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文

 左氏屈原爲文稍與經分 漢時經術文章已各成家

汪彦章全云:「龍溪汪氏藻。」曰:「左氏、屈原始以文章自爲一家,而稍與經分。」

【元圻案】汪藻,字彦章,鄱陽德興人。崇寧二年進士,歷官顯謨閣學士、左大中大夫,封新安郡侯。宋史入文苑傳。著浮溪集,四庫全書著録三十二卷。其爲鮑吏部欽止集序曰:「左氏傳春秋,屈原作離騷,始以文自成爲一家,而稍與經分。漢公孫弘、董仲舒、蕭望之、匡衡,以經術顯者也。司馬遷、相如、枚乘、王褒,以文章著者也。當是時已不能合而爲一,況陵夷至于後世,流别而爲六七,靡靡然入于流連光景之文哉!其去經也遠矣。」

 離騷稱楚君爲哲王 屈子以堯舜湯禹望其君

離騷曰:「閨中既以邃遠兮,哲王又不寤。」以楚君之闇,而猶曰「哲王」,蓋屈子以堯、舜之耿介,湯、禹之祗敬望其君,離騷曰:「彼堯、舜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又:「湯、禹嚴而祗敬兮〔一〕,周論道而莫差。」不敢謂之不明也。太史公列傳曰:「王之不明,豈足福哉!」此非屈子之意。

【全云】左氏猶附經以爲文,離騷則孤行矣,二者不當例論。

【元圻案】全氏此注似當在上條之下,三箋本誤入於此。

〔一〕「湯禹」,原作「禹湯」,據中華本楚辭補注卷一離騷經章句乙正。

 草木略以蘭蕙爲一物 蘭蕙爲二草不可混一説

夾漈通志草木略以蘭、蕙爲一物,皆今之零陵香也。然離騷「滋蘭」、「樹蕙」,「余既滋蘭之九畹兮,又樹蕙之百畝。」招魂「轉蕙」、「氾蘭」,「光風轉蕙,氾崇蘭些。」是爲二草,不可合爲一。

【閻按】蘭茝與蕙各自爲類,黄山谷「一榦一花,而香有餘者蘭;一榦數花,而香不足者蕙」,説亦未必然。

【元圻案】通志草木略曰:「蘭即蕙,蕙即薰,薰即零陵香。楚辭云『滋蘭九畹』,『植蕙百畝』,互言也。古方謂之薰草,近方謂之零陵香。神農本經謂之蘭。」〇離騷曰:「秋蘭兮青青,緑葉兮紫莖。」廣雅云:「蕙草緑葉紫花。」蓋二草本相似。〇黄山谷書幽芳亭曰:「蘭蕙叢生,初不殊也。至其發華,一榦一華,而香有餘者蘭;一榦五七華,而香不足者蕙。」〇吴仁傑離騷草木疏曰:「山谷謂蘭蕙叢出,蒔以沙石則茂,沃以湯茗則芳,是所同也。至其發花,一榦一花,而香有餘者蘭也;一榦五七華,而香不足者蕙也。蕙雖不若蘭,其視椒榝則遠矣。然則蘭、蕙蓋略相似,但以著花多少爲别耳。」〇陸佃埤雅、羅願爾雅翼、張淏雲谷雜記俱從山谷之説。

 江離生海水似亂髮 江離芎藭麋蕪藳本辨

江離,史記司馬相如列傳索隱引吴録曰:「臨海海水中生,正青似亂髮。」廣志爲「赤葉紅華」。今芎藭苗曰江離,緑葉白華,又不同。案:後漢書張衡傳注:「本草經曰:蘪蕪一名江蘺,即芎藭苗也。」藥對以爲麋蕪,一名江離。【原注】芎藭、藳本、江離、麋蕪並相似,非是一物也。淮南子云:「亂人者若芎藭與藳本。」顔師古曰:「郭璞云:江離似水薺,今無識之者,然非麋蕪也,藥對誤耳。」楚辭補注、集注皆缺,讀詩記:「董氏曰:『古今注謂「芍藥,可離」,唐本草「可離,江離」,然則芍藥,江離也。』」

