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典
第三十三祖惠能和尚[1],即唐土六祖,俗姓卢[2],新州[3]人也。
至仪凤元年[4]正月八日,南海县制旨寺[5]过印宗[6],印宗出寺迎接归寺里安下[7],印宗是讲经论僧也。
有一日正讲经,风雨猛动,见其幡动,法师问众:“风动也?幡动也?”
一个云:“风动。”
一个云:“幡动。”
各自相争,就讲主[8]证明,讲主断不得,却请行者断。
行者云:“不是风动,不是幡动。”
讲主云:“是什么物动?”
行者云:“仁者自心动。”[9]从此印宗回席座位。[10]
正月十五日剃头,二月八日于法性寺请智光律师受戒,戒坛是宋朝求那跋摩[11]三藏之所置也,尝云:“后有肉身菩萨于此受戒。”梁末有真谛[12]三藏于坛边种菩提树,云:“一百二十年后有肉身菩萨于此树下说法。”师果然于此树下演无上乘。
至明年二月三日,便辞,去曹溪宝林寺[13]说法化道,度无量众。师以一味法雨普润学徒,信衣不传[14],心珠[15]洞付[16],得道之者若恒河沙遍满诸方,落落星布。
时中使薛简[17]启师云:“京城禅师大德教人,要假坐禅然方得道。”[18]
师云:“由心悟道,岂在坐也![19]故经云:若有人言如来,若来若去若坐若卧,是人行邪道,不解我所说义。[20]如来者,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故名如来。诸法空故,即是如来,毕竟无得无证,岂况坐耶?”
薛简曰:“弟子至天庭,圣人[21]必问,伏愿和尚指授心要,传奏圣人及京城学道者,譬如一灯照百千灯,冥者皆明,明明无尽[22]。”
师云:“道无明暗,明暗是代谢之义,明明无尽亦是有尽,相待立名。故经云:‘法无有比,无相待故。’”[23]
薛简曰:“明譬智慧,暗喻烦恼,学道之人若不用智慧照生死烦恼,何得出离?”
师云:“烦恼即是菩提,无二无别,故以智慧照烦恼者,是二乘人见解,有智之人终不如此。”[24]
薛简曰:“何者是大乘人见解?”
师云:“《涅槃经》云:明与无明,凡夫见二,智者了达,其性无别。无别之性,即是实性。处凡不减,在圣不增,住烦恼而不乱,居禅定而不寂,不断不常,不来不去,不在中间及其内外,不生不灭,性相常住,恒而不变,名之曰道。”[25]
简曰:“师也说不生不灭,何异外道说不生不灭?”[26]
师云:“外道说不生不灭,将生止灭,灭犹不灭。我说不生不灭,本自无生,今亦无灭,所以不同外道。[27]中使!欲得心要,一切善恶都莫思量,自然得入,心体湛然常寂,妙用恒沙。[28]”
时,薛简闻师所说,豁然便悟,礼师数拜,曰:“弟子今日始知佛性本自有之,昔日将谓太远;今日始知至道不遥,行之即是;今日始知涅槃不远,触目菩提;今日始知佛性不念善恶,无思无虑无造无作无住无为;今日始知佛性常而不变易,不被诸境所迁。”[29]
