弁言
罗汉院在江苏吴县城内定慧寺街路北,现在改为县立双塔小学校,所有校内的教室和其他附属建筑,都是晚近修盖的。东北角用砖墙和竹篱包围着的一区内,存有砖塔二座和矗立草丛中的石柱,才是宋代遗物。可见此寺自零落荒废以后,曾经过若干时期,然后再由瓦砾蒿莱变为弦歌之地。寺的名称据文献所载,自唐末咸通间创建以后,仅仅百余年间有般若寺、罗汉院和宁寿万岁禅院三种不同的称呼。其后之公私记载,或称为万岁院或称为寿宁寺,或因有双塔的缘故,迳呼为双塔寺。然而双塔的建造,实在罗汉院时期之内,为切合事实起见,本文仍称它为“罗汉院双塔”。
双塔的外观、平面除去无关宏旨的小部分以外,此二座建筑全在同一形式与同一尺度之下建造出来的。故本文为叙述方便起见,一切尺寸暂以西塔为准。但东塔局部手法与西塔未能一致的地方,文中亦一一标出以存真相。
著者第一次调查双塔,是在民国二十四年(公元1935年)八月中旬。九月中复偕中国营造学社社友梁思成、卢树森、夏昌世三先生作第二次考察。其后遗漏部分,曾托张至刚君代为补勘;各项制图,则由本社研究生陈明达君担任。可是双塔虽经著者等数次勘查,对于塔下部的台基和罗汉院伽蓝配置等等,却还有许多怀疑莫释的地方。而此类问题,又非待大规模发掘之后,很难得到正确结论,所以只有留待将来再来解决了。
罗汉院及双塔的略史
罗汉院历史,据《姑苏志》[1]、《图经续记》[2]、《吴郡志》[3]、《苏州府志》[5]及宋·龚颐正所撰的《寿宁万岁禅院给常平田记》[4],知系唐懿宗咸通年间(公元860—873年),州民盛楚等所建立的。寺名初称般若寺,到五代吴越钱氏时(公元907—978年),改为罗汉院。其后北宋太宗雍熙年间(公元984—987年),有王文罕兄弟施造砖塔二座,东西对立,一称舍利塔,一称功德舍利塔,即是本文所述的双塔。
双塔的建造年代在前引五种文献里面,有两种未曾提及[2,3],其余三种则称为北宋雍熙年间所造[1,4,5]。而此三种内,又以南宋光宗绍熙三年(公元1192年)龚颐正所记的为最早。可是著者第二次调查时,夏昌世先生在西塔第二层东北面素枋上,发现南宋高宗绍兴五年(公元1135年)墨笔题字。而著者与梁思成先生复于西南面素枋上发现同样题记,内有:
“双塔乃太平兴国七年(公元982年)岁次壬午建……至今绍兴乙卯(五年,公元1135年),一百五十三载。”
与前述各种记载不符。
以年代计算,“太平兴国七年”与“雍熙中”虽然相隔不远,但对于双塔的历史,究竟是一件不可忽视的矛盾。据著者的臆测,自太平兴国七年到雍熙元年,只有两年。到最后的雍熙四年也只有六年。依工程繁简来判断,双塔规模不大,也许工程开始于太平兴国七年,到雍熙元年或二年,即已落成。因原文“雍熙中”的“中”系泛指雍熙元年到四年而言。虽未尝不可释为雍熙四年,但从工程立场来说,似以元年或二年较为合理。也许前述两种记载,一指始工年代,一指落成年代,所以未能一致。
罗汉院自王文罕兄弟建造双塔以后,到太宗至道中(公元995—997年),又敕赐御书四十八卷,改名万寿禅院[1]。不过《图经续记》称至道九年赐书,二年改变院名[2]。而《宋史》太宗本纪,至道年号仅仅只有三年,即由真宗改元。并且原文九年之下,接以二年,文义也不连贯。无疑地,九年乃元年的误植。其后真宗大中祥符年间(公元1008—1016年),此寺的子院——西方院——独立自成一寺,称为定慧禅院[6]。但是《姑苏志》又说此事在真宗天禧中(公元1017—1021年)[7],不知孰为正确。
南宋高宗建炎四年(公元1130年)金兀术破平江(即今苏州),大肆焚掠,据徐大焯《烬余录》所载,实为当地有史以来未曾有的浩劫。此寺二塔在当时似乎也被波及,但经比丘惠先等九人募修,于绍兴五年(公元1135年)全部工竣。现存西塔第二层内部东北、西南二面素枋上,有墨笔题字二段,记述此次的修葺功德。原文每行五字者占据多数,但亦间有二字或四字一行(图版29a),除去剥落不清者外,共存一百四十字。只可惜此项墨迹,年久风化,一经触手,便即刻化归乌有。目前恐怕另无妥善保护的方法了。
东北面素枋题字:
“大宋国平江府长洲县□元碑蒋□□□□□弟子卫□寿、□□八娘、男□□与家眷等,□心施钱□□塔第二层井口功德,保扶家眷庄严福智,成就菩提,绍兴乙卯题,宋都绅陈明。”
西南面素枋题字:
“双塔乃太平兴国七年岁次壬午建□王氏□一方所□,至今绍兴乙卯,□□一百五十三载,缘金□□城寺宇□□唯北二□□□□□比丘师□惠先等九人努力募缘,次第修整。时绍兴五年岁在乙卯三月十三日。同修□塔比丘□□□□文上用记岁月矣。刊字比丘□□。”
前项题字内可注意的事项:(一)双塔建造年代,确是太平兴国七年。(二)绍兴五年的修理,适在金兀术破平江之后,很像当时此寺曾受相当的损失。(三)题字地点,恰好在西塔第二层素枋的表面。依结构言,此素枋位于内檐令拱之上,即清式的井口枋。而题字内又明白说是“井口功德”,顾情思义,原文“施钱□□塔第二层井口功德”,也许可释为“施钱造西塔第二层井口功德”。如果此种解释并无大谬,则此素枋附近的斗拱,和楼板的一部或全部,有惠先等募缘修补的可能。
