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七 “要”字两解
苏叔阳的《故土》里有一处，发言的人利用“要”字的不同意义活跃会场气氛（见164页）。摘录如下：
他说：“今天我要讲很长的话——”全体与会者一愣，不少人发出叹息。可是他紧接着说：“大家是不欢迎的。”听众活跃，鼓掌。代表：“所以，我只准备讲三分钟。”又是一阵鼓掌。
“今天我要讲很长的话”，作为独立的一句，“要”字表示说话人的意志；作为复合句的第一分句，“要”字表示假设，等于“要是”。发言的人故意说半句就停下来，造成误会，然后说出后半句，解除误会，使听众皆大欢喜，超出一般。这应该也是一种修辞手法吧，可是我查了好几本讲修辞学的书，都没找出来这是一种什么修辞格。
【后记】承深泓同志见教，谭永祥同志的《修辞新格》书里有歧疑格，即指这种手法，作者举了十三个例子。深泓同志的文章见《中国语文》1987年3期。
五八 “抢”的对象
1984年11月10日的《人民日报》有一篇新闻报道，题目是《钱老太被抢记》。光看这个题目，一定以为是钱老太太家里被匪徒抢去一些财物。看了正文才知道是老太太有四个孙子，都非常孝顺，抢着要把老祖母接到自己家去供养。
“抢”字有两种用法，可以拿财物做对象，也可以拿财物的主人做对象。饥荒年景穷人造反，可以“抢粮食”，也可以“抢粮店（或粮仓）”，两种说法指的是一回事。英语rob的宾语就只能是财物的主人，没有以财物本身为抢劫对象的动词。
这里的“钱老太被抢”则完全是另外一种意义，“抢”的对象是人本身而不是财物的主人，这就给读者一种意外的感觉。或许这就是作者所以取这么个标题的用意。光看标题《钱老太被抢记》，认为抢的是钱老太的财物，这是很自然的。如果标题里头不是“钱老太”而是“钱小妹”“钱姑娘”什么的，那就不一定了。
五九 念的什么经？
禅宗和尚说话，机锋突兀，我们“根基浅薄”的人大抵索解无方。可是也有些话，如果应用语法概念来解释，也觉得不太神秘。如《景德传灯录》卷17述云居道膺的话：
有一僧在房内念经。师隔窗问：“阇梨念者是什么经？”对曰：“维摩经。”师曰：“不问维摩经。念者是什么经？”其僧从此得人。
已经告诉他是《维摩经》，偏还要问念的是什么经，似乎有点怪，其实不难理解。此僧回答的“维摩经”指的是他看着（或不看着）念的经本子，云居追问的“什么经”是此僧嘴里念出来的经。在语法上，前者是普通受事宾语，后者是结果宾语。许多动词是可以有这两种宾语的，如“点灯”（普通），“点火”（结果）；“开门”（普通），“在后边开个小门”（结果）；“想家”（普通），“想法子”（结果）。因为“念”的普通宾语和结果宾语一般总是相同的，而云居和尚故作分别，这句话就成了禅机了。
【后记】现在常常听见人说，“经是好的，却被歪嘴和尚念歪了。”可为上述云居禅师的话作注脚。
1982年9月
六〇 何谓“特殊化”？
且抄一段旧报：
有一位副部长每天上下班都骑自行车，部里行政部门管司机班的一位处长却对这位副部长说：“按制度，我们派车去接你，你为什么不坐车？你不要搞特殊化！”这也许出于好意，但“特殊化”一词如此运用，真是妙不可言。（《人民日报》，日期失记）
作者说“‘特殊化’一词如此运用，真是妙不可言”，意思是说它跟一般人的理解不同：一般人以坐小汽车上班为特殊化，这位处长却以骑自行车上班为特殊化，所以是“妙不可言”。
从语义学的角度看，这并不奇怪。“特殊”的定义是“不一般”，因此在每一个具体事例上，什么是“特殊”决定于什么是“一般”。十个人之中九个是胖子，那个瘦子是特殊；十个人之中九个是瘦子，那个胖子是特殊。如果你就整个干部队伍说，骑自行车上班的是一般，坐小汽车上班的是特殊；可是如果你像那位处长那样，就部长级干部说，那么，坐小汽车上班确实是一般，而骑自行车上班倒是特殊了。但是因为一般读者的头脑中有一个不加分辨的想法，“坐小汽车上班是特殊化”，因此听到这位处长说副部长骑自行车上班是特殊化，就觉得可笑。说不定这位处长说这句话就是有意逗笑。
六一 “什么”和“那个”的特别用法
“什么”有一项特别用法，就是代替一时忘了的一个字，例如：
你不是叫什么香吗？ （《红楼梦》21回）
果然昨日换了一个和什么班，唱的整本的《施公案》。 （《儿女英雄传》32回）
你们找陈什么球小子去呀！死的是他的亲姐姐。 （老舍《惶惑》）
您说那个五十多岁的松井什么郎？ （曹禺《蜕变》）
或者代替一时想不好或者不便说的字眼，例如：
新社会啦，咱们都得什么点！ （锦云、王毅《笨人王老大》）
那不早就什么了吗？