师每告诸善知识曰:“汝等诸人,自心是佛,更莫狐疑,外无一物而能建立,皆是本心生万种法,故经云:‘心生即种种法生,心灭即种种法灭。’汝等须达一相三昧、一行三昧[30]。一相三昧者,于一切处而不住相,于彼相中不生憎爱,不取不舍,不念利益,不念散坏,自然安乐,故因此名为一相三昧。一行三昧者,于一切处行住坐卧,皆一直心,即是道场,即是净土,此之名为一行三昧。”
注释
[1]惠能和尚:即禅宗六祖,南宗禅的创始人,据《曹溪大师别传》等记载,他生于唐太宗贞观十二年(公元六三八年),卒于唐玄宗先天二年(公元七一三年)。咸亨年间(公元六七〇—六七四年)赴黄梅参拜弘忍,后因诵出“身非菩提树”一偈(参见本书《第三十二祖弘忍和尚》一节),得到弘忍赞许,传得衣钵禅法,回到岭南。仪凤元年(公元六七六年)在南海法性寺遇印宗法师,得以落发,并由智光律师授戒,次年回韶州曹溪宝林寺,开“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顿悟法门,逐渐形成与北方神秀一系相对抗的南宗禅。他的言论被弟子辑成《六祖法宝坛经》,成为后世禅宗的“宗经”。弟子有荷泽神会、南岳怀让、青原行思等。
[2]据本书、《宋高僧传》卷八、《景德传灯录》卷五说,惠能的父亲叫卢行瑫。
[3]新州:即今广东新兴县,据《六祖大师缘起外纪》等记载,惠能的父亲原来在范阳(今北京大兴、宛平)为官,唐高祖武德三年(公元六二〇年)九月贬到新州,于是惠能便为新州人。
[4]仪凤元年:是公元六七六年,惠能三十九岁。在此前,他于咸亨年间得到五祖弘忍衣钵,为了躲避其他师兄弟的争夺,回到岭南,在民间隐遁了很长时间,《坛经·行由品》说是十五年,王维《六祖能禅师碑铭》说是十六年,均不可靠,本书说“隐四会怀集之间首尾四年”,比较可信。
[5]制旨寺:一作“制止寺”,在今广东广州,始建于三国,唐太宗贞观十九年(公元六四五年)改为乾明、法性二寺,所以其他各种史籍均称法性寺。
[6]印宗:(公元六二七—七一三年),原是精通《大涅槃经》的僧人,先参弘忍,后遇惠能,参拜为师。著有《心要集》,传见《宋高僧传》卷四、《景德传灯录》卷五。
[7]这里说印宗和尚出寺迎接,但《景德传灯录》卷五却说“师寓止廊庑间”,似乎并没有欢迎他。相比之下后一种说法更可信些,因为当时惠能正在隐名埋姓、躲避隐遁之中,印宗不一定认识他。
[8]讲主:指印宗,印宗当时正在寺中讲《涅槃经》。
[9]风动幡动心动这个故事很有名,按元代释德异的说法乃是“开东山法门”的大事。但是敦煌本《坛经》、法海本《坛经》、王维《六祖能禅师碑铭》等均未记载,直到惠能入灭数十年后,才为成书于中唐的《历代法宝记》《曹溪大师别传》所载,因此也有学者怀疑它的可信程度。但是,这则故事的思想却是与惠能思想比较吻合的。禅宗一直信奉为“心要”的《楞伽经》卷三云:“如水大流尽,波浪则不起;如是意识灭,种种识不生。”正是说万法有动有静,皆是由心而起,因而有名有相。相即“眼识见前色等法相”,风动幡动即是相;名即“依彼法相起分别名”,风幡即是名。若心动识起,名相顿生,则风动幡动,所以《楞伽经》说是“藏识海常住,境界风所动,种种诸识浪,腾跃而转生”;但如心不动识不起,则名相不生,又何来风幡之动?
