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合组“崇林杜”

我和杨先生同班合作,前后有两次。第一次是一九一六年冬朱幼芬组织“桐馨社”,杨先生被邀参加;我从上海回来,幼芬就约我也参加。关于那一次与杨先生合作的情况,我在《舞台生活四十年》第二集第五章《桐馨社》文中已详谈过。我那次排了两本新戏:《春秋配》《木兰从军》。杨先生在《春秋配》戏里扮演李春发的好友张衍行有劫法场救李春发的情节,他的扮相是打扎巾戴额子、翎子、狐狸尾,穿白箭衣,头场上高台在箭衣外面加一件褶子,台上的事不多,纯粹是捧我,就像我演《回荆州》他来赵云一样的情况,虽然都是配角可是真给这出戏生色不少。从前第一流的名演员常常喜欢演配角,听说程长庚老先生就给胡喜禄先生配演《玉堂春》里的蓝袍,谭鑫培先生陪田桂凤演过《胭脂虎》的李景让,都是同样的谦让作风。

(按)马连良先生曾说:“有一次杨老板和我到上海同台演出,本来预定合演的戏有《连营寨》《八大锤》《摘缨会》等武生、老生合演戏,到上演之后他老人家又提出演《借东风》的赵云。这个角色是地道配角,我本不敢这样提,可是他要演,我当然欢迎,观众就更欢迎。《借东风》的大段二黄唱完之后,向来高潮就算过去了,可是这次末场赵云接孔明,箭射篷索时的念白和开船的‘云步’又博得全场掌声。这种情况在以往演《借东风》时是从来没有的。又过两天他忽然对我说:‘你新排的本戏《要离刺庆忌》的本子给我看看。’我以为他是随便看看,立刻就送了去。第二天他说:‘我想来一回庆忌。’我当时想,《借东风》赵云虽然是配角,到底还是武生,这个庆忌既是配角又是花脸,怎么杨老板要演这个角色?我真没想到。我笑着说:‘您怎么……那当然欢迎!’他说:‘咱们明天就贴这出。’这出戏的庆忌穿蟒、戴草王盔,勾黄‘三块瓦脸’,在我们班里原是马春樵演的,这次杨老板演庆忌声势气派当然就大不同了,我在台上看着都特别起劲,杨老板演配角也是全力以赴、一丝不苟。”

(按)荀慧生先生有一次在梅家聊天,在座的除主人以外还有姚玉芙先生和梅门弟子言慧珠。提到有一次梅、姚二位谈他们在第一舞台听戏,大轴是刘鸿声的《斩红袍》(又名《打窦瑶》),倒第二是杨小楼的《挑滑车》。姚先生说:“大轴《斩红袍》本来是一出拿手好戏,可是听完《挑滑车》,就像吃饱了一样,下面再有多好的也吃不下去了。”在坐的又说到演《春秋配》张衍行的事,荀先生接着说:“杨老板爱捧人,可是也得他喜欢的戏。那时候我们在一个班(当时荀先生还以白牡丹艺名出现),杨老板常说:‘我真爱听你这出《大英节烈》(即全本《铁弓缘》),哪天我给你来一回王富刚。’我说:‘哟!那可不敢当。’我以为他说着玩,谁知道有一回贴《大英节烈》,他真的跟管事说了他要来这个角色,当然管事的就派了。平常总是他的大轴,每逢我们两人演《战宛城》《翠屏山》这些戏,就两人演大轴,那天《大英节烈》当然是大轴,座儿上得很好。杨老板来配角不是露一露就算了,会阵那一场,一前一后真假王富刚通名,两次对眼光,我感觉他那一副猜疑的眼神真是足极了。二次再上,答话之后,在平常一般演王富刚都是‘一盖腰封’就下了,我的念白‘你回来!我问你点儿事’。台下有些笑声此起彼落,效果是有的,可是我总是觉得是我一人在台上闹,这次杨老板在这节骨眼上,他又回头扫了我一眼才下场,就给我下面‘你回来……’那句念白打了气,我和往常一样念这句白,只听见台下哄然一阵笑声,效果就大不同了。”当时言慧珠听得入神,她说:“我从小时候就爱听杨老板的戏,我是小一辈的杨迷,可惜当时我还没资格跟杨老板同台唱一回戏。”

