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奇怪,东林和他的儿子现在所享受的荣华和影响力,同那个与他们同时起家的合伙人张家的悲剧,竟然很巧合地同时出现了。黄家蒸蒸日上的时候,张家却衰败了。张家的没落震动了黄家子孙,但现在两家的关系已经变得紧张和疏远了。事实上,当张家山穷水尽时,黄家人几乎无动于衷,除了有些伤感,但即使是伤感也不足以让他们对之前的伙伴主动伸出援手。

当最终毁灭张家的事件发生时,东林的四个儿子中只有两个仍留在家乡。长子三哥已经离家,在福州的大学里执教,并同妻儿生活在那里。虽然他已经自立门户,但是经济上依然有赖于父亲。小哥也离家去了北平,在一所大学学习。

四哥和五哥陪伴着父亲。他们雇工种地,自己则经常回家监工。头脑清醒的四哥,边干农活边学习,现在成了一名勤奋努力的店员。与四哥不同,五哥积极参加公共事务,同当初在村里一样,成了镇上的风云人物。有许多事情造就了他的声名。

当时,在富商的资助下,县政府组织了一个公司,修筑一条从古田县城到湖口镇的汽车公路。公路修到黄村时,筑路工人粗暴地对待村民。他们以政府当局自居,傲慢地强迫村民提供工具和食物,并威胁要毁掉他们的土地用于修路。许多人向五哥抱怨,五哥最终决定亲自到工地看看筑路工人的所作所为。在工地,他恰好碰到一个筑路队的监工正殴打一个黄村村民。这位挨打的农民跑到五哥身边,乞求他的保护。五哥被这一幕激怒了,他质问监工是哪条法律给了他殴打村民的特权。受到干预的监工狂怒地转向五哥,他反过来质问五哥是干什么的,竟敢干涉政府的工程。虽然有人拉架没有打起来,但两人吵得很凶,而且态度强硬。这件事最终被呈报给公司的上级。五哥去县城将此事报告给了公司的经理,他以前曾是三哥的学生。他立即下令解雇了那名监工,他这么做不仅仅是因为他本人与三哥的关系,也因为东林是公司的主要股东之一。此后,黄村村民再也没有受到筑路队的侵扰,人们因此很敬重五哥,佩服他化险为夷的能力。

另一事件接踵而至。胜利归来的五哥一进店就发现一个收税人正同父亲争吵,起因是要增税。收税人声称他的主人,即地主要求增收税款。但东林辩称自己没有收到地主的正式声明,因此不能加税。两人争执起来,收税人一怒之下右手猛拍桌子,以为武力威胁能让纳税人屈服,收税人试图抓住东林的衣领来吓唬他。这种挑衅的行为通常会招致一场打斗,但是年迈的东林如何能对抗一个身强力壮的人呢?

正在这个关头,五哥走进了店铺。看到父亲被攻击,他冲过去抓住了收税人。几乎同时,四哥刚好办完事回来,也跑过来帮忙。两人一起将收税人用绳子绑了起来。情势的急转直下使收税人大为震惊,开始为自己先前虚张声势的后果担忧,之前傲慢、咄咄逼人的态度迅速变成了低声下气和楚楚可怜。

四哥和五哥两兄弟把收税人拉起来,一人抓着绳子的一端,将他沿街押送至自卫队驻扎的镇上寺庙。在那里,兄弟俩将收税人交给了自卫队。自卫队的队长是五哥的老朋友茂月,他有多年当兵的经历,并因为五哥的影响被任命为自卫队队长。

不过这种对待收税人的方式有些过分了,只有窃贼才可以被绑着扭送到这里的监狱。虽然收税人待人刻薄,但镇上有些人还是觉得黄家兄弟如此对待收税人有些霸道。

第二天,当收税人乞求允许他找人来商量释放事宜的时候,东林介入了。他不想让事态进一步扩大,只要求收税人公开道歉。根据惯例,公开致歉的方式是在镇上的寺庙门前放鞭炮,这一仪式意味着在众人面前承认自己的过错以挽回受害一方的脸面。在这样的道歉之后,茂月就释放了那个收税人,这件事情也就此了结。