说句什么的话，要不是我，他能有今天？
“那个”有类似上面“什么”第二种用法的用法，例如：
不要过于那个，畅一畅吧。 （《儿女英雄传》3回）
倒显得长姐儿此来来的似乎觉道未免有些不大那个。 （同书38回）
以一个男士而写“关于女人”的题目，似乎总觉有些不大那个。 （冰心《关于女人》）
我们老大太那个！我很担心哪。 （老舍《偷生》）
六二 “黎明”的定义
《新华字典》：［黎明］天快亮的时候。《学习字典》：［黎明］天刚亮的时候。《现代汉语词典》：［黎明］天快要亮或刚亮的时候。哪个定义对？都对。
黎明是从黑夜过渡到白天的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天色从有点儿亮到大亮，因而这是一个连续体（continuum）。黑夜和白天的分界点叫做“天亮”，这个分界点客观上是固定不下来的，但在说汉语的人的意识里该是一个点。《新华字典》把“天亮”这个点定在这个连续体的末了，就说黎明是天快亮的时候。《学习字典》把这个点定在这个连续体的头上，就说黎明是天刚亮的时候。《现代汉语词典》的说法最保险，可是有语病，用了个“或”字，仿佛有两种黎明似的。这个“或”是“和”的意思，“天快要亮和刚亮的时候”等于“天亮前后”，这也可以用来做“黎明”的定义。如图：
《“黎明”的定义》在《中国语文》发表之后，编辑部转来几封读者来信，有的说是看了这篇短文还是没有闹清楚，有的说是应该把那个图上的《新华字典》和《学习字典》对调。因此不得不再说两句。首先，需要在图中代表天色的横线的左端加一个“暗”字，在右端加一个“明”字。（现在已经加了。）从A到C这一段时间介于明暗之间，是一般所说“天蒙蒙亮”，《新华字典》和《学习字典》都拿“黎明”指这一段时间，这是二者共同的。但是《新华字典》把“天亮”定在C点，认为从A到C这一段时间的天色还没有达到天亮的标准，所以说黎明是“天快亮的时候”。《学习字典》把“天亮”定在A点，认为从A到C这一段时间紧接在天亮之后，所以说黎明是“天刚亮的时候”。
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就是《新华字典》和《学习字典》所说的“天亮”是用的同一个标准亮度。那么，这两部字典里的“黎明”就有实质性的差别了。但是这一种解释似乎不及前一种解释合理，因为对于从天色开始有点亮到完全亮这一段时间，人们的认识基本上一致，而把“天亮”作为时间上短暂的一点，人们的认识是不容易一致的。因此把“黎明”定义为“从天不亮（不包括不亮）到天大亮（不包括大亮）这一段时间”最为准确。这样的定义是不是太学究气了呢？
六三 “老北京”及其他
“老北京”是久居北京、熟悉北京的一切的人；“老上海”是久居上海、熟悉上海的一切的人。
“老清华”、“老交大”是多年前清华大学、交通大学（上海）毕业的人。
“老街坊”是做了多年邻居的人；“老朋友”是有多年交情的人；“老搭档”是合作了多年的人。
“老总务”是从事总务工作多年的人（但不一定是在同一机关，也不一定连续任职）；“老领队”、“老报幕”照此类推。
“老江湖”是惯常出门、熟悉外面的人情世故的人；“老油条”是混事多年、善于应付的人。
“老积极”是年纪虽老而一贯积极的人；“老时髦”是年纪虽老而偏要赶时髦的人。
“老夫子”行事迂阔，“老古董”思想陈腐，都不一定年纪大。
这些个“老”，词典里的义项概括不全，也不是都能单独列为词目的。
六四 好
“这两本书哪本好？”——“这本好。”
“车上看看哪本好？”——“这本好。”
两问两答的“好”的意思不一样。第一个问答的“好”是写得最好或最值得看的意思，第二个问答的“好”是最合适的意思。车上看看最合适的不一定是最值得看的，但也不排除是最值得看的。
离开球队以后，他常常这样对自己说：“球队好也好，坏也好，那都是别人的事情了。”（《人民文学》1979年10期90页）
“好也好，坏也好”等于“好也罢，坏也罢”。
“病好了”是全好了。“病好多了”是还没全好。有一个“多”字反而不如没有一个“多”字的程度高。
六五 看
可以说“明年看今年”，也可以说“今年看明年”，两句的意思差不多，可是两个“看”字的意思不一样。第一句的“看”含有“视……为转移”的意思，第二句的“看”含有“可预见”的意思。
六六 “笑”和“乐”
浩然的小说里有这么一句：
这一笑，倒把昭仙给笑乐了。（浩然《珍珠》121页）
词典里边，“乐”字有一个义项是“笑”。上面引的这句话里边的“笑”和“乐”是一个意思呢，还是有所不同？反正这里是既不能把“笑”改做“乐”，也不能把“乐”改成“笑”，也不能倒个个儿。