第二次我与杨先生合作是在一九二一年,当时我与杨先生都已自己组班,在一九二〇年冬天,双方经过协商合组一个班,取名“崇林社”(杨字梅字都从木,所以想出这个班名),刘砚芳和姚玉芙分任经理,那时叫做老板。我和杨先生一向都是被人邀请加入某一班的,虽然我们无论在任何一个班里都是头块牌,可是我们自己从来都没经营过戏班;从这个时候起开始自己组班,但自己还是不管,因为不知道怎么经营。砚芳是杨先生的女婿,和我从小时候就在一起的把兄弟,我叫他九哥,他叫我兰弟;玉芙一直和我是伙伴,所以这个“崇林社”就由他们两人经营。我和杨先生同全班演员都是在这个班“上买卖”的(从前搭班叫做上买卖),每天散戏结账之后,开份(即当天的工资),在这个班里当然是我和杨先生拿同等最大的戏份,我们和全班演员所不同的待遇除了戏份最大之外,还由老板把戏份给我们送到家里,而其他演员就在后台开了,个别也有老板派管事给送到家里去的。例如陈老夫子(陈德霖)、龚云甫等。当时我们拿大戏份的和比较大的以及中等的每天都是随着厘走(例如上十成的座则拿十足的钱,如不足十成,则若干成座即按若干厘打折扣计算),而拿小份的则永远是定数,不随厘走。

在“崇林社”除了我们两个头牌之外,老生王凤卿是我们的二牌,老生行还有个在前几出也唱正戏的张如庭,还有一个本来是二路里子老生李鸣玉,由于嗓子越来越好,亮音很脆,有一度张如庭不在,就由李鸣玉唱前面的老生戏,他是学刘鸿声一派的,唱过《斩黄袍》一类的戏。老生行唱二路的有王荣山,有时也在前面唱《战太平》《定军山》等正戏,他是以武老生著名的,身上“边式”。二路老生还有谭春仲、张春彦、甄洪奎、扎金奎、刘景然、李春林(兼后台大管事的),都各有专长,例如我唱《审头刺汤》就是刘景然扮陆炳。二路武生有迟月亭、朱玉康、朱湘泉、李三星、王玉吉、吴玉玲、侯海林等;小生行朱素云、姜妙香、韩金福、吴彩云等;旦行陈老夫子不是每天有戏,姚玉芙除和我配戏以外有时也演正戏(例如《思凡》《母女会》),还有诸如香、吴彩霞、刘凤林、王丽卿、孙砚亭、陆凤林、赵芝香等;老旦龚云甫、罗福山、吴穉禅、张菊舫等;武旦朱桂芳、八仙旦(靳湘林)、陶玉芝、刘玉芳、刘连湘等;花脸裘桂仙、麻穆子、李寿山、福小田、侯喜瑞、方洪顺、彭福凌等;武花脸钱金福、许德义、刘砚亭、沈三玉、杨春龙、陶玉树、谢春芳等;小花脸郭春山、陆金桂、萧长华、慈瑞泉、曹二庚、罗文奎、李四广等;开口跳王长林、傅小山。这个“崇林社”在一九二一年过年的时候就在煤市街南口的文明茶园开演,演了一个时期又挪到东安市场吉祥茶园。还是像前次一样轮流唱大轴,谁唱大轴谁的戏就重一些,演压轴就轻一些,譬如杨老板的《安天会》,我和凤二爷的《汾河湾》,当然就是《安天会》唱大轴;我演《天女散花》,他的《武文华》,当然就是我的大轴,而凤二爷的老生戏就要搁在倒第三了。当时戏班一个白天戏总是九出戏,有短些的戏可以十一出,戏长一些最少也得七出戏。所以倒第三的码也不会使人觉得靠前。那时候我二十八岁,年轻力壮,从不觉得累,除了自己唱戏之外,听戏的瘾还非常大。我如果在压轴唱,就唱完赶紧卸妆,在台帘空隙的地方听杨老板的戏。另外我每天上馆子也比较早,有时还赶上看朱桂芳的中轴武戏或裘桂仙的花脸戏等,我想在另一节里专谈谈这一时期我在“崇林社”所看的印象较深的戏。现在先谈谈我和杨老板合演的戏。