然而,五哥参与的事情还不止这些。不久,他与老朋友张茂月,即现在镇上的自卫队队长之间的关系将他卷入了毁灭张家的一连串事件之中。

作为镇上的自卫队队长,茂月有责任保卫全镇,但他想做的还不止于此。他特别想追捕朱方扬,一个当地臭名昭著的土匪,也是很久以前他和五哥还年轻时,欺骗堂兄茂衡致使茂衡开店失败的那个人。方扬现在成了威震本区的土匪头子。

此后数年,方扬的确成了有名的土匪头目,他的人遍及西路沿线的所有乡村地区。他带领手下肆无忌惮地从一个村庄到另一个村庄,近来,他变得比以往任何土匪头目都更凶残猖狂。这是一个政治混乱的年代,军队经常擅离职守,参与各自的地方政治,如此一来,土匪袭击乡镇便有了可乘之机。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地方因为有自卫队保护而得以幸免。

当时,黄村上游的花桥是土匪过河的必经之路,也是往来于县城和湖口码头的商人过客的必经之路。因此,人们经常在桥附近被劫掠、受伤甚至被杀。

茂月雄心勃勃,既想作为自卫队长留名,也想报仇。一次,茂月和他的人埋伏在花桥上方的树林中,当一队十几人的土匪途经花桥时,茂月命令手下向他们开火。其中四个土匪被当场击毙,其他人则乱作一团,撤回了大本营。这是一场巧妙的突袭,但也是自卫队和以方扬为首的土匪之间公开冲突的开始。

另一支自卫队也很快卷入这场冲突。在张芬洲的老家陈洋村,另一支自卫分队在茂恒的领导下成立。很久以前,茂恒曾是湖口镇上的一个店主,后来举家迁回原来的村子。茂恒曾经是已卸任的地方官员王齐祥的学生,并受后者的委任组织自卫队。茂恒和茂月是堂兄弟,两人都痛恨方扬曾经害得他们的堂兄弟茂衡如此之惨。因为畏惧方扬的势力,两支分队一度合为一体以增强势力。他们对方扬紧追不舍,逼得他的部下逃离了大本营。因此,自卫队和土匪之间的敌意加深了。

一场大的冲突就此开始酝酿。出事的那天,一些商人雇了茂月和他的四个手下从湖口护送一批货物去古田。这一消息被一个探子报告给了方扬,这个土匪头目立即调动人马,埋伏在半道。当商队接近花桥时,土匪们开火了,茂月和他的人则加以回击。他们一直坚守阵地,直到看见更多人从树丛中冒出来,茂月才下令撤退。但是撤退变成了溃败,不久,茂月就发现自己落了单。好几个土匪沿路追击他,最终他背上中了一枪,一头栽进了稻田。随后,另一个土匪也追上了他,并在他脑袋上补了一枪。他的鲜血一阵阵涌出,很快与泥水混为一体,他就这样死了,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但这绝不是后来把五哥卷入的宿怨的终点,方扬注定要让张家面临更多的牺牲。茂月的弟弟茂桥现在成了自卫队的一员,他发誓要替兄长报仇,但是他在接下来的一场战斗中被杀。相继杀了茂月和他弟弟之后,方扬仍不满足,他策划了一次对陈洋村的偷袭,而茂恒正是这个村的自卫队队长。

一天黄昏,茂恒被叫出去见客人。他刚一跨出门槛,就有一个陌生人从衣服里掏出一把手枪,打中了他的脑袋。这个陌生人就是方扬。土匪的突袭行动迅速而周密,他们包围了茂恒的房子并侵入了整个村子。直到全村被劫,茂恒的房子被洗劫一空,自卫队也被缴了武器之后,他们才撤退。

