石有牛繼馬後之象。魏收舊史以爲晉元帝是牛氏之子,冒姓司馬,以應石文。行沖推尋事迹,以後魏昭成帝名犍,繼晉受命,考校謡讖,著論以明之。」

〔一〕「夏侯妃」,原作「夏后妃」,據中華本宋書卷二七符瑞志上及四庫本史通卷五内篇採撰改。

〔二〕「夏侯氏」,原作「夏后氏」,據中華本魏書卷九六僭晉司馬叡傳改。

〔三〕「夏侯妃」,原作「夏后妃」,據中華本宋書卷二七符瑞志上及四庫本史通卷五内篇採撰改。

 演蕃露言太僕郭展事 郭展潘尼推養生及馬 潘尼爲乘輿箴非太僕箴

演蕃露云:「晉郭展爲太僕,留心於養生,而厩馬充多。潘尼爲太僕箴,敘列其事,皆推養生而致之於馬。」今按郭展事見晉諸公贊。潘尼爲乘輿箴,見晉書,非太僕箴也,蓋誤以二事爲一。

【全云】演蕃露,程大昌撰。

【集證】隋志:「晉諸公贊二十一卷,晉祕書監傅暢撰。」〇御覽二百三十職官部引晉諸公贊曰〔一〕:「郭展爲太僕,留心於養生,是以厩馬充多〔二〕。其後征吴,得以濟事。」

【元圻案】演繁露四:「衞文『秉心塞淵,騋牝三千』,心何預馬,而著以爲效也?是與『思無邪,思馬斯徂』正同一理也。凡爲人上而存心審當,則遇事無不曲至。畜牧至末事,亦遂賴此心以之孳息,故馬亦蕃庶也。此由末觀本之論也。晉郭展爲太僕云云。」〇晉書潘尼傳:「尼,字正叔,岳從子。補尚書郎,轉著作郎。爲乘輿箴,其辭曰:『王者孜孜於得人,汲汲於聞過,雖廷争面折,猶將祈請而求焉。至於箴規,諫之順者,曷爲獨闕之哉?當試撰而述之。不敢斥至尊之號,故以「乘輿」目篇。』」〇箴中無序列郭展事。〇四庫全書總目子部雜家類:「演繁露十六卷,續演繁露六卷,宋程大昌撰。紹興中,春秋繁露初出,其本不完。大昌辨其爲僞,乃自爲一編擬之,而名之以演繁露。名物典故,考證詳明,實有資於小學。」〇潘尼乘輿箴,亦見藝文類聚十一。

〔一〕「二百三十」,原作「一百三十」,據四庫本太平御覽卷二三〇職官部二八太僕卿改。

〔二〕「多」,四庫本太平御覽卷二三〇職官部二八太僕卿作「牣」。

 庾后持牙尺威帝 殷芸小説庾后臨朝訓帝

后妃傳贊「持尺威帝」,庾亮傳論「牙尺垂訓,帝深念於負芒」。按殷芸小説:「晉成帝時,庾后臨朝,諸庾誅南頓王宗。帝問南頓何在?答曰:『黨峻作賊,已誅。』帝知非黨,曰:『言舅作賊,當復云何?』庾后以牙尺打帝頭,云:『兒何以作爾語!』帝無言,惟張目熟視諸庾甚懼。」

【元圻案】明穆庾皇后傳:「后性仁惠,美姿儀,元帝聘爲太子妃。明帝即位,立爲皇后。成帝即位,群臣奏:天子幼沖,宜依漢和熹皇后故事。辭讓數四,不得已而臨朝攝萬機。后兄中書令亮管詔命。及蘇峻作逆,京都傾覆,后以憂崩。贊曰:援筆廢主,持尺威帝。契闊終罹,殷憂以斃。」〇庾亮傳:「亮,字元規,明穆皇后之兄也。明帝疾篤,亮受遺詔輔幼主。太后臨朝,政事一決於亮。會南頓王宗復謀廢執政,亮殺宗而廢宗兄羕。宗,帝室近屬;羕,國族元老,又先帝保傅,天下咸以亮翦削宗室。」「史臣曰:亮智小謀大,昧經邦之遠圖;才高識寡,闕安國之長算。璿萼見誅,物議稱其拔本;尺牙垂訓,帝深念於負芒。」〇梁書殷芸傳:「芸,字灌蔬,陳郡長平人。性倜儻,不拘細行,然不妄交遊,門無雜賓。勵精勤學,博洽群書。官祕書監、司徒左長史。」〇隋志:「小説十卷,梁武帝敕安右長史殷芸撰。」〇陳振孫曰:「邯鄲書目云或題劉餗,非也。今此書首題秦、漢、魏、晉、宋諸帝,注云齊殷芸撰,則非劉餗明矣。故其敘事止宋初,蓋於諸史傳記中鈔集。或稱商芸者,宣祖廟未祧時避諱也。」

 阮籍蘇門歌 勸进之作焉逭春秋之誅

阮嗣宗蘇門歌曰:「日没不周西,月出丹淵中,陽精蔽不見,陰光代爲雄。亭亭在須臾,厭厭將復隆。富貴俯仰間,貧賤何必終?」案:阮籍詩見魏晉春秋,三國志王粲傳,注引之。其有感於師、昭之際乎?然勸進之作,焉能逭春秋之誅?

【何云】勸進者自鄭沖,若嗣宗代草,尚未可擠之亂賊也。畏禍操筆,不得爲大丈夫耳。

【元圻案】三國志阮籍附見王粲傳,注曰:「籍,字嗣宗。魏氏春秋曰:籍少時嘗遊蘇門山,蘇門山有隱者,莫知姓名,籍從之,與談太古無爲之道,及論五帝三王之義,蘇門生蕭然曾不經聽。籍乃對之長嘯,清韻響亮,蘇門生逌爾而笑。籍既降,蘇門生亦嘯,若鸞鳳之音焉。至是,籍乃假蘇門先生之論以寄所懷。其歌曰『日没不周西』云云。又歎曰:『天地解兮六合開,星辰隕兮日月頽,我騰而上將何懷?』」〇文選阮籍爲鄭沖勸晉王牋注:「臧榮緒晉書曰:『鄭沖,字文和,位至太傅。』」又曰:「魏帝封晉太祖爲晉公,進位相國,備禮九錫。太祖讓不受,公卿將校皆詣府勸進,籍爲其辭。」

 反鏡索照 聖既擬天賢亦希聖

「反鏡索照」,出夏侯湛抵疑。湛贊閔子騫云:「聖既擬天,賢亦希聖。」周子前已有此語矣〔一〕。

【閻本云】元板「前」字上無「周子」二字。

【集證】藝文類聚孝類載夏侯湛閔子騫贊云:「聖既擬天,賢亦希聖。蒸蒸子騫,立體忠正。干禄辭親,事親盡敬。勉心景迹,擢辭流詠。」

【元圻案】晉書夏侯湛傳:「湛,字孝若,譙國人也。幼有盛才,文章宏富。泰始中拜郎中,累年不調,乃作抵疑以自廣。其辭曰:『子不嫌僕德之不劭,而疑其位之不到,是猶反鏡而索照,登木而下釣。』」

〔一〕「周子」二字,元刊本無。

 東坡言陶侃忠義貫白日 晉史書陶侃夢登天折翼

東坡謂劉壯輿曰:「陶威公忠義之節,横秋霜而貫白日,晉史書折翼事,豈有是乎?」案:壯輿名羲仲,筠州人,祕書丞恕之子也。宋史附見恕傳。陳忠肅名瓘,字瑩中。亦曰:「陶公被誣,以晉之刑政,不行於庾元規也。元規以筆札啗王隱,折翼化鶴之事,隱與杜延業共爲之也。」

【全云】折翼之説誠誣,然蘇峻之難,或前或却,則不及温忠武遠甚。晉史固謬,東坡公亦過許也。如陶公只是第二流人物。

【元圻案】晉書陶侃傳:「侃,字士行,本鄱陽人也。吴平,徙家廬江之尋陽。王敦平,遷都督荆、雍、益、梁州諸軍事。蘇峻作逆,京都不守,侃子瞻爲賊所害,温嶠要侃同赴朝廷。初,明帝崩,侃不在顧命之列,深以爲恨,答嶠曰:『吾疆埸外將〔一〕,不敢越局。』嶠固請之,因推爲盟主。侃乃遣督護龔登率衆赴嶠,而又追迴。嶠以峻殺其子,重遣書以激怒之。侃妻龔氏亦固勸自行。於是便戎服登舟,星言兼邁,瞻喪至不臨。五月,與温嶠、庾亮俱會石頭。諸軍與峻戰陳陵東,侃督護竟陵太守李陽部將彭世斬峻於陣。初,庾亮少有高名,以明穆皇后之兄受顧命之重,蘇峻之亂,職亮是由。及石頭平,懼侃致討,亮用温嶠謀,詣侃拜謝。侃遽止之,曰:『庾元規乃拜陶士行邪!』拜大將軍,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讚拜不名。上表固讓。咸和七年疾篤,又上表遜位曰:『臣少長孤寒,始願有限。過蒙聖朝歷世殊恩、陛下睿鑒,寵靈彌泰。有始必終,自古而然。臣年垂八十,位極人臣,啓手啓足,當復何恨!但以陛下春秋尚富,餘寇未誅,山陵未反,所以憤慨兼懷,不能已已。猶謂犬馬之齒尚可小延,欲爲陛下西平李雄,北吞石季龍,是以遣毌丘奥於巴東,授桓宣於襄陽。良圖未敘,於此長乖!此方之任,内外之要,願陛下速選臣代使,必得良才,奉宣王猷,遵成臣志,則臣死之日猶生之年。』薨時年七十六。策謚曰桓。梅陶與曹識書曰:『陶公機神明鑒似魏武,忠順勤勞如孔明,陸抗諸人不能及也。』或云:『侃夢生八翼,飛而上天,見天門九重,已登其八,唯一門不得入。閽者以杖擊之,因墜地,折其左翼。』及都督八州,據上流,握彊兵,潛有窺窬之志,每思折翼之祥,自抑而止。」又庾亮傳:「先帝遺詔褒進大臣,而陶侃、祖約不在其列。侃、約疑亮删除遺詔,並流怨言。亮懼亂,出温嶠爲江州以爲聲援。蘇峻與祖約舉兵反,亮不能制,南奔温嶠,推侃爲盟主。議者咸謂侃欲誅執政以謝天下,亮甚懼。」「史論曰:幸漏吞舟,免淪昭憲,是庾宗之大幸,非晉政之不綱。」〇朱子文集二十乞加封陶威公狀:「劉羲仲所撰公贊曰:『晉太尉陶威公侃有大功於晉,讀其書,凜凜乎若見其倡義於武昌,破石頭,斬蘇峻,何其壯也!東坡嘗爲予言:「威公忠義之節,横秋霜而貫白日。晉史書折翼事,豈有是乎?」』且就其説考之,威公夢生八翼,登天門九重,登其八,閽者以杖擊之,墜地,折左翼。及握彊兵,居上流,潛有窺覦之志〔二〕,輒思折翼之祥,自抑而止。心之所寓者爲志,神之所寓者爲夢,何自而知其然哉!」〇晉書王隱傳:「隱,字處叔,陳郡陳人也〔三〕。元帝詔隱及郭璞,令爲晉史。家貧無資用,書遂不就,乃依征西將軍庾亮于武昌,供其紙筆,書乃得成。」〇杜延業,晉書無傳。唐書藝文志「史部編年類」:「杜延業晉春秋略二十卷。」

〔一〕「埸」,原作「場」,據中華本晉書卷六六陶侃傳改。

〔二〕「覦」,原作「歈」,據四庫本晦庵集卷二〇申請乞加封陶威公狀改。

〔三〕「人」上原衍「留」字,據中華本晉書卷八二王隱傳删。

 秦得金策謂之天醉 詩云民今方殆視天夢夢 天醉見西京賦哀江南賦

庾翼謂「天公憒憒」,李文饒貨殖論曰:「昔秦得金策〔一〕,謂之天醉,豈天之常醉哉?」吁,爲天者亦難矣。詩云:「民今方殆,視天夢夢。既克有定,靡人弗勝。有皇上帝,伊誰云憎?」是之謂知天。【原注】「天醉」,見張衡西京賦、庾信哀江南賦。

【集證】西京賦:「昔者天帝説秦穆公而覲之,饗以鈞天廣樂。帝有醉焉,乃爲金策。錫用此土,而翦諸鶉首。」注:「虞喜志林曰:諺曰:天帝醉,秦暴金誤隕石墜。」哀江南賦:「以鶉首而賜秦,天何爲而此醉。」