【集證】唐志:張勃吴地記一卷,郭義恭廣志二卷,徐之才雷公藥對二卷。

【元圻案】吴仁傑離騷草木疏曰:「扈江離與薜芷,王逸注:『江離,香草名。』洪慶善云:『司馬相如賦「被以江離,糅以蘪蕪」,乃二物也。本草:蘪蕪,一名江離。江離非蘪蕪也。猶杜若一名杜蘅,杜蘅非杜若也。』顔師古注引郭璞云:『江離似水薺。張勃云江離出海水中,正青似亂髮;郭義恭云江離赤葉,未知孰是。今無識之者。』仁傑案:説文:『江離,蘪蕪也。』郭璞山海經注:『芎藭,一名江離。』則芎藭也,江離也,蘼蕪也,三者異名而同實。慶善以相如賦疑之。按淮南子云『夫亂人者,若芎藭之與藳本,蛇牀之與蘼蕪』,亦以芎藭與蘼蕪並稱。相如賦又云『芎藭昌蒲,江離蘼蕪』,泥此則芎藭、蘼蕪亦不得爲一物矣。」〇爾雅釋草:「蘄茝,蘼蕪。」邵氏爾雅正義曰:「蘪蕪,一名蘄茝。史記索隱引樊光云:『藳本一名蘪蕪,根名蘄茝。』案:蘪蕪,非藳本也。索隱又引藥對云:『蘪蕪,一名江離,芎藭苗也。』離騷云『扈江離與薜芷兮』,江離爲芎藭之苗,則亦非蘪蕪也。本草云『芎藭生山谷』,『蘪蕪一名薇蕪,生川澤』,自分二種。今以大葉者爲芎藭,小葉者爲蘼蕪。管子地員篇云『五沃之土生蘼蕪』是也。」

 涉江哀南夷以楚俗爲夷

屈原,楚人,而涉江九章之二。曰:「哀南夷之莫吾知。」是以楚俗爲夷也。陰邪之類,讒害君子,變於夷矣。

【全云】屈子豈肯以楚爲夷?曰「南夷」者,指放逐之地言之也,蓋近於苗疆矣,故曰「夷」。

 哀郢寫壅蔽之患 悲回風表偏聽之害

「忠湛湛而願進兮,妬披離而障之」,九章哀郢。壅蔽之患也。元帝似之,故周堪、劉更生不能決一石顯。「聲有隱而相感兮,物有純而不可爲」,悲回風。偏聽之害也。德宗似之,故陸贄、陽城不能攻一延齡。

【元圻案】通鑑漢紀元帝初元二年:「中書令弘恭、僕射石顯,自宣帝時久典樞機,明習文法;帝即位多疾,以顯中人無外黨,遂委以政事。望之等疾恭、顯擅權,建白以爲:『中書政本,宜以通明公正處之。宜罷中書宦官,應古不近刑人之義。』由是大與恭、顯忤,奏望之、堪、更生朋黨。」又唐紀德宗貞元十年:「裴延齡每奏對,恣爲詭譎,上亦頗知其誕妄,但以其好詆毁人,冀聞外事,故親厚之。陸贄上書,極陳延齡姦詐,上不悦,待延齡益厚。十一年,貶贄爲忠州别駕〔一〕。初,陽城自處士徵爲諫議大夫,及陸贄等坐貶,上書論延齡姦佞,贄等無罪。上大怒,欲加城罪。太子爲之營救,上意乃解。」〇漢元帝優游不斷,故易於壅蔽;唐德宗猜忌,故易於偏聽。

【元圻案】文章正宗,真德秀撰。注見卷六第廿九頁〔二〕。

〔一〕「崔寔」,原作「崔實」,據元刊本、清嘉慶本改。

〔二〕按見本書卷六第五二「宣之於仲遂」條注。

 楊萬里爲章燾墓銘 今日士師非禾絹士師 禾絹閉眼諾胡母大張橐

誠齋楊文節公萬里爲章燾墓銘云:「今日士師,非禾絹士師也。」宋明帝紀:「胡母顥專權,奏無不可。時人語曰:『禾絹閉眼諾,胡母大張橐。』禾絹,謂上也。」蓋謂秦檜顓政,士師非主上之士師也。

【元圻案】陳振孫曰:「楊萬里,字廷秀,廬陵人。當淳熙末爲大蓬,論思陵配饗不合去。及韓侂胄用事,召之,卒不至。自次對遷至學士,聞開禧出師,不食而死。」著誠齋集一百三十三卷。〇今本誠齋集不載章燾墓銘。

 孫仲益論南豐詩文所指 禮閣新儀序指新法 長渠記責盲修水利 兵間詩刺徐禧 論交詩斥吕惠卿

南豐序禮閣新儀則指新法,何云:「南豐不附新法。禮閣新儀序皆發明禮之當變,殆不指新法也。」〇全云:「其中亦有指新法者,何氏讀之未詳耳。」記襄州長渠則指水利,兵間詩則指徐德占,名禧。論交詩則指吕吉甫。名惠卿。此孫仲益名覿。之言也。

