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悲鸿艺术家
“若乃同情之爱,及于庶物。人类无怨,以跻大同。或瞎七答八,以求至美。或不立语言,以喻大道。凡所谓无声无臭,色即是空者,固非吾漂渺之思之所寄,抑吾之愚,亦解不及此。苟西班牙之末于斯干葡萄能更结四两之实,或广东糯米荔枝,可以植于北平西山;或汤山温泉,得从南京获穴;或传形无线电,可以起视古人;或真有平面麻之粉;或发明白黑人之膏;或痨虫可以杀尽;或辟谷信有方;或老鼠可供趋使;或蚊蝇有益卫生;或遗矢永无臭气;或过目便可不忘。此乃大足乐,而吾愿亦毕矣。”——悲鸿《自述结论》
民国著名记者、作家曹聚仁。
■曹聚仁
暨南大学教授
先生,我是一个太平庸的人,从来不敢有什么梦想。假使允许我抄书的话,且让我抄取一段:
“这人姓荆,名元,在三山街开着一个裁缝铺。每日替人家做了生活,余下来工夫就弹琴写字,也极喜欢做诗。
朋友们和他相与的问他道:‘你既要做雅人,为甚么还要做你这贵行?何不同些学校里人相与相与?’
他道:‘我也不是要做雅人;也只为性情相近,故此时时学学。至于我们这个贱行,是祖父遗留下来的,难道读书识字,做了裁缝就玷污了不成?况且那些学校中的朋友,他们另有一番见识,怎肯和我们相与?而今每日寻得六七分银子,吃饱了饭,要弹琴,要写字,诸事都由得我;又不贪图人的富贵,又不伺候人的颜色;天不收,地不管,倒不快活!”
(《儒林外史》五十五回)
■邹韬奋 《生活》周刊主编
讲到区区所梦见的个人生活,当然是梦见我自己无忧无虑、欢欣鼓舞地做共劳共享的社会中的一分子,在全国生产大计划中担任我所能做的一部分的工作。在那个梦境里,我不怕有业时尚有内顾不了和后顾不了之忧;在那个梦境里,四围没有愁眉苦脸的无告同胞使我如坐针毡,精神上感觉无限的苦痛,在那个梦境里,我得在无忧无虑、欢欣鼓舞中尽我能力对全体大众尽量地贡献。
■孙福熙 国立艺术学院教授
我?我……梦想卖东西的不讨虚价。
■郁达夫 小说家
因目下的社会状态压迫我的结果,我只想成一个古代的人所梦想过的仙人,可以不吃饭,不穿衣,不住房屋,不要女人。因为仙人是可以不受到实际生活的压迫的。这当然是不能实现的梦想,来问中提出了这话,我落得大着胆,偷着懒,作这一个答复。
■卫聚贤 暨南大学教授
(一)生活安定,三年内完成百万字的《中国通史》。
(二)到西北考古,作发掘工作。
(三)到南洋印度旅行,从缅甸、云南、广西、广东、福建回,考察先秦时代,中印文化沟通之迹。
(四)如在教育界不能生活,则作下列工作之一:A.入山为僧,研究有机生物哲学;B.回家练民团,铲除“包而不离”的学阀。
■倪文宙 中华书局编辑
说起个人生活的梦想,真是卑怯得很,只想摆脱辗转于现实的两重人格的生活。只希望人家来救我,不能立意投入一个伟大的殉道者的奋斗。算吧!卑怯地生存,卑下地死灭,这是我现实逼迫下的生活!至于梦想,则根本不配,难道个人应该有甜蜜的梦境吗?
