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 巨人索魂

人们为什么会死?死后的情形是怎样的?这些问题,当人智初开之时,已在那里思索,且作答案了。

初民以为人死不是自然的事情,人本可以不死,人死,是由于人的精魂被神怪钩索了去,所以死的。这钩索人魂的死神,传说是一个身高千仞的巨人。《楚辞•招魂》说:

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托些;

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

这个钩索人魂的巨人,有点像北欧神话中的死巨人赫尔(Hel)。据说,死巨人赫尔是火神洛克(Loki)的女儿,生于北方的约丹赫姆(Joturheim,巨人之家)。这死神是一个极可怕的妖魔。她所住的地方,是寒冷,黑暗,而且很惨厉的。她有恶犬,毒龙,更是狰狞可佈。吾先民意想中的钩索人魂的巨人,大约也是像那死神赫尔一样的妖魔罢!这个索人魂的巨人所住的地方,是在东海。那东海的情形,据《楚辞•大招》说:

东有大海,溺水浟浟只。……

雾雨淫淫,白皓胶只。

王逸注:“言东方有大海,广远无涯,其水淖溺,沉没万物,不可度越,其流浟浟,又迅疾也。”又云:“言大海之涯,多雾恶气;天常甚雨,如注壅水;冬则凝冻,皓然正白,回错胶戾,与天相薄也。”这雾沉沉,雨淋淋,迷漫一片的,水流急疾的东海,和约丹赫姆同样的凄惨可怕,正是索魂巨人最合理想的居住之地!

乙 人死为鬼

《礼记•祭法》:“人死曰鬼”。

初民的“人类观”是一种二元论。他们相信所谓“人”是由人体和精魂构成的;而人的行为只是人的灵魂在人的身体中时所做的事。这种信仰的来源大约是如此。初民的思维能力是幼稚的;他们分别不出在梦中所发生的事实和在现实生活上所发生的事实。他们相信在梦中的行为是真实的。他们要去解释,结果以为梦是人的精魂离开了人体时所做的事。人的精魂可以离开人体,所以它是可以独立而存在的。它在人体中时,人是活的,才是人;它可以暂时离开了人体,如在梦中;它如果永远离开了人体时,人便死了。[30]这个信仰已经成立,他们便相信:它是一种可以自由来去的东西,它是一种具有如精灵一样的神通的东西。人之所以能思想行动,实则是它的思想行动。并且人死了后,这种离体的它更具有比它未离人体之前还要广大的神通。它已和一般的精灵一样,能够在人世中厮混着:可以作祟为福于人间。这种离体的精魂,古人称之为“鬼”。

《九歌》的《国殇》说: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犯)余阵兮躐(践)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埋)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天时坠兮威灵(神)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言死而无悔)。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国殇,王逸“谓死于国事者”,盖即指战死的武士。这种“首身离”而“心不惩”的武士,生时“既勇”“又武”,“刚强”而“不可凌”,死后自然“神以灵”,为鬼亦雄的。他们归于天上,已成为神了。此种说法与印度同。

丙 幽都

初民相信死后那鬼魂所居的,是另外一个地方叫做“冥土”。各民族都有这种“冥土”的传说。“冥土”的所在,有的说在地下,有的说在天上,有的说在北方,有的说在日没之处,还有说在一个遥远的孤岛上。这“冥土”,不比人世,都说是一个幽暗而冷惨的地方(只有印第安人以为这地方是一个快乐的猎场)。我们古代的传说中,有所谓“幽都”者,便是“冥土”。《楚辞•招魂》说:

魂兮归来,君无下此幽都些!

土伯九约,其角觺觺(利貌)些;

敦(厚)脄(背)血拇(手拇指),逐人駓駓(走貌)些;

叁目虎首,其身若牛些;

此皆甘人。归来归来!恐自遗灾些!

王逸注,“地下幽冥,故称幽都”。幽都是在地下。这位主管地下幽都的神叫做土伯,是一牛身,虎首而叁目的怪物。他挺着一对锐利的角触害人魂;他伸出涂满人血的手追逐人魂。

又有一说,幽都是在极北,《山海经》说:

西望幽都之山。(《北山经》)

又说:

北海之内,有山,名曰幽都之山。黑水出焉。其上有玄鸟、玄蛇、玄豹、玄虎、玄狐蓬尾。有大玄之山,有玄丘之民(言丘上人物尽黑),有大幽之国(即幽民,穴居无衣),有赤胫之国。(《海内经》)