这次枪杀事件之后,茂恒的女儿月英逃到古田县城向她义父、县参议吾云求助。面对月英的一再请求,吾云无奈只能将此事呈报县政府,衙门遂派出了秘密警察。

就是这次枪杀事件,将黄家卷入了土匪方扬和张家的宿怨之中。不久,五哥去县城办事,无意中邀了他的朋友张茂绪一同前往。张茂绪是陈洋村的一个农民,也是被杀害的茂恒的族人。他只是一个无恶意的小农,枪杀事件与他毫无牵连。

五哥和茂绪晚上才到县城,他们刚出现在当地的一家小酒馆,就从夜幕中闪出了几名警察。他们抓住了茂绪,五哥表示抗议,询问逮捕他的理由,但他们没有告知理由而是推开了他,带走了茂绪。

五哥一头雾水,不知道他的朋友会发生什么事。最终他得到消息说,这是因为茂绪被指控为土匪和杀害茂恒的凶手。但是他知道这种指控是不实的,茂绪生平从未当过土匪,而茂恒显然是被土匪头子方扬所杀。

在本案开庭之前,五哥得知原告是月英,决定去见见她,并解释一下。虽然不认识她,但五哥介绍自己是小哥的兄长,而小哥曾是她的小学同学,两家还曾谈起过婚约。人们记得小哥和月英的婚约是三哥提出的,但是被月英的父亲茂恒拒绝了。而事情并未到此为止。后来,当茂恒搬回原来的村子时,他把女儿送到县城的一所学校念书。看到自己的女儿出落成了一位成熟和年轻漂亮的姑娘,茂恒再一次想找一个家境好些的年轻人与她相伴。当时,小哥正在英华中学上学,他聪明能干而为人称赞。所以,茂恒先去见了黄太太,黄太太觉得太尴尬而没有答复,因为传统不鼓励家长之间直接讨论儿女的婚事。但是当茂恒找到东林的时候,两人进行了开诚布公的讨论,因为他们的思想都相对开放。东林告诉茂恒,小哥接受了现代教育,想要自由婚姻,也就是自己寻找另一半而不要父母插手。东林的说法并非毫无根据。五嫂死后,本该轮到小哥结婚了,但是他坚持让五哥先续娶,并要求父母不用为自己张罗订婚。但是,茂恒和月英依然认为还有可能得到小哥,而这次和五哥见面的正是这个月英。

这一次月英似乎很高兴听到小哥和他去北平深造的消息。但是当五哥把话题转到茂绪的事情,并否认他有罪的时候,月英立即翻脸,勃然大怒。她说她从父亲那里得知茂绪是他的对头,并且恶毒地辱骂过他。月英坚称是茂绪把土匪引到村里杀害了自己的父亲。她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这次谈话,说自己唯一在乎的就是为父亲报仇。

茂绪因此被起诉、审讯并被判处了死刑。五哥对此无能为力,他非常悲痛。在广场行刑之前,茂绪还被拉着游街,他哭诉着判决不公,但于事无补。事实上,他过去的确是方扬的朋友,但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未亲近到能够将他以土匪罪处死的地步。成千上万的土匪摇身一变,当上了士兵和军官,却逍遥法外,而这个绝无前科的无辜农民却因土匪罪名而被杀害。

行刑之后,五哥独自回家,为自己无力救朋友而倍感受挫。他去看望了已卧病在床数月的茂衡,五哥带回的消息只能使他更为颓丧。茂衡知道自己的生活已经被他以前的伙伴方扬毁了。这位如今的土匪头子杀害了他的所有三个堂兄弟:茂月、茂桥和茂恒。茂衡几乎不忍心听到自己家族与这个土匪头子之间的宿怨。现在,它又演变成了族人内部之间的仇恨,因为茂绪是张家的一个远房堂弟。病弱交加的茂衡只能躺在床上,他如何能起来进行英勇的复仇呢?