二 合演《回荆州》

《回荆州》这出戏,我最初演的时候,赵云是李顺亭先生,由老生应行,李先生因年纪大了,如果不戴髯口自己觉得扮相不是样,所以就戴髯口,演了两次自己就向管事建议“这个活别派我了,咱们班有年轻的武生他不会我给他说”。从此就派了俞振庭,是李五先生给说的。同杨老板合作,这出戏的赵云自然就是他了。这个时期常演这出戏,我的孙尚香,王凤卿的刘备,龚云甫的吴国太,朱素云的周瑜,钱金福的张飞。杨老板和凤二爷那一场进宫假报信,两人都很能做戏,非常吸引观众。我们三人“编辫子”(编辫子,是舞台上三个人在前进中左右交换位置走8字形的名称。)跑车一场也是能得满堂好的。这一场是刘备在帘内唱导板开头,赵云、刘备、孙尚香依次出场,在“望家乡”(望家乡,是锣经里的一个名称,它的点子是慢而快,在加快之后就均匀地连续。)的锣鼓中三人组成“编辫子”的位置,孙尚香开始唱快板,由赵云领着走“编辫子”,最后孙尚香快板唱到倒第二句留三个字底叫起“两击锣”切住“辫子”,由赵云领起跑一个圆场,在圆场中孙尚香唱末一字的长腔,刘备、孙尚香下,赵云留在台上。这时的满堂好是观众给我们三个“编辫子”包括我的快板叫的。我们下场时赵云和我们都是面向后台的,在“急急风”切住以后,赵云猛的一抖靠杆子,叫起“快纽丝”,面向前台上步接唱下句“要学关公过五关”,“学”字使一个嘎调,唱完“过五关”在一个“四击头”中赵云的马鞭和枪耍一个大刀花转身“蹦子”,面朝里横枪执鞭单腿亮相,在短短一刹那间,嘎调一个满堂好,亮相一个满堂好,加上前面“编辫子”的好,形成了一个高潮。每次我们演到这场,台下的反应好像是固定下来的一个规律,而我们三人进到后台也相视微笑,表示满意。这个情景我现在印象还很深。杨先生这出戏拿马鞭和枪领头“编辫子”的身段交代得非常清楚,并且如蝶穿花特别好看,而别的武生在这一场都不拿马鞭只持枪。这出戏在“崇林社”报散以后,每遇到在第一舞台演三天义务戏的时候,常常是三天中一天必演的戏码,也就是说成了合作戏的保留剧目之一。在演义务戏时又加入余叔岩的鲁肃,马连良的乔玄,这出戏的阵容就更强了。