这“幽都”当是古代的冥土神话的别一化身。这种所说“幽都”之内,万物尽黑,一种阴惨惨的暗沉沉的景象,和北欧神话中说的冥国相似。又北欧人以为冥国是在地下,而且须在那极北的又冷又黑的地方。我们的幽都说在地下,又说在极北,大约是和北欧人同其感想罢。

这个神话历史化了以后,幽都变成为极北的一个地名。《淮南》说:

南至交阯,北至幽都。(《主术训》)

幽都在极北,故西北极的不周之山名曰幽都之门(《淮南•形训》)。又说:“北方之美者,有幽都之筋角焉。”(《形训》)高诱注,“古之幽都,在雁门以北”,范围较明确了。《尧典》说:申命和叔,宅朔方曰幽都。幽都在朔方,即汉之朔方郡,地点便确定了。幽都又变为幽州,《舜典》说:

舜流共工于幽州。(《孟子•万章》曾引此文)

幽州“在北幽昧之地”(《释名》)。后来成了所谓“九州”之一(《逸周书•职方》)。《吕览》更说得确定:“北方为幽州,燕也。”(《有始览》)又曾变为“幽陵”,《楚辞》说:

北至幽陵,南交阯只。(《大招》)

《大戴礼•五帝德》说同。不过无论怎样的变,无论后人拿实际地域去附会,总不能完全摆脱神话中的极北的观念。

幽都又变为玄都。《逸周书》记:

昔者玄都贤鬼道,废人事天。

虽成了史话了,但仍然带有冥土的意味。玄都复变为玄州,《河图括地象》所说“九州”中,“北方为玄州”(《汉书•张衡传》注引)。

丁 后土

《招魂》所说的主管幽都的土伯,当即后土(王逸章句,“幽都,地下后土所治也”,当有所本)。《山海经》记:

祝融降处于江水,生共工……共工生后土。后土生噎鸣,噎鸣生岁十有二。(《海内经》)

后土当是大地的神格化。古常称“皇天后土”,皇天即指上天,后土即指下地。《楚辞》说:“皇天淫溢而秋霖兮,后土何时而得漧。”五臣云,“后土,地也”。《大荒西经》也说“下地是生噎”,“噎”即“噎鸣”,而“下地”即“后土”。《招魂》说“土伯九约”,王逸注“约,屈也,言其身九屈也”。其身可以九屈,足见躯体的巨大。《左传》说后土名句龙(《昭公二十九年》)。“句”,《说文•句部》云:“句,曲也。”“曲龙”与“土伯九屈”之意,正相吻合。句龙或“九约”的说法,当为大地起伏之象的反映。比如“地名有句字者,皆谓山川纡曲,句容,句章,句余,高句骊皆是也”(《说文》段注)。先民之称后土为句龙,或言其身“九约”,大约也同此感想罢。后土是主司大地的,《淮南》说:

中央之极,自昆仑东绝两恒山,日月之所道,江汉之所出,众民之野,五谷之所宜,龙门河济相贯,以息壤堙洪水之州(注云,“禹以息土堙洪水,以为中国九州”),东至于碣石,黄帝后土之所司者。(《时则训》)

“黄帝”即“皇帝”,即“皇天”。黄帝为上天的人格化,又一变而为主司上天的天帝;后土为大地的人格化,又一变而为主司大地的土伯。后土古又称为社。《说文•示部》说,“社,地主也,从示土”。《春秋传》曰,“共工之子句龙为社”。《吕览》说,“择元日命人社”(《仲春纪》),高注,“社,祭后土,所以为民祈谷也”。“地主”与“后土”之意吻合。

后土是幽都之主[31]。相传他属于巨人族,为火神祝融的后裔。这一点也和北欧神话相像:北欧的死巨人赫尔,同时又是冥国之主;她也是属于巨人族,为火神洛克的后人。

* * *

[1]“九重”,古亦言“九垓”。司马相如文云,“上畅九垓”;《淮南书》记“吾与汗漫期于九垓外”。古垓重通。《史记•孝武本记》“泰一坛,坛三垓”,集解云,“垓,重也。”《梨俱吠陀》中说,因陀罗(lndra)测量六方面造此广地及高天。至于作此天地之材料,则想象为木材。盖由当时房屋营作而推定者。而吾先民,则以为作成上天的材料为土石,和下地一样。故相传女娲补天,“炼五色石”,便是这个原故。

[2]因为天是圆的,而地是方的,圆的天盖覆着方的地,则地的四角是掩蔽不住的,所以《大戴礼•曾子天圆篇》说:“天圆而地方,则是四角之不掩也。”

