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母戊鼎的出土地,在河南安阳洹水北岸西北岗东区。这地方是一略为突出地面的条形土岗,在安阳县城西北7.5公里,位于侯家庄北面,武官村西北面,所以称为西北岗。这里是商代王室陵墓所在地,抗日战争前,那时的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曾在这里发掘了大墓9座,假大墓1座(即做好、加夯但未曾埋人的虚墓),小墓1259座。在1935年春天所发掘的一座大墓中,出有两件大铜鼎,形状差不多同司母戊鼎完全一样,只是比司母戊鼎略小些,一件上有牛头花纹,底内铸有牛的象形字,一件上有鹿头花纹,底内铸有鹿的象形字,这就是有名的牛鼎、鹿鼎,和司母戊鼎是兄弟行的东西。两件鼎的出土地就在司母戊鼎的西面。

司母戊鼎是在1939年春天被当地农民在武官村姓吴的地主的田地中掘出来的。据说掘出来后,被当时占领安阳的日寇知道了,要来索取。大家出主意,把鼎锯成许多块,偷运出去,试试锯鼎的一足,没有锯下来(现在这鼎的后左足上锯痕还很深),于是又把鼎埋藏起来了。日寇投降后,吴姓地主把鼎送给国民党反动政府驻在安阳的一个姓赵的专员,赵把它献给伪中央政府,1946年11月运至南京,归当时的中央博物院筹备处保存。淮海战役起后,蒋介石卖国集团劫掠大批珍贵文物,运往台湾,牛鼎、鹿鼎也在其内,司母戊鼎幸而没有被劫走,南京解放后,由南京博物院保存陈列。

鼎是古代用来煮食物的东西,一般都是圆形三足的,但也有长方形四足的鼎,称为方鼎。司母戊鼎就是长方形的,有四个圆柱形的足,原有两耳,出土时一耳破碎,当时发掘者没有把碎片拾起来,所以只余一耳(右耳),1955年南京博物院才仿铸一个配上(左耳)。鼎长110厘米,宽75.5厘米,连耳高137厘米,重875公斤,其厚度各部分不同,是出土的古铜器中最重的,古铜鼎中最大的。

鼎的铸造方法:鼎身和四足是用合范法一次铸成的;计鼎身的四方用四块分范,分范的合缝处(即鼎的四角)有四条突起的带节的直棱,一方(右侧面)有范裂缝破碎另补一块的痕迹;器底亦用四块分范,分范的合缝处在底外现突起的十字形,甚为分明;四足,每足上部用三块分范合成,分范的合缝处也现突起的直条,下部分范的块数和形状都不很规则;器耳是另铸而后焊接上的,在缺一耳处的口缘上有凹槽,是安器耳之用的,器足内是空的,耳内也是空的。

鼎全身均盖绿锈,杂以土斑,有几处发现铜病(绿色粉锈),已用化学方法加以处理。

鼎身的四方都以花纹为周边,中留空白,形成一个图案的框子。两长方(即前后两方)的上下边,皆以雷纹为地,上加两条身体弯曲、有翼、有一足的夔龙纹,两夔首相对,中隔一条突起的带节的直棱,构成一兽面纹。两长方的左右边,亦以雷纹为地,上部加半个带牛角的兽面纹,中部加一条直立的夔龙纹,下部又加半个兽面纹,两个半个兽面纹与连接的一方的两个兽面纹对称,成为两个完整的兽面纹。两短方(即左右两侧面)的上下边,也是以雷纹为地,加两条夔龙纹,夔首相对构成一兽面纹,但这里夔龙的身子较短。左右边的花纹,和两长方左右边的差不多完全一样。鼎四足上部向外都有高突起的带羊角的兽面纹,向内都有阴刻线条的兽面纹。鼎耳向外的一面有两个直立虎纹,张口相对,中衔一人头,人头的形状和西北岗东区出土的铜制人面具很相似。耳下部与器口沿衔接处有两个带牛角的兽面纹。虎纹和兽面纹以外的空白处皆填以雷纹。耳的两侧面(即鼎的前后两面)各有两条大目鱼纹,鱼首尾相接,耳上面也有两条大目鱼纹,鱼首相对。耳内无纹,左右各有两个不甚规则形的孔,耳向内一面亦无纹。

鼎身一长方(后方)的内壁上距口沿约10厘米许铸有“司母戊”三字。这鼎是一件祭器,母戊是受祭人,她是供祭者的母亲,她以戊日生,死后她的儿子就以戊日祭她,因而称她为母戊。“司”字可能是动词,作祭祠的“祠”字解。这件鼎是商代一个王作来祭祠他母亲之用的,从器的形制、花纹来看,它是商代晚期的东西,离现在已3000多年。

这件鼎之所以被珍视,并非偶然的。它不仅是出土的古铜鼎中最大最重的一件,其形式的完整,制作的精美,也代表着商代铜器艺术的最高成就。很规则的长方形的器身,圆柱形的四足,直立口沿上的双耳,使人一见而感到一种端严凝重的气概。器的纹饰,有雷纹、龙纹、夔龙纹、兽面纹、鱼纹、虎纹、人面纹等,花样繁多。所有花纹,皆精密谨严,突出的兽面纹,更显得气魄雄伟。以花纹作周圈,中留空白,虚与实,疏与密,配合得宜,显出设计者艺术上极高的造诣。“司母戊”三字,每字均一笔不苟,“司”字单列,“母戊”两字并列,三字虽分开而又联成一气,构成如一幅图画一般,虽不整齐而看出结构的严谨。器的形制、花纹、铭文三者是相适应的,代表着商代晚期铜器的特有作风。

更重要的,我们应当想到:铸造这件大鼎的是什么人?他们怎样铸成了它的?我们知道商代手工业工场是用奴隶生产的。从安阳小屯发掘出来的大量的铜矿砂、木炭、烧土块、炼锅残片、陶范、铜汗、铜炼渣来看,我们也知道商代晚期铸造铜器,是用木炭为主要燃料,而用“将军盔”那样中型陶器作炼锅的。像铸造这样一件庞大的器物,我们可以想象到,在内范放好、外范合成、一切安置停当以后,有几百甚至上千的奴隶,组成百多个甚至将近两百个小组,在一大广场上,同时用木炭烧着熊熊的大火,同时把铜放在炼锅内熔炼,加入一定分量的锡。当铜锡在炼锅内熔化后,奴隶们把炽热的合金液倾注到鼎的外范里面去,直到范内不能再容,青铜液要溢出为止,于是鼎铸成了,铸成以后,当然还要经过许多修整手续的。在这工作过程中,可能有不少奴隶因炭火的猛烈或者因热青铜液的溅出而被灼伤,也可能因工作稍为不合乎监工的意思而受到鞭挞,所以这件鼎的铸成,是含有多少人的血泪在其中的。我们今日看这件东西,不应单单从艺术的角度来欣赏它,更重要的,是应当认识到我们祖先创造这件东西的艰难,体会到这件伟大的艺术品的创造者是过着怎样的非人的生活的。这样我们会更珍惜它,也就会更热爱现在——这个人剥削人的制度业已消灭了的现在,而且会更鼓足干劲,为更美好的未来而斗争。

这件大鼎虽已驰名世界,但迄今为止,还没有人为它做过较详细的记录,我们认为替它写一本小册子,发表出来,是必要的,所以编成此录,以供各方面的参考。

(后母戊鼎原藏南京博物院,1959年调去北京中国历史博物馆,现藏中国国家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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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11年3月,司母戊鼎更名为后母戊鼎。(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