■查士元 翻译家
年轻人个个都有梦想,我也最多梦想,最欢喜梦想。我现在虽则每日在规定的时间、规定的地方办两小时公事;但余下的时间还很多,我依然在梦想许多事。
我的第一个梦想,想治好我一个人。我为社会服务,社会给我需要的生活。
我的第二个梦想,是治好我的家。要我的家能给我的人生的安慰。我觉得这一个梦想最难实现;因为我的父亲有我的父亲的时代,我有我的时代;父亲时代的因袭要来禁锢我;我的时代的理想要去反抗父亲时代。两个不相同的时代,永远是不相理解的。没有理解的家庭,自然非我所欲。
所以我的第三个梦想就有些畸形了:我梦想我永远没有一个家;我不属于任何名义的团体。我不属于什么阶级,我不属于什么党社,在自由的空气中我生存,我虽得不到现实,我的梦想永远得自由的飞扬。
我的第四个梦想,我不属于任何国籍。
■张水淇 上海银行
人永久在追寻梦的,除非死掉,就无梦想,况如释迦,涅槃之后,还要揭谛揭谛:观空了一切,还有华严世界。不过梦各人不同,此所以世界有无数的尺度来度量一切物、一切法、一切相。
我曾疯疯癫癫地抛弃了自己,抓取水汪汪的眼珠,迸出了无数的眼泪、无数的欢笑,结果成心炸的恶梦。
我曾痴痴狂狂地穿上虎皮,指挥一大堆的木人木马,跟了贴广告救国救民的魔术师,玩弄到了今日自己不愿喝彩的把戏,结果是醒来要呕吐的幻梦。
我过去花了无数的精力在法则的世界,曾经整日整夜在XYZ1234的配凑中,求发见之愉快;要于渺小不可测见的个体中探寻出合法则的宇宙,这可以自娱地探索,如今还是在迷梦中进行,所以我生活中的第一梦想,是探求宇宙中之秘密。只不过恐怕梦想只成梦想而已。
■金丁 读者
据历史告诉我们说,在某一个时期,做医生的、做理发师的、做瓦木匠的、做教员的、做……都一定要抛开他们各人的专长,而大家去做一件共同的事!因为这一件共同的事不办好,他们各人的专长就没有站脚的地方。这就是说:这一件共同的事,必然是集团的消灭个人的。
不过这一件共同的事,有些人自己不愿意把它办好,而且还限制旁人把它去办好,因为这是他们生活的意义。我呢?就是做梦也都梦不到我是接受了这种生活的意义的。
■区克宣 暨南大学教授
我常想找一个机会搬位到真空的世界里去,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脱离现世界一切一切的不景气的氛围,至于一般善于制造空气的大小妖魔鬼怪,也就更无所施其技了。
■茅震初 《晨报》记者
自从有历史以来,战争好像是解决人类间一切纠纷的最善方法。可是这一种方法,应用了这许多时代,而人类的纠纷不但不能因此而减少,并且日甚一日。所以我认定,将永久的认定战争不是可以解决人类的东西,乃是愈使人类不安的东西。为人类真正的幸福着想,我们应该企求和平。而和平的立足点,在对任何一个人,要尊重他的人格,甚至对付他的敌人。我以为印度甘地先生的“不残虐运动”、“不合作运动”和“非武力抵抗”才能团结心灵感化敌人,乃是促进人类走向和平之路的捷径。也就是说世界人类的文明和幸福,其基础应该建筑在非武力的王道的“进化”(Evolution)上面,而不应该建筑于暴力的残忍的“革命”(Revolution)上面,这是第一点。
物质的欲望没有停止的一天,专事用“物”的享用来满足生活的人,终于没有满足的一天:咖啡馆中的沉醉、跳舞场里的迷恋、交易所内的狂热,终将使你厌倦与空虚,甚至会使你长叹一声:“人生毕竟有何意义呢?”所以生活要使其有持久的平凡,从平凡中寻找艺术的乐趣,才觉得人生有意义,这是第二点。
在都市中生活着的人,大都是违背自然原则的。因为他们与自然界接触的机会很少,不知自然界是如此的伟大,他能在静默中启示人生的意义。在自然的空气中生存,终身可以得到活泼而自由的乐趣,这是第三点。