【元圻案】晉書天文志:「康帝建元二年,歲星犯天關。安西將軍庾翼與兄冰書曰:『歲星犯天關,占云「關、梁當分」。比來江東無他故,江道亦不艱難,而石季龍頻年再閉關,不通信使,此復是天公憒憒,無皂白之證也。』」〇李德裕,字文饒,著貨殖論曰:「昔秦時得金策,謂之天醉,豈天之常醉哉?故晉世惟貴於錢神,漢台不慙於銅臭,謂子文無兼日之積,顔氏樂一瓢之飲,晏平仲祀不掩豆,公儀休相以拔葵,皆爲薄命之人矣。」

〔一〕「得」,元刊本作「時」。

 何曾荀顗孝比曾閔 何曾驕奢荀顗姦諛

何曾、荀顗之孝,論者比之曾、閔。案:晉書何曾傳:「傅玄著論稱曾及荀顗曰:『以文王之道事其親者,其潁昌何侯乎!其荀侯乎!古稱曾、閔,今曰荀、何。』」夫以孝事君則忠,不忠於魏,又不忠於晉,非孝也。顗之罪,浮於曾。曾之驕奢,禍止及家;顗之姦諛,禍及天下。

【元圻案】何曾傳:「曾,字穎考,陳國陽夏人。徵拜侍中。時曹爽專政,宣帝稱疾,曾亦謝病。爽誅,乃起視事。魏帝之廢也,曾預其謀焉。武帝襲王位,以曾爲晉丞相,加侍中。與裴秀、王沈等勸進。踐阼,拜太尉,進爵爲公。性奢豪,食日萬錢,猶曰無下箸處。子劭,爲太宰。驕奢簡貴,亦有父風。一日之供,以錢二萬爲限。庶子遵,遵子綏,位至侍中尚書。自以繼世名貴,奢侈過度。劉輿、潘滔譖之於東海王越,遂誅綏。」又荀顗傳:「顗,字景倩,魏太尉彧之第六子也。咸熙中,遷司空,進爵鄉侯。顗年踰耳順,孝養蒸蒸,以母憂去職,毁幾滅性。武帝踐阼,進爵爲公。顗明三禮,知朝廷大儀,而無質直之操,唯阿意苟合於荀勖、賈充之間。初,皇太子將納妃,顗上言賈充女姿德淑茂,可以參選,以此獲譏於世。」

 山濤深識遠慮非清談輩 七賢不取山濤王戎

山濤欲釋吴以爲外懼,又言不宜去州郡武備,其深識遠慮,非清談之流也。顔延之於七賢,不取山、王,然戎何足以比濤,猶之於玉也。

【何云】削山、王是一時狷忿之辭。

【全云】强嵇紹以出仕,則謬矣。

【元圻案】通鑑晉武帝紀咸寧五年:「杜預表請伐吴,帝許之。僕射山濤退而告人曰:『自非聖人,外寧必有内憂,今釋吴以爲外懼,豈非算乎〔一〕!』」〇晉書山濤傳:「濤,字巨源,河内懷人也。吴平之後,帝詔天下罷軍役,示海内大安,州郡悉去兵,大郡置武吏百人,小郡五十人。濤因與盧欽論用兵之本,以爲不宜去州郡武備,其論甚精。于時咸以濤不學孫吴而闇與之合。帝稱之曰:『天下名言也。』而不能用。及永寧之後,屢有變難,寇賊猋起〔二〕,郡國皆以無備不能制,天下遂大亂,如濤言。」〇文選五君詠注:沈約宋書曰:「顔延年領步兵,嗜酒疎誕,不能斟酌當時。劉湛言于彭城王義康,出爲永嘉太守。延年甚怨憤,乃作五君詠,以述竹林七賢,山濤、王戎以貴顯被黜。詠嵇康曰:『鸞翮有時鎩,龍性誰能馴?』詠阮籍曰:『物故不可論,途窮能無慟?』詠阮咸曰:『屢薦不入官,一麾乃出守。』詠劉伶曰:『韜精已沈飲,誰知非荒宴?』蓋自序也。」其一則向秀。〇王戎傳:「戎,字濬沖,琅邪臨沂人。自經典選,未嘗進寒素,退虚名,但與時浮沉,户調門選而已。性好興利,每日執牙籌,晝夜計算,常若不足。」

〔一〕「算」,原作「美」,據中華本資治通鑑卷八〇晉紀武帝咸寧五年改。

〔二〕「猋」,原作「焱」,據中華本晉書卷四三山濤傳改。

 邵雍西晉吟 姦臣孽女敗國家

康節邵子西晉吟:「有刀難剖公閭腹,無木可梟元海頭。禍在夕陽亭一語〔一〕,上東門嘯浪悠悠。」攷之晉史,賈充納女以壬辰,劉曜陷長安以丙子,相去纔四十五年。姦臣孽女之敗國家,吁,可畏哉!【原注】近世賈妃之册以壬辰,而宋之禍亦以丙子,悲夫!

【閻按】壬辰爲宋理宗紹定五年十二月朔,進才人賈氏爲貴妃,似道之姊也。

【元圻案】賈充傳:「充,字公閭。父逵。任愷進説,請充鎮關中,充自以爲失職。將之鎮,百僚餞于夕陽亭,荀勖私焉。充以憂告,勖曰:『公,國之宰輔,而爲一夫所制,不亦鄙乎!然是行也,辭之實難。獨有結婚太子,不頓駕而自留矣。』充曰:『然。孰可寄懷?』對曰:『勖請行之〔二〕。』俄而侍宴,論太子婚姻事,勖因言充女才質令淑,宜配儲宫。而楊皇后及荀顗亦並稱之。帝納其言。既而皇儲當婚,遂不西行。」〇晉書載記:「劉元海,新興匈奴人,冒頓之後。成都王穎拜元海爲北單于,遂攻寇蒲坂、平陽,皆陷之。元海入都蒲子。永嘉二年,僭即皇帝位。子聰遷懷帝於平陽,從子曜陷長安,愍帝出降。」〇元海,名淵,唐避高祖諱,故稱其字。〇載記石勒傳:「勒,字世龍,上黨武鄉羯人也。年十四,隨邑人行販洛陽,倚嘯上東門,王衍見而奇之。」

〔一〕「語」,元刊本、清嘉慶本作「句」。

〔二〕「對曰勖請行之」,原脱「曰勖」二字,據中華本晉書卷四〇賈充傳補。

 疑赦大赦郊赦始於何時

江默云:「唐、虞、三代,有疑赦而無大赦。漢、唐有大赦而無郊赦。故大赦始於春秋,而郊赦始於五代。」江默,字德功,崇安人。愚謂晉王彪之答簡文云:「中興以來,郊祀往往有赦,常謂非宜。」彪之,字叔武,彬次子。語見本傳。則郊赦東晉有之,非始於五代也。

【集證】案漢書文紀:「十五年夏四月,上幸雍,始郊見五帝,赦天下。」則郊赦始自西漢矣。

 通鑑載謝玄問計於謝安 綱目删文何以辨同名人

通鑑晉紀孝武帝太元八年〔一〕:「秦兵既盛,謝玄入,問計於謝安,安夷然答曰:『已别有旨。』既而寂然。玄不敢復言,乃令張玄重請。安遂命駕出遊山墅,與玄圍棋賭墅。」案:通鑑仍晉書謝安本傳之文。綱目删「玄不敢復言,乃令張玄重請〔二〕」二句,則圍棋爲張玄乎?謝玄乎?世説雅量門注引續晉陽秋曰:「與兄子玄圍棋。」然二玄當如漢書敘臣勝、臣夏侯勝,以姓别之。

【閻按】綱目删去二句,則圍棋愈是謝玄。

【方樸山云】妙。

【元圻案】霍光傳:光廢昌邑王,群臣上奏,列名有臣勝、臣夏侯勝。注:「李奇曰:同官同名,故以姓别也。」

〔一〕「孝武帝」,原脱「孝」字,據中華本資治通鑑卷一〇五晉紀孝武帝太元八年補。

〔二〕「令」,原作「命」,據元刊本、清嘉慶本改。

 朱子歎嗣守之難 無忝乃祖一陶淵明而已

王導之孫謐,授璽於桓玄;謝安之孫澹,持册於劉裕。閻按:「澹先已與謐齎册詣姑熟。」此朱子所以歎嗣守之難也。【原注】無忝乃祖,一陶淵明而已。

【閻按】兒子詠有辨一篇,附注於此,曰:「自昭明太子誤讀陶命子詩,其五章云『桓桓長沙,伊勳伊德』,其六章云『肅矣我祖,惠和千里。於皇仁考,淡焉虚止』。以祖與考繫於陶侃之下,遂作淵明傳曰:『曾祖侃,晉大司馬。』又曰:『自以曾祖晉世宰輔,恥復屈身後代。』若以淵明高隱不出爲承其先志也者,不知其實不爾。此詩第一章,原陶姓出自唐,昌於周。二章隱於戰國,顯於漢初功臣陶舍。三章舍之子青,爲孝景丞相。四章則言枝分派别,直至晉有長沙公出。五章實言長沙勳德。六章方挽到自己祖考。細玩自明。更參以贈長沙公詩序云『長沙公於予爲族』,族是一句;『祖同出大司馬,昭穆既遠,已爲路人,經過潯陽,臨别贈此』,大司馬當作右司馬,即漢高時功臣舍、丞相青之父。惟誤稱大司馬,侃贈大司馬者也,昭明認作侃,以此爲淵明曾祖。果真出於侃,此襲公爵者方爲吾從祖昆弟之子,豈得曰『昭穆既遠,已爲路人』哉?詩云『同源分流,人易世疎。慨然寤歎,念兹厥初』,『初』正指在漢初而言。且侃,廬江尋陽人;淵明,尋陽郡柴桑人,其址貫亦不同。或曰:陶氏家譜以岱爲淵明祖。按晉書陶潛列傳『祖茂,武昌太守』,與『惠和千里』之語合。岱則侃十七子中之一子,官散騎侍郎,非太守也。家譜多不足信,余因援正史及所自著詩正之如此。或曰:朱子亦稱淵明『無忝乃祖,賢於王、謝後人』,子必苦辨之,與近日傅占衡永初甲子辯謂:『陶十題甲子,皆是晉年,不著晉號,沈約、李延壽説並非,此古今傳陶二段佳話,一切將抹殺乎?』余曰:占衡有言,史文本集歲月炳然前後可考,胸次磊落,隨意書年,陶何必藉此爲佳話乎?余亦謂淵明自有祖,何必藉侃而後重也哉!」詠又曰:「按淵明孟府君傳『君諱嘉,娶大司馬長沙桓公陶侃第十女』,此豈稱其曾祖之辭耶?」

【元圻案】王導傳:「導孫謐,少有美名。桓玄將篡,以謐兼太保,奉册璽詣玄。玄篡,封武昌縣開國公。」〇謝安傳:「安孫澹,少歷顯位。桓玄篡位,以澹兼太尉,與王謐齎册到姑熟。元熙中,爲光禄大夫,復兼太保,持節奉册禪宋。」〇東坡書陶淡傳後曰:「淡,字處静,侃之孫也。父夏,以無行被廢。陶士行諸子皆凶暴,不獨夏也。而諸孫中乃有淡,曾孫中有潛。淡高遠如此,近類得道,與潛近親,而潛無一言及之,此又未喻也,蓋亦深疑之。」〇朱子歎嗣守之難,可知南軒先生之論諸葛瞻,未免過刻。

 亂賊祭及祖亦不可長世

桓玄篡逆,卞承之謂宗廟「祭不及祖,知楚德之不長」。亂臣賊子祭及其祖,可以長世乎?斯言不當汙簡牘。

【全云】此甚言亂賊之悖耳。不然,新莽歷追華胄,其不能長世,亦與玄等。

【元圻案】桓玄傳:「玄自以曾祖以上名位不顯,故不欲序列,且以王莽九廟見譏于前世,遂以一廟矯之,郊廟齋二日而已。祕書監卞承之曰〔一〕:『祭不及祖,知楚德之不長也。』」〇胡致堂讀史管見曰:「卞承之之言,所謂『不能三年而察緦功』,何輕重之勿審歟?」

〔一〕「祕書監」,原作「祕書丞」,據中華本晉書卷九九桓玄傳改。

 晉史忠義傳三人可削 許敬宗李義府晉史秉筆

晉史忠義傳可削者三人:韋忠不見裴頠,辭張華之辟,初節亦足稱矣,而仕於劉聰,爲之討羌而死,非爲晉死也,謂之忠義可乎?王育仕於劉淵,劉敏元仕於劉曜,舍順從逆,皆失節者也,忠義安在哉?唐之修晉史也,許敬宗、李義府與秉筆焉,是烏知蘭艾鸞梟之辨?