[3]《淮南•精神训》记:“古未有天地……有二神混生,经天营地。”这九重天,当是神建筑成的。又“天有九重”之说,有点和印度的古说相似。《吠陀》诗人说,天有三界,分上中下三部。天亦名光明(Rocana),故亦名此三部为三光明界(Trirocana)。

[4]九天的名称,传说不一。如《尚书考灵曜》(《开元占经•天占篇》引)称东方为皞天,西方为成天(案:《尔雅•释诂》“明,成也”,故成天犹言明天也),南方为赤天,余与《吕览》、《淮南》同。又如《太玄•玄数》,云“九天:一为中天,二为羡天,三为从天,四为更天,五为晬天,六为廊天,七为减天,八为沈天,九为成天”。钱塘《淮南•天文训》补注谓“太玄九天,即九野,然所言又与各书不同”。《太玄》所言,当为一种晚起的说法。

[5]《诗》《书》及金文所记,古人言天,当冠以形容之词。如云“上天”(《诗•小明》,《文王》),如云“皇天”(《诗•抑》,《书•召诰》,《克鼎铭》),如云“昊天”(《诗•云汉》,《书•尧典》;昊或作皞,作颢),如云“旻天”(《诗•召旻》,《书•多士》),如云“苍天”(《诗•黍离》,《诗•黄鸟》),如云“神天”(《书•多方》)。其中如言“皇”“昊”,“旻”,“苍”,皆就天象而言之也。名称既多,传说者乃整齐而分言之,于是有四天之说起。《尔雅•释天》云:“春为苍天,夏为昊天,秋为旻天,冬为上天”。此乃以四季为分配之本而立之说。《释名》云,“春曰苍天,阳气始发,色苍苍也;夏为昊天,其气布散皓皓也;秋曰旻天,旻,闵也,物就枯落,可闵伤也;冬曰上天,其气上腾,与地绝也”(《尔雅》郭注,解说略同;《诗•黍离》传,《正义》引李巡曰,《御览》廿四引孙炎云,解说略异)。然《白虎通•四时篇》,既言“春曰苍天,夏曰昊天”云云,又引《尔雅》一说与此不同。《黍离》正义引异义天号,今《尚书》欧阳说“春曰昊天,夏曰苍天”,《尔雅》亦云。《书•尧典》正义引郑读《尔雅》云“春为昊天,夏为苍天”。《说文》云“春为昦天,元气昦昦,从日夰”。皆本《尚书》欧阳说也。其实此种四天之说,与《诗》《书》所传意味不同。故有人驳之曰:“若通而论之,则尧命羲和,而云‘钦若昊天’,非必夏也。鲁诔孔子,而曰:‘闵天不吊’,非必秋也。上言‘彼黍离离’,下言‘悠悠苍天’,其非春可知矣。《方言》有‘菀者柳’,即云上天在神(见《战国策•楚策》),其非冬亦明矣。”(《尔雅义疏•释天》)我疑古尚有一种四天之说,即东方苍天,北方玄天,西方颢天,南方炎天,或东方苍天,南方赤天,西方成天,北方玄天。其后或增益中央而变为五天(和古五帝之说有关),或增益东北,西北,西南,东南,而变为八天(如四极之变为八极)。最后而九天之说乃成。

[6]《天问》曾问下地的修衍,然未问上天。惟曾问日“自明及晦,所行几里”,大约此问已兼问上天的修长了,据《山海经•海外东经》注引《诗合神雾》云,“天地东西二亿三万三千里,南北二亿三万一千五百里”。《艺文类聚》引《春秋元命苞》云,“天周九九八十一万里”。又引《孝经援神契》云,“周天七衡六间者相去万九千八百三十三里三分里之一,合十一万九千里”。《论衡•说日篇》云,“天行三百六十五度,积凡七十三万里”。《广雅•天度》云,“天圜广,南北二亿三万三千五百里七十五步东南短减四步,周六亿十万七百里廿五步”。所言天度,或大同小异,或相去悬绝,皆本传闻,不必深考。

[7]《广雅•天度》又云,“从地至天,一亿一万六千七百八十七里。”又《周髀经》云,“天离地八万里”。又《开元占经》引《洛书甄曜度》云,“天地相去,十七万八千五百里”。又引《关令内传》云,“天去地四十万九千里”。