这跟“做”和“作”相似，有的地方写“做”写“作”都行，有的地方不能通融，特别是“做作”既不能写成“做做”，也不能写成“作作”。
六七 “片面”和“全面”
1984年8月11日的《中国教育报》上登出一封读者来信，揭发一位教育局长的令人啼笑皆非的妙语，摘引如下：
中央教育部所反对的是片面追求升学率，而三年制的高中班一定要追求升学率，否则，我们办三年制高中就没有意义了。 片面追求升学率不对 ， 而全面追求升学率是对的 。（着重号是笔者所加）
这应该说是一种诡辩，可是“诡”在什么地方呢？值得咱们搞语文工作的人研究研究。《现代汉语词典》里“片面”的定义是“……❷偏于一面的（跟‘全面’相对）：～性｜～观点｜～地看问题”。“全面”的定义是“各个方面的总和（跟“片面”相对）：～性｜照顾～｜～情况｜～发展”。这两个定义似乎并不能解决上面提出来的问题。无论是“片面追求升学率”还是“全面追求升学率”，都是只顾追求升学率，对其他方面丝毫不予考虑的意思。可是，这等于是在“片面”和“全面”之间画上了等号，不符合词典里的定义，也不符合一般人的理解。然而要在“片面追求升学率”跟“全面追求升学率”之间找出做法上有什么不同，又确实找不出来。万分无奈，只好向《中国语文》的广大读者求教。
六八 “以上”和“以下”（答问）
“X以上”和“X以下”包括不包括X，多次有人提出来过，可以算是个老问题了。在实际生活中，这往往不成为问题。例如地图上把居民点分成“五千以下”、“五千至二万”、“二万至十万”、“十万至五十万”、“五十万至一百万”、“一百万以上”这几个等级，分别用不同的标志，并无困难，因为居民数恰好是二万、十万、五十万、一百万，一个不多，一个不少，这种情况是难得碰到的。可是也往往成为问题。如果公共汽车公司规定“儿童身长在1.2公尺以上的要买票”，就可能引起纠纷：一个孩子的身长恰好是1.2公尺，售票员可以要求家长买票，家长也可以拒绝买票。“五号以上的字体，五号以下的字体”就属于后一类问题，五号字本身属于“以上”还是属于“以下”不明确，妨害理解。
怎样使不明确的变为明确？如果硬性规定“以上”和“以下”都包括或都不包括起算点，实际运用不方便，因为这样就不能“以上”和“以下”同时并举，而人们已习惯于同时并举。如果硬性规定“以上”和“以下”之中一个包括一个不包括起算点，也行不通，因为人们习惯于赋予平行的形式以平行的意义，要他在这个例子上破除这个习惯，他觉得别扭，也记不住，反而容易弄拧了。事实上这个问题不难解决，只要遇到必须辨别的情况就不同时并用，没有辨别的需要的时候不妨还让它同时并用。人们在实践中也久已这样做了。如果要把起算点包括在“以上”里头，就把另一方说是“不满……”或“不足……”。例如说“考试成绩六十分以上为及格，不满六十分为不及格”。如果要把起算点包括在“以下”里头，就把另一方说成“超过……”。例如说“儿童身长1.2公尺以下免费乘车，超过1.2公尺的要买票”。五号字的问题更好办，因为这里没有连续量的问题，五号字一跳就到新五号字，谦受同志的改法十分清楚。
“以上”、“以下”之外，还有“以内”、“以外”，“以前”、“以后”，也都有包括不包括起算点的问题。我个人的理解是“X以内”包括X，“X以外”排除X，“X以前”排除X，“X以后”也排除X。不知道别人的理解是否跟我一样。
附来信
《出版工作》编辑同志：
贵刊今年第四期上发表的《谈谈校对的视力保护》一文，对保护校对视力问题做了科学的分析考察，是一篇好文。但文章中提出“五号以下的字体”对眼睛较易疲劳，“五号以上的字体”对眼睛较舒适，既有“五号以下”，又有“五号以上”，引起我一点想法。
“五号以下的字体”，包括新五号、六号、七号等字体，毫无疑问；问题是包括不包括五号在内。同样，“五号以上的字体”，包括新四号、四号、三号、二号、头号等字体，毫无疑问；问题是包括不包括五号在内。
如果“以上”和“以下”都包括五号，那显然是说不通的。如果都不包括，那五号字体是较易疲劳还是较舒适呢？如果一个包括一个不包括，那么哪个包括哪个不包括呢？
《现代汉语词典》对“以上”的解释是：“表示位置、次序或数目等在某一点之上。”对“以下”的解释是“表示位置、次序或数目等在某一点之下”。它解决不了我的疑问。不过也说明两点：（一）它对“以上”和“以下”的解释一视同仁，因此不能理解为一个包括，一个不包括。（二）它把“以上”和“以下”解释为“之上”和“之下”，因此给人的印象是都不包括（这大概是受英文more than和less than的影响，英文more than和less than都不包括）。