【全云】譙登應傳而不傳,此晉史之所以謬也。

【元圻案】忠義韋忠傳:「忠,字子節,年十二喪父,裴秀弔之,哀慟感人。歸而命子頠造焉,託行不見。頠爲僕射,數言之張華,華辟之,辭疾不起。人問其故,忠曰:『茂先華而不實,裴頠慾而無厭,棄典禮而附賊后,若此豈大丈夫所宜行耶!』後仕劉聰,爲平羌校尉,討叛羌,矢盡不屈死。」又王育傳:「育,字伯春。劉元海之爲北單于,育説穎曰:『元海今去,育請爲殿下促之,不然,懼不至也。』穎然之,以育爲破虜將軍。元海遂拘之。其後以爲太傅。」又劉敏元傳:「敏元,字道光,永嘉之亂,自齊西奔。同縣管平年七十,隨行,爲盜所劫。敏元請以身代,盜曰:『義士也!犯之害義。』乃俱免之。後仕劉曜,爲中書侍郎、太尉長史。」

 淵明讀史述夷齊箕子 延之誄淵明曰有晉徵士 南史爲淵明立傳之是非

陶淵明讀史述夷、齊云:「天人革命,絶景窮居。」述箕子云:「矧伊代謝,觸物皆非。」先儒謂「食薇飲水」之言,「銜木填海」之喻,案:淵明擬古詩云:「饑食首陽薇,渴飲易水流。」讀山海經云:「精衞銜微木,將以填滄海。」至深痛切,讀者不之察爾。顔延年誄淵明曰「有晉徵士」,誄見文選。案李善注:何法盛晉中興書曰:「延之爲始安郡,道經尋陽,常飲淵明舍,自晨達昏。及淵明卒,延之爲誄,極其思致。」與通鑑綱目所書同一意。案:朱子綱目於宋元嘉四年十一月書「晉徵士陶潛卒」。南史立傳,非也。

【何云】卒於宋代,南史何嫌立傳?管幼安不以魏志有傳貶其高。

【元圻案】真西山跋黄瀛甫擬陶詩曰:「淵明眷眷王室,蓋有乃祖長沙公之心,獨以力不得爲,故肥遯以自絶。食薇飲水之言,銜木填海之喻,至深痛切,顧讀者弗之察爾。」

【錢氏大昕曰】淵明卒於宋時,晉中興書必未立傳,宋書入之隱逸,著其不仕之節,深得微顯闡幽之意。若依後儒議論,則前史既未有傳,新史又不可傳,必終於湮没無稱,豈通論乎?

【又曰】淵明立傳,昉於沈休文宋書,南史特因其舊耳。

 策扶老以流憩謂扶老藤

「策扶老以流憩」,歸去來辭。謂扶老藤也。見後漢蔡順傳注。

【元圻案】後漢書周磐傳:「同郡蔡順,字君仲,亦以至孝稱。」注:「汝南先賢傳曰:『蔡順事母至孝。井桔槔朽,在母生年上,而順憂不敢理之,俄而有扶老藤生繞之,遂堅固焉。』」〇爾雅釋木:「椐,樻。」注:「腫節可以爲杖。」〇陸璣草木疏:「椐、樻,節中腫,可作杖以扶老,今靈壽杖是也。」

 潁川韓元長謂韓融 濟北氾稚春謂氾毓

淵明與子儼等疏,潁川韓元長謂韓融,【原注】韶子,後漢有傳。濟北氾稚春謂氾毓。【原注】晉書有傳。集云「范稚春」,誤。南史「氾幼春」,蓋避唐諱「治」字之嫌。

【何云】南史似作于太宗時,至高宗時成。

【元圻案】南史隱逸傳:「潛與子書以言其志,并爲訓戒曰:『汝輩雖不同生,當思四海皆兄弟之義。潁川韓元長,漢末名士,身處卿佐,八十而終,兄弟同居,至於没齒。濟北氾幼春,晉時操行人也,七世同財,家人無怨色。汝其慎哉。』」〇後漢書韓韶傳:「韶,字仲黄,潁川舞陽人也。爲贏長,賊聞其賢,相戒不入贏境。子融,字元長,少能辯理,而不爲章句學。獻帝初至太僕,年七十卒。」〇晉書儒林傳:「氾毓,字稚春,濟北盧人也。奕世儒素,敦睦九族,時人號其家『兒無常父,衣無常主』。毓少履高操,安貧有志業。」〇金樓子戒子篇引淵明此書作「汎稚春」。〇涼有主簿氾稱,見通鑑晉紀四十。氾,音凡。

 朱子讚顔魯公題栗里詩 顔魯公題栗里詩 顔魯公題詩見廬山記

朱文公答吕伯恭書曰:「陶公栗里,前賢題詠,獨顔魯公一篇,令人感慨。」今攷魯公詩云:「張良思報韓,龔勝恥事新。狙擊苦不就,舍生悲拖紳。嗚呼陶淵明,奕葉爲晉臣。自以公相後,每懷宗國屯。題詩庚子歲,閻按:「淵明十題甲子,自庚子始。」自謂羲皇人。手持山海經,頭戴漉酒巾。案:宋書潛傳:「郡將候潛,逢其酒熟,取頭上葛巾漉酒,畢,還復著之。嘗言五六月北窗下卧,遇涼風暫至,自謂是羲皇上人。」興與孤雲遠,辨隨還鳥泯〔一〕。」淵明雜詩曰:「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見廬山記,集不載。

【何云】此詩唯見陳令舉廬山記中,然已非全篇矣。

【元圻案】四庫全書總目史部地理類:「廬山記三卷,宋陳舜俞撰。舜俞,字令舉,烏程人。所居曰白牛村,因自號白牛居士。慶曆六年進士,嘉祐四年又中制科第一。歷官都官員外郎。熙寧中,出知山陰縣,以不奉行青苗法,謫南康監税。事迹具宋史本傳。舜俞謫官時,與致仕劉涣游覽廬山,嘗以六十日之力,盡南北山水之勝。而涣舊嘗雜録聞見,未暇詮次,舜俞因採其説,參以記載耆舊所傳,考據精博,非後來廬山記勝諸書所及。雖缺四、五兩篇,猶可寶貴。」

〔一〕「還」,原作「飛」,據元刊本、清嘉慶本改。

 樂廣客蛇影與杜宣事同

樂廣客蛇影,與風俗通所載杜宣事同。

【閻按】風俗通義:劭祖彬爲汲令,賜主簿杜宣酒,感壁上弩影而致疾。尤詳于晉書。

【元圻案】宋戴埴鼠璞云:「大率奇事易失實,虎石、蛇盃,意義略同,皆有二出。漢書:李廣出獵,見虎,射之没矢,視之石也,射不入矣。韓詩外傳:熊渠子夜見虎,射之,没金飲羽。下視知石,復射,矢摧無跡。晉書:樂廣賜客酒,盃中有蛇,既而疾。廣意廳壁角影,復置酒,客頓愈。風俗通:應彬請杜宣酒,盃中如蛇,宣得疾。後於故處設酒,蛇乃弩影耳,意遂解。二事於人名俱不合,未知孰是。」〇樂廣事見本傳,應彬事見風俗通怪神篇。

 蒼蠅集筆端傳赦事

蒼蠅傳赦,異苑以爲晉明帝,與苻堅載記同。

【元圻案】四庫全書總目子部小説類:「異苑十卷,宋劉敬叔撰。敬叔,宋書、南史俱無傳。明胡震亨始採諸書補作之,稱敬叔,彭城人。起家小兵參軍,元嘉三年爲給事黄門郎,太始中卒。其書皆言神怪之事,卷數與隋志所載相合。」〇異苑三:「晉明帝嘗欲肆赦,乃屏曲室,去左右,下帷作詔。有大蒼蠅觸帳而入,萃於筆端。須臾亡去,帝竊異焉。令人尋看,即蠅所集處,輒傳有赦,喧傳已徧。」〇晉書苻堅載記上:「初,堅之將爲赦也,與王猛、苻融密議於露堂。堅親爲赦文,有一大蒼蠅入自牖間,集於筆端,驅而復來。俄而長安街巷人相告曰:『官今大赦。』有司以聞。堅敕外窮推之,咸言有一小人,衣黑衣,大呼於市曰:『官今大赦。』須臾不見。堅歎曰:『其向蒼蠅乎?諺曰:「欲人弗知,莫若勿爲。」聲無細而弗聞,事未形而必彰者,其此之謂也。』」〇唐歐陽詹暗室箴曰:「又有苻堅,竊爲制度。神敗其類,蒼蠅以呼。」

 嵇康以非湯武死於非辜 嵇康未嘗事晉當列魏書

嵇康,魏人。司馬昭惡其「非湯、武」,而死於非辜,未嘗一日事晉也。晉史有傳,康之羞也。後有良史,宜列於魏書。

【何云】韓通附建隆,其類也。

【全云】韓通又是一例,今宋史以周三臣目之,則不以爲宋人也。嵇康則死于晉未篡之時,萬無入晉書之例。魏書已附康于七子傳,晉史複書。

【元圻案】晉書嵇康傳:「康,字叔夜,譙國銍人也。其先姓奚,會稽上虞人,以避怨徙焉。銍有嵇山,家於其側,因而命氏。」〇通鑑魏元帝紀景元三年:「山濤爲吏部郎,舉康自代。康與濤書,自説不堪流俗,而非薄湯、武。昭聞而惡之。康與東平吕安親善,安兄巽誣安不孝,康爲證其不然。鍾會譖康嘗欲助毌丘儉,昭遂殺安及康。」

 司馬師引二敗爲己過 司馬昭之惡甚於司馬師

司馬師引二敗以爲己過,司馬昭怒王儀「責在元帥」之言,昭之惡甚於師。

【元圻案】習鑿齒曰:「司馬大將軍引二敗以爲己過,過消而業隆,可謂智矣。」〇三國志魏齊王芳紀嘉平四年注〔一〕:「漢晉春秋曰:毌丘儉、王昶聞東軍敗〔二〕,各燒屯走。朝議欲貶黜諸將,景王曰:『我不聽公休,以至於此。此我過也,諸將何罪?』悉原之。是歲,雍州刺史陳泰求敕并州并力討恪,景王從之。未集,而雁門、新興二郡以爲遠役,遂驚反。景王又謝朝士曰:『此我過也,非玄伯之責。』」又王脩傳注:「王隱晉書曰:脩一子,名儀。司馬文王爲安東,儀爲司馬。東關之敗,文王曰:『近日之事,誰任其咎?』儀曰:『責在元帥。』文王怒曰:『司馬欲委罪於孤邪?』遂殺之。」〇胡氏讀史管見曰:「師引敗歸己,非自反之德,蓋悔殺王儀而爲之。誤以兩事爲一人,以前爲後。」

〔一〕「四年」,原作「三年」;「聞」,原作「關」,皆據中華本三國志卷四魏書齊王芳紀「嘉平四年」注改。

〔二〕「四年」,原作「三年」;「聞」,原作「關」,皆據中華本三國志卷四魏書齊王芳紀「嘉平四年」注改。

 劉殷失節於劉聰 事君當務幾諫之戒

劉殷失節於劉聰,而戒子孫曰:「事君當務幾諫。」大節已虧,其言之是非不足論也。

【元圻案】晉書孝友傳:「劉殷,字長盛,新興人。七歲喪父,哀毁過禮,服喪三年,不見其齒。齊王冏辟之,拜新興太守。永嘉之亂,没于劉聰。聰奇其才而擢任之,累至侍中、太保、録尚書事〔一〕。殷恒戒子孫曰:『事君當務幾諫,凡人尚不可面斥其過,而況萬乘乎!』」〇讀史管見嘗論劉殷言「事君幾諫」之非,故厚齋云爾。

〔一〕「太保」,原作「太守」,據中華本晉書卷八八劉殷傳改。

 干寶論晉創業異於前代

干寶論晉之創業立本,固異於先代,後之作史者不能爲此言也,可謂直矣。

【元圻案】文選干寶晉紀總論曰:「晉之興也,功烈於百王,事捷於三代,蓋有爲以爲之矣。宣、景遭多難之時,務伐英雄、誅庶桀以便事,不及脩公劉、太王之仁也。受遺輔政,屢遇廢置,故齊王不明,不獲思庸於亳;高貴沖人,不得復子明辟;二祖逼禪代之期,不暇待參分八百之會也。是其創基立本,異於先代者也。」

 晉焚石勒之幣 晉破苻堅滅三寇 不可以清談議晉

焚石勒之幣,江左君臣之志壯矣。僭號之國十六,而晉敗其一,【原注】苻堅。滅其三,【原注】李勢、慕容超、姚泓。不可以清談議晉。

【何云】感慨深矣。

【閻按】此王氏得毋自傷其本朝乎?