人们可以从茂衡的颓丧中看到张家的命运。这是一个已经没落的大家庭。老芬洲在“龙吐珠”上满怀希望地建起了壮观的新居,但这片风水宝地并未带来益处,相反却加速了这个家庭的衰败。疲惫不堪、年迈孤独的茂衡,只能躺在床上咒骂那个自己曾经视为合作者和朋友的方扬,咒骂他是葬送自己生活、财富和亲人的魔鬼。倘若没有他,张家将会和黄家一样有钱有势,因为黄家和张家是一起白手起家的。

但是茂衡对家道中落的解释可能太过简单了。他将一切归咎于方扬的做法无疑是错误的。他在“风水”轮转中塑造了一个恶人,却没有看到这个恶人,作为更大命运的一个能动者,也是其环境、时代和地域的产物,在一个因人类情感和人与情境互动而结成的更大网络中行事,而这个网络是无论方扬自己还是茂衡都无法理解的。方扬并非生来就是土匪头子,一开始,他是一个勤劳的农民,就如同芬洲、东林以及其他许多中国南方的农民一样。他性格中的欺诈、不忠、暴力和仇恨使他走上了一条道路,就像其他秉性促使其他人走向了当时当地展现在他们面前的其他道路一样。方扬的所作所为就像瞬间作用的催化剂一样,刺激着张家在他们的道路上选择了这样一个命运攸关的转折点而非其他。这种选择引发了灾难,使他们重陷于先前的清贫与默默无闻。黄家选择了一条相似的道路,但在他们的人际关系与物质环境中,催化性事件却刺激着他们选择了不同的转折点,转入了更高的境地。

因此,方扬的所作所为是一股偏离正轨的重要力量,伴随着这种力量,张家的下坡路与黄家的上升势头形成了更鲜明的对比,而最突出的莫过于两家家长之间的巨大差异。当茂衡抱病濒死、无力地咒骂家族的恶魔方扬之时,东林却成了一场显示骄傲、团结和孝道庆典的中心。这标志着黄家更上了一层楼,全家再次聚在一起向这位掌控并象征着权力与团结的老人致敬。

为了赞颂一家之长的美德,当地有一种为他祝寿的习俗,称为寿宴。50岁生日举办第一次寿宴,然后是60岁大寿和70岁大寿,以此类推。东林现在60岁了,所以他的儿子们计划大办一场。

庆典在福州城举行,因为那里会有更多的亲朋好友参加,地点选在古田会馆。在福州城,各区县均为各自的商会建立了会馆。古田会馆坐落于古田商人聚在一起做生意的地方,离黄家店铺代理人东志现在所住的货栈不远。这是一座两层楼的建筑,大致分为三部分。前面部分是一个供演出的剧场,两边有演员的更衣室。会馆也是休闲放松的场所,老式戏曲依然是最流行的娱乐方式。中间是天井,最后面则是一个大的主厅和一些小房间。这些小房间被用于会商、存货和居住。

庆典要提前通知,红色的请柬被分发给亲朋好友、同行和熟人。此类请柬不同于结婚请柬,由孩子们署名,为父母庆祝。婚姻被视为父母对孩子的责任,而寿宴则是孩子的义务,一同颂扬父母的美德和功绩。请柬上三哥的署名排在第一位,其后依次是他的三个弟弟、一个妹妹、两儿两女以及三个侄子和三个侄女的名字,他们都是东林的直系子孙。三嫂素珍、四嫂和第二个五嫂等儿媳们的名字并不在其中,这一点毫不奇怪,因为习惯上年轻妇女在这种场合总是被忽视的。

古田会馆上上下下装饰一新。主厅的墙上挂上了五颜六色的丝制绣花卷轴和条幅,这些都是亲朋好友赠送的贺礼。其中最珍贵的是一些丝绸卷轴,每一幅长十英尺,宽六英尺,是现在已经成为代理校长的三哥的同事们送的。卷轴上写满了对东林生平的溢美之词,被展示给公众。内容包括东林如何开店、扩展店铺和发家致富,以及如何在当地起家、盖房和立业,还有他热心于公共事务、地方管理和民生商业的记录。他作为孝子和投身社会公益的美德被特别加以强调。他的妻子黄太太,被形容为贤妻良母,竭尽所能帮助自己的丈夫和孩子。甚至东林儿子的事业以及儿孙在学校的成绩都有记载,认为这归功于良好的家教。这篇赞美黄家的公示颂辞比一般的要长,但非常典型。