【何云】二詩則如孫言。

【閻按】仲益語,見其所與曾端伯書。

【元圻案】曾鞏禮閣新儀目録序曰:「古今之變不同,而俗之便習亦異,則亦屢變其法以宜之。其要在乎養民之性,防民之欲,本末先後,能合乎先王之意而已,此制作之方也。有聖人作,而爲後世之禮者,必貴俎豆,而今之器固不廢也;先弁冕,而今之衣服不禁也。其推之皆然,然後其所改易更革,不至於拂天下之勢,駭天下之情,而固已合乎先王之意矣。」襄州宜城縣長渠記曰:「後世欲行水溉田者,往往務躡古人之遺跡,不考夫山川形勢古今之同異,用力多而收功少,是亦其不思也歟?」兵間詩曰:「大義缺絶久未圖,小人輕險何不至。世上固自有百爲,兵間乃獨求一試。趙括敢將亦已危,李平請守那復議。吁嗟忍易萬人生,冀幸將徼一身利。」論交詩曰:「德操、龐公林下時,入門豈復知客主。夷吾、鮑叔貧賤間,分財亦不辭多取。相傾頓使形迹空,素定已各肝膽許。世間未信亦論交,得失秋毫有乖忤。」〇司馬温公乞罷條例司常平使疏曰:「朝廷更遣使者四十餘人,分行天下,以提舉勾當常平、廣惠倉,相度差役農田水利爲名。」又曰:「使者争獻謀畫,掊斂財産,以希恩寵,至欲決汴水以種稻及澆溉民田,欲洩三十六陂水募人耕佃,若此之類,不可悉數。」〇魏泰東軒筆録十:「嘉祐初,李仲昌議開六漯河,王荆公時爲館職,頗佑之。既而功不成。」〇東都事略徐禧傳:「禧,字德占,洪州人。爲人狂疎而有膽氣,好言兵。沈括、种諤請城永樂,神宗遣禧經畫之。既入賊境,略不爲備,寡謀輕敵,以至於敗。」〇宋史王安石傳:「安石罷爲觀文殿學士、知江陵府,汲引吕惠卿爲參知政事。惠卿實欲自得政,忌安石復來,因鄭俠獄陷其弟安國,又起李士寧獄以傾安石。」〇孫仲益書讀臨川集曰:「荆公自謂知經明道,與曾子固等發六藝之藴於千載絶學之後。荆公當國,便當引而進之,乃擯棄不用。余觀南豐集,序禮閣新儀則指新法,記襄州長渠則指水利,兵間詩則指徐德占,論交詩則指吕吉甫,而二人者如水火矣。」伯厚所引蓋此條。若與曾端伯書則云:「秦少游云『曾子固文章妙絶古今,而有韻者輒不工』,此語一出,天下遂以爲口實。南豐兵間一詩指徐德占,論交一詩指吕吉甫,又有黄金、顔揚諸詩,皆卓然有濟世之用,而世人便謂不能詩,某所以不喻其言也。」止論詩未及文,非伯厚所引也,閻氏偶未詳考耳。〇書録解題别集類下:「鴻慶居士集四十二卷,户部尚書晉陵孫覿仲益撰。」

 賈誼不能救鄧通之譖 考漢史無鄧通譖賈誼事 宋景文回鄭資政書快語

宋景文云:「賈生思周鬼神,不能救鄧通之譖。」攷之漢史,無鄧通譖賈生之事,蓋誤。【原注】景文謂:因撰唐書,盡見前世論著,乃悟文章之難。

【閻按】風俗通義:「孝文帝時,誼與鄧通同位侍中,惡通爲人,數廷譏之,由是遷長沙王太傅。渡湘水,投書以弔屈原罹讒邪之咎,亦因自傷爲鄧通所愬也。」

【元圻案】宋景文回鄭資政書曰:「當伯氏貳政之日,明公升樞之辰,一心獨行,側身休景,未嘗争先于當路,失意于貴人。然虺螫不觸而來,機牙未蹈而發,乃知李廣誠感金石,無以喻衞青之仇;賈生思周鬼神,不能救鄧通之謗。」