【元圻案】晉成帝紀:「咸和八年,石勒遣使致幣,詔焚之。」孝武紀:「太元八年,苻堅率衆渡淮,遣謝石、謝玄、謝琰、桓伊等距之。及苻堅戰于淝水,大破之,俘斬數萬計。」穆帝紀:「永和三年三月,桓温攻成都,尅之。李勢降,益州平。」安帝紀:「義熙六年二月,劉裕攻慕容超,尅之,齊地悉平。義熙十三年七月,劉裕克長安,執姚泓。」〇袁絜齋邊防質言論十事:「其論戰云:『晉之渡江,國非不弱,而未嘗肯與敵和。石勒來聘,輒焚其幣;祖逖出鎮,而河南復爲晉土;苻秦南牧,一戰而却之。蓋强敵在前,晉人朝思夕慮,求勝敵之策,所以能保其國。』」

 志士痛朝危忠臣憂主辱 韓亡子房奮秦帝魯連恥

晉簡文詠庾闡詩云:「志士痛朝危,忠臣憂主辱。」東魏孝静帝閻本無「帝」字。詠謝靈運詩曰〔一〕:「韓亡子房奮,秦帝魯連恥。本自江海人,忠義動君子。」至今使人流涕。

【全云】傷德祐之北行也。

【元圻案】晉簡文帝紀:「先是熒惑入太微,海西廢。及帝登阼,熒惑又入太微,帝甚惡焉。時中書郎郗超在直,帝乃引入,謂曰:『命之長短,本欲不計,故當無復前日事耶!』超曰:『大司馬臣温方内固社稷〔二〕,外恢經略,非常之事,臣以百口保之。』及超請急省其父,帝謂之曰:『致意尊公,家國之事,遂至於此!』因詠庾闡詩云云,遂泣下霑襟。」〇魏書孝静帝紀:「帝有孝文風。齊文襄王嗣事,甚忌焉。文襄嘗侍飲,舉觴曰:『臣澄勸陛下酒。』帝不悦,曰:『自古無不亡之國,朕亦何用此活!』文襄怒曰:『朕,朕,狗脚朕!』文襄使崔季舒毆帝三拳〔三〕,奮衣而出。帝不堪憂辱,詠謝靈運詩云云。及禪位,下御座,步就東廊,口詠范蔚宗後漢書贊云:『獻生不辰,身播國屯。終我四百,永作虞賓。』」〇宋史紀事本末:「帝德祐二年,先是元軍既迫,遣柳岳奉書如元軍。既還,陳宜中復奏遣岳及陸秀夫、吕師孟等〔四〕,求稱姪納幣,不從則請稱姪孫,伯顔不許。至是,太后命用臣禮,陳宜中難之,太后涕泣曰:『苟存社稷,稱臣非所較也。』遂遣劉岊奉表稱臣,上尊號,歲貢銀絹二十五萬兩疋。二月,伯顔至臨安城,時福王亦自紹興至,太皇太后及帝欲與相見,伯顔曰:『未入朝,無相見之禮。』閏月,帝及太后隨元軍北行。元主廢帝爲瀛國公,見於大安殿。尋命帝爲僧、全太后爲尼於正智寺。」

〔一〕「孝静帝」,元刊本、清嘉慶本無「帝」字。

〔二〕「固」,原作「顧」,據中華本晉書卷九簡文帝紀改。

〔三〕「毆」,原作「歐」,據中華本魏書卷一二孝静紀改。

〔四〕「奏」,原脱,據中華本宋史紀事本末卷一〇七元伯顔入臨安補。

 祖逖言晉亂之因 姚弋仲誡諸子歸晉 王猛願苻堅勿圖晉

祖逖曰:「晉室之亂,非上無道而下怨叛也,案:此祖逖説元帝語,見本傳。〇逖,字士稚,范陽遵人,爲鎮西將軍,石勒不敢窺兵河南。晉之德澤淺矣。」姚弋仲曰:「亟自歸於晉。」王猛曰:「勿以晉爲圖。」人心知義,非後世所及也。

【全云】亦以比宋之無失德,而致嘆於姚弋仲、王猛之不若,則隱指夏貴輩也。

【元圻案】後魏崔鴻後秦録:「仲有子四十二人,常誡諸子曰:『我死之後,汝歸晉家,竭盡臣節。』」又前秦録:「王猛寢疾,堅臨省疾,問以後事。猛曰:『晉僻陋吴、越,乃正朔相承。臣没之後,願不以晉爲圖。』」〇宋史紀事本末:「帝德祐二年正月,夏貴以淮西叛降元。」按:先是度宗時,知漢陽軍王儀以城降。權守張晏然、都統程鵬飛以州軍降;伯顔遣鵬飛至黄州,招諭陳奕以城降;又以書招蘄州管景模,景模亦降;陳奕以書誘其子嚴以安東州降。德祐元年,知南康軍葉閶、知德安府來興國、知六安軍曹明俱迎降于江州。元兵至海州,安撫丁順降。知廣德軍令狐槩以城降。元兵至常州,臨安戒嚴,同知樞密院曾淵子、左司諫潘文卿、右正言季可、兩浙轉運副使許自〔一〕、浙東安撫王霖龍、侍從陳堅何夢桂曾希顔等數十人皆遁。岳州總制孟之紹舉城降。京湖宣撫司朱禩孫、湖北制置副使高達、提刑青陽夢炎等降〔二〕。獨松關守將張濡遁。泰州裨將孫貴、胡惟孝、尹端甫、李遇春開北門納元軍。潭州守將吴繼明、劉孝忠以城降。

〔一〕「兩浙轉運副使」,原脱「副」字,據中華本宋史卷四七瀛國公紀補。

〔二〕「朱禩孫」,原作「朱孫」;「青陽」,原作「清陽」,皆據元史卷八世祖紀五改。

 愛人之善雖一能不以廢 王右軍所長不止翰墨 右軍言論風旨可著廊廟

南豐記王右軍墨池云:「愛人之善,雖一能不以廢。」何云:「『一能』特因墨池言之。」愚謂右軍所長,不止翰墨。其勸殷浩内外協和,然後國家可安;其止浩北伐,謂力争武功,非所當作;其遺謝萬書,謂隨事行藏,與士卒同甘苦;案:羲之本傳無「甘苦」二字,此從通鑑。謂謝安虚談廢務,浮文妨要,非當時所宜〔一〕。言論風旨,可著廊廟,江左第一流也。不可以藝掩其德,謂之「一能」過矣。

【元圻案】王羲之傳:「羲之,字逸少,司徒導之從子。爲右軍將軍、會稽内史。時殷浩與桓温不協,羲之以國家安在内外和,因與浩書以戒之,浩不從。及浩將北伐,羲之以爲必敗,以書止之,言甚切至。浩遂行,果爲姚襄所敗。復圖再舉,又遺浩書曰:『自隆中興之業,政以道勝寬和爲本,力争武功,作非所當,因循所長,以固大業,想識其由來也。若猶以前事爲未工,故復求之於分外,宇宙雖廣,自容何所!』」〇通鑑晉紀穆帝升平二年〔二〕:「羲之遺謝萬書曰:『以君邁往不屑之韻,而俯同群碎,誠難爲意也。然所謂通識,正當隨事行藏耳。願君每與士卒之下者同甘苦,則盡善矣。』萬不能用,果敗。」〇世説言語門:「王右軍與謝太傅共登冶城,謝悠然遠想,有高世之志。羲之謂曰:『夏禹勤王,手足胼胝。文王旰食,日不暇給。今四郊多壘,宜人人自效,而虚談廢務,浮文妨要,恐非當今所宜。』」〇曾子固墨池記曰:「臨川之城東,有地隱然而高,以臨于溪,曰新城。新城之上,有池窪然而方以長,曰王羲之之墨池。教授王君書于楹間以楬之。王君豈愛人之善,雖一能不以廢,而因以及乎其跡耶?」〇容齋四筆:「王逸少在東晉時,蓋温太真、蔡謨、謝安石一等人也,直以抗懷物外,不爲人役,故功名成就,無一可言,而其操履識見,當世亦少其比。而爲書名所蓋,後世但以翰墨稱之,則一藝之工,爲累大矣。」〇胡氏讀史管見曰:「逸少議論不多見,然皆有補於當時。後世顧推爲翰墨之宗,晉史系傳專美此事。藝成而下,足以掩德,故君子慎所尚也。」

〔一〕「時」,元刊本、清嘉慶本作「世」。

〔二〕「升平」,原作「永和」,據中華本資治通鑑卷一〇〇晉紀穆帝升平二年改。

 覘國者以人爲輕重

「慕容恪尚在,憂方大耳」,如「得臣猶在,憂未歇也」。覘國者以人爲輕重。

【元圻案】史通模擬篇:「左傳稱楚武王欲伐隨,熊率且比曰:『季梁在,何益!』至蕭方等三十國春秋説朝廷聞慕容雋死〔一〕,曰:『中原可圖矣!』桓温曰:『慕容恪在,其憂方大!』以此而擬左氏,所謂貌異而心同也。」〇晉書載記:「慕容雋,字宣英,皝之第二子,皝死即位。」「慕容恪,字元恭,皝之第四子,封太原王。初,建鄴聞雋死〔二〕,曰:『中原可圖矣。』桓温曰:『慕容恪尚在,所憂方大耳。』」

〔一〕「慕容雋」,中華本晉書卷一一〇載記作「慕容儁」。

〔二〕「建鄴」,原作「建業」,據中華本晉書卷一一一載記幕容恪改。

 竊鐘掩耳出淮南子

宣帝紀論「竊鐘掩耳,以衆人爲不聞」,出淮南子。

【元圻案】宣帝紀唐太宗御製論曰:「夫征討之策,豈東智而西愚?輔佐之心,何前忠而後亂?故晉明掩面,恥欺僞以成功;石勒肆言,笑奸回以定業。雖自隱過當年,而終見嗤後代,亦猶竊鐘掩耳,以衆人爲不聞;鋭意盜金,謂市中爲莫覩。」〇吕氏春秋不苟論自知篇:「范氏之亡也,百姓有得鐘者,欲負而走,則鐘大不可負,以椎毁之,鐘況然有音。恐人聞之而奪己也,遽掩其耳。」〇淮南子説山訓:「范氏之敗,有竊其鐘負而走者,鎗然有聲。懼人聞之,遽掩其耳。憎人聞之可也,自掩其耳悖矣。」淮南蓋本吕覽。〇梁任昉勸進箋「惑甚盜鐘」,李善注引吕覽。

 楊盛不改義熙年號

楊盛不改義熙晉安帝九年,改元義熙。年號,其志如陶靖節,孰謂夷無人哉?【原注】盛,武都王。

【何云】王,疑作「氐」。

【又云】皆深傷宋季之無人也。

【元圻案】宋書氐胡傳:「略陽清水氐楊氏,秦、漢以來,世居隴右,爲豪族。漢獻帝建安中,有楊騰者,爲部落大帥。騰子駒,始徙仇池。晉安帝以楊盛爲仇池公。高祖踐阼,進盛車騎大將軍,加侍中。永初三年,改封武都王,以長子玄爲武都王世子。武都王雖爲蕃臣,猶奉義熙之號。盛謂玄曰:『吾年已老,當爲晉臣,汝善事宋帝。』故玄奉焉。」

 袁宏失節於桓温九錫

袁宏以伏滔比肩爲辱,似知恥矣,而失節於桓温之九錫,恥安在哉?

【全云】此指葉李輩嘗立名節而不終。

【元圻案】文苑傳:「袁宏,字彦伯,性强正亮直,雖被温禮遇,至於辨論,每不阿屈。」〇世説新語二十六〔一〕:「袁虎、伏滔同在桓公府。桓公每遊燕,輒命袁、伏,袁甚恥之。恒歎曰:『公之厚意,未足以榮國士,與伏滔比肩,亦何辱如之!』」虎,袁宏小字。〇王彪之傳:「温遇疾,諷朝廷求九錫。袁宏爲文以示彪之,彪之謂宏曰:『卿固才大,安可以此示人!聞彼病日增,亦當不復支久,自可更遲迴。』宏從之。温亦尋薨。」謝安傳:「使袁宏具草,安見輒改之,由是歷旬不就。會温薨,錫命遂寢。」文苑傳:「伏滔,字元度,平昌安丘人。有才學,少知名。桓温引爲參軍,從伐袁真,至壽陽,以淮南屢叛,著論二篇,名曰正淮。」傳具載其文,餘無貶詞,袁彦伯何以羞與比肩,而厚齋稱之爲知恥,當更詳考。〇元史一百七十三葉李傳:「李,字太白,一字舜玉,杭州人。宋景定五年,世祖南伐,會憲宗崩,世祖班師,襄陽圍解。賈似道自詭以爲己功,益驕恣。李乃與同舍生康棣而下八十三人,伏闕上書,攻似道。似道知書藳出於李,嗾其黨劉良貴,誣李僭用金飾齋扁,竄漳州。會宋亡,歸隱富春山。至元十四年,命御史大夫相威行臺江南,且求遺逸,以李姓名上。即授浙西道儒學提舉。李聞命欲遁,而使者致丞相安童書云:『士君子當隱見隨時,其尚悉心以報殊遇。』李乃幡然北向再拜曰:『仕而得行其言,此臣夙心也,敢不奉詔!』」