按我个人的理解，凡说“××以上”和“××以下”都包括××在内；因此，不能既说“五号以上字体”如何如何，又说“五号以下字体”如何如何；应该说“五号以上字体”对眼睛较舒适，“新五号以下字体”对眼睛较易疲劳。但我不能肯定我的理解一定对。我也不知道一般人是否这样理解，语言学界有没有做过什么规定。
我建议贵刊向吕叔湘同志请教，并把他的答复在《出版工作》上发表。有了一个统一的理解，大家有所遵循，就不致写错或发生误解了。这是一个文字规范化问题。对于推广文字规范化，出版物是有力阵地，编辑人员是重要力量，《出版工作》关心一下这类事是有意义的。
张谦受
六九 语言里的不对称现象
语言里有许多不对称现象，赵元任的《中国话的文法》里一再指出事例。这里补充两个例子。
（一）指上文，用“那”，也可以用“这”；指下文，用“这”，不能用“那”。例如：
要说他到现在还一点不知道，那（这）就奇怪了。
你给我评评这（ * 那）个理：我的车他随便骑，他的车我一骑也不让骑。
（二）“前”可以指过去，也可以指未来；“后”只能指未来，不能指过去。
“前”指过去：前天｜前年｜前人｜前辈｜前事不忘｜前车之鉴
“前”指未来：前程远大｜前途无量｜前景光明
“后”指未来：后天｜后年｜后人｜后辈｜后顾茫茫｜后患无穷
【后记】《小说月报》1981年11期62页有这么一句：
苦就苦咧，再苦也过去咧！提那做啥？人总要顾望前走的日子。往后咱们会越来越好的。
“望前”指将来，“往后”也指将来，并非由于“望”和“往”不同。这个“往”字念去声，跟“望”是一个字，从前也有写做“望”的，现在都不那么写就是了。那么分别在哪里呢？在于“望前”是由空间方向引申为时间方向，跟“前途、前程、前景”一样，“前”指将来；而“往后”则是固有的时间方向，跟“后天、后年”一样，“后”指将来。
七〇 关于否定的否定
否定的否定，结果是肯定，但是这个肯定不等于除去两个否定剩下来的东西。最明显的例子是含有能愿动词的句子，例如：
我不能不来＝我必得来≠我能来
你不会不知道＝你一定知道≠你会知道
他不得（dé）不说＝他得（děi）说≠他得（dé）说
他不敢不去＝他只好去≠他敢去
他不肯不来＝他一定要来≠他肯来
这是已经有人谈过的（我忘了在什么书上）。现在再举几个其他动词的例子：
不怕他不来≠怕他来
不说他不好≠说他好
不知道他不在家≠知道他在家
但是也有两个否定恰好抵消的，例如：
不相信他不知道＝相信他知道
不赞成他不考大学＝赞成他考大学
不希望他不参加＝希望他参加
为什么会有这两种情形，还有待于进一步研究。
七一 动作时间的肯定和否定
“他干了一天活”可以有两种意思：
（a）（今天）他干了一天活。
（b）（这星期）他干了一天活。
（a）的“一天”是整整一天的意思，表示全量，这里是言其多；（b）的“一天”是七天里头的一天的意思，表示部分量，这里是言其少。
“他干了一天活”的否定式是“他没干一天活”，这也有两种意思：
（-a）（今天）他没干一天活（，下午没来）。
（-b）（这星期）他没干一天活。
（-a）是（a）的部分否定。（-b）是（b）的全部否定。
把“一天”挪到动词前头去，有两种格式，表示两种意思：
（-aa）（今天）他一天没干活。
（-bb）（这星期）他一天活没干。
（-aa）是（a）的全部否定，（-bb）跟（-b）是一个意思，语气硬些。
但是肯定句没有相应的“一天”在前的格式，所以是不对称的情况：
肯定句只有在下面的情况下才把“一天”挪到动词前头（并且不能不挪）：
他一天干了两天的活。
七二 反义形容词
反义形容词有三个类型。第一个类型是绝对的反义词，非A即B，只有两头，没有中间，不构成连续体。例如：
正：反 正：负 阴：阳 男：女 死：活
真：假 对：错 直：弯 正：斜
第二个类型是相对的反义词，由一端到另一端是程度之差，是渐变的，连续的。例如：
大：小 高：低 深：浅 厚：薄 长：短
粗：细 远：近 冷：热 早：晚 好：坏
多：少 上：下 前：后 左：右
这个类型的反义词都可以用在“A比B……”这个格式里；“上、下”、“前、后”、“左、右”表示方位，可以用在“A在B之……”的格式里。这些形容词都可以加“些、点儿”（“上、下”等可以说“往……点儿”）。如果前一个类型的一对词可以说是“相反”，那么这一个类型的一对词就只能说是“相对”。