三 《金山寺》的双剑

在“崇林社”时期也演过《金山寺》,我的白蛇,玉芙的青蛇,杨老板的伽蓝,李七先生的法海,郭春山的小和尚,迟月亭的鹤童,范宝亭的鹿童,傅小山的鳖先锋。这出戏我在第一集中已经谈过一些,现在再补充一些没有谈过的。陈老夫子教我这出戏的时候,白蛇始终手持双剑,我演的时候,在起打时是双剑,但再上就换了枪。后来很多演《金山寺》的演员都照这样演了。一九二九年我去美国之前,因为“承华社”的侯喜瑞不愿出国,萧先生提议让刘连荣加入作为赴美的成员,可巧一天在织云公所堂会,前面是“富连成”的班底,我有意识的早一点去看一看刘连荣的戏。看了他的《审李七》以后又看了一出《金山寺》,扮伽蓝的是我表弟杨盛春,扮青蛇的是朱湘泉的儿子朱盛富都很好,特别是白蛇扮相身段尤其不同凡响地吸引人。萧先生告诉我,这个学生叫仲盛珍(当年冬天肺病身故),我看到白蛇是双剑到底不换枪。我想到换枪不如原来陈老夫子教我用双剑的路子好,说起来当初还是比较幼稚的,因为我喜欢看武戏,常常看朱桂芳、九阵风他们打“快枪”、“打出手”,打得花团锦簇,使我非常羡慕。“打出手”我是学不了的,就想到如果在《金山寺》里和鹤童来一套“大快枪”(大快枪,双方都用枪来作交战的武打套数,其中有一种形式叫作快枪,在快枪中又有大快枪和小快枪的区别。)打得风雨不透,也是很过瘾的。于是就这样做了。在刚刚演出换枪时,我所接触到的人没有提出反对意见的,只有侗厚斋先生(红豆馆主)说了一句“还是用双剑好”。当时我觉得他向来是这样的,也没在意,一直到三十多岁才在偶然的机会触动了,也就说人的鉴别力是与年俱增的。冷静地分析一下,用双剑原是这出戏的特点,而打一套“大快枪”则在不少出武旦戏里都有的,把特点改掉,成为一般的套子,这种改法,不能说是改得好。再一说白娘娘这个角色不是武旦,也不用追求武旦打得风雨不透的效果。《金山寺》这出戏,我在每个时期都演过,但不是一出常演的戏,遇到临演的时候,改回用双剑这个念头也曾经转过的,可是已经在后台扮戏了,下手活事先也没说,自己双剑“耍下场”,(耍下场,一个武的角色,在剧情中得胜之后的一种舞。)也得事先练练,也得有几个准确的相,这都不是临时说办就办的。于是就以“下回再说吧”来宽慰自己,一回复一回,积重难返,现在这个戏我也不再演,可是把这一段鉴别力提高的过程说给青年演员们知道,是有好处的。

还有这出戏的头场,在“走马锣鼓”中陆续走上一对一对的水旗,最后四个水族上来群唱〔二犯江儿水〕,到中间打住,由蛤蜊精念:“列位请了,奉了娘娘之命……”然后王八精念:“列位,少时到了金山寺只消我背一拱,管教那些秃驴头落在我的口中。”蛤蜊精念:“不必多言,须索前往埋伏者,”之后,接着〔二犯江儿水·合头〕(〔合头〕,一支曲牌中断后,接着奏完叫作〔合头〕。)众水族全下去。牌子、锣鼓已经完了,等场上静下来,场面上用轻微的锣鼓“水声”,这时白蛇、青蛇出场唱〔醉花阴〕。我初演这戏和“崇林社”时期都是这样上的。后来也许是按别的班社演法,〔二犯江儿水〕那场水族不下,他们还有一句念白:“远远望见娘娘来也!”这时候管事的揪着台帘回头向我大声说:“来啦,来啦。”我心里还想怎么她们还没下来就让我上呀?可是没有思考的工夫,身不由己就出了场。就在满台水族当中唱〔醉花阴〕,她们大家还念“参见娘娘”,我只好念“站立两厢”,我虽然认为这场戏这样处理并不好,可是在后台临出场时,管事对演员说的话就等于命令,相当于今天的舞台监督,无论如何演员都得服从。后来各处都这样演,于是也成了积重难返。可是那次看“富连成”这出戏还是和我初演时一样,〔二犯江儿水〕一场通通下来,静场之后,白蛇、青蛇才上场。我说这样好,并不因为是老规矩这样演就说好,而是因为从剧情来讲,众水族是白娘娘派她们预先埋伏在金山寺水底待命而动的,完全可以先下去不和娘娘见面。等静场之后白蛇、青蛇配合着水声摇着桨飘然而上,加上一些表承水波动荡的,在一叶轻舟摇摆的身段走一个圆场,就给台上画出一幅无形的湖山烟图;在这种情景里唱“恩爱夫妻难撇掉……”的曲子是非常感人的。有上述的理由,所以说还是我们初演时那种处理方法好。还有一场后来也常常使我感到不满的,就是“恨恨恨佛力高……”那支曲子,原来唱的时候是白娘娘站在椅子上,面向前台,众水族围绕着椅子,最前面是一排水旗,青儿在后高举着大旗,这是表示水势大作,就要漫过金山的声势,大家应随着大唢呐用调而大唱一段,只留末一句“苦苦苦,苦得俺两眼泪珠抛”,撤下唢呐,只用笛子伴奏,由白娘娘一人唱,还有个拭泪的手势,这样才算把戏演好。后来扮水族的武行多半不会唱这支曲子,里面虽然有会的,也是用调底来哼哼,只好由我来领唱“恨恨恨佛力高……”可是末一句“苦苦苦……”就不突出了。这一层不是改动好坏的问题,而是演员不钻研业务,演技退化的问题。以上是补充第一集里谈《金山寺》时遗漏的部分。