〔一〕「二十六」,原作「八」,據四庫本世説新語卷下之下輕詆第二十六改。

 謝邈徐邈焚削詔辭

謝邈傳:「孝武多賜侍臣文詔〔一〕,辭義有不雅者,邈輒焚毁之。」通鑑云:「帝好爲手詔詩章以錫侍臣,閻本云:「『錫』,元板作『賜』。」或文辭率爾,徐邈應時收斂,還省刊削,皆使可觀,經帝重覽,然後出之。」事見孝武紀寧康三年。此一事也,晉書以爲謝邈,通鑑以爲徐邈,必有一誤。

【閻按】通鑑亦本晉書儒林傳。

【元圻案】謝邈,附見謝安傳:「邈,字茂度。性剛骾,頗有理識,累遷侍中。時孝武帝觴樂之後,多賜侍臣文詔,辭義有不雅者,邈輒焚毁之。其他侍臣被詔者,或宣揚之,故論者以此多邈。」儒林傳:「徐邈,東莞姑幕人。姿性端雅,勤行勵學,博涉多聞,以慎密自居。孝武帝招延儒學之士,謝安舉以應選。遷散騎常侍。帝好爲手詔詩章云云。」文與通鑑同。愚按:謝邈所焚者,乃已被賜之章,故得毁之;徐邈所刊削者,似指未賜侍臣者而言,以徐邈常在西省侍帝故也。且謝性剛骾,徐性慎密,事亦各肖其人,似非一事,不妨兩存。晉書兩傳同有「是時侍臣被詔者,或宣揚之,時議以此多邈」之文,故厚齋疑有一誤。

〔一〕「侍」,原作「近」,據元刊本、清嘉慶本改。

 隋文帝識見優於杜預 杜預言近實文帝言非誠

晉之伐吴,杜預曰:「孫皓或怖而生計,則明年之計,或無所及。」隋之伐陳,文帝投柹於江曰〔一〕:「使彼懼而知改,吾又何求?」隋文之識,若優於預矣。以時考之,吴猶有死守之臣,謂丞相張悌也。杜預所以詭形而不敢露;陳不聞力戰之將,隋文所以衡行而無所忌。預之言近乎實,文帝之言非其誠也。

【元圻案】杜預傳:「時帝密有滅吴之計,預處分既定,乃啓請伐吴之期。帝報待明年,預再上表曰:『自秋以來,討賊之形頗露。若今中止,孫皓或怖而生計,或徙都武昌,更完脩江南諸城,遠其居人,城不可攻,野無所掠,積大船於夏口,則明年之計,或無所及。』」〇南史陳後主紀:「禎明二年,隋文帝謂僕射高熲曰:『我爲百姓父母,豈可限一衣帶水不拯之乎?』命大作戰船。人請密之,隋文帝曰:『吾將顯行天誅,何密之有!使投柹於江,若彼能改,吾又何求?』」〇三國志吴孫皓傳:「天璽三年,以軍師張悌爲丞相。」注:「襄陽記曰:『悌,字巨先,襄陽人。晉來伐吴,皓使悌督沈瑩、諸葛靚,帥衆三萬渡江迎之。至牛渚,沈瑩曰:「晉治水軍於蜀久矣,宜畜衆力,待來一戰。今渡江迎戰,若或摧喪,則大事去矣。」悌曰:「吴之將亡,賢愚所知,吾恐蜀兵來至此,衆心必駭懼,不可復整。今宜渡江決戰,若其喪敗,則同死社稷,無所復恨。若如子計,坐待敵到,君臣俱降,無復一人死難者,不亦辱乎!」遂渡江戰,吴軍大敗,悌爲晉軍所殺。』」〇隋書韓擒傳:「大舉伐陳,以擒爲先鋒。襲采石,守者皆醉,擒遂取之。次於新林,陳人大駭,其將樊巡、魯世真、田瑞等相繼降之。陳叔寶遣領軍蔡徵守朱雀航,聞擒將至,衆懼而潰。任蠻奴爲賀若弼所敗,棄軍降擒。入朱雀門,陳人欲戰,蠻奴撝之曰:『老夫尚降,諸君何事!』衆皆散走。遂平金陵,執陳主叔寶。」按:韓擒,即韓擒虎,唐史臣避唐諱,故去「虎」字。

〔一〕「柹」,原作「秭」,據元刊本、清嘉慶本改。按,翁注中「柹」字亦爲「秭」,同改。

 江左篇製溺乎玄風 正始中王何好莊老 郭璞五言始會合道家言 蘭亭所賦見東晉詩體變

文心雕龍明詩篇謂:「江左篇製,溺乎玄風。」續晉陽秋曰:「正始中,王、何好莊、老;至過江,佛理尤盛。何云:「『佛理』,疑當爲『玄理』。」郭璞五言,始會合道家之言而韻之,許詢、孫綽轉相祖尚,而詩、騷之體盡矣。」愚謂東晉玄虚之習,詩體一變,觀蘭亭所賦可見矣〔一〕。「愚謂」以下二十字,閻本作小注,今從何本。

【何云】景純蓋始變永嘉之體,非孫、許之弊自景純始也。

【集證】蘭亭詩載宋桑世昌蘭亭考。

【元圻案】宋書謝靈運傳論:「在晉中興,玄風獨振〔二〕,爲學窮於柱下,博物止乎七篇,馳騁文辭,義殫乎此。自建武暨乎義熙,歷載將百,莫不寄言上德,託意玄珠。仲文始革孫、許之風,叔源大變太元之氣〔三〕。」〇世説新語三「簡文稱許掾」條注:「續晉陽秋曰:自司馬相如、王褒、揚雄諸賢世尚賦頌,皆體則詩、騷,旁綜百家之言。正始中,王弼、何晏好莊、老玄勝之談,而世遂貴焉。至過江,佛理尤盛,故郭璞五言始會合道家之言而韻之,詢及孫綽轉相祖尚。又加以三世之辭,而詩、騷之體盡矣。」〇三國志魏鍾會傳注:「王弼,字輔嗣,何劭爲其傳曰:『弼幼而察惠,年十餘,好老氏,通辯能言。正始中,黄門侍郎缺,晏議用弼補臺郎。』」又曹爽傳:「晏,何進孫也。少以才秀知名,好老、莊言,作道德論。」〇晉書郭璞傳:「璞,字景純,河東聞喜人。博學有高才,而訥於言論,詞賦爲中興之冠。」〇璞作遊仙詩七章,載文選,李善注曰:「凡遊仙之篇,皆所以滓穢塵網,錙銖纓紱,餐霞倒景,餌玉玄都。」〇孫綽、許詢,晉書無傳。王羲之傳云:「羲之雅好服食養性。初度浙江,會稽有佳山水,名士多居之,謝安未仕時亦居焉。孫綽、李充、許詢、支遁等皆以文義冠世,與羲之同好。嘗宴集於會稽山陰之蘭亭,羲之自爲之序。」〇文選孫綽遊天台山賦李善注:何法盛晉中興書曰:「孫綽,字興公,太原人。爲章安令,稍遷散騎常侍,領著作郎,尋轉廷尉卿。于時才筆之士,綽爲其冠。」又江淹擬許徵君自序詩善注:晉中興書曰:「高陽許詢,字玄度〔四〕,寓居會稽,司徒蔡謨辟不起。詢有才藻,善屬文,時人皆欽愛之。」

〔一〕「愚謂」以下二十字,元刊本、清嘉慶本作小注。

〔二〕「振」,原作「扇」;「太元」,原作「太原」,皆據中華本宋書卷六七謝靈運傳改。

〔三〕「振」,原作「扇」;「太元」,原作「太原」,皆據中華本宋書卷六七謝靈運傳改。

〔四〕「玄度」,原作「宏度」,據上古本文選卷三一詩庚雜擬下雜體詩三十首注改。

 梁武帝敕撰通史 濟陰王暉業著科録 高峻撰高氏小史

梁武帝敕群臣,自太初終齊,撰通史六百二十卷。元魏濟陰王暉業起上古終宋,著科録二百七十卷,其書無傳。高氏小史自天地未分至唐文宗爲百二十卷,今雖存而傳者鮮。自書契以來,未有如通鑑者。

【閻按】王氏似以通史與通鑑同一編年體。隋經籍志、唐藝文志並列「正史」。吴均傳:「武帝使撰通史,起三皇訖齊代,均草本紀、世家畢,惟列傳未就,卒。」史通云:「其書以史記爲本,異者惟無表耳。」此豈編年體?玉海入「雜史類」,不入「編年類〔一〕」,得之。

【元圻案】史通六家篇:「梁武帝敕其群臣,上自太初,下終齊室,撰成通史六百二十卷。其書自秦以上,皆以史記爲本,而别採他説,以廣異聞。至兩漢以還,則全録當時紀傳。又吴、蜀二主皆入世家,五胡及拓拔氏列於夷狄傳。大抵其體皆如史記,其所爲異者,唯無表而已。其後元魏濟陰王暉業,又著科録二百七十卷,其斷限亦起自上古,而終於宋年。其編次多依倣通史,而取其相似者,共爲一科,故以科録爲號。」黄氏叔琳史通訓故補:「北史景穆十二王傳『濟陰王暉業撰魏藩王家世,號辨宗録』,非科録也。常山王遵傳:『元暉,常山王遵之後,招集儒士崔鴻等撰録百家要事,以類相從,爲科録。起伏羲,迄晉、宋,凡十四代,表上之。』子玄云暉業者,誤。」〇書録解題别史類:「高氏小史,一百三十卷,唐殿中丞高峻撰。本書六十卷,其子迥分爲一百二十卷,蓋鈔節歷代史也。司馬温公常稱其書,使學者觀之。中興書目一百二十卷,止於文宗。今本多十卷,直至唐末。峻,元和間人,則其書當止於德、順之間。迥序但云分六十卷爲百二十,取其便易而已,初未嘗有所增加也。其止於文宗及唐末者,殆皆後人傅益之,非高氏本書。」

〔一〕「類」,原脱,據清嘉慶本補。

 周朗櫝帶寶笥著衣之論 司馬光耳視目食之説

宋周朗有「櫝帶寶,笥著衣」之論,司馬文正公有「耳視目食」之説,皆足以儆世迷。

【元圻案】宋書周朗傳:「朗,字義利,汝南安成人。世祖即位,普責百官讜言,朗上書曰:『一體炫金,不及伯兩〔一〕。一歲美衣,不過數襲,而必收寶連櫝,集服累笥,目豈常視,身未時親,是爲櫝帶寶,笥著衣,空散國家之財,徒奔天下之貨。』」〇温公迂書曰:「衣冠所以爲容觀也,稱體斯美矣。世人舍其所稱,聞人所尚而慕之,豈非以耳視者乎?飲食之物,所以爲味也,適口斯善矣。世人取果餌而刻鏤之、朱绿之,豈非以目食者乎?」

〔一〕「伯」,讀爲「百」,中華本資治通鑑卷一二七宋紀文帝元嘉三十年引文正作「百」。

 魏篡漢晉篡魏賊心未肆 宋篡晉天道報施還自及

魏之篡漢,晉之篡魏,山陽、陳留猶獲考終,山陽公卒於魏明帝青龍二年,陳留王卒於晉惠帝太安元年。亂賊之心猶未肆也。宋之篡晉,踰年而弑零陵,不知天道報施,還自及也。齊、梁以後,皆襲其跡,自劉裕始。

【元圻案】通鑑綱目:晉恭帝元熙二年:「六月,劉裕還建康,稱皇帝,廢帝爲零陵王。永初二年,宋主裕弑零陵王于秣陵。」又宋順帝昇明三年:「四月,宋蕭道成自進爵爲齊王,遂稱皇帝,廢其主準爲汝陰王,徙之丹陽。五月,齊主蕭道成弑汝陰王,滅其族。」〇梁弑宋巴陵王,陳弑梁江陰王,隋弑北齊介公闡。

 徐羨之傅亮謝晦之死

徐羨之、傅亮、謝晦之死,猶晉之里克、衞之甯喜也,文帝不失爲叔孫昭子。

【元圻案】通鑑綱目宋營陽王景平二年:「徐羨之、傅亮、謝晦廢其主義符爲營陽王,遷於吴。六月,弑之,迎宜都王義隆于江陵。」是爲文帝。元嘉三年:「正月,宋討徐羨之、傅亮,誅之。謝晦舉兵反江陵,宋主自將討謝晦。二月,誅之。」

 宋文帝魏太武佳兵不終 佳兵者不祥好還之戒

宋文帝、魏太武佳兵者也,皆不克令終,「不祥」、「好還」之戒昭昭矣。

【元圻案】宋文帝爲太子劭所弑,魏太武爲中常侍宗愛所弑。〇宋書文帝紀論曰:「帝才謝光武,而遥制兵略,至於攻日戰時,莫不仰聽成旨。雖覆師喪旅,將非韓、白,而延寇蹙境,抑此之由。及至言漏衾衽,難結商豎,雖禍生非慮,蓋亦有以而然也。」〇魏書太武紀論曰:「帝掃統萬,平秦隴,翦遼海,盪河源,其功大矣。至於初則東儲不終,末乃釁成所忽。固本貽防,殆弗思乎?」〇老子上經「儉武章」:「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其事好還。師之所處,荆棘生焉。大軍之後,必有凶年。」又「偃武章」:「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