 張説頌犦牛牲兮菌雞卜 東坡詩用犦牛雞卜四字

張説爲廣州宋璟頌曰:「犦牛牲兮菌雞卜,神降福兮公壽考。」東坡韓文公碑用此四字。

【元圻案】張説廣州都督嶺南按察五府經略使宋公遺愛碑頌序曰:「天子念窮鄉之僻陋,徼道之脩阻,吏或不率不馴,人或不康不若,乃命舊相廣平公宋璟鎮兹裔壤,式是南州,篤五管之政教〔一〕,總三軍之旗鼓。幅員萬里,馴致九譯,詔書下日,靡然順風。曷由臻斯,威名之先路也云云。頌曰:金鼓愁兮旌斾好,來何暮兮去何早。犦牛牲兮菌雞卜,神降福兮公壽考。」〇東坡潮州韓文公廟碑詩曰:「犦牛雞卜羞我觴,於粲荔丹與蕉黄。」

〔一〕「篤」,原作「駕」,據四庫本張燕公集卷一一頌改。

 俗人創楮幣二字猶紙錢 紙幣本與錢相權 周益公論古今用幣

周益公雜誌辨楮幣,謂「俗人創二字,通上下皆用,猶紙錢也」。按范淳父爲郭子皋誌,言交子云:「紙幣之設,本與錢相權。」元祐間已有此語矣。

【元圻案】周益公二老堂雜誌三:「古有三幣,珠玉爲上,金次之,錢爲下。自秦、漢專以錢爲幣,近歲用會子,蓋四川交子法,特官券耳。不知何人目爲楮幣,自以爲雅,通上下皆效之,遂入殿試御題。乾道中,試賢良李垕,時相葉夢錫委密院編脩官樓鍔代撰策題,其中亦用此二字。幣者可用之物,俗人創『楮幣』二字,已而通上下皆用。若正言之,猶紙錢也,乃以爲文,何耶?其後丙戌策士,辛卯試賢良,亦復通用,壽皇聖政録亦循例用之矣。」〇范淳父,名祖禹,即作唐鑑者。所著范太史集中,有朝奉郎郭君墓誌曰:「君諱子皋,字德臣,其先京兆人,六世祖甫從禧宗入蜀,因家焉。監成都交子務。紙幣之設,本與錢相權,至是大壞,價賤不售,法幾爲廢。君講究其病,錢幣復稱,官民利之。元祐二年卒。」

 東坡文法得於檀弓 後山文法得於伯夷傳 後山爲文少不中意則焚

東坡得文法於檀弓,後山陳師道號。得文法於伯夷傳。

【元圻案】黄山谷與王觀復書曰:「嘗問東坡先生作文章之法,東坡云:『但熟讀禮記檀弓,當得之。』既而取檀弓二篇讀數百過,然後知後世作文章不及古人之病,如觀日月也。」〇晁公武曰:「陳師道爲文至多,少不中意則焚之,存者甚少。」著後山集二十卷。

 堯而許之日而月之 月而日之星而辰之 獨孤及與楊植同一句法

楊植許由廟碣云:「堯而許之,日而月之。」見唐文粹五十二。獨孤及仙掌銘序云:「月而日之,星而辰之。」見唐文粹六十六。同一句法。

【方樸山云】其原出於莊子之「尸而祝之,社而稷之」。

【程易田云】史記孔子世家:「君子能修道,綱而紀之,統而理之,而不能爲容。」

【繼序按】管子小問有「五而六之,九而十之」二句,吴子治兵有「圓而方之,坐而起之」等句,而子張問入官篇有「優而柔之」、「揆而度之」,東方朔、杜預用之。

【元圻案】莊子語,東坡書張乖崖書後用之。〇唐獨孤及,字至之,洛陽人,官常州刺史,當時稱爲獨孤常州。

 劉勰謂論語前經無論字 晁公武謂書有論道經邦 論語前有無論字辨

文心雕龍論説篇云:「論語已前經無『論』字。」晁子止云:「不知書有『論道經邦』。」

【閻按】「論道經邦」,乃晚出書周官篇,本考工記「或坐而論道」來。

【何云】「論道經邦」,出於古文尚書,未可以詆彦和也。

【又云】劉彦和或不讀古文尚書。

【又云】書中議對篇即引「議事以制」。

【全云】閻氏必欲以古文尚書爲僞,而謂考工記在前,誤矣。

【集證】定宇惠氏曰:「易屯卦象辭『君子以經綸』,陸氏釋文、吕氏音訓俱作『經論』。鄭氏讀如字,荀氏讀爲『倫』,姚信釋爲『經緯』字,後人始改爲『綸』。」文心雕龍曰:「論語以前,經無『論』字。」蓋漢以前,「論」字皆讀爲「倫」,後人改爲「綸」也。

