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史

 孟子言天下可運掌反手 藝祖治天下運掌之驗

孟子曰:「天下可運於掌。」又曰:「以齊王由反手也。」豈儒者之空言哉!自唐肅宗之後,紀綱不正〔一〕,叛兵逐帥,叛將脅君,習以爲常。極於五季,君如逆旅,民墜塗炭。我藝祖宋太祖廟號。受天明命,澡宇宙而新之。一階一級,全歸伏事之儀,發於聖訓,著於令甲。於是上下之分定,朝廷之體尊,數百年陵犯之習,片言而革。至若餓狼餒虎,肉視吾民而咀啖之,藝祖用儒臣爲郡守,以收節度之權;選文臣爲縣令,以去鎮將之貪。一詔令之下,而四海之内,改視易聽。「運掌」、「反手」之言,於是驗矣。

【元圻案】張舜民畫墁録曰:「階級條,太祖制也。若曰一階一級,全歸伏事之儀,至今樞司以匣藏之也。」〇演繁露續集一:「階級法,本文曰『一階一級,全歸伏事之儀』,世傳太祖聖語,故著諸令。今長編則遂於真宗時登載。案:司馬光嘉祐七年上疏論禮法曰:『太祖申明軍法,自押官以上各有階級,小有違犯,罪皆殊死。』然則其制不起真宗時,恐長編不審也。」〇長編載於真宗景德元年四月。〇通鑑唐紀肅宗乾元元年:「六月,史思明表求誅李光弼,爲表云:『陛下不爲臣誅光弼,臣當自引兵就太原誅之。』十二月,平盧節度使王玄志薨,李懷玉爲裨將,殺玄志之子,推侯希逸爲平盧軍使。司馬公曰:『肅宗遭唐中衰,幸而復國,是宜正上下之禮,以綱紀四方;而偷取一時之安,不思永久之患。彼命將帥,統藩維,國之大事也,乃委一介之使,徇行伍之情,無問賢不肖,惟其所欲與者則授之。自是之後,積習爲常,君臣循守,以爲得策,謂之姑息。乃至偏裨士卒,殺逐主帥,亦不治其罪,因以其位任授之。然則爵禄廢置,殺生予奪,皆不出于上而出于下,如是而求天下之安,其可得乎?迹其厲階,肇於此矣。由是禍亂繼起,兵革不息,民墜塗炭,無所控訴,凡二百餘年,然後大宋受命。太祖始制軍法,使以階級相承,小有違犯,咸伏斧質。是以上下有敘,令行禁止,四征不庭,無思不服,豈非貽謀之遠哉!』」〇唐書肅宗紀:「乾元二年,襄州防禦將康楚元、張嘉延反〔二〕,逐其刺史王政。」〇王氏地理通釋:「吕氏曰:藝祖肇造區夏,監觀四方,求民之莫。藩方强大,犬牙相錯,異姓封王及帶將印者,不下數十人。雖用趙普之謀,制其錢穀,收其精兵,斂威福之柄,歸之公上,而舉是大柄,付之紳學士,無所疑間。命廷臣爲知州通判,以散節度使之權;命朝臣奚嶼等爲縣令,以勤恤民隱。此運量宇宙之大略,出於獨見,而非普所能及也。」

〔一〕「正」,元刊本、清嘉慶本作「立」。

〔二〕「襄州」,原作「袁州」,據中華本新唐書卷六肅宗紀改。

 高宗詔士師仁平哀矜 廷尉天下之平 高柔不毁法游肇不曲筆

高宗紹興三年正月之詔曰:「廷尉,天下之平也。案:此用張釋之語,見史記本傳。高柔不以明帝喜怒而毁法,游肇不以宣武敕命而曲筆,況可觀望臣庶而容心者乎?曹劌謂『小大之獄,雖不能察,必以情。爲忠之屬也,可以一戰』,見左傳莊公十年。不其然乎?布告中外,爲吾士師者,各務仁平,濟以哀矜。天高聽卑,福善禍淫,莫遂爾情,罰及爾身。置此座右,永以爲訓。」大哉王言,幾於典誥矣!

【何云】此詔乃南渡偏安之本。

【元圻案】三國志魏高柔傳:「柔,字文惠。明帝即位時,獵法甚峻。宜陽典農劉龜竊於苑中射兔,其功曹張京詣校事言之,帝匿京名,收龜付獄。柔表請告者名,帝大怒曰:『龜獵吾禁地,便當拷掠,何復請告者名,吾豈妄收耶?』柔曰:『廷尉,天下之平也,安得以至尊喜怒而毁法乎?』重復爲奏,帝意悟,乃下京名。即還奏,各當其罪。」〇北史游明根傳:「子肇,字伯始。爲廷尉時,宣武嘗敕肇有所降恕,執而不從,曰:『陛下自能恕之,豈可令臣曲筆也。』」

 崔伯易感山賦 增田減賦 藏富州縣培護本根

崔伯易感山賦:閻按:「亡友顧景范以通鑑地理通釋載感山賦,來問崔何時人。余取宋史崔公度傳以覆曰:伯易,其字也,高郵人。歐陽修得其所作感山賦示韓琦,琦上之英宗,即宣付史館。賦全載宋文鑑卷之六,以伯易爲其名。感山賦原名太行山賦,以太行近時忌,故改。曲轅先生作。見孫公談圃。」「以皇祐仁宗二十九年改元皇祐。之版書,較景德真宗七年改元景德。之圖録,雖增田三十四萬餘頃,反減賦七十一萬餘斛。」會計有録,非以增賦也。陳君舉赴桂陽軍擬奏疏云:「自建隆太祖初元年號。至景德四十五年,南征北伐,未嘗無事,而金銀錢帛、糧草雜物七千一百四十八萬,計在州郡不會。」藏富於州縣,所以培護本根也。