下面还接着谈杨小楼在《金山寺》中扮演的伽蓝。杨先生的伽蓝出场时,和众神将“过合”(过合,武戏中对打的双方互换位置的名称。)上一步到台口“撇桃”(撇桃,是把手中枪或刀或棍,旋转地抛到空中,然后落到手中,叫做“撇桃”。)扔棍亮一个相,还有“八股档”,一场亮住的时候,伽蓝是高相。还有一场抛杈,王八精“摔踝子”接杈,都与众不同,只有俞振亭和他是一个路子。一般的出场只和众神将过合而没有“撇桃”亮相;“八股档”让伽蓝在当中“劈叉”亮矮相,当然不好看;没有抛杈更是减色。

四 荒诞的《六五花洞》

《五花洞》是一出与《混元盒》不同一来源而也叫《五毒传》的神怪戏。故事当然是荒诞不经的。从前各戏班每到端阳节,因为《八本混元盒》不容易排演,常常以《五花洞》作为应节戏。我和杨小楼也合演过这出戏,姚玉芙演真潘金莲,我演妖精变的假潘金莲。钱金福先生演蜈蚣精,杨小楼演大法官。这出戏前半出是玩笑戏,后半出是武戏,大法官和蜈蚣精会阵打一套“大刀剑”,和蝎虎精打一套“大刀双刀”,和青蛙精抛杈。我只在张天帅照妖镜的那一场和大法官见面,两人在台口“对欺”(对欺,在舞台上二人相互不示弱的身段。)亮一个相,我下去。底下就没有我的事,纯粹是武戏了。大法官的扮相是穿白箭衣,道装背心,系绦子、鸾带、戴蓬头、面牌,莲花道冠额上面一道金火焰,象征着神光,手执拂尘,腰悬宝剑。我和他“对欺”亮相的时候,觉得他那股“仙风道骨”的劲儿真好看。后来在一次堂会中演过《六五花洞》,我和程砚秋、尚小云、荀慧生、小翠花、王幼卿六人演真假潘金莲。大法官、蜈蚣精、包公还是“崇林社”的原人,由杨小楼、钱金福、裘桂仙担任,又加入余叔岩的张天师。这出戏本来荒诞,但还有个荒诞的逻辑,一个是真潘金莲,一个是妖怪变的潘金莲,但这个《六五花洞》是三个真潘金莲一齐出场,连荒诞的逻辑也没有了,简直是胡闹。我们六个人特意做了六套同样的服装,自此以后在第一舞台义务戏还多次演过,只是以新奇的噱头叫座。这种戏和《金山寺》有着精华与糟粕的区别。