【又云】中庸「經綸天下之大經」,本作「經論」,見釋文。

【元圻案】晁公武子止讀書志别集類:「文心雕龍,晉劉勰撰。余嘗題其後曰:世之詞人,刻意文藻,讀書多滅裂。杜牧之以龍星爲真龍,王摩詰以去病爲衞青,昔人譏之。今勰著書垂世,自謂嘗夢執丹漆器,隨仲尼南行,其自負不淺矣。觀其論説篇,稱『論語以前經無「論」字;六韜三論〔一〕,後人追題』,是殊不知書有『論道經邦』之言也,其疎略殆過於王、杜矣。」

〔一〕「三論」,文心雕龍卷四論説篇作「二論」。

 和凝爲文以多爲富 楊綰論著未始示人 傳韓偓香奩集乃和凝作

和凝爲文,以多爲富,有集百餘卷,自鏤板行於世,識者多非之。案:此歐陽公五代史凝本傳文。此顔之推所謂「詅癡符」也。【原注】詅,力正反。楊綰有論著,未始一示人〔一〕,可以爲法。易曰:「白賁无咎。」

【閻按】舊書綰傳:「每屬文,恥於自白,非知己不可得見。」

【何云】癸辛雜識有「詅粉」之語,蓋賣粉聲也。

【集證】夢溪筆談曰:「凝生平著述,分爲演綸、游藝、孝悌、疑獄、香奩、贏金六集,今不載。」又云:「香奩集嫁名韓偓,今世所傳韓偓香奩集,乃凝所爲也。」

【元圻案】樓攻媿詅癡符序曰:「赤城李公所爲詩文名曰詅癡符。公亡矣,莫曉其名書之意。余曰:公於書無不讀,此名殆不苟也。海邦貨魚於市者,夸詡其美,謂之『詅』,字書以爲『詅,衒賣也』,顔之推家訓曰:『吾見世人,至無才思,自謂清華,流布醜拙,亦已衆矣,江南號爲「詅癡符」。』公之意蓋出於此,特謙詞耳。公諱庚,子長其字也。」〇和凝,字成績,鄆州須昌人,相晉高祖,漢封魯國公。

〔一〕「一示人」,元刊本無「一」字。

 崔駰云擊轅中韶感於和 班固云擊轅相杵亦足樂 擊轅拊缶壤翁轅童所本

崔駰西巡頌表曰:「唐、虞之世,樵夫牧豎,擊轅中韶,感於和也。」班固集:「擊轅相杵,亦足樂也。」曹子建書「擊轅之歌,有應風雅」,柳子厚答人求文章書云「擊轅拊缶」,宋景文明堂頌云「壤翁轅童」,皆本於崔、班。

【元圻案】文選四十二曹子建與楊德祖書曰:「夫街談巷説,必有可采。擊轅之歌,有應風雅。匹夫之思,未易輕棄也。」李善注:「崔駰曰:『竊作頌一篇,以當野人擊轅之歌。』班固集曰:『擊轅相杵,亦足樂也。』」〇宋景文上明堂頌序云:「辭淺義直,可使户曉;壤翁轅童,皆得謳歌。」

 歎牛儆舟文法所本 長平威振杜郵死 越子膝行吴君忽 劉夢得文法傚漢書傳贊

劉夢得歎牛云:「員能霸吴屬鏤賜,案:事見左傳哀公十一年。斯既帝秦五刑具。長平威振杜郵死,秦策曰:「白起攻趙長平,北抗馬服,誅屠四十餘萬,楚、趙懾服。功已成矣,賜死於杜郵。」垓下禽敵鍾室誅〔一〕。」謂韓信也,事見史記本傳。儆舟云:「越子膝行吴君忽,史記越世家:「越王以餘兵五千人保於會稽,令大夫種行成於吴,膝行頓首。」晉宣尸居魏臣怠。閻按:晉宣帝紀:「李勝來候疾,退告曹爽曰:『司馬公尸居餘氣,形神已離,不足慮也。』故爽等不復設備。」〇何云:「晉宣于時亦魏臣也,韓、柳必無此。」〇全云:「馬懿尸居曹爽怠。」白公厲劍子西哂,事見左傳哀十六年。李園養士春申易。」戰國策:「李園既入其女弟爲王后,子爲太子,恐春申君語洩,陰養死士,欲殺春申君以滅口。朱英謂春申君:『李園不治國,王之舅也,不爲兵將,而陰養死士之日久矣。』春申君曰:『李園,軟弱人也。僕又善之,又何至此?』」文法傚漢書蒯通等傳贊。【原注】唐書姦臣傳贊亦然。