双塔自绍兴五年修治以后,经过五十余年,到光宗绍熙中(公元1190—1194年),提举徐谊曾拨给常平田[1,4],故此寺又改为提举常平祝圣道场。可是其后理宗嘉熙中(公元1237—1240年),及明永乐八年(公元1410年)二次重建记录[1,5],文献上所载的资料过于简略,而嘉熙中释妙思所撰的碑记[1],现在又已佚亡,故对于当时工程范围,无从判断。不过依现存双塔形制,和绍兴五年题字来推测,此二塔决非嘉熙、永乐间重建之物,极为明显。如果“重建”非“重修”之误,似乎《姑苏志》所述的,系指双塔以外的建筑而言。
明世宗嘉靖元年(公元1522年)秋季,巨风忽吹折西塔的相轮,其余榱题,也因年久倾落不少。经过三十余年的长时间,到嘉靖三十九年(公元1560年),有马祖晓者始为修复;同时并严饰东塔和大殿,书金字梵经,置塔顶为镇[8]。万历中,大殿和佛像渐次毁圮,高文口发愿修葺,未成先死。其子科选、科口继之,至万历四十二年(公元1614年)完成[9]。崇祯六年(公元1633年)塔又毁坏,九年修复[10]。
清康熙十五年(公元1676年)唐尧仁捐建天王殿及方丈、禅堂[5]。乾隆间,东塔相轮毁败,《府志》仅说道光间重修,而未记载确实年月,现在根据西塔覆钵上铸的铭记,有:
“道光二年
四方大吉
寿宁寺
无锡许和记铸”
计十余字,知此事属于道光二年(公元1822年),且修理范围包含西塔在内,可补《府志》的缺漏。咸丰十年(公元1860年),寺被兵火所毁,只剩二塔一殿[5]。按《东华录》,是年四月,太平军破苏州,大约此寺的破坏就在此时。同治中,军事平定,僧郤凡曾稍加修葺[5],但未恢复旧观。现在寺内的建筑除双塔和大殿石柱以外,其余业已全部摧毁。而东塔的相轮又已倾斜,急待修理。塔南一带,近由县立双塔小学校建造教室二座及其他附属建筑物,塔西则辟为操场。可是由此寺分出的定慧寺,依然健在。二者对照,幸与不幸,真有云壤之别。兹将文献和遗物中关于此寺的沿革,表列如次:
双塔制度的检讨
我国双塔制度,在记录上,当以南齐明帝建武永泰间(公元494—498年)所建的建康(即今南京)湘宫寺二塔为最早。《南齐书》卷五十三·虞愿传称:
“明帝……以故宅起湘宫寺,费极奢侈。以孝武庄严刹七层,帝欲起十层,不可立,分为两刹,各五层。”
照文义解释,湘宫寺塔系因十层塔太高无法建造,乃改为五层塔二座。如果双塔制度,就因此种技术上的问题而产生,则它与佛教教义,实无任何关系。不过此项记载,并无别种旁证,而南齐以前,是否已有此种方式,亦难逆定。所以双塔的产生时期,和它出现的真正原因,不是今日所能断定的。至于湘宫寺二塔的位置,是否如罗汉院的双塔东西对立,抑如明太原永祚寺采取一前一后的配列法,现在也无法穷究。其后又有唐·段成式《酉阳杂俎续集》卷六所载的长安城中寺院双塔:
“翊善坊保寿寺,本高力士宅,天宝九载(公元750年)舍宅为寺。……二塔天珠受一斛余。”
也十分简单。但是日本奈良时代的遗物中,却有药师寺东、西塔,建于天平二年(公元730年)。东大寺东、西塔,建于天平胜宝五年(公元753年)。此外还有宝龟十一年(公元781年)所绘的《西大寺伽蓝图》(插图45),年代都与盛唐相当。我们知道日本奈良时期的建筑,曾受我国唐建筑的启迪,所以推想双塔制度,在唐代佛寺中一定占据相当的数目;同时双塔的位置,也必是东西对立的。只可惜唐代此类建筑无一存在,直到五代和北宋初期,江、浙二省内才有实物可供参考。
插图45
现在我们所知道的遗物中,除此寺以外,还有杭州灵隐寺和浙江萧山县祗园寺二处。前者石造,后者砖造。就年代言,此寺与灵隐寺二塔,都是北宋初年所建。祗园寺二塔据社员刘致平君所述的,不但门窗、斗拱与出檐结构和此寺双塔异常类似,并且塔的下部,还嵌有碑石一块,载乾隆四十一年(公元1776年)西塔崩颓时,曾发现显德五年戊午(公元958年)(整理者注:于时为吴越王钱弘俶十二年,但仍沿用后周显德年号)。吴越王长舅国公吴延福兴造砖塔二座的铭记,为现存江、浙双塔中年代最早的一处。可知五代和宋初,此式塔在江南一带,曾占据相当数目。
如前所述,双塔的起源,虽非今日所能肯定。但此寺二塔,据明崇祯九年(公元1636年)《寿宁寺重修双塔记》则谓:
“塔有二,一曰:舍利塔,一曰:功德舍利塔[10]。”
似其性质与湘宫寺二塔迥然不同。因为《浴佛功德经》及《造像功德经》、《智度论》、《寄归传》等,均载舍利有二种:一曰:生身舍利,乃如来遗骨;一曰:法身舍利,亦简称为法舍利,指法藏十二部经,与《佛说造塔功德经》内所载的《法身偈》,和装有经文的香泥小塔等等而言。凡藏有后数项的塔,统称为功德舍利塔,其功效和重要性,与藏有身舍利的并无何等差别。著者去岁调查的北平护国寺,内有喇嘛塔二座东西对立。西塔题“舍利塔”,东塔因无题记,一般称为配塔。但据塔旁的碑刻,东塔建于元延祐间,内藏无数香泥小塔,当然是功德舍利塔之流。现在罗汉院双塔也是东西对立,并且据明《重修双塔记》:
“嘉靖元年(公元1522年)七月二十五日,怪风为灾,折右塔顶。……有马居士祖晓者……乃曰:……非金字梵经,不足为镇。……裹所□字《法华》,并旧藏舍利、杂宝,秘以铜奁,固以铁检,奉安峻极,永镇神基[8]。”
知右塔顶上,曾藏有舍利,明嘉靖重修时,复“秘以铜奁,固以铁检”,足证崇祯碑所述,不是凭空杜撰的。不过碑文所谓“右塔”,不知指东塔抑西塔,很难得到正确的诠释。所以孰为舍利塔,孰为功德舍利塔,暂时无法决定。
双塔附近的平面配置及大殿遗迹
塔的位置:
此寺与杭州灵隐寺塔,都建于大殿之前。唯体积较大,非如灵隐寺二塔,紧接于大殿月台之前,而应如日本《西大寺伽蓝图》(插图45)建于前、后二主要建筑物的中间。——在此寺则应在大殿与中门的中间。关于此点,不能不涉及罗汉院的平面配置。
罗汉院的伽蓝平面,因遗迹毁灭的结果,现在只有两种证物可以引用。其一为塔后面的大殿故基(插图46)。另一种则为南宋绍定二年(公元1229年)《平江府图碑》内关于万岁院一部分极简略的写意画(插图4、8)。依据此种资料,对于此寺的中央部分略能窥其大概。
插图43
插图46
大殿的故基,在塔北约18米,比东、西二塔的中心距离略小一点(插图16)。其原来形状,根据现存石柱和础石的位置,可试作下列二种推测。
(一)大殿总面阔为18.9米,而前、后檐柱间的距离,则为18.7米,足证平面系正方形。
(二)正方形建筑的屋顶,依照本社已往调查的辽、宋遗物,似以九脊殿式屋顶较为合理。现在此殿在西面山柱内,相距1.63米处,尚存有石柱二根,也许就是承载九脊殿梁架用的。
依据以上二条,本文所载的复原图(图版24),暂假定大殿的外观,为单檐九脊殿式样。
对于大殿的创建年代我们不能不研究现在残存的石柱。柱分圆形、八角形,和表面刻为海棠纹的三种。
(一)圆形石柱二根,位于殿正面当心间,现在俱已倒塌。其础石覆盆上所雕的卷草纹(图版31c)流丽典雅,纯系宋代作风。它的形状,也与《营造法式》符合。而柱身上复雕刻卷草式莲蕖,中杂人物(图版31a、b)与北宋宣和七年(公元1125年)所建的嵩山少林寺初祖庵大殿同一手法。据王骞《宋平江城坊考》卷二引《宝铁斋金石文字跋尾》:
“双塔寺石柱题字,在大殿东、西两柱,雕镂精工,遍刻人物花草,为人摩挲,其光可鉴。东柱下莲瓣内题刻云:‘宋宁男居厚卿、陈文炳置柱,保安家眷,庄严福惠’等二十四字。四行,行六字,正书。西柱下镌:‘舍钱壹百贯文足’一行,正书,无年月姓名,与东柱题名出一人之手。楷法端劲,有颜柳风骨。相传为雍熙中王文罕建塔时所立,似属可信。”
可惜现在柱已倒卧地上,未能查出上项铭记,但是依雕刻式样来判断,此殿当心间二柱确系宋代遗物。
(二)八角石柱均未施镂刻,有殿北面当心间二柱,与西次间的隅柱,及西北角柱,共计四处。
(三)海棠纹石柱也是四处。在北面当心间的二根,现已倒仆。其未倒的二根,一在北面东次间,一在西北角(图版31e),柱身和都刻为十瓣。柱身下部,又刻有很优美的花草一段,雕刻刀法,浅而且平(图版31d),带有明代石刻特有风味。按此类海棠式石柱,又见于福建泉州开元寺大雄宝殿,虽不能断为北宋旧物,然最晚亦为明嘉靖万历间所换制的。
综合以上各点,此殿石柱也许经后世抽换一部,然据当心间二柱证之,殿之位置,最低限度自南宋以来即已如此。甚至如《宝铁斋金石文字跋尾》所推测的:“雍熙中王文罕建塔时所立”,亦难逆知。
其次,我国佛塔的位置,依照敦煌壁画,和日本法隆寺五重塔附近的平面,以及《酉阳杂俎》所述的唐代的塔,大多数都位于塔院之内。此寺双塔既建于离唐代不远的北宋初期,所以猜想塔的四面当时也应有走廊,将大殿与中门联紧起来,成为塔院的形式(插图47)。本文的图版24,即参酌上述各例与大同辽善化寺拟定的。
插图47
不过双塔南部,自塔的东西一线至定慧寺街的一段,约为塔与大殿距离的二倍,其间也应有其他建筑,才与实际切合。果然《平江府图碑》中标明万岁院的一部分(插图48),最南端有类似山门的三开间建筑一座;门内排列东西二庑,其北复有一建筑——也许是中门,自其屋顶上面,露出双塔的一部;唯塔北的大殿,则略而未载。虽然此图不是纯粹写实作品,但是依照现在双塔与定慧寺街的距离来说,其间实有建造另一院落的可能。故疑南宋时,此寺中央部分自大殿以南,尚有前、后二院,而双塔则建于后院之内。
双塔平面
双塔的平面,后采用等边八角形(插图44)。照常理推测,塔的外部应有台基环绕。但著者调查时,塔外面的浮土堆积甚高,未曾发掘。后来商得校方同意,托张至刚君代为查验,证明确有此种结构。台基的外口离塔身185厘米,约合清营造尺五尺九寸余,正是我国一般阶基通用的宽度。
第一层:
塔身外部包以砖壁,在东、南、西、北面各辟入口一处,通至塔中央的方室(插图44)。在平面上,除去塔的外形改用八角形以外,其内部配置,大体还遵奉唐西安诸塔的原则。由此可推知北宋初期砖塔使用塔心柱的,尚未普及全国。自第一层至第二层的梯级,现在业已遗失,其配列方法无从揣拟。
第二层:
内部方室在窗台以下部分,仍与第一层同一方向。但窗台以上的壁体,则掉转45°,如两个正方形套成的。因此之故,窗的位置,也改在东北、东南、西南、西北四面,恰与下层的门,互相错位(插图43)。按西安唐荐福寺小雁塔和定县宋开元寺料敌塔的门窗,都集中于东、南、西、北四面,其余四面,俱为墙壁,以致塔身重量,不能维持平衡状态,而门窗下面,又无反券(Reverse arch)可以抵抗下部的反力(Reaction)。故现在各层门窗上都发生裂缝。可是此寺双塔,将内部小室与各层门窗的方向,互相调换,恰能补救此种缺点,在结构上,实值得赞美。
第二层梯口设在东北角上(插图44)。从第二层至第三层的梯级,现亦遗失,但据东南角挖去的墙壁来推测(图版28),原有的木梯似由东南角盘旋而上的。
第二层外部所设之平座纯属装饰性质,与实用无关。因外观上所见第二层的门实际是窗,而窗台离塔内的楼板面颇高,若无梯级,则不易达到窗外的平座(插图43)。
第三层:
自窗台以上的墙壁,复改归原状。窗的位置,也设在东、南、西、北四面,与第一层完全符合(插图44)。同时窗台离楼板的高度,则不到一米,在实际使用上,也较第二层为佳。因上层梯口设于正北面,故将东北角的墙壁削去一部,以便装设本层之木梯(图版29b、c)。
第四层:
平面与第二层大体相同(插图44),窗的位置也改在东北、东南、西南、西北四面。此层墙壁转角处虽未挖削,但梯级的位置,似由西南角转至东南角,再登第五层者。
第五层:
其窗与第一、第三两层一致(插图43),可是内室的平面,已由正方形变为不等边八角形(插图44)。其东南角墙壁,因安设梯级的缘故,向外推出少许,故此处墙壁,较他处稍薄。
第六层:
内室平面复采用正方形,窗的位置,也照样调换(插图43、44)。唯室内面积甚小,中央再安置直径35厘米的塔心柱,致登临异常不便。
第七层:
内室更小,每面不到一米。内室和窗的方向,仍依前例调换(插图43、44)。
双塔外观
式样:
在式样上,双塔的出檐、平座和壁面上隐出的柱、额、斗拱、直棂窗等等,均模仿木塔式样(插图43)。可是它的全体形范,因为第一层塔身直径不及塔高六分之一,而上部孤耸的刹,又占据全塔高度四分之一强,以致形成很瘦削的外观。如果与应县辽佛宫寺塔比较,前者雄壮庄严,后者玲珑秀丽,完全处于极端地位。
塔的外观,下部仅用简单朴素的台基承托(插图43)。除第一层设有副阶以外,以上各层,皆施出檐和平座。而各层出檐所构成的外轮廓线,也仅微微带有一点Entasis,与国内现存最早的木塔——山西应县辽佛宫寺塔,极为接近。
双塔外观虽以木塔准绳,可是仅仅限于外观而已。对于内部各层的结构,并未取得充分的联络。例如第一层与第二层之间,因增建副阶之故,致令第二层的楼板,离窗台约有六尺多高,站在塔内,几无法望见窗外一切的景物(插图43)。这种盲目的模仿,实为不可恕的缺点。
就现状言,双塔下部的台基因被土掩盖,第一层的副阶和各层平座栏杆,也均倾毁无存。然台基经发掘后存在,其已经证明确实存在。其副阶与栏杆,也还留有多数角梁和望柱的榫眼,以及其他文献上的证据可供参考。本文插图43所示的复原图,即根据各种遗迹而绘制的。
塔身比例:
双塔外观既采用木塔式样,各层的直径和高度自然愈向上愈减小。不过在讨论直径与高度的比例以前,应先决定各层高度的标准。据一般建筑的通则,各层高度系指下层楼板面至上层楼板面的垂直距离而言。如果将此法使用到双塔的外部,可用各层平座间的距离作为代表。可是此法对于最末的第七层,却不能适用。根据本辑河北定县开元寺料敌塔的外观,似以各层出檐上口间的垂直距离,定为各层的高度较为妥当。根据此种假定,现将双塔各层直径与高度的比例表列如后:
前表中所示的结果,有二项值得注意:
(1)第一层至第七层的直径,自5.37减为2.9米,约减去第一层直径的百分之四十六。高度自4.37米减至2.42米,约减去百分之四十五。就百分率言,二者缩减的比例约略相同。
(2)双塔各层的高度,虽无一不比直径为小,但第二层比第一层几减去百分之二十,实为各层高度相差最大的数目。故直径与高度的比例,突自百分之八十,降至百分之六十九。然而自此以上,所减之数渐小,致其比例反由百分之六十九,增至百分之八十三,形成很奇特的现象。
台基:
双塔下部,据发掘东塔西南面的结果,第一层塔外转角处,有自墙角挑出28厘米的石板三块,与塔内地面同一高度,故揣想塔的外面,原应有石造的阶台围绕着(插图43)。此石板下40厘米处,又发现较大的台基一层,全体用青砖修砌。其外口离第一层塔身计185厘米,高56厘米,其下即为实土,并无基础,不是常见的方法。又台基的表面,粉有红色灰泥,至转角处,有一部分砌出的砖,类似八角柱的遗迹(插图49)。我们最初以为塔身外部,原有木造的走廊,此转角处砌出部分,也许是廊柱的基础,但经制图时再四研究,如果塔外有木廊存在,不但与双塔形制不相适应,并且与第一层塔身上的柱、额、斗拱的位置和角梁的榫眼(图版27)俱难搭配得当。故图版24所示复原,姑假定塔外原有石造台基一层,其上再沿塔身外壁,置较小的石造阶台一层,每层都有踏步,与门外位置一致。但是确否如此,恐非待彻底发掘之后才能证实。