这两个类型的反义词，用在“不……不……”的格式里，意味不同。“不正不反”没有意义（不可思议），“这种打扮，不男不女，算什么？”“搞成这么个不死不活的局面，真难办！”都有不满的色彩。第二类反义词就不同了，“不大不小”、“不长不短”等等都含有恰好、令人满意的意味，只有“不上不下”是例外，有不满的意思。
第二类反义词往往可以加上一个中间项，变成三项的集合。例如在“左手”和“右手”里，“左”和“右”是两极，在“左路军”、“中路军”、“右路军”里就有“左”、“中”、“右”三项。在软卧车厢里只有“上铺”和“下铺”，在硬卧车厢里就有“上铺”、“中铺”、“下铺”。同样，可以只有“大号”和“小号”，也可以还有“中号”；可以只有“高档”（商品）和“低档”，也可以还有“中档”。
第三个类型的反义词也是相对的，跟前两个类型不同在于仅仅表面上是两极，实际上是多级。比如“黑”和“白”可以算一对反义词，实际上颜色不止黑白两种，还有红、黄、绿、紫等等。同样，“方”和“圆”可以算一对反义词，但是还有三角形、五角形等等。“东”和“西”是一对，“南”和“北”是一对，实际上东西南北是一个集合，尽管“东”或“西”和“南”或“北”不构成反义词。
七三 反义动词
反义动词有三个类型。第一类，甲乙两方互为条件，没有甲就没有乙，没有乙也就没有甲。例如：
买：卖 输：赢 嫁：娶 收：发
古汉语里“授”和“受”是一对，现在变成“给”和“拿”，而“拿”不一定以“给”为条件，属于第二类了。现在会计学上分别“借方”和“贷方”，口语里只一个词，借进借出都叫做“借”，古汉语里“借”和“贷”都是既可以进，也可以出。
第二类，甲方以乙方为条件，反之则不然。例如：
教：学 答：问 止：起
“学”是“教”的条件，没有人学，你就教不成，同样，没有人“问”，也就无所谓“答”。“止”和“起”如果指空间，属于第一类，比如一条铁路，不能只有起点站没有终点站，也不能只有终点站没有起点站。但如果指时间，就可以只有“起”而没有“止”。例如可以说“本条例自公布之日起实行”，不说到什么时候作废；但是如果说“出入证有效期到十二月三十一日为止”，那总有一个开始生效的日期，尽管不是所有的出入证都是一天发出的。
第三类，甲乙两方互不为条件。例如：
来：去 进：出 迎：送 存：付 得：失
有人来不一定有人去；有人去不一定有人来。其余类推。
七四 带否定成分的词的反义词
一般地说，带否定成分的词是从肯定形式的词派生出来的，二者互为反义词。例如：
金属：非金属 导体：非导体
可是有的否定词没有反义的肯定词，例如：
非卖品： * 卖品 非婚生子女： * 婚生子女
上面是用“非”构词的例子，用“不”构词的例子稍微不同些。一个否定词“不X”可以有两种意义，在一种意义（基本意义）上它是从反义的肯定词派生出来的，例如：
坐这个椅子不舒服，坐那个椅子舒服。
这里的“不舒服”可以算做两个词。可是“不舒服”还有另一种意义：
我今天有点不舒服，开会只好请假了。
这个“不舒服”的反义词是“没有病”（“没事儿”），“舒服”可没有这个意义。这个“不舒服”从语义上说完全可以认为只是一个词，可是从语法上说仍然得算是两个词，因为还可以说“不太舒服”。
同样，我们可以说：
今天的天气不错。
你居然把这一瓶都喝了，真不简单！
这东西我看不怎么样，不值三块钱。
“错”的反义词是“对”，可是这里的“不错”不是“对”的意思而是“好”的意思。“简单”的反义词是“复杂”，可是这里的“不简单”不是“复杂”的意思而是“有本事，有办法”的意思。“怎么样”本来没有质量好的意思，可是“不怎么样”有了“不太好”的意思。
像这种意义变化，很值得研究语义学的人注意。
七五 好不……
“好 不热闹”意思是“好 热闹”，“好 不高兴”意思是“好 高兴”，唯一相反的例子是“好 容易”意思是“好 不容易”：这已经是汉语语法里边的常识，不用多说了。事实上还有第三种情形，那就是：只有“好 不A”，没有“好A”。例如：
好 不安分 好 不争气 好 不讲理 好 不公平
好 不人道 好 不知足 好 不值得 好 不顺眼
好 不上算 好 不经济 好 不习惯 好 不得劲儿
好 不识相 好 不识好歹 好 不识抬举 好 不识时务
好 不通人情 好 不是味儿
也就是说，这些形容词语——安分、争气，等等——本身不能用“好”来加强，可是用“不”否定之后就可以用“好”来加强。这些词语在语义上有没有什么共同点，很值得研究。
把“好”换成“很”，那就“A”和“不A”前边都可以加上去了。
七六 中性词与褒贬义
有些中性意义的词，连起“有”字来用就有褒义。例如：
如果把右栏例句里的“有”改成“没”，“没意思，没眼光，没见解，没人缘儿”，整个短语是贬义，这就从反面证明其中的“意思”等等是褒义。