五 合作中演出最多的《长坂坡》

在我们合作中,《长坂坡》是“崇林社”时期最常演的一出,也是以后在第一舞台演义务戏时必然列入的大轴戏,是我们合作的保留剧目之一。我非常喜欢这出戏,虽然我在这出戏里是个配角,但我觉得在每一场里都有发挥的余地。这出戏一般按十七场演不带《汉津口》。第一场曹八将起霸,曹操坐帐传令追赶刘备。第二场刘备闷帘唱“西皮导板”,在“慢长锤”中,糜芳、糜竺先上,杨先生扮赵云左手抱枪右手执马鞭上,简雍上,我扮糜夫人上。我一手扶着车旗、一手抱着阿斗上,姚玉芙扮甘夫人上,也是双手扶着车旗,这一组人站成一个斜胡同,最后刘备出场唱原板,“扯四门”,唱到“……眼看此情珠泪滚”,起“乱锤”,两边上风旗过场,表示一阵大风。大家都把衣袖遮脸,风过之后按唱“狂风吹起马前尘,大家小心往前进”,大家往里一归。钱先生扮张飞闷帘念:“众百姓休得落后,随某趱路者!”“急急风”中众百姓过场,最后张飞“四击头”出场,走半个“马蹚子”下去。然后刘备命简雍传令:“吩咐下去,就此地暂宿一宵,明日早行。”众百姓从两边暗上坐在地下,甘、糜二夫人坐在车上。这时候场上静下来,刘备念:“啊,四弟!”赵云躬身回答:“主公!”刘备:“你看秋末冬初,寒风透骨,好不凄凉人也!”赵云:“主公且免惆怅保重要紧。”杨小楼每次念这一句白时必获得一个全场的彩声。一句念白能在全场观众中收到这样大的交流效果,我没见过第二个演员能够做到。我在台上听着他极其自然地流露出对刘备诚恳关怀的心情,是非常有感染力的。场面上轻轻的点滴鼓声象征着夜色已笼罩着四野,赵云也准备休息,把枪插在“倒椅”(倒椅,在舞台上把椅子横倒放着,表示它已不再是椅子而是一种其他坐具,或者表示是石头、土坡。)背上,转过身来向刘备、甘、糜二夫人行礼,刘备和二位夫人都抬一抬手,表示请赵云休息。赵云转身作一番巡视环境的表演。先向下场门一望,回过身来慢慢走到台口,双手向后一背,朝着上场门一望,他的表演给我的感觉是赵云在巡视的时候第一番只是拉着山膀一望,没看到什么情况,等到望上场门的时候好像有所怀疑,背手注视着远方,因为只顾观察远处敌情,没有注意地面坎坷不平,好像脚下碰着一块石头,但赵云并不在意,仍旧昂首注视着远方,只在下面用一个垫步把假设的石头踢开,一支腿横着向左微微地跳动了两下,显示出赵云灵活稳重而又矫健的体形。他这段表演实际只是向下场门和上场门两望而已,每次这个两望的身段,也是能得到全场观众喝彩的。以上所说只是我在场上的感受,至于他这个身段怎么就能达到这样效果我却说不上来。赵云巡视完毕回到“倒椅”上坐下,右腿踩在椅背上,以右拳支着头部,右肘放在右膝,闭眼表示假寐,这时刁斗声声,凄凉相应,出现了一尊威武持重的英雄造像,放在任何世界著名的雕塑面前,亦不减其光彩。