柱额:
塔外部各层转角处,均自壁面砌出不等边的八角柱(图版26a、b、c),但露出处不过柱径之半。柱下施,但无础石。柱身上端近栌斗处,亦略有卷杀,唯其上阑额只下半截搁进柱内,上半部犹露出柱外。因此之故,隅柱上的转角栌斗,也嵌入阑额两端之内。阑额上未用普拍枋,也是较古的做法。
各层外壁之下部,在柱与柱之间砌出地栿形状(插图50)。地栿的外皮比柱之外皮收进少许。它在木构物中原来的使命,除了联络构材以外,兼供树立槏柱之用。
插图50
双塔在门、窗两侧,均砌有槏柱,其下端立于地栿上。窗下复隐出一枋,其上置直棂窗。
斗拱:
外部腰檐下的砖制斗拱,计有转角铺作一种,补间铺作二种。其中仅第六层补间铺作用二跳,余皆一跳。
(1)转角铺作在八角柱上,施转角栌斗,斗下的“欹”嵌于两侧阑额之间,而栌斗因排列华拱的关系,有“平”无“耳”,颇类平盘斗形状(图版27c)。斗上排列华拱三缝,在平面上中央一缝,恰在塔心至塔角的对角线上,其余二缝,则与两侧的塔身边线,成90°角度(插图50)。此种方法,又见于同地虎丘塔,和浙江鄞县天童寺塔,及南宋绍兴年间重建的苏州瑞光寺塔,殆为当时江浙一带极普遍的方法。不过从结构上的观点来说,两侧二缝华拱应如应县辽佛宫寺塔和其他同时代的辽代砖塔,自栌斗上的泥道拱延长于外,方为合理。其上令拱顺着塔的边线,在中央华拱上面折为二段,尤令人起奇特之感。拱上施有散斗五具承受橑檐枋,并无耍头。栌斗左、右两侧的泥道拱,则仅施柱头枋一层,无慢拱。
(2)双塔的外部除去第七层未用补间铺作外,其余各层俱于每面阑额的中点,施补间铺作一朵。现除第一层残毁过多无法揣测外,仅知第二层至第六层,有二种大同小异的结构。
(甲)补间铺作在第一层至第五层者,栌斗下部的“欹”也是嵌入阑额内(插图50)。栌斗正面出四铺作华拱一跳,跳头上置令拱,承受橑檐枋;而栌斗左、右的泥道拱上,也只用柱头枋一层,结构十分简单。柱头枋与橑檐枋之间,用斜列的支条,承载遮椽板(图版27c),和时代略晚的辽独乐寺观音阁完全一致,唯支条的间隔,则比观音阁稍密。斗拱比例,如依北宋末年撰著的《营造法式》材高15分°为标准推算第二层外檐斗拱,除去栌斗的“耳”、“平”和散斗、交互斗的通高等,也许因砖之故,不得不稍加变通以外,其余各件,尚与是书所载的相差不大。
(乙)第六层补间铺作用五铺作偷心华拱,出跳异常之短(插图51)。据现状观察,此种结构,也许因塔身过窄,无使用令拱余地,而阑额至橑檐枋的高度,已为转角铺作所限制,故改为偷心华拱二跳。
插图51
以上系就各层出檐下的斗拱而言。其在平座下者,仅于栌斗上施替木一层,托于平座栏杆之下(图版27d),不能算为真正的斗拱。按平座下完全不用斗拱之例,远的如一部分汉明器和敦煌壁画,近的如南方民居建筑,证物异常之多。无疑地,是平座发展过程中一种较老的方法,而为一般简单建筑所乐于采用的。但双塔所用的又像是一种折中式样,在已往调查的古建中,尚无先例。
斗拱表面现在涂有白垩一层,不过从剥落的地方,可看出支条和遮椽板原来俱涂有土红色,足证建造时斗拱、额、柱等等,全部曾施有彩色。
门窗:
塔外各层之门窗,用壸门式尖拱与浮雕的直棂窗参错配列,极富变化(插图43)。尖拱的形状,有三瓣和五瓣二种;三瓣者用于第七层;其余诸层,皆为五瓣。不过拱瓣的构图,却异常自由,并非正规的Tritoliated arch或Cinauefoit arch。
直棂窗位于槏柱与槏柱之间,上、下各施子桯,其间配列直棂,唯两侧则皆略去,极不可解(插图50)。棂子的数目,最下三层用九支,四、五两层七支,最上二层五支。
平座:
各层平座,在出檐博脊上,露出一段很矮的阑额,其上用板檐砖及菱角牙子各二层向外挑出(图版27a)。而平座每面的中点与转角处,在菱角牙子内,复插入砖制的栌斗和替木各一组,使之略生变化。平座的表面铺砌方砖,到转角处,嵌砌青石一条,前端开有榫眼(图版27e)。据明嘉靖《重修双塔记》:“围以口槛”[8],可知平座外侧原有砖制或石制的勾栏,此榫眼殆为装置勾栏望柱而设的。
各层平座自外壁挑出的宽度,据实测结果,以第二层53厘米为最大,第三层37厘米为最小;不过自第四层起,微微增大,至第六、第七两层,又向内缩小,与下面叙述的出檐长度,极相类似。
出檐:
各层出檐在橑檐枋上,用板檐砖及菱角牙子各三层向外挑出(图版27c),完全与唐西安大雁、小雁诸塔同一手法,可知北宋初期的砖塔,犹未尽忘唐代典范。出檐的戗角虽微微翘起(图版26b、c),但不及现在南方建筑过分反翘的形状,最值得注意。戗角下部所饰的菱角牙子比例较大,殆表示角梁的意义(图版27c)。据剥落处所示,此部结构系用木梁自壁面挑出,以补助砖的荷载力,与河北涿县辽普寿寺智度寺二塔相似。
出檐自壁面挑出的长度,除第一层业已毁坏,无法量计外,以第二层为最大。第三层约比第二层缩小十分之一,但自第三层至第五层,逐层加出少许,至六、七两层,又向内收进,构成很轻快的Entasis(插图43)。