 葉少藴論墓銘之始 周益公謂三代已有墓銘

葉少藴石林燕語云:「齊武帝欲爲裴后立石誌墓中,王儉以爲非古。或以爲宋元嘉中,顔延之爲王球作誌,墓有銘自宋始。唐封演援宋得司馬越女冢銘,隋得王戎墓銘,爲自晉始,亦非是。今世有崔子玉全云:「名瑗。」書張衡墓銘,則墓有銘自東漢有之。」周益公謂銘墓三代有之。唐開元四年,偃師耕者得比干墓銅槃。東漢誌墓,初猶用甎,久方刻石。

【元圻案】唐封演封氏聞見記:「王儉所著喪禮云:『施石誌於壙裏,禮無此制。魏侍中繆襲改葬父母,制墓下題版文。原此制將以千載之後,陵谷遷變,欲後人有所聞知。其人若無殊才異德者,但紀姓名、歷官、祖父、姻媾而已。若有德業,則爲銘文。』案儉此説,石誌,宋、齊以來有之矣。齊時有發古冢得銘云:『青州世子,東海女郎。』河東賈昊以爲司馬越女,嫁爲苟晞子婦,檢之果然。東都殖業坊十字街有王戎墓,隋代釀家穿旁作窖,得銘曰:『晉司徒尚書令安豐侯王君銘。』有數百字。然古人葬者亦有石誌,但不如今代貴賤通用耳。」〇南齊書文學傳:「賈淵,字希鏡,平陽襄陵人。世傳譜學。孝武世,青州人發古冢,銘云:『青州世子,東海女郎。』帝問鮑照、徐爰、蘇寶生,並不能悉。淵曰:『此是司馬越女,嫁苟晞兒。』檢訪果然。」〇歐陽公集古録:「張衡墓銘,其刻石爲二本,一在南陽,一在向城。」又宋文帝碑跋云:「余家集古所録三代以來鐘鼎彝盤,銘刻備有,至後漢以來始有碑文,欲求前漢時碑碣,卒不可得,是則冢墓碑自後漢以來始有也。」〇周益公跋王獻之保母碑云:「銘墓三代有之。薛尚功鐘鼎款識第十六卷載:唐開元四年,偃師耕者得比干墓銅盤,篆文云:『右林左泉,後岡前道。萬世之寧,兹焉是保。』蓋古者範銅精巧,鏤以爲器,窆死皆用。自漢錢幣益重,銅禁日嚴,不宿業,於是陶土堅緻,與鐵石等。予得光武時梓橦扈居墓甎,先敘所歷之官,末云千秋之宅,橅脱隸書,而非鐫也。又有章帝時范君、謝君甎銘,以四字爲句。厥後銅雀之瓦遂可作硯,字亦隱起。以此知東漢誌墓初猶用甎,久方刻石。紹興中,予親見常州宜興邑中斸出靈帝時太尉許馘塚,有碑漫滅,惟前有百餘字可讀,大略云:夫人會稽山陰人,姓劉氏,太尉之婦也。任昉在梁撰文章緣起,乃謂誌墓始晉殷仲文。洪丞相适跋云:『世傳東漢墓碑皆大隸,疑昉時尚未露見。』其説良是。惜乎洪公不見漢甎也。」〇宋祝穆事文類聚六十載事始曰:「齊太子穆妃將葬,議立石誌,王儉曰:石誌不出禮經,起顔延之爲王彌作墓誌,以其素族無銘誄故也,遂相祖習。魏侍中繆襲製埋文父母墓下,將以千載之後,陵谷遷變,欲後人聞知,但記姓名、歷官、祖父、姻婭而已。若有德業,則爲銘文。王戎墓銘有數百字。然則魏、晉以來有墓誌也。漢杜子夏臨終作文,命刊石埋墳前。厥後墓誌,恐因此始。」

 此人不可無一不可有二 是千載人不可無一

張融風止詭越,齊高帝曰:「此人不可無一,不可有二。」程致道贊米元章云:「是千載人,不可無一。」

【元圻案】南齊書張融傳:「融,字思光,吴郡吴人也。風止詭越,坐常危膝,行則曳步,翹身仰首,意制甚多。隨列同行,常稽遲不進。太祖素奇愛融,常笑曰:『此人不可無一,不可有二。』」〇何薳春渚紀聞七:「上與蔡京論書艮岳,復召米芾至,令書一大屏。指御前端硯,使就用之。芾書成,即捧硯跪請曰:『此硯經賜臣濡染,不堪復以進御。』上大笑,因以賜之。芾抱負趨出,餘墨霑漬袍袖。上曰:『顛名不虚傳也。』京奏曰:『芾人品誠高,所謂不可無一,不可有二者也。』」〇程致道名俱,衢州開化人。舉進士,試南宫第一,歷官徽猷閣待制,封新安伯。宋史入文苑傳,著北山小集四十卷。

 蕭子顯爲文喜自馳騁 齊史虚美隱惡

南豐序齊書曰:「蕭子顯之文,喜自馳騁,其更改破析、刻雕藻繪之變尤多,而其文益下。」愚謂子顯以齊宗室仕於梁而作齊史,虚美隱惡,其能直筆乎?

【元圻案】宋袁褧楓窗小牘曰:「曾子固南齊書序是一部十七史序,不可不熟看。」〇梁書蕭子顯傳:「子顯,字景陽,子恪第八弟也。幼聰慧,文獻王異之,愛過諸子。封寧都縣侯〔一〕。梁天監初,降爵爲子。撰齊書六十卷。」

〔一〕「縣」,原脱,據中華本梁書卷三五蕭子恪傳補。

 應天從人之語來由

梁武帝曰「應天從人」,致堂讀史管見十二謂:「易之革曰『順天應人』,未聞『應天』也。爲是言者,不知天之爲天矣。」愚按:梁武之父名順之,故不云「順天」,避諱也。後人「應天」之語,蓋襲其誤。【原注】蕭道成之篡奪,順之爲爪距,豈知祚移其子乎?

【何云】宋以歸德爲應天府,而明初襲之,其後又改北平爲順天,則兩京之名雷同矣。以經義取士而經亡,安得讀書人而用之?

【元圻案】南史文學傳:「顔協,字子和,父見遠。齊和帝鎮荆州,以爲録事參軍;及即位,兼御史中丞。梁武帝受禪,見遠不食數日而卒。帝聞之曰:『我自應天從人,何預天下士大夫?而顔見遠乃至於此。』」〇易大有彖傳:「應乎天而時行。」班彪王命論、班固東都賦、漢書敘傳俱有「應天從人」之語。後漢黄瓊疏亦曰:「昔高皇帝應天順民。」又東都賦注引禮緯含文嘉曰:「湯、武順人心,應於天。」則又在班氏父子之前。惟李善注引革彖傳亦作「應乎天而順乎人」,實誤耳。〇梁書武帝紀:「高祖武皇帝,諱衍,字叔達,皇考諱順之,齊高帝族弟也。參預佐命,封臨湘縣侯。」

 用錢爲幣有足陌省陌别

梁武帝時錢陌減,始有足陌之名。唐末以八十爲陌,漢隱帝時王章又減三錢,始有省陌之名。

【元圻案】梁書武帝紀:「中大同元年詔曰:『頃聞外間多用九陌錢,陌減則物貴,陌足則物賤,非物有貴賤,是心有顛倒。自今可通用足陌錢。』」〇夢溪筆談:「今之錢數,百錢謂之陌者,借『陌』字用之,其實只是『百』字,如『什』與『伍』耳。唐自皇甫鏄爲墊錢法,至昭宗末,乃定八十爲陌。漢隱帝時,三司使王章每出官錢,又減三錢,以七十七爲陌,輸官仍用八十。」〇容齋三筆四:「用錢爲幣,本皆足陌。梁武帝時,以鐵錢之故,商賈浸以姦詐。自破嶺以東,八十爲百,名曰『東錢』。江、郢以上,七十爲百〔一〕,名曰『西錢』。京師以九十爲百,名曰『長錢』。大同元年〔二〕,詔通用足陌。詔下而人不從,錢陌益少。至於末年,遂以三十五爲百。唐之盛際,純用足陌。天祐中,以兵亂窘乏,始令以八十五爲百。後唐天成又減其五。漢乾祐中,王章爲三司使,復減三。皇朝因漢制,其輸官者亦用八十,或八十五,然諸州私用,猶有隨俗至於四十八錢。太平興國二年,始詔以七十七爲百。公私出納皆然,故名省錢。」〇顧氏日知録曰:「抱朴子云:『取人長錢,還人短陌。』則是晉時已有之,不始於梁也。」

〔一〕「百」,原作「陌」,據上古本容齋隨筆三筆卷四省錢百陌改。

〔二〕「大同元年」,按隋書食貨志載,當作「中大同元年」,此容齋三筆誤。

 賈景興捫膝曰吾不負汝 喻汝礪捫膝曰此豈易屈

後魏葛榮陷冀州,賈景興稱疾不拜,每捫膝曰:「吾不負汝。」事見魏書賈景興傳。僞楚之僭,喻汝礪捫其膝曰:「此豈易屈者哉!」以「捫膝」自號,蓋本於此。

【元圻案】岳珂桯史十四:「喻汝礪,三嵎人,靖康初爲祠部員外郎。僞楚之僭,集議密省,簪弁恇慴,喻獨捫其膝曰:『此豈易屈者哉!』即日掛冠去。於是以『捫膝』自號。有集十四卷,劉後溪光祖實序之焉。」

 宇文泰弑君罪甚高歡 宇文泰自擬周公

宇文泰弑君之罪,甚於高歡之逐君,乃以周公自擬,亦一莽也。

【方樸山云】具一隻眼。

【錢氏大昕曰】此是公論。善見,歡所立;寶炬,泰所立。强名爲君,政之不由元氏久矣。後儒必左袒關西,非持平之論。

【元圻案】通鑑梁武帝紀中大通六年:「七月,魏高歡引兵渡河,魏主西奔長安。八月〔一〕,宇文泰使趙貴、梁禦帥甲騎二千奉迎。十二月,魏孝武帝閨門無禮,從妹不嫁者三人,平原公主明月,南陽王寶炬之同産也,從帝入關,丞相泰使元氏諸王取明月殺之,帝由是與泰有隙。癸巳,帝飲酒,遇酖而死。」〇魏書出帝紀:「帝爲宇文黑獺所害。」〇通鑑梁元帝承聖三年:「正月,魏太師泰廢魏主,立其弟齊王廓。四月,泰酖殺廢帝。」又承聖元年〔二〕:「魏丞相泰問劉璠曰:『我於古誰比?』對曰:『璠常以公爲湯、武,今日所見,曾桓、文之不如!』泰曰:『我安敢比湯、武,庶幾望伊、周,何至不如桓、文!』」

〔一〕「八月」,原脱,據中華本資治通鑑卷一五六梁紀武帝中大通六年補。

〔二〕「承聖元年」,原作「簡文紀大寶三年」,據中華本資治通鑑卷一六四梁紀元帝承聖元年改。

 魏長賢譏切時政 長賢不可與魏收族同傳

北齊魏長賢曰:「王室板蕩,彝倫攸斁。大臣持禄而莫諫,小臣畏罪而不言,虚痛朝危,空哀主辱。匪躬之故,徒聞其語;有犯無隱,未見其人。嫠不恤緯,而憂宗周之亡;女不懷歸,而悲太子之少。況委質有年,安可自同於匹庶?」其言凜然,可以立懦夫之志。作史者以魏收之族與之同傳,閻按:「謂北史,非北齊書。」〇案:北齊書長賢無傳。蘭艾混殽甚矣。【原注】長賢,徵之父也。

【元圻案】北史齊魏長賢傳:「長賢,收之族叔也,齊著作郎。河清中,上書譏切時政,大忤權幸。親故以長賢不相時而動,或爲書以相規責,長賢答書云云。」

 高洋之惡浮於石虎苻生 齊文宣委政楊愔

高洋之惡,浮於石虎、苻生。一楊愔安能救生民之溺乎?