中国目前的经济组织已到了极度崩坏的时期,而一向居于经济中心地位的农村经济更是不堪收拾。虽有许多人已觉悟到要使中国的经济复兴,非从农村经济着手不可。然而这许多人只在口说,而很少能存心实地去干一番的。今年我到农村中走了一遭,并且还到三门湾去了一次,深深地观察到中国不是没有希望的,放在我们眼前的何处不是乐园?若能把都市中的人多多地向农村搬几个去,农村便有希望,中国整个的国家经济也有了办法,这是第四点。
就根据上述四点,产生我所理想的生活。所以,我的理想的生活是和平的、平凡的、自然的,而又是建设的,那就是:
想凭我的智力和劳力到可爱的田园中去过活。故乡是山明水秀的湖州。离湖州西南几十来里路的地方是XX村,那里不但多山、多河道,而且有一个雄伟而清明的XX湖。那里风景的优美固不必说,就是拿村上农人们诚恳的面容和善意的心灵这一层,已足够引我久住此间的心。并不奢望,只教在这村中河道的弯曲处架上一幢足以安身的房子,弄一二十亩足够一年之食的田,再买些地预备种种果树和花木。养蜂、养鸡是农家最好的别业,不妨也去干干。村中唯一的交通器具是靠船,划子不得不备一艘,运动是我在都市中时刻想到而难得机会的,在这里定可如愿以偿。虽则夏天到处有天然的游泳池给你任意沉浮,到底春、秋、冬三季对于游泳是不相宜,小小的运动场弄些网球和篮球之类的设置也不可少。种田或者体力已办不到,种菜终可以。养鱼只要懂得方法就够,照顾果树尽够你终日忙碌。闲来可以求些关于改进农业的知识。衣但求其可以御寒,食但求其可以活命,好在米和菜不必忧虑。当然,虽则滴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并不有愧于心,但也不能专为自己打算,也得为人做些事。合作的事业不妨在这村上提倡一下,新村的制度不妨也来试验一番,识字运动应该推行,凡是可以为本村谋利益的事情,都想联合着全村的人来举办。除了日常操作之外,还可以过着我艺术的生活。
每当皓月悬空、波影散乱的夏夜,划着一叶扁舟,临风驶去,岸旁杨柳拂过我的头,掸过我的肩,蝉声一路相迎,水声在船底低唱,仰着天,双手打着桨,趁着船势荡漾地迟复地前进。冬天皑白的雪,点缀满了树梢屋角,世界是洁白无比。雪是霁了,虽然在朦胧的月夜,也是白得耀眼。没大风,一切都静得可以,独自彳亍在棉软的雪堆上,有如裂帛似的发着嘶嘶的声音。那声音是如此的清脆,那月色是如此的迷人,谁都会体味到此时此刻是如何的一个宇宙?春天,撩人的花香、悦耳的鸟鸣,到处催人入睡,在曛风暖日之下,大可倒在草地上舒适地去寻找美丽的梦境。一入深秋,木叶尽脱,气象是肃杀极了。但,可在寒风带着落叶打向窗子来的时候,或者黄昏细雨,淅沥恼人的时候,独处小室之内,燃一炬香,静静地坐对着它,如有缥缈的出神的思想,可以和着那股缭绕的氛氲的烟气,慢慢地上升上升,最后便看着她化为乌有,那时我可以细味情绪真空的趣味……有这许多诗的境界随时随地溶化我的身和心,除了知道“爱”以外,我还知道些什么呢?我爱宇宙,我爱我自己,我也爱别人……
■朱自清 清华大学教授
因为教养和境遇,想和我们的古诗人算算账,算得清,算不清,谁知道。一面想写些诗文给中学生看看。将来也许陪人掉在火里。
■顾森千 读者
梦想着一种真诚友爱的“群的生活”,这里没有虚伪,比白纸还纯洁的许多心,集合着,永远的集合着。想在这短促的人生的旅途上,努力着应做的一些事,这里所梦想的当然不是“天国”,只是一个平淡的真的“人国”而已。
■龚德柏 《救国日报》编辑
余天性愚憨,平日慕汲黯魏征杨继盛江春霖等之为人。现在经营报纸,不顾时会,危言危行,其目的在维持真是非。余希望余所经营之《救国日报》,势力蒸蒸日上,在最近将来成为全国最有力之报纸,全国一切问题,皆须余之一言以判断其是非曲直,而折服横强者,一切贪官污吏,皆畏余如虎而不敢作恶,以促政府之进步。若不幸余所经营之报纸失败,则余希望为一监察委员,将贪官污吏尽量弹劾,其他一切贪污案件,世人亦以得余一查为幸。如清代彭玉麟故事,则余之愿足矣。然此则真为梦想,殊不能实现也。
■严灵峰 《读书》杂志特约撰述员
第一,我希望我能够在最近数年以内打定我的科学知识的基础。
第二,我希望中国很快地成个“太平盛世”!