所以《八十华严经·十地品》说“三界所有,唯是一心”。惠能在《坛经·定慧品》中说“于境上有念,念上便起邪见,一切尘劳妄想,从此而生”,说“风动”“幡动”者即如此,所以惠能说这都是“仁者自心动”的缘故。
[10]宗宝本《坛经·行由品》、《景德传灯录》卷五与《曹溪大师别传》一样,都说自惠能说出“仁者自心动”后,一语惊人,印宗连忙询问是否五祖传衣之人,得惠能首肯后,便拜为师。这里记载较简略。
[11]求那跋摩:(,公元三六七—四三一年),天竺僧人,南朝宋文帝元嘉元年(公元四二四年)曾到广州,后到建康(今南京),译有《菩萨善戒经》《昙无德羯磨》《优婆塞五戒略论》等,见《高僧传》卷三。
[12]真谛:(Paramārtha,公元四九九—五六九年),天竺僧人,梁武帝中大同元年(公元五四六年)到广州,后至建康,辗转游历今苏、浙、赣、闽,后又至广州,与弟子专心译经,梁陈之际约二十年间译有《金光明经》《摄大乘论》等六十四部二百七十八卷,为中国佛教四大译经家之一。传见《续高僧传》卷一。
[13]曹溪宝林寺:在今广东曲江县双峰山。据《祖庭事苑》卷一说,唐仪凤年间邑人曹叔良舍宅建寺,但法海《六祖大师缘起外纪》等说它建于梁天监二年,唐代又称法泉寺。惠能出山后曾居于此寺及华果寺等处多年,所以后来“曹溪”成了禅宗南宗的别称,柳宗元《大鉴禅师碑》云:“凡言禅皆本曹溪。”(《柳宗元集》卷六)
[14]信衣不传:指五祖弘忍所传的袈裟到惠能手中后不再往下传了,敦煌本《坛经》第四十九则中载惠能语即说“衣不合传”,因为达磨有“一华开五叶,结果自然成”的偈语,所以“信衣”只传五代而止。
但敦煌本《神会语录》五十五则(铃木大拙校订本)则记法海问“有此衣,何故不传”时,惠能说:“我缘此袈裟几失身命”,似乎是怕弟子纷争,就如神会《南宗定是非论》中所说的“因此袈裟,南北僧俗极甚纷纭,常有刀棒相向”。可能后一种说法可靠些。
圭峰宗密《圆觉经大疏钞》卷三下说:“缘达磨悬记,六代后命如悬丝,遂不将法衣出山”,则似乎把两种说法捏合在一起。
据唐代贾餗《扬州华林寺大悲禅师碑铭并序》说,神会在惠能临迁化时曾说:“衣所以传信也,信苟在,衣何有焉”,于是把袈裟藏在惠能的塔庙中,“以熄心竞”,这个记载不知是否可靠,但神会所说的话却可以与“信衣不传,心珠洞付”八字互相映证。
[15]心珠:即以心传心的禅宗真谛。
[16]洞付:即彻底显明地传授。
[17]中使薛简:《历代法宝记》说是“内侍将军”,各书均记载,薛简是神龙元年(公元七〇五年)被武则天派到曹溪请惠能赴长安的(《历代法宝记》说是景龙元年即公元七〇七年,但这一年武则天已去世),但惠能再三推辞不去。
[18]这里所说主张“坐禅”的“京城禅师大德”也许指的就是北宗神秀、普寂等人,当时北宗在京城颇为兴盛。
[19]惠能一系禅法改变了过去以“坐禅”的外在形式为主的禅法,在达磨到弘忍一直到神秀的心目中,“凝心入定,住心看净”的坐禅形式乃是悟道的途径,但是惠能却认为悟道的途径在于“无念”,外在的形式是多余的。
敦煌本《坛经》十八、十九则即对“坐禅”有新解释:“看心看净,却是障道因缘”,因为自心本来清净,“起心看净,却生净妄”,“净无形相,却立净相……却被净缚”,所以说“此法门中一切无碍,外于一切境界上念不起为坐,见本性不乱为禅”。
[20]这里所说的“经”大概是《金刚经》,惠能一系极重视《金刚经》,这一点与达磨以来重视《楞伽经》不同。《金刚经》中有“不可以身相得见如来”“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等语。
[21]圣人:指皇帝,即武则天。
[22]以灯比喻佛法的传播,出自《维摩诘经·菩萨品》:“无尽灯者,譬如一灯燃百千灯,冥者皆明,明终不尽……夫一菩萨开导百千众生,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于其道意,亦不灭尽,随所说法而自增益一切善法,是名无尽灯也。”后来禅宗也用“传灯”比喻宗脉的延续。