【閻按】楊升庵則謂文法皆祖韓非「門人捐水而夷射誅」六句;東坡賀朱壽昌詩又用此法,奇矣,果然。

【元圻案】容齋四筆九:「作文旨意句法,固有規倣前人,而音節鏘亮不嫌於同者。如前漢書贊云『豎牛奔仲,叔孫卒;郈伯毁季,昭公逐』云云,新唐書效之云:『三宰嘯凶牝奪辰,林甫將蕃黄屋奔,鬼質敗謀興元蹙,崔、柳倒持李宗覆。』劉夢得論儆舟篇亦效班史語也。然其模範本自荀子成相篇。」〇論語比考讖「紂惑妲己玉馬走」,隨巢子「夏桀德衰岱淵沸」,句法亦同。

〔一〕「禽敵」,元刊本、清嘉慶本作「敵禽」。

 张文潛論文詩 文以意爲車意以文爲馬 文意説本杜牧與莊充書

張文潛論文詩曰:「文以意爲車,意以文爲馬。理强意乃勝,氣盛文如駕。理文當閻按:宜作「當文」。馬氏校云:「『理文』,元板作『理維』。」即止〔一〕,妄説即虚假。氣如決江河,勢順乃傾寫。」

【元圻案】杜牧與莊充書曰:「凡爲文,以意爲主,以氣爲輔,以辭彩章句爲之兵衞。苟意不先立,止以文彩辭句繞前捧後,是辭愈多而理愈亂,如入闤闠,紛紛然莫知其誰,暮散而已。」文潛詩意似本於此。韓非子難勢篇:「今以國位爲車,以勢爲馬,以號令爲轡,以刑罰爲鞭策。」牧之又從此脱胎。

〔一〕「理文當」,元刊本作「理維當」,清嘉慶本作「理當文」。

 黄山谷與王觀復書 沈謝輩好作奇語 文以理爲主理得而辭順 張耒答李推官書論文理

山谷與王觀復書曰:「劉勰嘗論文章之難云:『意翻空而易奇,文徵實而難工。』此語亦是沈、謝輩爲儒林宗主時,好作奇語,故後生立論如此。何云:「彦和乃謂手爲心使之難,山谷錯會也。」〇閻按:「何屺瞻謂山谷引用劉語,亦失其本旨,蓋劉云:『方其搦翰,氣倍辭前,暨乎篇成,半折心始。何則?意翻空而易奇,言徵實而難巧也。』此乃謂爲文者,言不能足其志。」好作奇語,自是文章病。但當以理爲主,理得而辭順,文章自然出群拔萃。」張文潛答李推官書可以參觀。【原注】文鑑取此二書。

【元圻案】張文潛答李推官書曰:「足下之文,可謂奇矣,捐去文字常體,力爲瓌奇險怪,務欲使人讀之如見數千載之前蝌蚪鳥跡所記絃匏之歌、鐘鼎之文也。抑某之所聞所謂能文者,豈謂其能奇哉?自六經以下,至于諸子百氏、騷人辨士論述,大抵皆將以爲寓理之具也。是故理勝者文不期工而工,理詘者巧爲粉澤而隙間百出。故學文之端,急于明理。夫不知文者,無所復道,如知文而不務理,求文之工,世未嘗有是也。」

 夷門之植植於燕雲所本

迂齋太學策問言宣和事云:「夷門之植,植於燕雲。」【原注】夷門在大梁。用樂毅書文法。

【元圻案】樂毅書云:「薊丘之植,植於汶篁。」

 見飴同而養老黏牡異用

柳下惠見飴曰「可以養老」,盜跖見飴曰「可以黏牡」,見物同而用之異。【原注】出淮南子。牡,門户籥牡。〇案:見説林訓。左氏博議用此。吕氏春秋孟冬紀異用篇:「仁人得飴,以養疾侍老也;跖、蹻得飴,以開閉取楗也。」

 司馬光顔太初雜文序 司馬光論詩文化人作用 顔太初詩文多足觀

司馬公序顔太初醇之文曰:「觀其後車詩,則不忘鑑戒矣。觀其逸黨詩,則禮義不壞矣。觀其哭友人詩,則酷吏愧心矣。觀其同州題名記,則守長知弊政矣。觀其望仙驛記,則守長不事厨傳矣。」文鑑惟載逸黨、許希二詩。