【元圻案】顔氏家訓慕賢篇:「齊文宣帝即位數年,便沈湎縱恣,略無綱紀,尚能委政尚書令楊遵彦,内外清謐,朝野晏如,各得其所,物無異議。」〇高洋,歡之子,澄之弟。東魏主善見武定八年,廢魏主而自立,改武定八年爲齊天保元年。北齊書文宣紀論曰:「帝始則存心政事,風化肅然。其後縱酒肆欲,事極猖狂,昏邪殘暴,近世未有。」〇崔鴻後趙録:「石虎,字季龍,勒之從子。勒父朱幼而子之,故或謂之勒弟。既廢殺弘,稱居攝趙天王,大赦改元。」又前秦録:「苻生,字長生,健之第三子。皇始五年,僭即皇帝位。」通鑑梁紀敬帝太平元年:「齊文宣能委政楊愔,愔總攝機衡,百度脩敕,故時人皆言主昏於上,政清於下。」北齊書楊愔傳:「愔,字遵彦,弘農華陰人。」

 執笏始於宇文周 紫緋緑袍始於隋

執笏,始於宇文周保定四年。事見周書武帝紀。紫緋緑袍,始於隋大業六年。

【元圻案】隋書禮儀志七:「大業六年,詔從駕涉遠者,文武官等皆戎衣。貴賤異等,雜用五色。五品以上,通著紫袍,六品以下,兼用緋緑,胥吏以青,庶人以白,屠商以皂,士卒以黄。」〇通鑑注云:「自此文武官常服遂以爲品色。」〇笏制詳於玉藻:「凡有指畫於君前,用笏;造受命於君前,則書於笏。」此云執笏始於宇文周,蓋古祗笏於腰間,不執之於手也。

 蕭方等三十國春秋 綱目引方等論誤削等字

蕭方等,梁元帝子,爲三十國春秋,以晉爲主,附列劉淵以下二十九國。此通志藝文略之説。通鑑晉安帝元興三年,引方等論,綱目但云蕭方,誤削「等」字。

【全云】「方等」二字出佛書。

【元圻案】通鑑引蕭方等論曰:「夫蛟龍潛伏,魚蝦褻之。是以漢高赦雍齒,魏武免梁鵠,安可以布衣之嫌而成萬乘之隙也!」綱目所引蕭方論與通鑑同。〇梁書世子傳:「忠壯世子方等,字實相,世祖長子也。注後漢書,未就。所撰三十國春秋及静住子,行於世。」〇顔氏家訓風操篇:「父母疾篤,醫雖賤雖少,則涕泣而拜之,以求哀也。梁元帝在江州,嘗有不豫,世子方等親拜中兵參軍李猷焉。」太平御覽六百十載方等三十國春秋曰:「漢大將軍東平王約,漢王聰戲之曰:『汝誦何書?味何句也?』約曰:『臣誦孝經,每詠「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毁傷」,至於「在上不驕,高而不危」,未嘗不反覆誦之。』聰大悦。」三十國春秋今已不傳,記此二條,其人其書,猶可得其仿佛。

 晉隋興亡在於賈充楊素 煬武之立素勣之力

晉之篡魏以賈充,其亡亦以充;案:事具晉書賈充傳及賈后傳。隋之平陳以楊素,隋文帝開皇八年,以楊素爲行軍元帥。九年正月滅陳。其亡也亦以素。【原注】立太子妃,易太子,亡之兆也。玄感之於素,猶李敬業之於勣也。煬、武之立,素、勣之力也,其子孫閻本無「孫」字。閻云:「敬業,勣之孫。」今從何本增。欲撲其燎〔一〕,可乎?

【全云】敬業與玄感同科,深寧誤矣。

【元圻案】賈充納其女南風爲太子妃,太子即位,立爲皇后。后弑楊太后,殺太子遹,晉室遂亂。劉淵稱帝,懷、愍北狩。〇楊素譖廢太子勇而立廣,廣弑文帝而隋室以亡。〇隋書楊玄感傳:「玄感,司徒素之子也,襲爵楚國公。見朝綱漸紊,帝又猜忌日甚,遂與諸弟潛謀廢立,誓衆曰:『我身爲上柱國,家累鉅萬金,至於富貴,無所求也。今者不顧破家滅族者,但爲天下解倒懸之急,救黎元之命耳。』」〇唐書李勣傳:「帝欲立武昭儀爲后,訪於勣,答曰:『此陛下家事,無須問外人。』帝意遂定。」「勣子震,震子敬業。武后既廢中宗,又立睿宗,實亦囚之。諸武擅命,唐子孫誅戮,天下憤之。敬業起兵,傳檄州縣,疏武氏過惡,復廬陵王天子位。」

〔一〕「其子孫」,元刊本無「孫」字。

 光武不隔於反支 祖君彦檄煬帝

祖君彦檄「光武不隔於反支」,乃明帝事,見王符潛夫論。【原注】反支日,用月朔爲正。戌、亥朔一日,申、酉朔二日,午、未朔三日,辰、巳朔四日,寅、卯朔五日,子、丑朔六日。

【元圻案】通鑑隋紀恭帝義寧元年:「李密襲興洛倉,前宿城令祖君彦往歸之。君彦,珽之子也。密移檄郡縣,數煬帝十罪,君彦之辭也。」〇潛夫論愛日篇:「明帝時,公車以反支日不受章奏,帝聞而怪曰:『民廢農桑,遠來詣闕,而復拘以禁忌,豈爲政之意乎?』遂蠲其制。」王氏原注即王符傳注文也,注云「見陰陽書」。〇文苑英華六百四十六祖君彦爲李密檄洛川文曰:「大禹不重於尺璧,光武不隔於反支。」〇唐李德裕丹扆六箴亦云:「光武至仁,反支不忌。」

 偶年之忌

北史:「李繪六歲求入學,家人以偶年俗忌,不許。」偶年之忌見於此。

【元圻案】北史李渾傳:「渾,弟繪,字敬文,六歲便求入學,家人以偶年俗忌不許,遂竊姊筆牘用之,未逾晦朔,遂通急就,内外以爲非常兒。」

 梁武帝策錦被及問栗事 隋煬帝燕泥庭草之心結

梁武帝策錦被事,劉峻以疏十餘事而見忌。又問栗事,沈約以少三事而爲悦。君之於臣,争名記誦之末。「燕泥」、「庭草」,於隋煬何議焉?

【元圻案】南史劉峻傳:「峻,字孝標,本名法武,平原人。梁武帝每集文士策經史事,時范雲、沈約之徒皆引短推長,帝乃悦。曾策錦被事,咸言已罄,帝試呼問峻,峻請紙筆,疏十餘事,坐客皆驚,帝自是惡之,不復引見。」〇梁書沈約傳:「約,字休文,吴興武康人也。約嘗侍讌,值豫州獻栗,徑寸半,帝奇之,問曰:『栗事多少?』與約各疏所憶,少帝三事。出謂人曰:『此公護前,不讓即羞死。』帝以其言不遜,欲抵其罪,徐勉諫乃止。」〇宋朱翌猗覺寮雜記曰:「以是知漢文自謂不及賈誼,賢矣。」〇通鑑隋紀煬帝大業九年:「帝善屬文,不欲人出其右。薛道衡死,帝曰:『更能作「空梁落燕泥」否?』王胄死,帝誦其佳句曰:『「庭草無人隨意緑」,復能作此語耶?』」〇宋孝武欲擅書名,王僧虔不敢顯跡,常用拙筆書,以此見容。事正相類。

 李仲信南北史世説 南北史多小説

李仲信爲南北史世説,朱文公謂南北史凡通鑑所不取者,皆小説也。

【閻按】語類云「南北史除通鑑所取者〔一〕,其餘只是一部好笑的小説」,洵然。然則通鑑果專取國家盛衰、生民休戚、善可爲法、惡可爲戒以爲書。

【繼序案】李仲信,仁甫長子,官著作郎。

〔一〕「所」下原衍「不」字,據清嘉慶本删。

 萬寶常聽樂知隋將盡 隋之不久不待聽樂而知 以不仁得之必及其世 房玄齡言隋亡翹足而待

隋萬寶常聽樂,泣曰:「樂聲淫厲而哀,天下不久將盡。」隋之不久,不待聽樂而知也。師尚父曰:「以不仁得之,以不仁守之,必及其世。」使隋用寶常之言,復三代之樂,其能久乎?何云:「迂鄙無謂。」寶常之先見,不逮房玄齡。

【閻按】不但房喬,其父彦謙亦具先見。見隋書。

【全云】聞其樂而知其德,寶常之所以泣也,豈謂用古樂而遂可久。

【元圻案】隋書藝術傳:「萬寶常,不知何許人也。妙達鐘律,遍工八音,常聽太常樂,泫然而泣。人問其故,寶常曰:『樂聲淫厲而哀,天下不久相殺將盡。』大業之末,其言乃驗。」〇劉肅大唐世説新語七:「房玄齡開皇中,隨父彦謙至長安。時天下晏安,論者以爲國祚無疆,玄齡密告彦謙曰:『隋帝盜有天下,不爲後嗣長計,混淆嫡庶,使相傾奪。今雖清平,其亡可翹足而待。』」〇隋書房彦謙傳:「彦謙,字孝沖。初,開皇中,平陳之後,天下一統,論者咸謂將致太平。彦嫌私謂所親曰:『主上性多忌尅,不納諫争。太子卑弱,諸王擅威,在朝惟行苛酷之政,未施宏大之體。天下雖安,方憂危亂。』」

 隨文帝惡隨字爲走改隋 辵者安步隋者裂肉

徐楚金説文繫傳云:「隨文帝惡『隨』字爲走,乃去『之』成『隋』字。隋,裂肉也,其不祥大焉。殊不知『隨』從『辵』,辵,安步也。而妄去之,豈非不學之故?」

【集證】羅泌路史:「隨文帝惡『隨』從『辵』,改爲『隋』,不知『隋』自音妥。隋者,尸祭鬼神之物,亦云釁殺裂落肉之名,卒以隋裂終。」

 陳無荆襄立國三十二年 陳能立國江左有人説

陳無淮,無荆、襄,無蜀,而立國三十二年,江左猶有人也。

【全云】此有感於劉整之以蜀、吕文焕之以蜀、夏貴之以淮西並降於元,而當時中外諸臣遂不能自支也。

【集證】杭大宗諸史然疑:「考陳世高祖百戰而百克,後主一戰而即擒,豈異人任,失廟算也。隋軍濟江,魯廣達、蕭摩訶、任忠、樊毅諸人,南北支離,未戰輒潰,使賀、韓之衆不血刃而入臺,有僥倖焉,固非其戰之力矣。陳廷之上,居槐衮者無納牖之忠,秉麾鉞者鮮結纓之節。上書極諫,乃一二冗散之傅縡、章華,然猶不免悻悻焉。力戰而死,又僅僅一隊主之楊孝辯父子。主憂臣辱,主辱臣死,陳之所謂柄臣世臣者,不聞有一人可挂於忠義之傳。嗚呼,陳可謂無人矣!深寧之論,原其始造也。」

【元圻案】劉整以瀘州十五郡降元,在度宗咸淳三年。吕文焕以襄陽降,在咸淳九年。夏貴以淮西降,在帝德祐二年。劉整,驍將也,賈似道行打筭法于諸路,欲以軍興時支取官物爲贓私,整疑懼,遂降元。蒙古既得整,盡知國事虚實,南伐之謀益決。〇全箋謂吕文焕以蜀,當是襄陽之誤。

 魏帝陽瘖避禍 范粲終身陽狂不言 節或移於晚守或失於終

魏節閔帝陽瘖避禍,至於八年。閻按:「魏書、北史並云『絶言將垂一紀』。」〇案:通鑑云:「帝閉口八年,至是乃言。」終身爲范粲可也,「天何言哉」之言一出諸口,遂以不免。程子曰:「節或移於晚,守或失於終。」

【元圻案】魏書前廢帝紀:「帝諱恭,廣陵惠王羽之子〔一〕。帝以元叉擅權,因託瘖病絶言,將垂一紀。及莊帝崩,尒朱世隆等以王潛嘿晦身,有過人之量,乃令王所親申其意,且兼迫脇。王遂答曰:『天何言哉!』世隆等大悦,奉進璽綬。二年,齊獻武王廢帝於崇訓佛寺,而立平陽王脩。太昌初,帝殂於門下外省。」〇晉書隱逸傳:「范粲,字承明,陳留外黄人,官太宰中郎。齊王芳被廢,粲因陽狂不言,寢所乘車。不言三十六載,終於所寢之車。」

〔一〕「廣陵惠王」,原脱「惠」字,據中華本魏書卷一一前廢帝廣陵王紀補。

 宋石頭城之謡 宋沈攸之之言 陳魯廣達之名言 秦郭質移檄語 燕賈堅之固守誓言 寧爲某鬼不爲賊臣之人

「寧爲袁粲死,不作褚淵生」,宋石頭城之謡也。「寧爲王凌死,不爲賈充生」,宋沈攸之之言也。「悲君感義死,不作負恩生」,陳魯廣達之留名也。「與其含恥而存,孰若蹈道而死」,秦郭質之移檄也。「與其屈辱而生,不若守節而死」,燕賈堅之固守也。「寧爲南鬼,不爲北臣」,則有齊新野之劉思忌。「寧爲趙鬼,不爲賊臣」,則有趙仇池之田崧。「寧爲國家鬼,不爲賊將」,則有魏樊城之龐悳。「寧爲國家鬼,不爲羌賊臣」,則有晉河南之辛恭靖。之人也,英風勁氣,如嚴霜烈日,千載如生。其視叛臣案:「臣」疑當作「君」。要利者,猶犬彘也。