与此相反，有些在别处是中性的词，跟“有”字连起来用就有贬义。例如：
这也可以从反面证明：“没意见”是没反对意见，“没脾气”是脾气好，“没影响”是没坏影响（比较：“不影响升学”是不妨害升学）。“没看法”和“没情绪”似乎一般不说。
上面所说的那些词都是抽象名词。有一个词，跟“有”连用的时候有褒贬二义，这个词是“味儿”：用于抽象意义，“有味儿”是褒义，例如“这个戏看起来有味儿”（文言，“津津有味”）；用于具体意义是贬义，例如：“这东西已经有味儿了，还不快扔了”。
七七 有“大”无“小”和有“小”无“大”
世间事物名称，一般说，有“大”必有“小”，如“大麦、小麦”，“大脑、小脑”，“大人物、小人物”，“大年夜、小年夜”。可是也有不少名称是只有“大”没有“小”的，也有只有“小”没有“大”的。有“大”没有“小”的例子：
有“小”没有“大”的例子：
有几点需要说明。（1）只收名词，动词、形容词不收。（2）结构松散的不收，如“大风”、“小草”。（3）表示次序的不收，如“大哥”、“小妹”、“大副”。（4）有与“大…”相对的“小…”，收前者是因为它有专门意义，如“大门”不只是大的门，跟“小门”不一样。（5）有的有对待物，但不是“大”、“小”相对，如与“小生”相对的是“老生”，与“小两口”相对的是“老两口”。（6）多数是无对待物，“大”和“小”是装饰性的。
【附记】我曾经用笔名给《中国语文》写过一篇补白《有“大”无“小”》，发表后收到不少热心的读者来信，有的补充有“大”无“小”的例子，有的提出有“小”无“大”的例子。现在参考这些信改写如上，同时向来信的同志致谢。
1988年10月7日
七八 是、算、像
1981年10月24日的《人民日报》上有邓友梅的一篇小说《寻访“画儿韩”》，里边有这么两句话：
最后画儿韩学着山西口音唱了起来：“写！破画一张，虫吃鼠咬，走色霉变，当价大洋六百……”那时候兵船牌洋面两块四一袋，六百大洋是个数目。
末了那句话，照字面讲，近于傻话。六百当然是个数目，跟六十或六千一样，都是数目。这里的“数目”一词有特定的意义，等于说“可观的数目”。
从前夸妇女美貌，常常说“头是头，脚是脚”。反之，形容难看或不像样儿，就说“X不是X”：
吴茂堂回来，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没有一声好言语。（刘国春《囍字上窗的时候》，《北京文学》1981年11期）
石柱家里没有个娘们操持，爷儿两个过得筷子不是筷子，碗不是碗的。 （王安友《认门》，《人民文学》1982年8期）
别的例子：
甲：是时候了。乙：还不是时候。
你这搁的不是地方。
老这样拖着也不是事儿。
这个张老五可不是个东西。
人嘛，当然不是东西，还用说！这里“东西”的意思是“人”，并且等于“好人”，跟“东西”的字面意义相差远啦！
“是”之外，“算”和“像”也有类似的用法。
他在这小镇上也算个人物。
“人物”本是中性，可以有“大人物”、“小人物”，但是这里的“人物”是大人物的意思。
又放音乐，又照相，很像回事儿（像那么回事儿）。
我听你嚷嚷半天，就这还像句话。
这么点小事儿，拖了三年不给办，真不像话！
“还像句话”的“话”，意思是中听的话，是用“话”的本义而加以限制，跟“是时候”、“是地方”的情况相同。“不像话”等于“岂有此理”，其中的“话”用于引申义。
* * *
连用两个“X是X”，还有另一种作用，表示二者不同：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 （梁晓声《西郊一条街》，《小说选刊》1982年10月）
意思是情况已起变化，旧事不必再提了。
七九 “稍微……点儿”，“多少……点儿”
“稍微”这个副词的用法有一个特点，后边一般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形容词，而是一个形容词后头带上“（一）点儿”或者“（一）些”。例如：
稍微聪明一些的人都不肯上他的圈套。
幸而是你，要是稍微糊涂一点儿呀，还真会相信他的话。
今天稍微冷点儿，多穿件衣服好。
稍微晚了点儿就进不去了。
三天以后，精神稍微好了一点，他就……。
那稍微悲观一些的，总觉得事情并不能这么容易得到胜利。
“稍微”也可以修饰动词，只要动词有表示少量的状语或补语（包括动词重叠），或者宾语里有表示少量的定语。例如：
稍微一想就觉得并不突然。
这紧要关头，稍微一松劲就完了。
大家都累了，稍微休息一下吧。
你应当稍微睡一会儿了。