【元圻案】司馬温公顔太初雜文序曰:「魯人顔太初,字醇之。讀書不治章句,必求其理;既得其理,不徒誦之以誇誑於人,必也蹈而行之。在其身與鄉黨,無餘於其外則不光,不光先王之道猶翳如也〔一〕。迺求天下國家政理之得失,爲詩歌洎文以宣暢之。景祐初,青州牧有以荒淫放蕩爲事,慕嵇康、阮籍之爲人,當時四方士大夫樂其無名教之拘,翕然效之,寖以成風。太初惡其爲大亂風俗之本,作東州逸黨詩以刺之。詩遂上聞,天子亟治牧罪。又有鄆州牧怒屬令之清直與己異者,誣以罪,榜掠死獄中。太初素與令善,憐其冤死,作哭友人之詩,牧亦坐是廢。」又曰:「世人見太初官職不能動人,又其文多指訐,有疵病者所惡聞,雖得其文,不甚重之,故所棄失居多。余止得其兩卷,在同州又得其所爲題名記,今集而序之。異日有見之者,觀其後車詩,則不忘鑑戒矣云云。」〇宋文鑑十六顔太初許希詩序曰:「針工許希,下蔡人。天聖中,皇躬違裕,有内戚達其姓名,上召見,三進針而疾平,賜與不可勝紀。謝恩畢,西向而拜。上詢其故,曰:『臣拜本師扁鵲也。』上惜其用心不忘本,給錢五十萬,爲立祠,封曰靈應侯。或曰:人生乎世,慎乎習。希失其習者也,使希不習醫而習儒,其遇主之日,不忘先師明矣。若然,則讀書爲儒,乘時取富貴,高冠長劍,昂昂廟堂之上,自負自得,不知素王之力者,許希之罪人也。」〇續通鑑長編一百十七真宗天禧五年:「孔子四十七代孫聖祐襲封文宣公。聖祐卒且十年,無子,遂除襲封。彭城顔太初因許希請立扁鵲廟,作詩指襲封事,諷在位者得路反忘先師。又致書參政蔡齊,齊言於上。景祐二年,詔聖祐弟宗愿襲封。」〇儒林公議:「范諷性疎誕,嘗忤外計,求監舒州靈仙觀。莊獻太后臨朝,聞其俊邁,召拜諫官。好朋飲,高歌噭呼,或不冠幘,禮法之士甚疾之。顔太初作東州逸黨詩以譏之。」〇續通鑑長編一百十四仁宗景祐元年:「三月,濟人黎德潤者,性剛介廉平,嘗知衞真縣,州吏受賕,德潤告之,坐決勒者十餘人。吏因共誣德潤,以罪繫獄,自縊。彭城顔太初賦詩發其冤。范仲淹前使江、淮,請加追卹,於是賜德潤家錢三萬。」〇鳬繹集,陳氏書録解題、晁氏讀書志皆不著録,豈南宋時已佚耶?〇東都事略儒學傳:「顔復,字長道,先師兖公四十八世孫。父太初,爲東魯名儒,嘗爲國子監直講,出爲臨晉簿,再後掌南京學,以卒。」

〔一〕「先王」,原作「先生」,據四庫本傳家集卷六九顔太初雜文序改。

 袁燮以是亦名樓 樓不高大是亦樓 官不高顯是亦仕 曰是亦人爾則吾不取

絜齋先生袁燮號。爲樓,名以「是亦」,曰:「直不高大爾,是亦樓也。」以至山石花木,衣服飲食,貨財隸役,亦莫不然。「至於宦情亦薄,曰:『直不高顯爾,是亦仕也。』凡身外之物,皆可以寡求而易足,惟此身與天地並廣大高明,我固有之,朝夕磨厲,必欲追古人而與居〔一〕。若徒儕於凡庸,而曰『是亦人爾』,則吾所不取也〔二〕。」

【元圻案】此節録袁絜齋是亦樓記文也。絜齋表其父質甫先生之墓曰:「有園數畝,日涉成趣。屋苟可以居,食苟可以飽,衣裘苟可以禦寒,如是足矣。」蓋得於庭訓。絜齋又有是亦園記。

〔一〕「居」,元刊本、清嘉慶本作「俱」。

〔二〕「取」,元刊本、清嘉慶本作「敢」。

 宋朝三争 温公與荆公是非之争 陳瓘與蔡京治亂之争 李綱與耿南仲存亡之争

鄧志宏與胡丞公書閻按:「丞公,宋史作『承』,名世將,晉陵人,官資政殿學士。」曰:「熙、豐間,如司馬温公與王荆公之所争者,曰是與非。崇寧間,陳了翁與蔡長沙何本載閻云:「蔡京貶官,行至潭州死,故曰長沙。」之所争者,曰治與亂。靖康間,李丞相與耿門下之所争者,又不特是非治亂安危而已,其存亡所繫乎!」