檐上瓦脊现在大部凋落,但据北宋同期遗物所示的式样,现存脊饰决非原物。
刹:
塔顶瓦脊和须弥座,现在几乎摧残殆尽,只有生铁制的“刹”,巍然存在(图版26b),但须弥座的位置,依现存塔顶尺寸犹可推测而得,其上施有覆钵与露盘。覆钵的形状,分上、下二层。露盘表面,仅东塔饰有莲瓣三层,其上以盖覆之,也是很特别的例子。再上在木质的刹杆表面加铁圈保护,其外再施相轮七层,轮之直径愈向上愈减小。再上为宝盖式装饰。次宝珠。次于刹杆上装平面十字形的圆光,所饰花纹人物颇疏朗有致。最上为宝珠、仰莲及葫芦各一具(插图52)。
插图52
兹将此式的刹,与云冈石刻、日本、朝鲜及我国宋、辽遗物比较如次:
(1)双塔的须弥座虽较复杂,但大体尚存印度窣堵坡平头(tee)的余意。
(2)覆钵的位置,除云冈石刻以外皆直接置于须弥座上面,唯河南武陟妙乐寺塔略去覆钵,密县法海寺塔改为山岳文,朝鲜凤岩寺塔作“鼓”形,最为特殊。又应县佛宫寺塔在莲瓣上所施的铁球,无疑系自神通寺四门塔演变而来的。
(3)露盘的形制,似脱胎于云冈石窟的山花蕉叶。可是嵩岳寺塔以下诸例,俱置于覆钵之上,而与云冈石窟浮雕的层次相反。
(4)双塔相轮的外轮廓线,成下大上小的斜状直线,亦与日本、朝鲜及妙乐寺、开元寺诸塔完全一致。但是北魏嵩岳寺塔与辽、金诸塔的相轮,俱带有Entasis,足征北魏、唐、宋间相轮的轮廓,原有二种不同的形制。
(5)宝盖式装饰,又见于朝鲜凤岩寺及五代妙乐寺塔、北宋法海寺塔、南宋开元寺塔,但局部式样却不尽相同。
(6)圆光即法隆寺五重塔的“水烟”。唯我国诸例之图案较为板滞,且已失去火焰形态。
(7)圆光上的仰月,仅见于辽、金遗物。
总之,此寺之刹经后世多度修理,未必保持原来形状。但依泉州开元寺塔诸例,知宋代南方的塔刹,比时代略同的辽代遗物尚能保存一部分唐代的手法,却是异常明显的事实。
关于刹的分件名称,苏州姚补云先生所著的《营造法原》内,曾有一段修理纪事,载:
“合缸一只。膝裤八套,俱套抹塔心木。膝裤桶口,俱架蒸笼圈七套。第八套膝裤桶,套凤盖。凤盖上面套珠球。膝裤桶装天王板四块,高二尺八寸。上珠球高一尺。上莲蓬缸并座高八寸五分。上架葫芦高三尺。”
前文中的合缸,即露盘。塔心木即刹杆。膝裤桶殆指装于刹杆外面的铁圈而言。蒸笼圈即相轮。凤盖即宝盖。珠球即宝珠。天王板即圆光。莲蓬缸即仰莲。根据此文,知苏州匠工所用的术语,除小部分以外,与正规名词相差很远。
双塔内部结构
砖木混合结构:
双塔内部,在砖砌的外壁内,辟有正方形小室一间。各层小室在砖柱上,构有木造的斗拱、楼板和梯级等等,可供登临凭眺。在原则上,此项砖木混合的结构法,自北魏嵩岳寺塔以后,唐代规模较大的砖塔不采用此种方式——虽然楼板之下也有不用斗拱的。唯五代以后,内部各层的走道和塔心内的小室,往往用砖构的叠涩与筒券(Vault)代替楼板。故自南宋以降,除去少数例外,此法几乎绝迹。罗汉院双塔因为建于北宋初期,所以还秉承北魏以来的旧法。
各层的高度:
塔内方室的高度,以第二层为最高,第一层次之,第三、第六、第四、第五、第七诸层又次之(插图43)。考各层高度之所以未循木塔递减的原则,固然因为塔身直径过于窄小,不能利用副阶的地位增设暗层,致第二层不得不特别增高。然其上诸层,并无副阶,不应再作如是处理。可知计划此塔的工师们,在主观上根本不求内部结构与外观一致,实为最重要的原因。
壁体:
第一层外壁的厚度约为塔径百分之二十八,但自此以上,也许因工作不周密的缘故,外壁所减之数,不与塔径减者成正比例。以致壁厚与塔径的比例,在第三、第四两层略为减小,自第五层起,又行增加。但自大体言之,此百分率随着塔的上升而增加,则系极显明的事实。
各层门窗上部的尖拱,仍用普通叠涩式砌法,唯作成花瓣形尖拱而已。尖拱的内皮至方室间的部分,计有三种不同的结构。其在第一层者,自走道两侧的墙面上,砌出柱、额、斗拱,上部再覆以叠涩式的八角形藻井(插图53)。第二、第三两层,此部改为正方形藻井(图版28c)。第四层以上,仅自两侧墙面用普通叠涩式的砖相向挑出,中央留出平头一块,手法更为简单(图版30a)。
插图53
塔身所用的砖,长自16厘米至36厘米,蒙山自10厘米至20厘米,厚自4厘米至6厘米,无虑十余种之多。也许为了适合外观及结构起见,一部分的砖系出于特制,另一部分则为施工时所削斫的。
柱、额:
方室内附于壁面上的砖柱,自第一层至第四层有二种不同的式样:(甲)在门、窗两侧者,干地栿上直接施方柱,柱的外皮和地栿外皮齐平,与著者前岁调查的河北定兴县北齐石柱完全一致。(乙)内室的四隅用不等边八角柱,下部做出的形状,无础石。
柱与额的搭配方法分三种:(甲)第一层走道右侧的方柱比较低矮,仅在柱上施栌斗,承载上枋一层。而四隅的八角柱则比前述方柱高出80余厘米(插图54),故隅柱的上端另施内额一层,以承载上部的补间铺作。此二层水平构枋的中间,除未施蜀柱或人字形拱以外,其全体布局显然带有很浓厚的唐代作风。(乙)第二、第四两层的方柱和柱上的栌斗,直接支于内额下面,而八角柱仍与内额上皮平齐。(丙)第三层系折中第一层与第二层的结构法,即方柱上的栌斗虽支于内额下,但方柱的外侧仍各施一枋。而二方柱之间,未将横枋联通,均其特异之点。