【閻按】有天下者,上之藏富於民,次之藏富於州縣,至藏富於國,斯下矣。宋祖宗時可謂得中策。

【元圻案】孫君孚談圃:「崔公度伯易,自號曲轅先生,作太行山賦,以太行近時忌,改作感山賦。永叔題其後曰:『司馬子長之流也。』韓魏公薦其文,英廟授伯易潁川防禦推官、國子監直講〔一〕。」〇葉水心習學記言四十七云:「自與敵通和,太行皆爲禁山,坐失地利,故此賦感之。」〇續通鑑長編二百二十六神宗熙寧四年:「九月,光禄寺丞崔公度爲崇文院校書。公度再除彰德府推官、國子監直講,辭不赴。作一法百利論萬餘言,論久任衆職之事,以進。召對,擢光禄寺丞,知陽武縣。故事,京官令初謁尹,拜庭下。公度上疏抗議,謂京官,天子省侍官屬,豈宜北面拜伏如見君之禮?自是罷。上嘉其節,復召對,命以館職。」

〔一〕「英廟」,原作「神廟」,據四庫本孫公談圃卷上改。

 真文忠言宋朝治體

真文忠公嘉定四年兼禮部郎,上疏言本朝治體曰:「立國不以力勝仁,理財不以利傷義,御民不以權易信,用人不以才勝德。恩結乎人心,富藏乎天下。君民相孚而猜忌不作,材智不足而忠信有餘。」

【元圻案】疏見文忠集卷三。

 袁機仲論威權 劉時可謂臺諫參同暗合 洪君疇長臺端御史誣善 天子耳目勿用憸人

袁機仲由提舉江東常平茶鹽,改知處州,入對。言於孝宗曰:「威權在下則主勢弱,故大臣逐臺諫以蔽人主之聰明;威權在上則主勢强,故大臣結臺諫以遏天下之公議。」機仲之言未盡也。臺諫爲宰相私人,權在下則助其搏噬,以張其威;權在上則共爲蔽蒙,以掩其姦。劉時可【原注】應起〔一〕。謂:「臺諫之議論,廟堂之風旨,頗或參同。夾袋之欲汰,白簡之所收,率多暗合。」案:名臣言行録:「吕蒙正爲相,夾袋有册,謁見者必問人才,客去即疏之以奏。」晉書傅休奕傳:「每有奏劾,或值日暮,捧白簡,竦踊不寐,坐而待旦。於是貴游懾伏,臺閣生風。」此猶婉而言之也。開慶初,閻按:「理宗在位三十五年,己未改元。」邊事孔棘,御史有疏云:「虜雖强,而必亡之勢已見。」咸淳初,閻按:「度宗初即位,乙丑改元。」召洪君疇長臺端,御史自造謗詩,以尼其來。罔上誣善至此,豈但參同暗合而已哉!是以天子之耳目,勿用憸人,其惟端士。

【閻按】機仲,名樞,建安人,即作通鑑紀事本末者。君疇,名天錫,晉江人。以侍御史召,在道爲監察御史張桂劾罷。後官端明殿學士,謚文毅。

〔一〕「原注」,漏標,依文例補。

 三章之約與陳橋之誓

漢高帝三章之約,我藝祖陳橋之誓,所謂「若時雨降,民大悦」者也。

【元圻案】宋史太祖紀:「次陳橋驛,軍士集驛門,宣言策點檢爲天子。未及對,有以黄衣加太祖身,即掖太祖乘馬。太祖攬轡誓諸將曰:『太后、主上,我北面事之,不得驚犯;大臣皆我比肩,不得侵陵;朝廷府庫、士庶之家,不得侵掠。』諸將皆再拜。」

 李燾續通鑑長編 長編多采近著偏妄 長編采摭猶有所遺

周益公跋范太史藏帖云:「續通鑑長編多采近世士大夫所著,如曾子宣日記之偏,王定國甲申録之妄,咸有取焉。」然李微之舊聞證誤「執政不坐奏事」,以王定國聞見録爲證,與王沂公筆録不同。修長編時,未見定國書,故專用筆録。然則長編所采摭,猶有遺也。

【閻按】李仁父長編用力四十年而成,明正、嘉間人猶見全書。天啓中,錢牧齋只於内閣鈔卷初五大本,絳雲樓災〔一〕,遽歸天上。近四十年前,無錫顧孝廉始從嘉興高氏購得之,凡三易主,而歸傳是樓。余假館樓下,且讀且鈔,窮日夜不少休,然止及治平,餘仍放失。有勸主人宜集衆以續此編者,余亟摇手以戒,主人笑以爲知言云。〇李燾傳:「乾道四年,上續通鑑長編,自建隆至治平,凡一百八卷。」今卷數正合。

【元圻案】續通鑑長編一:「太祖乾德二年,先是宰相見天子必命坐,有大政事則面議之,常從容賜茶而退。自餘號令除拜,刑賞廢置,但入熟狀畫可,降出即行之,猶有坐而論道之遺意焉。范質等自以先朝舊臣,稍存形迹,且憚上英武,每事輒具劄子進呈,退即批所得聖旨,而同列署字以志之。嘗言於上曰:『如此則正稟承之方,免妄談之失矣。』上從之。後遂爲定式,蓋自質等始也。」〇宋史范質傳云:「由是奏御寖多,始廢坐論之禮。」蓋從王沂公筆録。〇王定國聞見近録曰:「故事:執政奏事,坐論殿上。太祖皇帝即位之明日,執政登殿,上曰:『朕目昏,持文字近前。』執政至榻前,密遣中使徹其坐。執政立奏事自此始也。」〇李心傳朝野雜記甲集四:「續通鑑長編者,李文簡燾所修也。其書倣司馬氏通鑑爲之,然文簡謙,不敢名續通鑑,故但謂之續長編。自建隆至靖康,凡九百八十卷,舉要六十八卷。」〇四庫全書總目史部編年類:「續資治通鑑長編五百二十卷,宋李燾撰。本朝康熙初,崑山徐乾學始獲其本於泰興季氏,凡一百七十五卷,嘗具疏進之於朝。然所載僅至英宗治平而止,神宗以後仍屬闕如。檢永樂大典『宋』字韻中,備録斯編,以與徐氏本相較,其前五朝雖大概相合,而分注考異往往加詳。至熙寧迄元符三十餘年事迹,徐氏所闕而朱彝尊以爲失傳者,今皆粲然具存。惟徽、欽二紀,原本不載,又佚去熙寧、紹聖間七年之事,爲可惜。」又子部小説家類:「王文正筆録一卷,宋王曾撰。曾字孝先,青州益都人。封沂國公,謚文正。事蹟具宋史本傳。所記皆太祖、太宗時事,其下及仁宗初者,僅一二條而已。曾練習掌故,所言多確鑿有據,故李燾長編往往全採其文。」又:「甲申雜記一卷,聞見近録一卷,隨手雜録一卷,宋王鞏撰。鞏字定國,自號青虚先生,莘縣人,旦之孫,素之子。所記皆東都舊聞。甲申者,徽宗崇寧三年也。」〇周煇清波雜志六:「向於吕申公之後大虬家,得曾文肅子宣日記數巨帙,時屬淮上用兵,擾擾不暇録,歸之。後未見有此書。」〇李心傳,字微之,井研人。宋史入儒林傳。