【元圻案】熙寧、元豐間,温公與荆公所争者,新法也。〇東都事略陳瓘傳:「瓘字瑩中,崇寧間官右司諫,以言事罷監揚州糧料院,改知無爲軍。瓘責之日,方袖疏論蔡京而命下,於門外繳四奏,并明宣仁誣謗、修實録、建西京等事。瓘嘗言京不可用,用之必爲心腹患。」〇續通鑑欽宗靖康元年:「六月〔一〕,京師自金兵退,遂置邊事於不問。李綱獨以爲憂,數上備邊禦敵之策,輒爲耿南仲所阻。」〇事文類聚新集十三載中興繫年録曰:「禮部侍郎曾開知婺州。先是秦檜語和議曰:『此事大係安危。』開於坐中抗聲曰:『丞相今日不當説安危,止合論存亡耳!』檜矍然驚其言,遂令出守。」〇陳振孫曰:「胡承公,名世將,文恭公宿之曾孫。著胡忠獻集六十卷。」

〔一〕「六月」,原作「四月」,據中華本續資治通鑑卷九六宋紀欽宗靖康元年改。

 作史者多用故事而舛誤 舊史因紀聖功碑而誤 九國志誤記韋曜高祖時

唐、五代之際,以文紀事者多用故事,而作史者因而舛誤。回鶻烏介可汗走保黑車子族,李德裕紀聖功碑云:「烏介并丁令以圖安,依康居而求活。」所謂康居,用漢書郅支事也。案:漢書陳湯傳:「宣帝時,五單于争立,呼韓耶單于與郅支單于俱遣子入侍。後郅支西破呼偈、堅昆、丁令,兼三國而都之。殺漢使谷吉等,遂西奔康居。」而舊史云:「烏介依康居求活。」何云:「以下皆本温公考異。」北漢鄭珙卒于契丹,王保衡晉陽見聞録:「虜俗雖不飲酒,如韋曜者亦加灌注。」韋曜,即吴孫皓時韋昭也。而路振九國志云:「高祖鎮河東,命韋曜北使。曜不能飲酒,虜人强之。」此殆類癡人説夢也。

【元圻案】通鑑唐紀武宗會昌三年:「正月,回鶻烏介可汗帥衆侵逼振武,劉沔遣麟州石雄、都知兵馬使王逢帥沙陀朱邪赤心三部及契苾、拓跋三千騎襲其牙帳,沔自以大軍繼之。雄乃鑿城爲十餘穴,引兵夜出,直攻可汗牙帳,至其帳下,虜乃覺之。可汗大驚,棄輜重走,雄追擊,大破回鶻於殺胡山。烏介可汗走保黑居子族。」胡三省注:「胡嶠曰:轄戛之北單于突厥,又北黑車子,善作車帳。詳考新、舊書,黑車子即室韋之一種。按是時賜黠戛斯詔云,黑車子去漢界一千餘里。考異曰:舊回鶻傳云:『烏介驚走東北約四百里外,依和解室韋下營,嫁妹與室韋,依附之。』今從伐叛記、實録、新傳。舊張仲武傳又云:『烏介既敗,乃依康居求活,盡徙餘種寄託黑居子。』蓋以李德裕紀聖功碑云:『烏介并丁令以圖安,依康居而求活,盡徙餘種,屈意黑車。』彼所謂康居,用郅支故事耳。致此誤也。」又後周紀太祖廣順元年:「五月,北漢禮部侍郎、同平章事鄭珙卒于契丹。」考異曰:「晉陽見聞録:『鄭珙既達虜庭,虜君恩禮周厚。虜俗以酒池肉林爲名,雖不飲酒如韋曜輩者,亦加灌注。珙魁岸善飲,罹無量之逼,一夕腐脇於穹廬之氈堵間,輿尸而復命。』九國志:『契丹晏犒漢使,必厚具酒食,以示夸大。高祖鎮河東,嘗命韋曜北使,曜羸瘠不能飲酒,虜人强之,遂卒。』按韋曜,孫皓時人韋昭也〔一〕,不能飲酒,王保衡引以爲文章。而路振云高祖時人,誤也。」

〔一〕「韋昭」,原作「韋曜」,據中華本資治通鑑卷二九〇後周紀太祖廣順元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