第三,我希望在未来的中国内,从前一切嫉妒、仇恨、谩骂、诬蔑、中伤,甚至企图杀害我的人都成为我的亲爱的朋友并反过来爱护我。
第四,我希望将来有个世界上最大的图书馆,在其中应保藏有一切民族的文字的一切书籍;我能够在其中充当一个小小的管理员。我于服务彭玉麟(1817~1890),字雪琴,号退省庵主人、吟香外史,清朝著名政治家、军事家、书画家。——编者注之余就侧身在这个图书馆里;并且终我的一生都要在这“浩如烟海”的书籍里任其浮沉。然后,再把我的脑力和那架上的最重要的书本造成了有机的化学作用;使我在科学上有个新的发见——对于人类社会有莫大贡献的发见。
这也就是我个人生活中的“希望”,就当它是“梦想”吧!
■俞平伯 清华大学教授
我没有梦想。
■艾逖生 《生活》周刊编辑
只有特权阶级或依附特权阶级的,他才有豪情逸致,不必从事生产的欣赏风月,或啸傲湖山。只有不作工不得食的穷小子,他才应得天天劳苦地工作着,什么吟风弄月赏心乐事,是没有他们的份儿的。我是喜欢欣赏自然美景而同时又主张要从事生产工作也为了衣食逼迫得不能不工作的一个人。我的理想的个人生活。假如环境允许的话,那就是说:在时局平靖国泰民安没有帝国主义军阀贪官污吏地主豪绅诸种种压迫的下面。我是要毅然地放弃一切,效陶渊明的“归去来兮”,到乡村里去,好像诸葛亮的躬耕南阳,做个十足道地的老农,自耕自食。平日的生活是:除了和一家人努力农事之外,闲暇的时候,有时是带着山妻爱子到田陌间跑跑,看看自己亲自劳作生长出来的稻麦,是何等的开心。高兴极了,将平日教给犬子唱的山歌,叫他唱起来,自己和山妻也许一块儿和唱着。有时和村中的老者碰着了。很殷勤地请他到酒肆中喝一杯,五个铜板的落花生对剥吃着,谈一回过去的兴亡沧桑,什么豪绅张三早就该枪决了。想不到他从前巧取豪夺来的财产,现在竟充了公;什么李四从前是个东乞西讨的穷光蛋。现在竟也过得很好,政府分给了很多田给他耕了。可见得社会也有公平的日子。谈到这里,彼此的慨叹了一回,又多喝了几杯;有时,有彼此因各有各的工作,多时不见的老朋友,忽然的自远方来了。很天真地彼此手挽手地跳笑一会。并请他吃一顿“普罗”饭,纵谈天下事,臧否当代的人物,某也投机应该打倒;某也忠实应该拥护。像这样欢欢喜喜地直等到彼此谈得痛快地兴尽而别。此外假如时间还有的多的话;我还要分出时间来去读我所要读的书,尽我的力量去教育农民、指导农民,叫他们知道,农民才是真正生产者和国家的主人翁,只有农民、劳动者才应该享受一切。像我这样的生活,当然,无疑的是一种安分守己很平凡的生活了。可是在中国无一块干净土的今日,就是很平凡的生活,也是无福享受,等于梦境,它的实现的难,是难于上青天!