〔一〕按錢謙益牧齋有藏書樓云絳雲樓,所撰書目云絳雲樓書目,此處「絳雲」原作「絳雪」,顯爲版刻錯誤,故據清嘉慶本改。

 宋賦役十倍於漢唐 晁説之應詔封事 林勳獻本政書 李微之言取三取四

晁景迂謂:「今賦役幾十倍於漢。」林勳謂:「租增唐七倍,又加夏税錢,通計無慮十倍。」李微之謂:「布縷之征三,穀粟之征三,力役之征四,蓋用其十矣。」

【何云】此宋之所以弱。

【元圻案】東坡富鄭公神道碑曰:「公使契丹還,除吏部郎中、樞密直學士,懇辭不受。尋遷翰林學士。公見上力辭曰:『增歲幣,非臣本志也,特以朝廷方討元昊,未暇與虜角,故不敢以死争,其敢受乎!』慶曆三年三月,遂命公爲樞密副使,辭之愈力。改授資政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七月,復除樞密副使。公言:『虜既通好,議者便謂無事,邊備漸弛,虜萬一敗盟,臣死且有罪。非獨臣不敢受,亦願陛下思夷狄輕侮中原之恥,坐薪嘗膽,不忘脩政。』因以告納上前而罷。」〇宋史倪思傳:「思字正甫,湖州歸安人。乾道二年進士,中博學宏辭科。官禮部尚書,謚文節。」此事本傳不載。

 李侗論治道四必爲先

延平先生全云:「名侗。」論治道,必以明天理、正人心、崇節義、厲廉恥爲先。

【元圻案】宋名臣言行録外集十一:「李侗早歲聞道,即棄場屋,超然遠引,若無意於當世,然憂時論事,感激動人。其語治道,必以明天理云云。本末備具,可舉而行,非特空言而已。」〇宋史道學傳:「李侗,字愿中,南劍州劍浦人。年二十四,聞郡人羅從彦得河、洛之學,從之累年,授春秋、中庸、語、孟之説。退居山田,謝絶世故,餘四十年。食飲或不充,而怡然自適。」

 王時雍等爲賣國牙郎 竇鑒唐琦不屈於虜

王時雍、徐秉哲等爲賣國牙郎,而不忍以宋宗族交與虜人者,開封捉事使臣竇鑒也。李鄴以越守降虜,而袖石擊虜僞守者,親事官唐琦也。

【集證】宋史:王時雍,蜀人,爲開封尹。徐秉哲,溜人,爲少尹。一切搜括逼遷等事,皆吴幵、莫儔將命,而時雍、秉哲行之,人稱時雍爲賣國牙郎,因目幵、儔爲販國吴牙。開封府捉事使竇鑒不忍奉行,嘆息自縊死。唐琦傳:「琦本衞士,建炎間,高宗航海,琦病留越州。李鄴以城降,金人琶八守之〔一〕,琦袖石伏道旁,伺其出擊之,不中被執。乃顧鄴曰:『我月給才石五斗米,不肯背其主,爾享國厚恩,乃若此,豈復齒人類哉!』詬駡不少屈,琶八趨殺之〔二〕。」

【元圻案】宋史梅執禮傳:「車駕再出,執禮與宗室子昉謀集兵奪萬勝門,夜擣金營,迎二帝以歸。而王時雍、徐秉哲使范瓊泄其謀,故不克。」

〔一〕「琶八」,原作「琵八」;「琶八」,原作「琵」,皆據中華本宋史卷四四八唐琦傳改。

〔二〕「琶八」,原作「琵八」;「琶八」,原作「琵」,皆據中華本宋史卷四四八唐琦傳改。

 身勞而心安者爲之 利少而義多者爲之 篤信好學守死善道

朱文公謂蔡季通曰:「身勞而心安者爲之,利少而義多者爲之。」【原注】出荀子修身篇。李誠之全云:「東萊弟子。」嘗語真希元曰:「『篤信好學,守死善道』,此吾輩八字箴。」

【元圻案】宋史儒林傳:「蔡元定,字季通,建州建陽人。聞朱熹名,往師之。築室西山,將爲終焉之計。時韓侂胄擅政,設僞學之禁,沈繼祖、劉三傑連疏詆熹,併及元定,謫道州,聞命,不辭家即就道。侂胄誅,贈迪功郎,賜謚文節。」〇真西山蘄州使君正節李侯墓表:「嘉定十四年,女真犯蘄水縣,公出兵迎敵,前後踰再旬,卒不能得志於我〔一〕。不幸援師不至,城陷,公與其子士允猶率衆力戰,不克,死之。開禧中,某與公爲僚,公嘗慨然見語曰:『篤信好學,守死善道,此吾輩八字箴,特患立志非堅耳。』」〇宋史忠義傳:「李誠之,字茂欽,婺州東陽人,受學吕祖謙。慶元初,釋褐歷知蘄州。金人犯淮南,誠之激厲將士,勉以忠義。城陷,子士允力戰死,誠之妻許及婦若孫皆赴水死。事聞,贈朝散大夫、祕閣修撰,封正節侯,立廟於蘄,賜名褒忠。」