【全云】龐悳、賈堅,似可不必。

【元圻案】南史袁粲傳:「粲,字景倩,洵弟子也。粲鎮石頭時,齊高帝方革命,粲自以身受顧託,不欲事二姓,密有異圖。齊高帝遣戴僧静向石頭斬粲及其子最。」又褚彦回傳:「彦回與袁粲受顧命,輔幼主。粲謂彦回曰:『國家所倚,惟公與劉丹陽及粲耳,願各自勉,無使竹帛所笑。』齊臺建,彦回白高帝,引何曾自魏司徒爲晉丞相,求爲齊官。高帝謙而不許。世頗以名節譏之,於時百姓語曰:『寧爲袁粲死,不作褚淵生。』」〇又沈攸之傳:「攸之,字仲達。宋廢帝既殞,順帝即位,加攸之車騎大將軍。齊高帝遣攸之子齎廢帝刳斮之具示之,攸之曰:『吾寧爲王凌死,不作賈充生。』遂起兵。兵破,與子文和自經死。」〇陳書魯廣達傳:「廣達,字遍覽。後主即位,徵拜侍中。賀若弼攻敗諸將,乘勝燒北掖門,廣達猶督餘兵,苦戰不息。會日暮,乃解甲,面臺再拜,痛哭曰:『我身不能救國,負罪深矣。』士卒皆涕泣,乃就執。入隋,以憤慨卒。江總題其棺頭曰:『黄泉雖抱恨,白日自留名。悲君感義死,不作負恩生。』」〇晉書苻登載記:「登討姚萇,馮翊、郭質起兵廣鄉以應登,宣檄三輔曰:『姚萇窮凶肆害,毒被人神。皇天雖欲絶之,亦將假手於忠節。凡百君子,皆素漸神化,有懷義方,含恥而存,孰若蹈道而死!』」〇載記又稱「郭質爲鄭曜所敗,遂歸於萇,萇以爲將軍」,反顔事仇,亦一陳琳耳,似不足以厠諸公之列。〇通鑑晉紀穆帝升平二年:「燕泰山太守賈堅屯山茌,荀羨引兵擊之。羨兵十倍於堅,堅戰,殺羨兵千餘人。羨進攻之,堅歎曰:『吾自結髮志立功名,而每值窮阨,豈非命乎?與其屈辱而生,不若守節而死。』乃謂將士曰:『今危困,計無所設,卿等可去,我將止死。』將士皆泣曰:『府君不出,衆亦俱死耳。』堅曰:『今當爲卿曹決鬭。』乃開門直出。羨兵四集,堅立馬橋上,左右射之,皆應弦而倒。羨兵從塹下斫橋,堅人馬俱陷,生擒之。堅憤惋而卒。」〇南齊書魏虜傳:「沈宏大舉南寇,新野太守劉思忌拒守。永泰元年,城陷,縛思忌,問之曰:『今欲降未?』思忌曰:『寧爲南鬼,不爲北臣。』乃死。」〇晉書劉曜載記:「楊難敵襲仇池,尅之,執田崧。難敵曰:『子岱,吾當與子終定大事。子謂劉氏可爲盡忠,我獨不可乎?』崧厲色大言曰:『吾寧爲國家鬼,豈可爲汝臣!』爲難敵所殺。」〇三國志魏龐悳傳:「悳屯樊,爲關羽所得,立而不跪。羽謂曰:『卿兄在漢中,我欲以卿爲將,不早降何爲?』悳駡曰:『寧爲國家鬼,不爲賊將!』遂爲羽所殺。」〇晉書忠義傳:「辛恭靖,隴西狄道人也。隆安中,爲河南太守。會姚興來寇,被執。興謂之曰:『朕將任卿以東南之事,可乎?』恭靖厲色曰:『寧爲國家鬼,不爲羌賊臣!』興怒,幽之,遁歸江東。」〇案:陳容曰:「今日寧與臧洪同日死,不與將軍同日生也。」爲袁紹所害。元魏張文伯曰:「我寧死見文陵松柏,安能去忠義而從叛逆乎!」元顯和曰:「我寧爲忠鬼,不能爲賊臣。」俱爲元法僧所害,當增此三人。〇宋史紀事本末:「度宗咸淳九年,元兵陷樊城,范天順曰:『生爲宋臣,死爲宋鬼。』牛富身被重傷,赴火死,裨將王福曰:『將軍死國事,吾豈宜獨生!』亦赴火死。咸淳十年,元兵進至沙洋,都統邊居誼拔劍自殺,不殊,赴火死。所部三千人力戰死焉。帝德祐元年,元兵犯江淮,招討汪立信曰:『我生爲宋臣,死爲宋鬼,吾今日猶死于宋土也!』元兵犯池州,通判趙卯發謂其妻雍氏曰:『我守臣不當去,汝先出走。』雍氏曰:『君爲忠臣,我獨不能爲忠臣婦乎!』卯發書几上曰:『國不可背,城不可降,夫婦同死,節義成雙。』元兵略饒州,通判萬道同諷知州唐震降,震叱之曰:『我忍偷生負國耶!』江萬里聞襄陽城破,鑿池芝山後圃,扁其亭曰『止水』,謂其門人陳偉器曰:『我雖不在位,當與國爲存亡。』遂赴止水死。子鎬及左右相繼投池中。伯顔至常州,知州姚訔、通判陳炤、都統王安節力戰固守〔一〕。城破,訔死之。或謂炤曰:『城東北未合,可走。』炤曰:『去此一步,非死所也!』伯顔執安節,不屈死。帝德祐二年,夏貴家僮洪福從貴積功知鎮巢軍。貴既北降,招福不聽。貴至城下,好語語福,請單騎入城。福信之,門發而伏兵起,突入執福。福大駡,數貴不忠,請身南向死,以明不肯背國。初,臨安既陷,阿朮以太皇太后兩下手詔諭李庭芝使降。庭芝登城謂使者曰:『奉詔守城,未聞以詔諭降也。』發弩射死使者。幕客或勸自爲計,庭芝曰:『我惟一死而已。』阿朮復遣使持元主詔諭庭芝,庭芝開壁納使者,斬之。阿朮請元主降詔赦庭芝焚詔殺使之罪,令歸款,庭芝不納。庭芝命制置副使朱焕守揚,而自與姜才將兵赴泰州。阿朮圍之,且驅其妻子至陴下招降。會姜才疽發背不能戰〔二〕,庭芝投蓮池,水淺不死,與姜才俱被執。至揚州,阿朮責其不降,才曰:『不降者我也。』憤駡不已,乃皆殺之。元兵自德祐元年圍潭州,安撫兼知州事李芾拒守。至二年正月,阿里海涯督戰益急〔三〕,諸將請曰:『吾屬爲國死可也,如民何?』芾駡曰:『汝第死守,復言,我先戮汝!』知衡州尹穀寓城中,乃爲二子行冠禮。或曰:『此何時,行此迂闊事。』穀曰:『正欲令兒曹冠帶見先人於地下耳。』禮畢,與家人自焚死。芾命酒酬之,因留兵佐夜飲,傳令,猶以『盡忠』二字爲號。參議楊霆赴園池死。芾坐熊湘閣,召帳下沈忠曰:『吾力竭,分當死,我家人亦不可辱於俘。汝盡殺之,而後殺我。』忠伏地辭以不能,芾固命之,忠泣而諾。取酒使其家人盡醉,乃徧刃之,芾亦引頸受刃。忠縱火焚其居,還家,殺其妻子,復至火所,慟哭自刎。幕僚陳億孫、顔應焱皆死。潭民聞之,多舉家自盡,城無虚井,縊林木者相望。寶應通判曾如驥亦不屈而死。」厚齋此條,思古人所以弔今人也,故備録之。

〔一〕「力戰固守」,原脱,據中華本宋史紀事本末卷一〇六蒙古陷襄陽補。

〔二〕「疽」,原脱;「阿里海涯」,原脱「涯」字,皆據中華本宋史紀事本末卷一〇七元伯顔入臨安補。按四庫本作「阿爾哈雅」,宋史作「阿里海牙」。

〔三〕「疽」,原脱;「阿里海涯」,原脱「涯」字,皆據中華本宋史紀事本末卷一〇七元伯顔入臨安補。按四庫本作「阿爾哈雅」,宋史作「阿里海牙」。

 韋孝寬知兵不知義

韋孝寬知兵而不知義。尉遲迥之討楊堅,所以存周也。孝寬受周厚恩,乃黨堅而滅迥。堅之篡也,孝寬實成之,難以逭春秋之誅矣。

【元圻案】周書尉遲迥傳:「迥,字薄居羅,代人也。其先,魏之别種,號尉遲部,因而姓焉。封蜀,出爲相州總管。宣帝崩,隋文帝輔政,以迥望位素重,懼爲異圖,乃令迥子惇齎詔書以會葬徵迥,尋以韋孝寬代之。迥以隋文帝將圖篡奪,遂舉兵留惇而不受代。隋文帝於是徵兵討迥,即以韋孝寬爲元帥。迥大敗,孝寬縱兵圍之,迥自殺。」又韋孝寬傳:「韋叔裕,字孝寬,京兆杜陵人也。少以字行。恭帝元年,以大將軍與于謹伐江陵,平之,拜尚書右僕射,賜姓宇文氏。天和五年,進爵鄖國公。」

 楊堅篡國同王莽 王莽楊堅之女皆節婦

楊堅以后父篡國,亦一莽也。「以不仁得之,以不仁守之,必及其世」,堅之謂矣。莽、堅之女,皆節婦也,爲其父者亦少愧哉!

【元圻案】漢書外戚傳:「孝平王皇后,莽女也。莽即真,后年十八矣,常稱疾不朝。莽欲嫁之,更號爲黄皇室主,令成新公孫建子襐飾將毉往問疾。后大怒,笞鞭其旁侍御。因發病,不肯起,及漢兵誅莽,燔燒未央宫,后曰:『何面目以見漢家!』投火中而死。」〇周書皇后傳:「宣帝楊皇后,名麗華,隋文帝長女。宣帝不豫,詔后父入禁中侍疾。及大漸,劉昉等矯詔以后父受遺輔政。後知其父有異圖,意頗不平。及行禪代,憤惋逾甚。隋文帝内甚愧之。開皇六年,封后爲樂平公主。議奪其志,后誓不許,乃止。」

 顔見遠祖孫節義 常山平原節義有來由

顔見遠死節於蕭齊,注見本卷〔一〕。其孫之儀盡忠於宇文周,常山、平原之節義,有自來矣。

【閻按】惜有歷事梁、齊、周、隋之之推。之推,見遠之孫、之儀之弟也。父協,亦義士。

【元圻案】北史文苑傳:「顔之推,字介,琅邪臨沂人。祖見遠,父協,並以義烈稱。弟之儀,字升〔二〕。周宣帝即位,遷上儀同大將軍、御正中大夫,進爵爲公。帝刑政乖僻,昏縱日甚。之儀犯顔驟諫,深爲帝所忌。宣帝崩,遺詔以隋文帝輔政。之儀知非帝旨,拒而弗從。隋文帝後索符璽,之儀正色曰:『此天子之物,自有主者,宰相何故索之?』」〇南史顔協傳稱協子之儀、之推。北史之推傳稱弟之儀,未知孰是。〇唐書忠義傳:「顔杲卿,字昕,與真卿同五世祖。假常山太守。安禄山反,攻常山,杲卿晝夜戰,井竭糧矢盡,六日而陷。賊脅使降,不應。至洛陽,駡禄山曰:『汝營州牧羊羯奴耳,竊荷恩寵,天子負汝何事,而乃反乎?我世唐臣,守忠義,恨不斬汝以謝上,乃從爾反耶?』禄山不勝忿,縛之天津橋柱,節解以肉噉之,駡不絶,賊鈎斷其舌。杲卿含胡而絶。」〇顔真卿傳:「真卿,字清臣,師古五世從孫。爲平原太守。禄山反,河朔盡陷,獨平原城守。帝曰:『朕不識真卿何如人,所爲乃若此!』李希烈陷汝州,盧建遣真卿往諭。希烈大會其黨,召真卿,朱滔等謂希烈曰:『聞太師名德久矣,公欲建大號而太師至,求宰相孰先太師者?』真卿叱曰:『若等聞顔常山否?吾兄也,禄山反,首舉義師,後雖被執,詬賊不絶於口。吾年且八十,官太師,吾守吾節,死而後已,豈受若等脅耶!』希烈害之。」〇儒學傳:「顔師古,字籀,祖之推,父思魯。」

〔一〕按見本書本卷第一一二「梁武帝曰」條注。

〔二〕「字升」下原衍「幼」字,據中華本北史卷八三顔之推傳删。按北史文苑顔之推傳「幼」下有「穎悟,三歲能讀孝經」若干文字,翁氏既不録,已非徵引之内容,故删此「幼」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