插图54
内额俱用木制并嵌入墙内,其高度有14厘米与20厘米两种。除第一层外,第二至第四层的内额,在方柱之间微微向上弯曲,略如月梁形状(图版29d)。
斗拱:
内室楼板下的斗拱,除第五层为砖制外,第四层以下者均为木造。也许因室内面积过小的缘故,斗拱的种类,只有补间铺作与内转角铺作二类,而每类亦只有两种或三种不同的形式。本文先叙述各种砖、木斗拱的结构程次,然后再比较各分件的尺寸,与辽代遗物及《营造法式》的关系。
(1)四铺作砖制偷心斗拱 用于第五层者,在内转角处各置栌斗一具,正面出华拱一跳,跳头上施素枋,承载木构的楼板(图版30e)。栌斗两侧则施柱头枋一层。此枋与素枋之间,架斜列的遮椽板与支条。又东塔第三层木造的补间铺作,因须承托楼板下的月梁,亦仅用四铺作华拱一跳(图版30a)。
(2)五铺作偷心补间铺作 用于第一、第三、第四等层者(插图55,图版28b,29d、e,30c、d),其第一跳偷心。第二跳华拱跳头上亦仅施散斗,直接托于素枋下,并无令拱。唯第二跳华拱上施散斗一具,其位置适与下面第一跳华拱的交互斗互相重叠,其上再施罗汉枋一层,与大同华严寺薄伽教藏殿的天宫楼阁平座斗拱相似。栌斗两侧则施泥道拱与柱头枋各一层。柱头枋上列支条及遮椽板,外端载于罗汉枋之上。
(3)五铺作计心补间铺作 只用于第一、第二两层(图版28a、f)。除第一跳华拱跳头上施瓜子拱与罗汉枋以外,其余各部俱与前述第(2)项斗拱同一手法。
(4)五铺作偷心内转角铺作 仅见于第一层(图版28a)。其栌斗正面,在平面上出四十五度的斜华拱二跳,贴于素枋下面。其余泥道拱、柱头枋与支条、遮椽板等,都和第(2)项斗拱相同。
(5)五铺作计心内转角铺作 用于第二、第三、第四等层(图版28f、29e、30d),其数目较第(4)项稍多。除斜华拱二跳与前项一致外,又于第一跳华拱的跳头上,施十字交叉的令拱,前端贴于罗汉枋下,后端延长与柱头枋相交(插图56)。
木造斗拱的比例,也许因木料收缩率的不同和其他原因,致各层斗拱的尺寸略有出入。兹将第一层至第四层的平均数表列于后,并以材高15分°为标准,求其与《营造法式》的互相关系如次:
前表中关于交互斗的比例及华拱出跳与泥道拱的长度三项,和《营造法式》相差不巨,可是瓜子拱几与《法式》的令拱长度相等,而交互斗与散斗的比例并无区别,都是十分奇特的。此外可注意的:(1)拱头的卷杀俱用三瓣,与当地南宋淳熙六年(公元1179年)所建的玄妙观三清殿完全契合。(2)“栔”高比《法式》规定者稍大。(3)栌斗的“欹”也比“平”稍高。就中后二项所示的比例,竟与河北、山西两省辽代遗物大体一致(见本社《汇刊》第四卷第三、四期合刊本梁思成、刘敦桢合著之《大同古建筑调查报告》),足证年代愈近,“栔”与“欹”的高度也愈加减低,乃颠扑不破的事实。
楼板:
内室楼板结构最普通的方法,系在素枋内略近方形的面积中央,加楞木一根,其上再铺木板与铺砌地砖。但除此以外,东塔第四层楼板下面,有用月梁代替楞木(图版30a)和六、七两层完全不用楞木的例子。
塔心柱:
塔心柱在六朝中叶原称为“刹柱”,见本社《汇刊》第四卷第一期著者《复艾克教授论六朝之塔》。而《唐会要》则称为“柱心木”。据日本飞鸟时期的遗物,此柱系自地面直达塔刹。可以推想我国南北朝的木塔,亦必采用同样的方法。不过到唐开元中康素改建武后所建的东都明堂,已有撤去“柱心木”的记载(见本社《汇刊》第三卷第二期《哲匠录》康素传)。故疑唐代中叶以后的塔心柱,多数仅限于塔的上部而非直达地面。现在双塔北部的结构,系在第六层的窗台下面,架圆形断面的横梁一根;其上加扁平的缴背,与横梁一并插入墙身之内。在缴背的中点,再树立直径35厘米的塔心柱(插图43),这无疑是唐中叶以后的方法。
楼梯:
内部梯级因全部毁坏,故图中概未绘入。但据内室被挖削的壁面来推测,疑第二层至第五层系用盘旋而上的木梯。六、七两层因地位太窄,似用简单直上的梯子。唯第一层如用直上式,则嫌太陡,用盘旋式又与东、北二面的入口相冲突,不知究作何种方式解决。
结论
上述平面、外观、结构等项的特征,综合起来,可归纳为四项:
(1)双塔的外观虽然模仿木塔式样,但是平座和檐端的局部手法,仍遵守唐代砖塔惯用的板檐砖和菱角牙子,在宋代木构式砖塔中,不失为过渡证物之一。
(2)塔的平面配置,除外形采用八角形以外,内部方室与走道的分配方法,显受唐代砖塔的影响。而各层内室方向与门窗位置依次调换四十五度的形制,又见于关野贞博士认为是宋代建造的南京牛首山普寺塔中(1),知此种方式,在当时江南砖塔中,必定占据相当数目。
(3)塔内使用木构的楼板和梯级,也是北魏、隋、唐间惯用的方法。可是双塔各层楼板的高度,不与外观符合,却是很重大的缺点。
(4)斗拱比例的一部,已与北宋末年颁布的《营造法式》接近。但“栔”、“欹”的高度和遮椽板下的支条,以及其他柱额的分配层次与刹的形制等等,或与辽建筑一致,或存唐式的典型,无一不足为双塔建于北宋初期的铁证。