〔一〕「志」,原作「之」,據四庫本西山文集卷四二宋故蘄州使君正節李侯墓表改。

 李常寧策文擢魁 方山京之破題

元祐中,李常寧注見本卷〔一〕。對策曰:「天下至大,宗社至重,百年成之不足,一日壞之有餘。」擢爲第一。景定中,有擢倫魁者,理宗景定三年狀元方山京。其破題云:「運一心之乾,開三才之泰,可以觀世道之消長矣。」

〔一〕按見本書本卷第一二「李常寧曰」條注。

 先儒論宋朝治體 論宋儒武功謀略 張齊賢太原勝金 范韓使西賊骨寒膽破 宗澤李綱可復中原 虞允文參贊采石卻敵 劉錡歎大功出於儒生

先儒論本朝治體云:「文治可觀,而武績未振;名勝相望,而幹略未優。」閻按:「出吕祖謙傳,所謂『視前代有未備者』。」然攷之史策,宋與契丹八十一戰,其一勝者,張齊賢太原之役也,何云:「張方平所言於仁宗者,見東坡所作墓誌。」〇案:東坡張文定誌無此語,陳後山談叢三:「故事:歲賜契丹金繒服器,召二府觀焉。熙寧中,張文定公以宣徽使與召,衆謂:『天子修貢爲辱,而陛下神武,可一戰勝也。』公獨曰:『陛下謂宋與契丹凡幾戰,勝負幾何?』兩府諸公皆莫知也。神宗以問公,公曰:『宋與契丹大小八十一戰,惟張齊賢太原之戰才一勝爾,陛下視和與戰孰便?』上善之。」非儒乎?一韓一范,使西賊骨寒膽破者,儒也。宗汝霖、李伯紀不見沮於耿、汪、黄三姦〔一〕,則中原可復,讐恥可雪。采石卻敵,乃眇然幅巾緩帶一參贊之功。何云:「虞允文。」儒豈無益於國哉?紳不知兵,介胄不知義,而天下之禍變極矣。

【全云】横渠弟子有种忠憲,南軒弟子有趙方。

【元圻案】東萊先生淳熙四年輪對第二摺子曰:「國家治體有遠過前代者,有視前代有未備者。以寬大忠厚建立規模,以禮遜節義成就風俗,此所謂遠過前代者也。文治可觀而武績未振,名勝相望而幹略未優。如元昊之難,范仲淹、韓琦皆一時選,莫能平殄,則事功不競可知矣。」〇東都事略張齊賢傳:「雍熙三年,大舉北伐,齊賢請行,即授給事中、知代州。是時虜騎自湖谷入寇,薄城下,神衞都監馬正以所部列南門外,衆寡不敵。齊賢選廂軍二千,出正之右,誓衆慷慨,一以當百,虜遂却。先是,約潘美以并州來會戰,無何,間使爲虜所得。齊賢以師期既漏,且懼美之衆爲虜所乘。俄而美有使至,云師出并州,行四十里,至柏井,忽有密詔,東路之師敗績于君子館,并之全軍不得出戰,已還州矣。齊賢曰:『虜知美之來,而未知美之退。』乃閉其使密室中,夜發兵二百人,人持一幟,負一束芻,距州城西南三十里,列幟燃芻。虜遥見火光中有旗幟,意謂并州師至矣,駭而北走。齊賢先伏步兵二千於土磴砦,掩擊大敗之,擒其北大王之子一人,帳前舍利一人,斬數百級,獲馬二千、器甲甚衆。」〇宋名臣言行録:「范仲淹與韓琦協謀,必欲收復靈夏、横山之地。邊上謡曰:『軍中有一韓,西賊聞之心骨寒;軍中有一范,西賊聞之驚破膽。』元昊大懼,遂稱臣。」〇宋史宗澤傳:「澤,字汝霖,婺州義烏人。元祐六年進士〔二〕,除延康殿學士、京城留守。威聲日著,北方聞其名,常尊憚之,對南人言,必曰宗爺爺。澤前後請上還京二十餘奏,每爲潛善等所抑,憂憤成疾,疽發於背。歎曰:『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翌日,風雨晝晦,無一語及家事,但連呼『過河』者三而薨。謚忠簡。」〇李綱傳:「綱,字伯紀,邵武人。政和二年進士。高宗即位,綱奏言:『車駕巡幸之所,關中爲上,襄陽次之,建康爲下〔三〕。陛下縱未能行上策,猶當且適襄、鄧,示不忘故都,以係天下之心。』上乃許幸南陽,黄潛善、汪伯彦實陰主巡幸東南之議〔四〕。綱以去就争之,留中不報。」又耿南仲傳:「南仲自謂事帝東宫,首當柄用,而吴敏、李綱越次進,位居己上,不能平。因每事異議,綱等謂不可和,而南仲力沮之,爲主和議,故戰守之備皆罷。」〇宋劉氏時舉續宋編年資治通鑑七高宗紹興三十一年:「十一月,金主亮爲内變所撓,於是親統細軍,駐和州之雞籠山,臨江築壇,刑馬祭天,必欲由采石而渡。朝廷詔王權詣行在,以李顯忠代之,命虞允文趣顯忠交權兵。時顯忠未至,王權所留水軍軍船咸在,而諸將未有統屬。允文自建康來,因使人督之。敵舟漸近,我軍用海鰍船擊之,士皆死鬭,敵舟多沈溺,遂不能濟,縱火自焚其舟,走瓜洲渡〔五〕。」〇宋史劉錡傳:「允文過鎮江謁錡,錡曰:『朝廷養兵三十年,一技不施,而大功乃出一儒生,吾輩愧死矣!』」