[23]这几句的意思是暗示薛简不要用“明暗”的“灯”来比喻佛性开悟,因为灯毕竟有明有暗,有灯即有名相,有明暗即有生灭,而佛性“真如”是无名无相无生无灭的永恒,所以不可能用“比”来说它。这里所说的“经”即《净名经》。
[24]菩提,梵文Bodhi,即对佛法的觉悟,一般译作“智”或“觉”;烦恼,即佛教所说的“无明”之类。前者是大觉悟之人所具有的境界,后者是不觉悟之人所具有的愚昧,但在禅宗南宗看来却都是人心本有的。正如《大乘起信论》所说的“一心具二种门,一真如门,一生灭门”。若硬分为二,学禅求道者即有背有求,多了一分心思,便不得打成一片,又被系缚,若融而为一,学禅求道者即无取无舍,可以翻身向内求自心。所以惠能说这种分别是“二乘人见解”。二乘人指未臻大乘最高境界的声闻缘觉之人。
[25]这一段引《涅槃经》解释大乘人对“道”,也就是佛教最高智慧境界的见解,主要是说“道”的永恒性、广袤性及虚空无相、不生不灭等特征,其实也就是《坛经·般若品》里“心量广大,犹如虚空……”那一段话的翻版,禅宗特别注意避免将“本心”“道”之类具有绝对意义的概念具体化,因为他们觉得一旦把这些概念具体化,即使它们失去了绝对、永恒的意义。
[26]外道,这里指大乘佛教以外的其他门派。外道的“不生不灭”在于追求肉身的永恒,但佛教大乘认为,肉身只是因缘和合的幻相,追求肉身永恒只是空花水月。
[27]惠能在这里一针见血指出外道的“不生不灭”实际上是追求“不灭”,而禅宗主张的“不生不灭”是“无生”。前者“不灭”是执着于空幻的名相,后者“不灭”是看破空幻名相转而体悟本心的清净无垢,所以大不相同。
[28]这就是《坛经·坐禅品》所说的“外于一切善恶境界心念不起名为坐,内见自性不动名为禅”。《景德传灯录》卷五也引惠能的话说,要“不生憎爱,亦无取舍,不念利益成坏等事,安闲恬静,虚融澹泊”。
[29]这段话表示薛简悟到了“道”的本质即是“自心”,即是“自然”,即是“清净”,即是“永恒”。
[30]一相三昧、一行三昧:三昧即梵文Samādhi,意译为定、等持。“一相三昧”是指在现象世界中不为现象(佛教认为现象都是空幻假相)所束缚,专一持定,返观自心;一行三昧是指在普遍纷纭的现象世界中,持定“直心”,按这种“直心”自然行事,不为外境所左右。
惠能对于“一相三昧”和“一行三昧”的解释与传统的说法不同。关键在于所谓“直心”一词,这“直心”不是传统的“真如心”或“清净心”(见《维摩诘经·菩萨品》),而指的是心口一致的坦率之心。《坛经·定慧品》在“直心是道场,直心是净土”下专门加了两句:“莫心行谄曲,口但说直,口说一行三昧,不行直心”,这样就加重了自然无碍“无虚假”的意味,减少了绝对清净不染纤尘“无错谬”的意味,这就为后世“平常心是道”奠定了基础。
译文
第三十三祖惠能和尚,就是中国禅宗的第六代祖师,他本姓卢,是新州人。
仪凤元年(公元六七六年)正月八日,惠能到南海县制旨寺拜访印宗和尚,印宗出寺迎接他,并安排他到寺内住下,印宗是专于讲解经论义理的僧人。
有一天正在讲经,风雨大作,看到幡在风雨中飘动,印宗便问:“这是风动,还是幡动?”
有一个僧人说:“是风动。”
又有一个僧人说:“是幡动。”
各自争执不下,就去请印宗决断,可是印宗也难以说清,于是去问惠能。
惠能说:“既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
印宗问:“那究竟是什么动?”
惠能说:“是你们自心在动。”于是,印宗大为佩服,就请惠能上座礼拜。
正月十五日,给惠能落了发,二月八日,请智光律师在法性寺给惠能授了具足戒,戒坛是南朝宋代高僧求那跋摩三藏设置的,他在设坛时曾预言:“以后将有肉身菩萨在这里受戒。”坛旁又有南朝梁代高僧真谛三藏种的菩提树,他在种树时也曾预言:“一百二十年后将有肉身菩萨在树下讲说佛法。”果然惠能就在这棵树下为大众开说了最上乘佛法。
第二年的二月三日,惠能辞别,到曹溪宝林寺,开始在那里演说佛法普济众生,他以真正精妙的禅法教诲大众。虽然不传作为凭信的袈裟,但他却把心灵智慧完全传给了弟子们,后来学到了他的精义奥旨的人真是不计其数,广布四方。
当时中使薛简曾经请教惠能大师说:“京城里有高僧禅师教人,他们说要靠坐禅才能悟道,是不是呢?”