你稍微等等，我收拾收拾咱们就走。
想稍微熬熬，把碳熬低一点。
把屋子稍微拾掇得整齐一点。
稍微吃点东西再走。
稍微认得几个字就行。
“稍微”常常跟“有（一）点儿”或者“有（一）些”连着，后头或者是名词，或者是形容词，或者是动词。例如：
屋后稍微有点空地，种了点瓜菜。
把全部出品仔仔细细检查，稍微有点毛病的都挑出来。
只有一件事情他稍微有点不满意。
只要稍微有一点疏忽，就会引起不必要的伤亡。
孩子今天稍微有点儿发烧。
他们两个人的话稍微有些出入。
在我检查过的一百来个例子里，不带这种条件的只有四个：
因为婆家稍微富裕，还跟着吃了一惊。
心里才稍微平静下来。
稍微油漆见见新。
形势稍微好转。
“稍微”的同义词“稍稍”和“稍”也有同样的要求，但是没有“稍微”那样严格。合乎这个条件的例子：
材料发来稍稍迟了一会儿。
不得不稍稍变动一下。
稍稍问了他几句。
你在外边稍候一候吧。
有是有，不过要稍等几天。
把声音稍放低了些。
别人更靠不住，只有春兰稍好一点。
稍一不慎，就要坏事。
不合这个条件的例子：
这是凡是稍稍留心儿童心理的都知道的。
稍稍皱起眉头说……。
他的左臂活动稍有不便。
相处稍久。
16世纪或稍后。
“稍微”之外，“多少”也有类似的情况。例如：
多少也识些个字，知书懂理。
大家都喝了酒，多少都带着点酒味。
脸是黑中带黄，多少有些络腮胡子。
你就放心吧！打仗的事多少还经过两次。
你去吧！你比我多少强点儿。
两个人四只眼，多少也可少受一些骗。
也有例外，如：
虽然多少被他的话感动了，但我还……。
同伴们野马似的生活使他多少恢复了他应有的活泼。
“稍微”和“多少”的用法上的这个特点引起一个问题：从语法上讲，“稍微、多少”是只修饰形容词或动词呢，还是修饰后头的整个组合？从语义上讲，“稍微、多少”和“些、点”是重复呢，互相配合呢，还是哪个对哪个有限制作用？
所有这一类例子，如果去掉“稍微、多少”，句子一样站得住，可是如果去掉“些、点”，大多数例子就站不稳（上面所引的例外，有的念起来就觉得不够圆满）。这样，好像认为“稍微、多少”是修饰后头的整个组合较好。
从语义方面看，有些个包含“有些、有点”的句子，前头也可以用“很”，例如“很有些出入”，“很有点儿不满”，“很有点儿意思”，“这孩子很有点儿像他父亲”。这似乎表明“些、点”的指小作用已经减弱，或者说是所表示的少量的幅度已经相当扩大，以至于需要用“稍微”和“很”来加以限制，分别表示真正的少和并不太少。用“多少”的句子有的也能用“很”去替换“多少”，例如“很识些个字”，“打仗的事很经过两次”。至于“稍微聪明一些”等例子，虽然不能用“很”去替换“稍微”，可是如果没有“稍微”，也就只有比较聪明的意思，不一定是只比较聪明一丁点儿。
但是“稍微”和“多少”的后头一般不能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形容词或动词，仍然不能不说是用法上的一个特点。
末了要说明的是，如果“稍微”后面的动词已带否定词“不”，后头就不要求有“点（儿）”、“些”或别的数量词。例如：
稍微不如意就发脾气。
稍微不注意就会错过。
教育孩子不能稍微不听话就打骂。
八〇 一嗓子
最近看见几个“（一）嗓子”的例子：
我要是常来，您就会听出声音来了，不至于给我那么一嗓子。 （苏叔阳《家庭大事》）
就他那一嗓子，您就得乖乖儿把车交给他。 （苏叔阳《画框》）
“嘿——”那边儿又怪声怪气地来了一嗓子。 （张洁《男子汉的宣言》，《人民文学》1983年10期）
屋里的二十几个“成员”都被他这一嗓子给喊醒了。 （从维熙《远去的白帆》）
这一嗓子就决定了苏珊珊的命运。 （从维熙《遗落在海滩的脚印》）
时不时的唱上两嗓子。 （《北京晚报》，日期失记）
喂……是我呀，一嗓子就听出来啦？真有你的！ （韩少华《暮雪》，《人民文学》1984年4期）
你一嗓子我一嗓子地争吵起来。 （刘心武《钟鼓楼》）
这些例子里的“一嗓子”都可以用“一声”来代替。
我孤陋寡闻，不知道这“一嗓子”是崭新的创造，还是由来已久。细想起来，这“一嗓子”倒是有填补空缺的作用。请看：
上表可以看出：（1）“一声”适用的范围比“一嗓子”大；（2）“吃、喝”等没有和“一下”相当的动量词。此外，还有最后两行需要说明，就是这里的动量词主要出现在动词前头，如：“一脑袋把球顶出去十好几米”，“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在这个位置上，如果用“一下”，多半说“一下子”；这也适用于别的动词。