〔一〕「沮」,原作「阻」,據元刊本、清嘉慶本改。

〔二〕「六年」,原作「元年」,據中華本宋史卷三六〇宗澤傳改。

〔三〕「康」,原作「武」;「主」,原作「上」,皆據中華本宋史卷三五八李綱傳上改。

〔四〕「康」,原作「武」;「主」,原作「上」,皆據中華本宋史卷三五八李綱傳上改。

〔五〕「洲」,原作「州」,據四庫本續宋編年資治通鑑卷七宋高宗七改。

 論不和之害 小人所乘所陷由不和 無私無朋所以和

元祐諸賢不和,是以爲紹聖小人所乘;元符、建中韓、曾不和,是以爲崇寧小人所陷;紹興趙、張不和,是以爲秦氏所擠。古之建官曰三公,公則無私矣;曰三孤,孤則無朋矣。無私無朋,所以和也。

【元圻案】真西山召除户書内引第三劄子云:「元祐中,凜凜向治矣。惟群賢自爲矛盾,小人得以乘之,稔成紹聖之禍。」〇宋史曾布傳:「布,字子宣,學於兄鞏,同登第,拜右僕射。韓忠彦雖居上,然柔懦,事多決於布,布猶不能容。時議以元祐、紹聖均爲有失,欲以大公至正消釋朋黨。明年,乃改元建中靖國,邪正雜用,忠彦遂罷去,布獨當國。明年,又改元崇寧,召蔡京爲左丞,京與布異。罷布爲觀文殿大學士,知潤州。」〇鶴山跋任諫議伯雨帖云:「徽考始初清明,登籲衆正。凡一時元凶鉅慝,如章、蔡諸人,悉從竄徙,天下以爲小仁宗。此徽考初志也。曾布與韓師朴並相,布挾私患失,一爲趙挺之所誤,稍與韓異,而鄧洵武愛莫助之。圖進孽京,由是復用。布將援京以助己排韓,不知京進而布亦斥去矣。」〇趙鼎傳:「張浚在江上,嘗遣吕祉入奏事,所言誇大,鼎每抑之。上謂鼎曰:『他日張浚與卿不和,必吕祉也。』後浚因論事,語意微侵鼎。浚嘗奏乞幸建康,而鼎與折彦質請回蹕臨安。暨浚還,乞乘勝攻河南,且罷劉光世軍政。鼎言:『擒豫固易耳,然得河南,能保金人不内侵乎?光世累世爲將,無故而罷之,恐人心不安。』浚滋不悦。鼎嘗闢和議,與檜意不合,檜乘間擠鼎。」

 曾布張商英竊君子之名

蔡京之惡極矣,曾布、張商英是以竊君子之名。

【全云】二人終不得爲君子。

【元圻案】錢氏大昕曰:「曾布與蔡京立異,故當時有君子之名,且其柄國不久,宋史列之姦臣,似過當矣。史彌遠之姦甚於侂胄,而反不在姦臣之列,何以爲信史乎?」〇宋曾敏行獨醒雜志云:「唐子西内前行,爲張天覺作也。天覺自中書侍郎除右僕射,蔡京以少保致仕,四海歡呼,善類增氣。時彗星見遽没,旱甚而雨,人皆以爲天覺拜相感召所致。上大喜,書『商霖』二字以賜之。」〇容齋隨筆十五:「張天覺爲人賢否,士大夫或不詳知。方大觀、政和間,時名甚著,多以忠直許之。蓋其作相,適承蔡京之後,京弄國爲姦,天下共疾,小變其政,便足以致譽,故蒙賢者之名。靖康初,遂與司馬公、范文正同被褒典。予以其實攷之,彼直姦人之雄爾。爲諫官,首攻内侍陳衍以摇宣仁,至比之於吕、武;乞追奪司馬公、吕申公贈謚,仆碑毁樓;論文潞公背負國恩,吕汲公動摇先烈;辨吕惠卿、蔡確無罪。元符末,除中書舍人,謝表歷詆元祐諸賢,云:『當元祐之八九年,擢黨人之二十輩。』平生言行如此,而得美譽,則以蔡京不相能之故。然皆章子厚門下客,其始非不同也。京拜相之詞,天覺所作,是以得執政云。」〇天覺,商英之字,蜀郡新津人。宋史有傳。

 科舉誘致偏方士 輕視鄉貫譜牒之因

止齋曰:「國初以科舉誘致偏方之士,而聚之中都。由是家不尚譜牒,身不重鄉貫。」

【全云】宋人多輕去其鄉,賢者不免,譜牒之學亦至宋而衰。

【元圻案】陳止齋與林宗簡書曰:「國初以科舉誘致偏方之士,而聚之中都。向之爲閩、蜀、唐、漢僞官者,往往慕化從順,願仕於本朝。由是家不尚譜牒,身不重鄉貫,以此得人,而流弊則在今日。又自熙、豐變役法,而鄉邑之豪無以自見;鬻度牒而隱逸之路塞;罷學究而椎魯之徒無所入。若此類不可徧舉,於是舉世悉由於進士,合四瀆之流爲一而歸之海,其不放而被原野乎?」

 元祐諸賢不知其危乃光

夬「揚于王庭」,以正小人之罪;「孚號,有厲」,以危小人之復。元祐諸賢,似未知「其危乃光」之義。

 宰相非久居之地 司馬公以仁爲己任 夸者死權之人

胡文定公曰:「宰相時來則爲,不可擅爲己有。」余謂宰相非久居之地也。仁以爲己任,死而後已,元祐司馬公是也;何云:「司馬公非久位。」夸者死權,案:賈子語。紹興之秦、紹定閻按:「理宗在位四年,戊子改元。」之史是也。

 陳恕定茶法 張方平論鹽法

陳恕定茶法,以中等爲可行。張方平論鹽法,以再榷爲不可。

【閻按】陳恕傳:「將立茶法,召茶商數十人,俾各條利害。恕閲之,第爲三等,曰:『吾觀下等,固滅裂無取。上等取利太深,此可行於商賈,不可行於朝廷。唯中等公私皆濟,吾裁損之,可以經久。』於是始爲三法行之,貨財流通。」〇張方平傳:「初,王拱辰議榷河北鹽,方平見曰:『河北再榷鹽,何也?』帝曰:『始立法耳。』方平曰:『昔周世宗以鹽課均之税中,今兩税鹽錢是也。豈非再榷乎?』帝驚悟,方平請直降手詔罷之。」