惠能说:“道要由心灵来感悟,岂是靠坐禅能得到的,所以经典上说:如果有人说如来,是如来如去如坐如卧,那么这人是行邪道,并不理解我所说的意思。所谓如来,是无所来无所去,所以叫‘如来’。一切法皆空幻假相,即使是如来,说到究竟处也是无所得无所证,何况坐禅,又怎能真正把握‘道’呢?”
薛简说:“我回到朝廷后,皇上一定会问话,希望大师为我指示修心的要诀,让我禀报皇上并告知京城学道的人,就仿佛一灯照亮千百盏灯一样,让暗处得到光明,光明相续永远不尽。”
惠能说:“‘道’本身并没有明暗之分,有明有暗是流转变化的现象界之事,即使说光明相续不尽,也还有尽的时候,因为‘明’与‘暗’的名称,原本就是互相对待而产生。如果只有‘明’而没有‘暗’,那么称它为‘明’也就没有意义了。所以经典上说:‘真正的佛法是不能言说比拟的,因为它不是互相对待而产生。’”
薛简说:“用光明是比喻智慧,用黑暗是比喻烦恼,学习佛法的人如果不用智慧来洞察生死烦恼的本源,又怎能解脱?”
惠能答道:“所谓‘烦恼’其实就是‘智慧’,二者之间没有差别。以智慧力洞察驱除烦恼,是声闻缘觉的普通看法,真正有智慧根器的人是不会这样看的。”
薛简便问:“那么怎样才是大乘佛教徒应有的看法呢?”
惠能就告诉他:“《涅槃经》中说:智慧觉悟和愚昧烦恼,世俗人看来是不同的,但聪明的人洞察秋毫,就看出其本来完全一致。那种没有差别的本性,就是终极的真实本性。所以人应当处在世俗凡尘之中不减其乐,处在超越圣界不增其思,在烦恼之中不乱本性,在禅定之中不陷入枯寂,人的心灵始终处在不断不常、不来不去、不在中间及其内外,以及不生不灭的中道正观之中,常住于性相一如的真常境内,永远保持不变不乱状态,这就是‘道’的境界了。”
薛简还有些疑惑,便又询问:“大师,你所说的‘不生不灭’和外道所说的‘不生不灭’有什么不同?”
惠能解释说:“外道所说的‘不生不灭’,是以‘生’来止‘灭’,‘生’与‘灭’是相互对待的,因此‘灭’是无法‘不灭’的。我所说的‘不生不灭’,则指本来就没有什么‘生’,没有‘生’也就无所谓‘灭’,所以和外道全然不同。中使!你要是想得到修心的诀窍,你应当不去思索什么善恶是非,一念不生,自然就能使心灵进入空寂宁静的超越境界,就能获得无数妙用。”
这时,听了惠能一番话,薛简就像醍醐灌顶一样恍然大悟,连忙向惠能拜了几拜,说:“弟子到今天才明白,佛性本来就在人人心中,以前却总以为佛性离人很远;弟子到今天才明白真理并不遥远,只要人做起来就是;弟子到今天才明白,达到涅槃境界并不困难,生活里处处是智慧与觉悟的机会;弟子到今天才明白佛性是不念善恶是非,是无思无虑、无住、无为,是不假造作的;弟子到今天才明白,佛性是永恒的,它不会被外在一切侵扰,永远不变不迁。”
惠能屡屡告诫学佛者说:“你们大家要切记,自心就是佛,千万不要动摇这一信念,没有任何东西能代替它,一切一切都是从心中生出来的,所以经典上说:‘心灵萌动,则种种现象出现,心灵寂灭,则种种现象消失。’你们大家一定要做到‘一相三昧’与‘一行三昧’。所谓‘一相三昧’,是指人生活在现象世界中却不被各种现象所束缚,在各种现象中无憎无爱,不取不舍,不去考虑好处坏处利益损失,自然能安恬快乐,这就叫‘一相三昧’。所谓‘一行三昧’,是说人在任何情况下,无论行住坐卧,都以坦荡自然之心泰然处之,这样任何地方都可以当修道场所,任何环境都等于是净土,这就叫‘一行三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