■赵叔雍 《申报》记者
余溷迹海隅,日处尘浊,居诸栗碌,晨夕不遑。迨深晚归来,微闻残漏,偶一着想,辄自引笑。所为究复何事?固不我涉,亦不利人,引为责任。窃既未敢以去谋获,亦正薄不足供,但有葫芦,如鱼饮水而已。余性好习静,解衣磅礴,葄史枕经,乃至辞章讽咏不绝于口。或有所得,奋笔直书者十之三四,但着神会,未容文字以传者,十可六七。辄自揣度,假我岁时,埋首书城,料量典籍,真知灼见,必有所得,或矜创获,亦在意中。而余得茅茨衡门之乐,山水清娱之胜,以遣晷刻,终老可期。今兹华屋连云,红尘扑面,正求舍去,未尝流连。故以生活言之,得一役于图书馆,恣我探讨,俾竭智能,出其绪论以被人,略得余钱以授梓,于愿已偿耳。此固未为梦想,宜可以期诸实现者乎!
■何思敬 中山大学教授
我想出洋周游世界,但没有钱,忽异想天开,拟发起一个广大的募捐运动,募得多少,游历多少,募不到足数,也只好作罢,如此而已。其他梦想也没有。
■姜解生 社会科学研究所
中国的领土约有全世界陆地十二分之一,中国的人口约有全世界的四分之一。中国的社会,中古式和近代式的都有。它的错综复杂性固然单从交通工具方面去看,我们就不难推想到。(例如“牛头小车”和汽车电车。)但是假如要把握着内地各种社会现实的总体,据我想来,最好就要亲自到许多的地方去体验。只有这样,才能易于免去仅仅“迎合某种事实的存在”那种观念;才能从多种多样的社会的动态中,对于整个现实获得正确的认识,并且还可以益加增强了我们对于这种社会的推进力。因此周游世界且慢说,走遍中国乃是我的第一步梦想。
■陈乃干 南洋中学图书馆主任
频年有想皆成梦,直到而今梦也无。瞎马盲人如电掣,可怜臣本一羸驽。
承索纪梦之文,愧无以应命,赋此代柬,博愈之社长一笑。
■竹友 读者
第一:我要满足我好游的欲望,每年规定一两个月,去游览名山大川,至少在中国境内。
第二:我要建一个小小的实验室,去试验我所要证实的假定。例如:我见到谷树和萝菔的白浆,非常黏稠,可否能够做为橡皮或漆的代用品。辣椒的辣气,可否蒸馏成和薄荷油薄荷脑差不多的辣油、辣脑。
第三:我要造几间暖室,晚上用人工太阳照植物,能不能使西瓜之类,像暖室中的葡萄,一年生到头。我也要实验无核葡萄的种植。
第四:我要专攻世界语,使我能够用来写,用来谈,我更希望我能够把中国的名作译成世界语。
最后,我希望,我能再学两三种外国语。我自己装一架很好的收音机,收各国的播音,尤其是世界语的播音。
■郑洪年 暨南大学校长
书怀答东方杂志社征问:
连夜梦,梦须回。不信诗心魔块。恶闭门虎豹阚春菜;终就阳和服牛喘息,车转走池雷。拄笏云中酬旧眷,投鞭江左看英材,笑口菊边开。
身世事,漫捱推。双鬓鬈鬈人老矣,心虽成迹未成灰。人影春耕,凉飔夏木,费意手亲裁。搓镜尘间投目看,行舟天际上心来,南国正归帆。
■张耀曾 律师
我常抱一种大愿,愿创设一规模伟大的文化组织。在山川伟丽之处,如华山、崂山、衡山、峨眉、鸡足、雁荡等山中,精选一地,建筑馆宇,分设三部。