【元圻案】陳恕,字仲言,南昌人。太宗深器重之,題殿柱曰「真鹽鐵」。

 王仲山兄弟俱降虜 綦崇禮責降詞 王珪爲三旨相公

王仲山以撫州降,仲薿以袁州降,禹玉全云:「元豐故相王珪字。」之子也。綦叔厚全云:「綦北海崇禮。」行責詞云:「昔唐天寶之亂,河北列郡並陷,獨常山、平原能爲國守者,蓋杲卿、真卿二顔在焉〔一〕。爾等頃以家聲,屢塵仕版,未聞虧失,浸預使令,爲郡江西。惟兄及弟,力誠不支,死猶有説,臨川先降,宜春繼屈。案:撫州,三國吴曰臨川。袁州,漢曰宜春。魯、衞之政,若循一途。雖爾無恥,不媿當時之公議;顧亦何施面目,見爾先人於地下哉!」【原注】秦檜,仲山之壻。

【元圻案】王明清揮麈餘録云:「王仲薿,字豐父,岐公暮子。建炎初,知袁州,虜人寇江西,坐失守削籍。兄仲山同時牧臨川,以城降坐廢。後秦會之再入相。會之,仲山壻也。豐父以啓懇之云:『黄紙除書,久無心於夢寐;青氈舊物,尚有意於陶鎔。』會之爲開陳,詔復元官,奉祠放行。」〇王珪,字禹玉,華陽人。相神宗。史稱其「自執政至宰輔十六年,無所建明,當時目爲『三旨相公』,以其上殿進呈,云『取聖旨』;上可否訖,云『領聖旨』;退諭稟事者,云『已得聖旨』也」。〇綦崇禮,字叔厚,高密人。著北海集四十六卷。此詞見集中。

〔一〕「顔」,原作「賢」,據元刊本、清嘉慶本改。

 虞公楚子常以玉佩喪邦 襄陽之事起於玉帶之賂

虞公以玉失國,楚子常以佩喪邦。近歲閻按:「爲理宗景定四年癸亥。」襄陽之事,亦起於榷場之玉帶。

【閻按】唐書:「王佖爲武靈節度使,吐蕃欲成烏蘭橋以過師,知佖貪,先厚遺之,然後并役成橋,仍築月城以守之。」與襄陽事絶類。

【元圻案】宋季三朝政要三:「理宗景定四年,瀘州太守劉整叛,吕文德復瀘州。文德號黑炭團。整叛,遂獻言曰:『南人惟恃一黑炭團,可以利誘也。』乃遣使獻玉帶於文德,求置榷場於襄城外,文德許之。使曰:『南人無信,安豐等處榷場,每爲盜所掠,願築土牆以護貨物。』文德爲請於朝,開榷場於樊城外,築土牆於鹿門山,外通互市。」又:「度宗咸淳二年,襄陽自開互市以來,北兵築城置堡,江心起萬人臺,立撤星橋,以遏南兵之援。時出師哨掠襄、樊城外,兵威漸振。」

 黄愷伯等論宰相起復 四臺諫聯章論徐仁伯 徐仁伯卒人以爲中毒

淳祐甲辰,宰相起復,太學諸生黄愷伯等上書曰:「彌遠奔喪而後起復,嵩之起復而後奔喪。」徐仁伯【原注】元杰〔一〕。兼説書,對經幄,其言當帝心。臺諫劉晉之、王瓚、胡清獻、龔基先聯章論仁伯,上震怒,夜出御筆,逐四人。遂寢起復之命,而相范、杜。明年,仁伯卒,人以爲毒也。全云:「嵩之從子璟卿,上嵩之書,諫其不宜戀位,亦暴卒。奉化應文煒者,其人慷慨,喜言事,與璟卿善。嵩之疑所上書出其手,令吏取文煒榜掠,文煒抗辭不屈而止。見袁清容集。則置毒事無可疑者。」然其事竟不明白。庸齋趙茂實誌之,徐景説銘之。

【元圻案】宋史史嵩之傳:嵩之,字子由,彌遠從弟彌忠之子。丁父憂,起復右丞相。時以彌遠罪惡,公論不容,不欲嵩之再相,於是太學生黄愷伯、武學生翁日善、京學生劉時舉、宗學生與寰、建昌軍學教授盧鉞等二百五十餘人,皆上書論不當起復,不報。又徐元杰傳:「元杰,字仁伯,上饒人。史嵩之起復,元杰適輪對,言:『大臣讀聖賢書,畏天命,畏人言。士論所以凜凜者,實以陛下爲四海綱常之主,大臣尤當身任道揆,扶翊綱常者也。自聞起復之命,凡有父母之心者,莫不失聲。興言及此,非可使聞於鄰國也。』起復之命遂寢。」又云:「元杰疏出,朝野傳誦。帝亦察其忠亮,每從容訪天下事,經筵益申前議。未幾,夜降御筆逐四不才臺諫。」〇宋季三朝政要二:「淳祐四年,史嵩之丁父彌忠憂,詔起復右丞相。侍郎徐元杰上書,令其終喪,上不聽。太學生黄愷伯等百四十人上疏曰:『嵩之敢於無忌憚而經營起復,爲有彌遠故智可以效尤,然彌遠所喪者庶母也,嵩之所喪者父也。彌遠奔喪而後起復,嵩之起復之後而後奔喪。以彌遠貪黷固位,猶有顧藉,丁艱於嘉定改元十一月之戊午,起復於次年五月之丙申,未有如嵩之之匿喪罔上,殄滅天常,如此其慘也。』」又:「淳祐五年,杜範再入相,薨於位;劉漢弼以腫疾死;徐元杰暴卒。時謂諸公皆中毒,堂食無敢下筯。」〇宋周密癸辛雜識别集:「史嵩之之起復也,徐元杰攻之甚力,遂除起居舍人、國子祭酒,仍攝行西掖。未幾暴亡,或以爲嵩之毒之而死。其妻申省,遂將醫官人從厨子置獄,令侍御鄭宷督之,竟不得其情。徐霖上書力詆宷不能明此獄之冤,不報去。」〇范鍾,字仲和,蘭溪人。杜範,字成之,黄巖人。史稱鍾「爲相直清守法,重惜名器,清德雅量,與杜範、李宗勉齊名」。鍾謚文肅,範謚清獻。趙汝騰,字茂實,太宗七世孫,居福州。宋史有傳。著庸齋集。