[8]黄帝即皇帝(见《书•吕刑》)。古黄、皇通用,《庄子•齐物论》“是黄帝之所听荧也”,黄亦作皇,《释文》本作黄。皇者,大也。皇帝即大帝,即太帝也,看拙著《神统纪》。

[9]《墨子间诂》集《随巢子》佚文云:“昔三苗大乱,天命殛之。夏后受于玄宫。有大神,人面鸟身,降而辅之……司命益年,而民不夭,四方归之,禹乃克三苗……辟土以王。”

[10]在古人的思想中,每个死人是一位神,尤其先王先后。希腊人、埃及人、印度人都是这样的想法,因为是神,故可升居于天上。

[11]《史记•孟轲传》记:“驺衍,后孟子。驺衍……作怪迂之变……其语闳大不经,必先验小物,推而大之,至于无垠……先列中国名山大川,通谷禽兽,水土所殖,物类所珍。因而推之,及海外人之所不能睹……以为儒者所谓中国者,于天下乃八十一分居其一分耳。中国名曰赤县神州。赤县神州内自有九州,禹之序九州是也,不得为州数。中国外如赤县神州者九,乃所谓九州也。于是有裨海环之,人民禽兽,莫能相通者,如一区中者,乃为一州。如是者九,乃有大瀛海环其外,天地之际焉。其术皆此类也。”由上可知,古本有“九州而有海环之”之说,驺衍乃“因而推之”,而成为大九州之怪论也。

[12]海内外之分盖甚古。“海外”云云已见于《诗》、《书》。《诗•商颂•长发》,“海外有截”;《书•立政》,“方行天下,至于海表(《说文》,‘表,外也’)”。有“海外”,则必有“海内”。故《山海经》中的海经之分海内,海外,当系本于古传,而非作者之所杜撰。

[13]《论语》云,“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有内必有外,故《山海经》的海经中屡言某海之外。

[14]希腊神话传说,爱琴海中有岛名叫得罗斯(Delos)的,是一流动的海岛,那岛停不了一会儿便移动一回,因为它的根底不连着陆地。

[15]“昆仑”即“混沌”。“混”字古亦作“浑”,“沌”字古或作“沦”,故“浑沌”,古亦有作“浑沦”者,《列子•天瑞》“气形质具而未相离,故曰浑沦”是也。“浑沦”字又变为“昆仑”,《太玄经》“昆仑旁薄”,斯其证也。又《老子》云:“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吾不知其名……强为之名曰大。”“成”“沌”古音近,“混成”亦即“混沌”。《老子》以“大”名“昆仑”,是“昆仑”有“大”意。又《庄子•大宗师》云,“肩吾得之,以处大山”。“肩吾”疑即“陆吾”,《山海经》说陆吾主司昆仑,与此言“处大山”同意,可证昆仑即大山也。又昆仑古亦称昆山。

[16]山经之记,着重祭典,故多记神祇及其职司;又注意与巫术有关之物,故多记怪异的鸟兽草木。因此,其所描写的昆仑,止云“是帝之下都”,而不述及帝宫的情状。

[17]《说文》“薮”字下云,“州弦圃”,《周礼•职方氏》云,“雍州……其泽薮曰弦蒲”,弦蒲,即弦圃,即县圃。《天问》云,“昆仑县圃”,《淮南》谓县圃“在昆仑阊阖中”。由此可知昆仑,最初当在雍州。其后地理观念展放,于是此神明之隩(即《离骚》所云“灵薮”),便西移于荒外矣。

[18]看拙著《西王母传说的演变》。

[19]河水亦称白水,已见《左传•僖公二十四年》记:“及河,子犯以璧授公子曰:‘臣负羁绁,从君巡于天下,臣之罪甚多矣。……请由此亡。’公子曰:‘所不与舅氏同心,有如白水。’投其璧于河。”《楚辞•离骚》云“朝吾将济于白水兮”,白水亦即河水也。