以下就是《叹更》,初更时分,刘备一声长叹,叫起原板,唱完四句在过门中二更,甘夫人唱:“夜静更深天寒冷,点点珠泪湿衣襟。”在过门中又打三更,扳慢了过门,糜夫人唱:“阿斗怀中睡不稳,令人坐卧不安宁。”唱完之后,过门又往快催了。刘备在假寐中唱:“适才睡去又惊醒”,“醒”字使一个较长的腔,叫起“一击锣”,在锣声的同时甘、糜二夫人和众百姓应哭声。刘备、赵云在哭声的同时做惊醒状,刘备接唱打住,赵云也起立警戒,这时场面上再应四更,起“纽丝”张飞上,唱散板“耳听西北杀声震”,“叫头”:“大哥”,接唱“曹操连夜发来兵”。自从起更到张飞出场以前,场上的气氛是荒郊凄凉的夜景,人物的坐卧不安,预示着暴风雨即将来临,而张飞一出场使场上感到暴风雨就在眼前的紧张形势。赵云立即收拾枪马。刘备命令他“保护家眷”。赵云上马,曹八将从上下场门分上,众百姓先下。赵云以枪架住文聘和张辽,刘备以宝剑架住曹洪和乐进,张飞以矛架住许褚和张郃,简雍以剑架住夏侯惇和李典,糜夫人和车夫、糜芳一组,走斜线到下场门下,其次甘夫人和车夫、糜竺一组,走斜线到上场门下。然后刘备一组下,简雍一组下。最后赵云张飞推开曹四将亮相而下。

六 《长坂坡》中的高妙手法

《长坂坡》这出戏,有很多精彩的处理手法,如第二场的安排,刘备一方是在“慢长锤”中一个一个地慢慢出场,把他弃新野之后等待随行百姓一天只行十余里的情节充分表达出来。等到一阵狂风刮过以后,全部人物往里一归,腾出了舞台的空间,暂时静场,接着“急急风”张飞带众百姓过场。使得同一时间在两个不同地点所发生的关系密切的人和事,用最经济最清楚的手法表达出来了。如果在电影里也许用两个镜头,但在舞台上则不能不称赞传统表现手法之妙。张飞过场虽然是发生在另一地点的事,却给刘备这方面增加了紧张气氛,这种安排是值得借鉴的;刘备的散板上一句刚唱完的时候加这个过场,等张飞下去再用“快纽丝”接唱下句,这样就使刘备这一场的节奏丝毫没有中断的感觉。等到张飞再一次出场就使刚才这个过场在这里更加紧密地结合在一起了。

四大名旦合影:梅兰芳(右二)、尚小云(左二)、程砚秋(左一)、荀慧生(右一)

还有二场结尾时曹八将冲散刘备所带领的全场人物,这一节戏的“舞台调度”,戏曲术语叫做“四冲”。这时台上共有二十六个人,让这二十六人怎样下去呢?它运用了中国戏曲出场入场多种多样的手法,这场戏的处理手法也是很妙的。先是曹八将分两边包抄上来,让赵云、张飞、刘备、简雍四人分别用武器架住八个曹将,站在四个犄角,百姓八人最先暗下,这是第一种下场方法;其次是甘、糜二夫人两组,交叉着斜线由车夫送下,这是第二种下场方法;刘备、简雍两组是架住下的,这是第三种下场方法;赵云、张飞两组是推开曹将“过合”,在台中背枪亮相下去,这是第四种下场方法。二十六人同一场,分组先后不同方式下场,这种手法实在高明极了!假使有人说:“为什么八个曹将被赵云等四人架住时就那么服服帖帖让两位夫人从从容容地走了,这多么不合理呀?”我们则认为这正是戏曲艺术最合理的表现手法。我记得有一次在后台侧幕里看《挑滑车》,没看到高宠“扎脖”,挑下兀术耳环的一个动作,后来我问过扮高宠的演员,据说有人认为兀术的耳环虽然很大,但高宠的大枪头比耳环更大,这个动作不合理,所以就取消了。听说后来又有人演《挑滑车》认为原来这个动作确实很精彩,取消了很可惜,所以仍旧是兀术三笑,高宠“扎脖”;不过还是不敢让耳环套在枪杆上,而是把耳环扎下来落在台毯上。戏曲传统中有许多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相结合的手法,不能简单地理解。