〔一〕「元杰」,原脱,據元刊本、清嘉慶本補。「原注」,漏標,依文例補。

 王安石之學廢史書 經筵不及國風湯誓泰誓

自荆舒之學行,爲之徒者,請禁讀史書。其後經筵不讀國風,而湯誓、泰誓亦不進講。人君不知危亡之事,其效可覩矣。

【元圻案】王安石封荆國公,又封舒王。

 小人毁君子之例 誣善醜正同一伎倆

小人之毁君子,亦多術矣。唐左拾遺侯昌業上疏,極言時病,而田令孜之黨僞作諫疏,有「明祈五道,暗祝冥官;於殿内立揭諦道場」。本朝鄒浩諫立劉后,而章厚之黨僞作諫疏,有「取他人之子」之語。其誣善醜正,不謀而同,然不可泯者,千萬世之清議也。

【元圻案】唐書宦者田令孜傳:「令孜販鬻官爵,除拜不待旨,假賜緋不以聞。左拾遺侯昌業不勝憤〔一〕,指言豎尹用權亂天下,疏入,賜死。」〇通鑑唐紀僖宗廣明元年考異曰:「續寶運録云,侯昌業上疏,其略曰:『臣乃明祈五道,暗祝冥官,悚息於班列之中,願早過於閻浮之世。』又曰:『莫是唐家合盡之歲,復是陛下壽足之年。』又曰:『陛下暫停戲賞,救接蒼生,於殿内立揭諦道場,以無私財帛供養諸佛,用資世禄,共力攘災』云云。」〇北夢瑣言曰:「侯昌業上疏,極言時病,留中不出,命於仗内戮之。後有傳昌業疏詞不合事體,其末云『請開揭諦道場,以銷兵厲』,似爲庸僧僞作也。」〇東都事略鄒浩傳:「浩,字志完,常州晉陵人。舉進士,除右正言。時章惇用事,既已廢孟后,遂立劉氏爲皇后。浩上疏諫曰:『孟氏罪廢之初,天下孰不疑賢妃所爲,及讀詔書,有「别選賢族」之語,於是天下釋然,不疑陛下立后之意在賢妃也。今果立之,則天下之所期陛下,皆莫之信矣。乞賜開納,追停策禮,别選賢族,如初詔施行。』哲宗怒,除名新州羇管,章留中不下。時蔡京之徒惡其害己也,相與協力擠之,乃僞爲浩奏,有『陛下廢孟氏之賢后,立劉氏之賤妾』,又有『取他人子而殺其母』等語,流布中外,使天下聞之,真謂浩爲有罪者。」〇宋史鄒浩傳:「徽宗立,召還,遷左司諫。初,浩還朝,帝首及諫立后事,奬歎再三,詢諫草安在。對曰:『焚之矣。』退告陳瓘,瓘曰:『禍其在此乎?異時姦人妄出一緘,則不可辨矣。』蔡京素忌浩,乃使其黨爲僞疏,言劉后殺卓氏而奪其子。遂再謫衡州别駕。」

〔一〕「侯昌業」,按資治通鑑、古今紀要、唐鑑、大學衍義諸書皆作「侯昌業」,唯有新唐書宦者傳作「侯昌蒙」,疑作史者因「蒙」、「業」二字形近而訛。

 鄧肅論蔡京設教之弊 學校興廢皆由崇寧 設教以禄養爲重不顧義 蔡京罷科舉倣太學三舍 賈似道利啗三學

鄧志宏【原注】肅〔一〕。閻按:「肅,沙縣人,欽宗時官左正言。」謂:「崇寧以來,蔡京群天下學者,納之黌舍,校其文藝,等爲三品,飲食之給,因而有差。案:當時黄裳上書,謂:「宜近不宜遠,宜少不宜老,宜富不宜貧,不如遵祖宗科舉之制。」旌别人才,止付於魚肉銖兩閒,學者不以爲羞,且逐逐然貪之。部使者以學宫成壞爲州縣殿最。學校之興,雖自崇寧,而學校之廢,政由崇寧。蓋設教之意,專以禄養爲輕重,則率教之士,豈復顧義哉?」此條皆鄧志宏沙縣重修縣學記文,見文集十六。【原注】崇寧學校之事,概見於此。昔之所謂率教者猶若此,今之所謂率教者又可見矣。

【何云】此歎似道之以利啗三學也。

【元圻案】宋史蔡京傳:「京罷科舉法,悉倣太學三舍考選,建辟雍外學於城南,以待四方之士。」〇王明清揮麈後録曰:「太學生鄧肅上十詩,備述花石之擾,其末句云:『但願君王安萬姓,圃中何日不春風。』詔屏逐之。靖康初,李伯紀啓其事,召對,賜進士出身,後爲右正言,著亮直之名。有文集號栟櫚遺文三十卷。」〇周密癸辛雜誌後集曰:「三學之横,盛於景定、淳祐之際。凡其所欲出者,雖宰相臺諫,亦直攻之,使必去權。乃與人主抗衡,一時權相如史嵩之、丁大全,不卹行之,亦末如之何也。賈似道作相,度其不可以力勝,遂以術籠絡。每重其恩數,豐其饋給,增撥學田,種種加厚。於是諸生啖其利而畏其威,雖目擊似道之罪,而噤不敢發一語。及賈邀君去國,則上書贊美,極意挽留,今日曰『師相』,明日曰『元老』,今日曰『周公』,明日曰『魏公』,無一人敢少指其非,直至魯港潰師之後,始聲其罪,無乃晚乎!」〇齊東野語十七:「賈似道欲優學舍以邀譽,乃以校尉告身錢帛等俾京庠擬試。時黄文昌方自江閫入爲京尹,益增賞格,雖末綴猶獲數百千,於是群四方之士紛然就試。時襄、郢已失,江、淮日以遽告,有無名子作詩,揭之試所云:『鼙鼓驚天動地來,九州赤子哭哀哀。廟堂不問平戎策,多把金錢媚秀才。』」