一为图书馆标本部。广收天文、物理、化学、生物、人类、心理、历史等学最新书籍及各种标本。一为试验部。设置物理、化学各种试验机械。一为观测部。设置最大望远镜分光镜及各种最新观测机器,规模要比威尔逊天文台更大。
此三部外更试置可达全球的无线电收音机收影机,无线电放送机、放影机,和无线电话机。更选山中平坦的地方,设置飞机升降场。然后选约天文、物理、化学、生物、人类、心理、历史各学大家各一二人,常住山中,各就专门精心研究。同时藉无线电与世界各学若随时交换学术报告。并藉飞机欢迎各大学者来山演试最新发明。我便日随各专家之后,观察推究,问难质疑。从大宇宙的观察到电子的分析,从质力的不断循环到有生物的化成,从植物的嬗衍到人类的达成,从人类的演进到大自然的认识与统御,一一的精勘深思,务求对于大宇宙的本体比现在更得进一步的认识,对于宇宙和人类的关联比现在更得深几层的透视,对于人生之驾驭自然比现在更得紧几分的把握。然后融会宏博的体验,放开性灵的俊眼,把人类生活的所以然、将然、当然,一一揭穿说破,宣告当世,好教人类前途增加光明,减少他们的彷徨、恐惧、混乱、痛苦。这才算生在现代的我辈应有的生活,这样生活才算踌躇满志。
我抱这样的妄想,不自今日,记得5年前曾作过满江红词一首,表示这类的感想。现在且把它写在下面,结束这篇梦话。
“放眼长空,光璀璨、星河浩渺。相吐纳诸天如海,弹丸地小。接引纷飞火雾迷,盘旋渐聚明珠皎。最堪疑成毁总循环,何时了。混元质分化巧。植递动嬗遗好。迈群伦却是猿儿灵脑。礼乐文章权便耳,乘风役电犹嫌少。奋全能征服了天然,擒冥杳。”
■慕洁 海关职员
设若人的生活是向上的,那么,在我职业的范围内我的“向上”就是升级。我的梦想也就是升级。
这说起来以及听起来都未免滑稽一点。并且既丑且俗,清高隽逸的人士是要掩耳而走的。
诚然,诚然!我升级一次,不过十数两银子,何况中国是一块未经开辟的园地,精神上、物质上所待我们贡献正多。抄袭14世纪的威克利夫(Wicliffe)[28]和15世纪的路德(Martin Luther)[29]提倡白话,就是新文化先锋了;把《茶花女》搬到舞台上,就是戏剧家了;住住日本士官学校,就是总司令了……如此哄一哄自己,再哄一哄历史,岂不不朽?
无如时间有限,空间有限,又恐我去投机,机不投我奈何。妻不云乎:“放掉这件工作,哪里就有几百元一月的工作等着你?”实则不唯有工作等着我,还有老母、妻、子的口等着我呢。有人说,设若墨索里尼投考小学教师被取,恐怕他直到现在并未想起在意大利独裁。吾其为那种情状中的墨索里尼乎?
好在升级之后,月有盈余。而两年后又升,四年后再升,三十年后,当可买福特牌truck(货车)一轮,回家种田。既有truck可开,也就不想坐Rolls Royce(劳斯莱斯)了。
■黄守中 国立编译馆
除了犹太人以外,是没有人能够离开他的国家而独存的。先有了“梦想的国家”才能谈“生活的梦想”。倘若是先有了“生活的梦想”再“梦想一个国家”去适应,那就很危险;我们中国就因为这类人太多。所以要发生“问题一”这问题,是很可痛心的!