庆典的第一天,来宾多是商人和他们的家眷。他们是东林的老伙伴和老朋友,从事咸鱼、大米和木材生意,其中一些是来自古田的商业伙伴。客人们到齐后,被邀请到主厅入座。妇女和姑娘们的餐桌也设在主厅,与男宾的桌子并排,因为在城里,男女之间的接触要比乡村自由得多。

会馆前面戏台上的戏班子已经开锣,接下来表演的是“天官赐福”,是一出特为寿礼安排的戏。宾客们一边享用珍馐佳肴,一边津津有味地欣赏演员的表演。

这个戏班子有许多历史题材和故事性的剧目,剧目由办事的主人从呈递上来的清单中挑选。当主客在主厅尽享其乐的时候,外人和陌生人也被允许站在天井和庭院中观看,整个会馆都挤满了欢乐的人群。

庆典要持续到午夜,观众也一直陪着,晚上还上演了更好的大型剧目。间歇的时候,三哥领着他的弟弟和家中的其他晚辈走到每一桌宾客面前,感谢他们不辞辛苦,屈尊光临。

次日举行了相似的庆典,但来宾不同。这次主要是官员和三哥、六哥在大学里的同事、老师和同学。甚至小哥在北平的几位朋友都寄来了礼物,以示与黄家的友谊。

第三天的宾客是更亲密的朋友和家族中年轻一代的族人。这天的庆典不如头两天正式,但也热闹欢乐。

实际上,庆典加强了黄家与更广泛圈子之间的关系,也进一步提升了东林的名望,这使他在省城做生意和应对公共事务变得更为容易。现在,他终于不仅是县里的重要人物,而且在省城也成了名人。在黄氏宗族的历史上,从未有人拥有过像他这样显赫的地位。

与此形成对比的是,就在黄家为东林祝寿这一喜庆荣耀的时刻,张家的一家之主茂衡的悲剧也到了尽头。久病使得茂衡每况愈下,这一天,他最终昏厥过去。他的太太不得不派人求援,忠诚的长工培明被派了出去。

培明先到了金翼之家敲门。二哥出来开门,他是唯一待在家的成年男子,其他所有人都去福州参加寿宴了。虽然培明告诉他茂衡已经病得很重,但想到茂衡并未为自己做过什么,二哥借口自己要看家护院,冷冷地拒绝前去探望。作为一个长工,培明无法说服二哥,只得黯然离开,听任大门在身后紧紧关上。

培明接下来又去湖口镇请大夫云生,他现在在自己同大哥、杨林合开的新店中做事,但是云生也不想提供帮助。他说他的合伙人都去福州赴宴了,所以不能离开店铺去照料茂衡。而且天色已晚,或许明天他可以去。云生已经无情无义地忘记了他的医学知识都是习自病人茂衡的父亲芬洲。

当培明独自一人空手而归的时候,茂衡已经奄奄一息。他年轻的妻子坐在床边,默默地流泪,对即将要发生的事情了然于胸。茂衡虚弱地叹气,一度睁开眼睛又再次闭上。培明不忍看到这悲伤的一幕,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咒骂那些使得张家告别往昔的繁荣而步入凄凉现状的人。

不久,培明听到了哭声,知道自己的主人过世了。当夜寒冷而阴森,培明走到外面深深吸了一口气。透过茂衡房间的门,培明看到茂魁的遗孀和茂衡的太太在床边恸哭,茂魁的养子现在已经是十几岁的小伙子,他也待在那里,陪着两位孤苦伶仃的女人哭泣。

第二天一大早,培明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黄家。依然不情愿的二哥,现在不得不来了。两人匆匆将遗体入殓,几乎没举行什么仪式,张家再也没有主人了。

这真的是尽头了。因为没有什么活可干,培明也走了。茂衡年轻的太太在她父母的催促下不久就改嫁了。已知的繁盛时期所有的张家人中,只有茂魁的遗孀和她的养子留在了这座“龙吐珠”的房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