注释
[1]《姑苏志》:“双塔禅寺在城东南隅,唐咸通中州民盛楚造。初名般若院,吴越钱氏改罗汉院。宋雍熙中王文罕建两砖塔对峙,遂名双塔。至道初,赐御书四十八卷,改寿宁万岁禅院。绍熙中,为提举常平祝圣道场,提举徐谊尝给以常平田。嘉熙中重建,释妙思有记。永乐八年,僧本修重建。”
[2]《图经续记》:“寿宁万岁禅院在长洲县东南。唐咸通中州民盛楚等建为般若寺。至道九年(著者按:应为元年),敕赐御书四十八卷,二年改今额。”
[3]《吴郡志》:“寿宁万岁禅院在长洲县东南,旧罗汉院也。寺有二塔对峙,俗名双塔寺。”
[4]宋·龚颐正《寿宁万岁禅院给常平田记》:“府城东隅双塔寿宁万岁禅院……是院肇唐咸通,迨本朝雍熙创造双塔。至道初,赐以御书,遂改今额。”
[5]《苏州府志》卷四十二:“双塔禅寺在城东南隅,定慧寺巷。唐咸通中,州民盛楚等建为寺。吴越钱氏改罗汉堂。宋雍熙中,王文罕建两砖塔对峙,俗以双塔名之。至道初赐御书四十八卷,改寿宁万岁禅院。嘉熙中重建。明永乐八年僧本清建。康熙十五年里人唐尧仁捐建天王殿、方丈、禅堂。乾隆中,东塔相轮毁,道光年重修。咸丰十年毁,双塔及一殿尚存。同治间僧郤凡稍加修葺。”
[6]《图经续记》:“定慧禅院本万岁之子院,祥符中别改今额。”
《吴郡志》:“定慧寺在万岁院之西,本子院也。祥符中改赐今额。”
[7]《姑苏志》:“定慧禅寺在双塔寺西,初名西方院,本双塔之子院也。天禧中赐今额,始贰于双塔。”
[8]《重修双塔记》:“吴郡佛寺之盛,由赤乌以来,代有创建。……双塔禅寺据城东偏,唐咸通中州民盛楚独力营建。宋雍熙中,州民王文罕增树二塔,历元至今,修改非一。嘉靖元年七月二十五日,怪风为灾,折右塔顶,相轮榱题,久渐倾落,崇基巨干,并致摧夷。有马居士祖晓者,长洲人也,寓居西邻定慧寺之观音殿。梵修洁处,诚通感物,远近响服,道俗归依。山岁庚戌,悯其寺坏,语徒众曰:‘吾寄迹阿蓝,而坐视劫灰,隔开法者哉……于是闻者,欣舍其财,观者乐助其力,不数月而寺一新矣。时双塔之大雄殿梁栋崩摧,像设漫漶,丘潦洊□,樵苏莫御。乡之老王君松等,洎寺僧戒本清音宗源,相与恳于居士曰:‘敢祈大德,均沛仁慈。’居士诺□。发誓愿于释迦,命诸徒如定慧鼎建式宏,庄严加替。唯二塔巅坠日甚……复相与恳于居士曰:‘愿垂余润,具美嘉绩。’居士诺焉。乃曰:‘左塔固可修,右塔须重建,非金字梵经,不足为镇。’即俾里中禅友惠林等,分遣勤能,遍告檀越。饰缣素装华严之养,粉黄金泽贝叶之文,每书一字,乞银一铢。由是士女争先,贵贱竟。经完,而二塔之费咸具。买石于山下,购材于江客,范甓于陶匠,冶铁于凫氏。千夫献力,百工效技,经始勿□,□创速成,构架于烟霄,著成功于神运。双轮珠焕,两刹峰标。塔凡七成,□□二栈,□开八面,龛置一灯,覆以雕檐,围以□槛。裹所金字法华,并旧藏舍利、杂宝,秘以铜奁,固之铁检,奉安峻极,永镇神基。颓圮者四十年,兴复者不逾岁……用余力,经营禅榻,物备种完,居士之功德,施于寺者大矣……”
[9]《重修大雄宝殿记》:“双塔之修于嘉靖庚申也,以德盈上人之精能,而马道人之劝募。今始更新于万历□辰也。以恒持、性融二师之苦心,□高居士生为檀施之首。异世同符,琳宫攸焕,亦奇矣。自庚申迄今数百年,代有贤者主之,香□如昨。意予于庚戌之七夕,以佛事坐山亭,昏时崩声如口挠攘折,予合掌□,安得马道士为之继哉。……越甲寅,有高居士文口自雍州归,见像颓而殿圮,喟然以兴废为己任。于是庀材鸠工,兴有日矣。一夕居士忽欲口归,惓惓以终始是役为念。二子科选、科口赉以承先志,踵而成之。予□一月游燕,时方经始。明年四月自燕旋,而大雄宝殿巍然矣。……使有志者闻风而起,二浮屠之卓然而冲霄,在□乎。……予遂直书为其事,并好义者姓名王昌隆、士元、顾存仁等……万历四十四年腊月,岁次丙辰。”
[10]《寿宁寺重修双塔记》:“塔有二,一曰:舍利塔,一曰:功德舍利塔,塔七层。寺建于唐咸通年。寺名寿宁万岁,又曰:般若寺,又曰:罗汉院,与定慧寺为一寺。至宋太平兴国□年,郡人王文罕兄弟二人,增竖二塔,去地十二丈。类天树之并敷,若迦楼之两翅。旭日□□……后风摧相轮。有马居士祖晓者年八十矣。鸠工庀材,二年之中,倾起颓废,诸僧赖之至今。崇祯六年癸酉,复渐圮,西南房无念新公洎斯宗、阐士梵云等修之,□□半载,而双标并矗,□□……起□孟夏三月,卒事季秋之既望。崇祯九年岁在丙子八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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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整理者注:南京牛首山普照觉寺塔乃建于明代,而内室方向与门窗位置作45°掉换的制式,虽已见北宋,但明塔仍多有用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