我个人的“生活的梦想”,就是努力于我在问题一中所说的,我所属于那一方面的“内在实力”的发挥,并祈求“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陈时 武昌中华大学教授
我的个人生活,完全为武昌中华大学活动,我的幸福,亦纯粹为此校牺牲。我梦想此校在五十年以内,能够达到牛津、剑桥、哈佛、耶鲁、巴黎、日内瓦、庆应各大学规模,并发挥一个最高的大同思想,来造就许多未来世界的先锋勇士。
■姚楚英 新加坡南华女子学校
回忆我幼年时代,读初级教科书,在一幅插画中,家慈指示我看一个女子,带着行装,远离乡井,出外服务,那时我嫩弱的脑筋里,深深地印着一种羡慕的观念,所以我后来游潮汕,后游港粤而渡南洋,这种事实,虽是平凡的,确都是幼年时代的梦想的实现。
但是说起来很惭愧,因为学识浅陋的我,竟于教育界,混了这么多年,常恐自误误人,很想再求上进,然而受环境的支配,难以实现。这种梦想,恐终是梦想了吧!兹蒙东方杂志社,征求这种答案,并且注明说(这梦想不一定是能实现的)所以才敢把我个人生活中的梦想,写在下面:
(1)团结妇女界,共谋平等的实现。
(2)注意品学的修养,期达成功目的。
■凌梦痕 中央大学教授
这是十二岁的那年,我觉察到自己在梦中度过了十二易寒暑。那些梦是再要甜蜜不过了!母亲的怀抱、弟兄姊妹的嬉乐、吃饭睡觉,样样都舒服称心,而到十二岁的那年起始,就感觉到不能再得。这是过去的事实呢,还是做了十二年的梦呢?我的解答是如此:自己的天真,早已丧失,外来的印象,日渐增加,等到觉得有个“我”的存在时,“我”已不知哪里去了。这一定是梦,否则何以躯体始终存在而生活已经转变了呢?因此我认为十二岁以后的生活,就是梦余的生活,所以就在那时自名曰梦痕。
梦余的生活,最为痛苦。因为我想于实际的人生中去找求解慰,于是随年龄的增加,产生了许多希望,又做了一场大梦!学问啊、事业啊、友谊啊、爱情啊,处处把我引诱到它们的面前,而它们都忽地隐没不见了;这样一来,我对这梦余的生活,又不敢自信其为实际的人生了。为了多少希望,我曾哭过,也曾笑过,但留得的只是些记忆,也就是些梦境;所以十六岁以后的我,就发觉到自己还在梦中。这个梦到那时才能醒觉,现在还不得而知,但我所常常羡慕着的希望,总有一天达到目的,到了那个时候,我在碧草黄土之下,只有承受那雨露的浸沉,既无可回忆,也没有快乐与痛苦。
■杨杏佛 中央研究院总干事
我个人生活中最大的梦想,是希望建设一个儿童的乐园。在一个有山水田林的环境里,有工厂农田实验室图书馆游戏场与运动等的设备,使儿童由四五岁至二十岁(由幼稚园至高中的年龄),都在乐园里受教育与工作的训练,养成科学的人生观,为未来科学大同世界的主人翁。自然这种组织应当普遍,其详细的计划这里也讲不完。
■俞颂华 国立上海商学院教授
在现在乱离之世,精神上真是痛苦极了。在精神上痛苦的时候,我觉得佛学书中所讲的解脱人生苦厄的方法,有几种是颇有道理的。于是我对于个人生活,亦作了一个梦想。
我每天能够抽出2小时至4小时的时间,作为静坐的修养工夫(现在困于尘劳,不能如此)。养得此心了无挂碍,非常圆明,一切烦恼苦厄,都不足以扰我心灵。在最短期间,我于寂静中能够领悟到解脱烦恼苦厄的简单方法,俾得将这方法说与别人,使别人亦能受用。
[28] 路德(1483~1546),16世纪欧洲宗教改革倡导者,基督教新教路德宗创始人。——编者注
[29] 威克利夫:即威克里夫(1330~1384),英国宗教改革的晨星,英文《圣经》译者。——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