[20]泰山者,高大之山也,自齐鲁之方仙道兴,而齐鲁一带之泰山著显,封禅于此,而泰山遂成为第一神山。

[21]昆仑之虚是“帝之下都”,则天上当为帝之上都。其实在最初,古人恐不是这样的想法。他们当是认为昆仑之虚高与天接,而天庭即在昆仑山上。换句话说,昆仑之虚与天国之在最初实为一,昆仑既在西北,故天庭亦在西北,天门亦在西北,《易•说卦》云,“乾,西北之卦也”。乾,天也。以乾当“西北之卦”,盖即据此古传说之意而立者。其后观念变易,昆仑之虚与天庭遂分离为二。然在传说中,两方的情形仍有相似之处。有下面三事可为证:一、《楚辞•招魂》言天上有虎豹司掌九关,“啄害下人”,又有“一夫九首”。而《山海经•海内西经》言昆仑之虚“有九门,门有开明兽守之”,又言“开明兽身大类虎而九首,皆人面”。可知两说实为一事之分衍。二、《楚辞•离骚》记诗人乘玉虬,驾凤车,掩尘埃而上征,云“吾令帝阍开关兮,倚阊阖而望予”,王逸注“帝,谓天帝也,阍,主门者也;阊阖,天门也。言己将上诉天帝,使阍人开关,又倚天门望而拒我,使我不得人也”。而《淮南•形训》“县圃,凉风、樊桐,在昆仑阊阖之中”,高注“阊阖,昆仑虚门名”。天门之名与昆仑虚门名同,可知天国即在昆仑山上。三、《楚辞•天问》言:“何阖而晦,何开而明?”“角宿未旦(明),曜灵安藏?”按,开阖者天门也,《老子》云:“天门开阖”。《晋书•天文志》:“角宿二星,为天关,其门天门也,其内天庭也”,角为天门,故曰:开阖。明晦是由于天门的开阖,故曰阖而晦,开而明。曜灵,王逸注“日也”。而《禹本纪》则云,“昆仑,日月所相避隐为光明也”,“避隐”云云正与藏意相合,而天庭与昆仑的固有关系可于此得消息。

[22]琐一作璅。闻一多云“案琐璅并当为薮,声之误也。(《说文》操读若薮,而古字喿巢音同。《说文》,重文作藻,是璅音亦近薮。)此本作薮,以声误为璅,而璅与琐同,故又转写为琐。灵薮即上文之县圃。《周礼•职方氏》曰,‘雍州……其泽薮曰弦蒲’,《说文》薮篆下亦曰‘州弦圃’。弦圃即玄圃,亦即县圃。县圃为古九薮之一,以其为神灵所居,故曰‘灵薮’。《十洲记•昆仑记》曰:‘其王母所道诸灵薮,禹所不履,唯书中夏之名山耳’,此即古称昆仑诸山为灵薮山实例。言昆仑,斯县圃在其中矣。”(《楚辞校补》)

[23]这昆仑,后来又变为神仙们(方士所造)集会的所在。不过上面所讲的昆仑,无论如何怪诞,但还不像后世的方士们所想象中的昆仑。(参看《十洲记》)

[24]这种不可案实的情形,可看万斯同的《昆仑辨》(《群书疑辨卷十》)。

[25]《墨子•杂守篇》:“其甚害者,为筑三亭。亭三隅,织女之(陈奂《诗毛氏传疏》云‘织女三星成三角,故筑防御之亭,以象织女处隅之形’),令能相救。”

[26]以礼致百物者,同书云,“以玉作六器,以礼天地四方”也。

[27]物之怪者,即古人之所谓妖孽。“妖孽”本作“祆”。

[28]古代的人除了消极的希望不要遇着它们外,还积极的想方法对付它们。他们对付这些可怕的精怪不出下面的两个手段。一是借祭祀以媚它们。它们之中大多是坏的,对人民有害;亦有许多是好的,对人民有益。然都必须祭祀之,方可买得它们的欢心,或减小它们的恶意。一是用法术去制克它们,使它们不敢加害,甚至于逃避。

[29]《墨子•耕柱》记:“昔者夏后开(启)使蜚廉折金于山川,而陶铸之于昆吾。”盖即言此事。

[30]《说文》云:“死,澌也,人所离也。从歺,从人。”又歺部,云“歺,列骨之残也”。盖精魂与躯体合则为人,精魂去而躯体残存则为。故字从歺人,言精魂离去而仅存列骨也。

[31]俗传主管地狱之神为阎罗。阎罗的故事乃传自佛教,《戒庵漫笔》云:佛言琰魔罗,盖主捺落迦者。“阎罗”即“琰魔罗”之异译。“阎罗”之梵语,义为双王。佛经云,昔有兄妹,皆作地狱王,兄治男事,妹治女事,故曰双王。又《法苑珠林》记:“阎罗王者,昔为毗沙国王,经与维陀如生王共战,兵力不敌,因立誓愿为地狱主。臣佐十八人……同立誓曰,后当奉助治此罪人。……十八王者,即主领十八地狱。”然《群书拾唾》云:“释氏所谓十王者……五曰阎罗”,故俗有十殿阎王的传说,盖有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