〔一〕「肅」,原脱,據元刊本、清嘉慶本補。「原注」,漏標,依文例補。

 不學姦臣立八行 大觀元年立八行取士科 徐中行逃八行科薦

大觀徽宗在位七年,辛巳改元。八行,因周禮之六行,附以六德之忠、和。姦臣不學如此。

【集證】玉海百十六:「大觀元年三月十八日甲辰,詔士有孝、悌、睦、婣、任、恤、忠、和八行貢入太學,大司成考驗,取旨釋褐。」又云:「書目有御製八行八刑條一卷,刊石立之學宫。士以其行之多寡視三舍選,而犯八刑者不齒,能改過又有二行,乃聽入學。」

【元圻案】大觀元年〔一〕,立八行取士科,知台州李諤文以徐中行薦。中行聞之,盡毁其所爲文,入委羽山以避之。或問之,中行曰:「人而無行,與禽獸等。使吾得以八行應科目,則彼之不被舉者,非人類歟?」

〔一〕「大觀元年」,「元年」原作「八年」,據宋史徽宗紀載,宋徽宗大觀元年三月「甲辰,立八行取士科」,故改作「元年」。又大觀僅有四年,「八」字顯爲形近誤刻。

 真文忠引四子自箴

真文忠公自箴曰:「學未若臨邛之邃,量未若南海之寬,制行劣於莆田之懿,居貧媿於義烏之安。」【原注】臨邛,魏鶴山了翁。南海,崔菊坡與之。莆田,陳宓。義烏,徐僑。

【集證】宋史:「魏了翁,字華父。史彌遠專國,築室於白鶴山下,以所聞於輔廣、李燔者,開門教授,士争負笈從之。嘉定十七年,遷祕書監,直學士院。卒謚文靖。」「崔與之,字正子〔一〕,廣州人。紹熙四年進士,開禧中授廣西提刑。俄授廣東經略安撫使〔二〕。拜右丞相,力辭,乃得致仕。卒謚清獻。」「陳宓,字師復,興化人,丞相俊卿之子。官至直秘閣。宓天性剛毅,信道尤篤,常爲朱墨銘,謂朱屬陽,墨屬陰,以驗理欲分寸之多寡。自言居官必如顔真卿,居家必如陶潛,而深愛諸葛亮身死家無餘財,庫無餘帛。庶乎能蹈其語者。」「徐僑,字崇甫〔三〕,義烏人。淳熙進士,入爲秘書正字。端平初,與諸賢俱被召,帝見衣履垢敝,愀然曰:『卿可謂清貧。』」

【元圻案】此真文忠跋陳復齋詩語。

〔一〕「正子」,原作「正宇」;「廣東」,原作「廣西」,皆據中華本宋史卷四〇六崔與之傳改。

〔二〕「正子」,原作「正宇」;「廣東」,原作「廣西」,皆據中華本宋史卷四〇六崔與之傳改。

〔三〕「崇甫」,原作「榮甫」,據中華本宋史卷四二二徐僑傳改。

 謝良佐初造程子事

上蔡先生初造程子,程子以客肅之,辭曰:「爲求師而來,願執弟子禮。」程子受之,館於門側。上漏旁穿,天大風雪,宵無燭,晝無炭,市飯不得温,程子弗問,謝處安焉。如是踰月,豁然有省,然後程子與之語。

【元圻案】朱子謝上蔡語録後序曰:「先生姓謝氏,名良佐,字顯道。學於程夫子昆弟之門,篤志力行,於從事諸公間,所見最爲超越。」

 明道行狀有聖賢氣象

吕子約全云:「大愚先生吕祖儉,東萊之弟。」曰:「讀明道行狀,可以觀聖賢氣象。」

【元圻案】明道行狀,伊川所作,載二程遺書。〇宋史忠義傳:「吕祖儉以鄭僑、張杓、羅點、諸葛庭瑞薦,召除籍田令,遷太府丞。以上書訟趙汝愚,安置韶州。嘗言:『因世變有所摧折,失其素履者,固不足言矣;因世變而意氣有所加者,亦私心也。』所爲文有大愚集。」

 譙定學易郭曩氏 袁溉易學得於賣香翁 易學在蜀

譙天授【原注】定〔一〕。之學,得於蜀曩氏夷族;袁道潔【原注】溉。之學,得於富順監賣香薛翁。故曰:「學無常師。」

【閻按】宋史「曩氏」上有「郭」字。「世家南平」,非夷族。「溉」作「滋」,閩人。「香」作「醬」。遇於眉、邛間。二程子所見,則成都治篾篐桶叟〔二〕。郭曩氏、篾叟、醬翁,皆蜀之隱君子也,故伊川曰「易學在蜀」。

【元圻案】宋史隱逸傳:「譙定學易於郭曩氏,自『見乃謂之象』一語以入。郭曩氏者,世家南平,始祖在漢爲嚴君平之師,世傳易學,蓋象數之學也。靖康初,吕好問薦定,召爲崇政殿説書,不就。愛青城大面之勝,棲遯其中,蜀人指其地曰譙巖,稱之曰譙夫子。」〇經義考二十一:「譙氏定易傳,佚。程迥曰:『定,涪州人,嘗受易於羌中郭載,載告以「見乃謂之象」與「擬議以成變化」之義。郭本蜀人,其學傳自嚴君平。定見伊川於涪,伊川欲與同修易書。後和國許公薦於朝,授通直郎。』」

〔一〕「原注」,漏標,依文例補。下同。

〔二〕「叟」,原脱,據清嘉慶本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