八一 “把”字用法二例
“把”字的用法在很多地方超出一般介词的用法。下面是两个例子：
手也伸得太长了，还 把不把 他们清洁班放在眼里？ （陆北威《年轻人》，《人民文学》1982年1月）
妈妈可慌了神，把地擦了又擦，桌子抹了又抹。 （刘浚泉《这事儿可真逗》，《北京晚报》1982年9月7日）
别的介词能有“X不X”的格式吗？能一气管两个不连在一起的宾语吗？这都使人想起“把”的动词来源，比较：“你请不请我吃糖？”“让老张三点钟来，小李四点钟来。”
别的介词能有第二种用法的我一时还想不起来。能有第一种用法的也都是动词性很强的，例如：“他在不在那里看书？”“你到不到上海去？”“你对不对我说实话？”（比较： * 你对于不对于这件事认真看待？）
八二 “动趋式+宾语”的语序
由简单动词加复合趋向动词构成的复合动词，后边带宾语的时候，可以有三种语序（参看《现代汉语八百词》36页）：
A．牵出来一头大黑熊
B．吃下几个杏儿去
C．打个报告上去
这三种语序是很值得做一番详细的比较研究的。一般的印象是C式用得少，B式最常见，A式有发展的势头。最近读李准的中篇小说《瓜棚风月》（《人民文学》1985年2期），其中A式出现五次：
从地下拾起来二十块钱（33页右）
接过来自己的帽子（同上）
花轿里走出来个穿喇叭裤的大闺女（40页右）
拱出来一块红薯（45页右）
抓过来他的秤（47页右）
而B式只出现一次
怎么现在上起化肥来了（41页右）
这跟一般印象里边的多和少恰好相反。不知道这是反映普通话里边的新情况呢，还是动趋式本身在分化，很值得进一步调查。
八三 “也、又、都、就、还”的轻重读音
“也、又、都、就、还”这几个副词，在句子里的读音因语义而有轻重：用于某些个意义，可以读得重些，也可以读得轻些（有时候必须重些）；用于另一类意义，就不能重读，只能轻读，但不一定变轻声。下面举例：
八四 “儿”是后缀
《中国语文天地》1986年5期刊出林伦伦同志的文章《普通话里表示儿化的“儿”是后缀吗？》，对“儿”的后缀身份提出疑问，理由是它不具备语音形式，即不成音节。文章的末了说：“统一矛盾的方法不外有二，一是认为表示儿化的‘儿’不是后缀，因为它不具备语音形式。二是把‘儿’作为一种特殊的后缀，只由一个表示卷舌作用的‘r’充当它的语音形式。至于两者谁是谁非，笔者尚未敢轻下断语。”我不揣冒昧，试作回答。
作者提出解决问题的两种选择，我看前一种不是个办法。为什么呢？“不是后缀”，那么是什么呢？能说是“词根”吗？当然不能。那么，这个“儿”在语法上就成了什么都不是的一个怪物了。作者提出的第二个办法，说“儿”是一种特殊的后缀，有点万分无奈的口气，其实不必。把“卷舌作用”作为后缀是有点特别，但是有些方言里的“儿”尾演变为在前一字的后边加个-n（成音节或不成音节），也是相当特殊的。再还有，“两个”>“俩”，“三个”>“仨”，其中的“个”变成在语音上减去-ŋ和-n，那就更特别了。
把“语音形式”理解为“成音节”，未免太狭隘。不成音节的辅音也是一种语音形式，如前面说的“儿”尾的变形-n，英语表示名词复数的-s。这些都可以称为后缀。让一个音变成另一个音也是一种语音形式，如英语“人”单数man，复数men，a变e。减去一个音也是一种语音形式，如前面说的“俩”、“仨”。把减去一个音和甲音变乙音称为“语音变化”，也许更容易被人们接受。这种语音变化也是一种语素，虽然说不出它是中缀、后缀。还有语音没有变化而语法有变化的，如英语sheep（单数）和sheep（复数），我们说复数的sheep是单数的sheep加了一个表示复数的语素，一个零形式的后缀。总之，要承认一个语素的语音形式是可以多种多样的。
八五 作状语用的形名短语
有那么一些由单音形容词加双音名词组成的短语，几乎是只做状语用。例如：
大面积丰收 大幅度增产 大规模展开 大范围推广
大批量生产 大兵团作战 小剂量试服 长时间鼓掌
远距离操纵 高速度建设 多方面探索 多渠道流通
说“几乎是”只做状语用，意思是其中有的有时候做名词用，例如：单纯追求高速度｜这有多方面的原因。但是这种用法比较少，有的是完全不能这样用。
这种短语的构成跟某一类型的非谓形容词相同，都是以名词为基础，用法也相类似，都是不作名词用。下面的例子可以跟上面的例子比较：高层（建筑）｜高速（公路）｜大型（文艺刊物）｜长期（贷款），等等。有些非谓形容词也是可以做状语的，例如：高速（前进）｜长期（积压），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