(按)刘砚芳先生说,“赵云向上场背手一望的身段,我们老爷子(指他岳父杨小楼)是这样设计的:望下场门的时候右手拉山膀,一望两望,回过身来拢住眼神,一面走着一面左右做整袖的姿势,为的是多绷一会儿(即延长一点时间的意思),走到台口背手,右脚往左脚左边落下,立刻抬起左脚提起气来,右脚掌吃劲,‘一、二、三’颠步,然后左脚落下成为‘丁八字步’,一望两望,再把背着的手拿到前面来就势转过身来坐下。这个身段在一二三颠步的时候身上要松劲,靠旗才能颤动。”

七 我最爱演的一场戏——《掩井》

第十二场《掩井》是我最爱演的一场戏,也是我的重点场子。在“急急风”中四曹兵引张郃上,张郃右手持马鞭左手挟弓,到台口一亮(一亮,短促的静止形象。)四兵领下,张郃不下,脸朝里等四兵下去之后转过身来到上场门一亮,把马鞭一领,开始跑圆场。糜夫人上,要和张郃保持一个小距离,张郃跑一整个又半个圆场,糜夫人则跑一整个圆场。当张郃跑完又半个圆场的时候,在下场门做拉弓的身段,糜夫人正是在跑完一整个圆场的时候和张郃相对,张拉弓,糜夫人蹦起,“坐子”(“坐子”,跳起往地下一坐的身段,叫做“坐子”。)落地。原来藏在左袖子里的箭在落地的时候露出来,做颤抖状。张郃上步到台口踢左腿,以马鞭打左靴底,跨右腿,反把立马鞭亮相下。等“急急风”打住,静场,起导板,糜夫人唱:“随定难民往前进。”这时已经由“坐子”的姿势慢慢变成向右倾的斜卧姿势。喂呀哭声“凤点头”起散板“不想中了箭雕翎,怕的是阿斗无有命,”“哭头”,“喂呀,我的儿呀!”唱完,拔三下,把箭拔出,扔在地下。在“凤点头”中勉强忍痛起立,再唱“寸步难移待怎生?”唱完搭袖起“叫头”,念:“且住,只望抱定阿斗闯出重围,寻找夫君下落,谁知身带箭伤,寸步难行,这……这便怎么处?”念这句的时候左手抚左腿忍痛向左边一望,念:“有了,那厢有半壁颓垣,不免进内躲避片时,待等曹兵过去慢慢再行便了。”念完这句手抚左腿向左走三个跛步,配合“三击锣”,最末加一个“八答仓”的一锣,糜夫人坐在地下,在“八答仓”的一锣中赵云闷帘念“马来呀”,在“纽丝”的声中赵云出场,右手举枪,左手提下甲走三步,回身“涮枪”扎出去“起蹦子”左脚落地,左手张开高举,右手横枪翻身回到上场门,双手平端枪,向远处一望两望,“涮枪”到台口向左转过身来,推枪拉山膀然后右手放在靠肚里,左手提枪唱散板“四面八方曹兵近”,唱还没落音,糜夫人“喂呀”一哭,赵云“啊”,“撕边一锣”往后退一步,在“凤点头”中又上一步接唱“耳旁听得有妇人声”,“一击锣”,“催马加鞭朝前进”在“纽丝”中走半个小圆场向左边一望。糜夫人念:“那厢可是四将军?”赵云面带惊喜念:“哎呀!”“凤点头”接唱“果然怀抱小主人”。赵云下马把枪放在地下转向糜夫人,念“主母不必啼哭,赵云在此”。念到“在此”声音放慢显出低而重的声音,随着“在此”二字双手撩起靠肚,双腿并齐跪下。糜夫人:“四将军请起。”赵云:“谢主母!”赵云在“住头”的锣声中起立。随着“住头”锣放音由强渐弱而消失,好像这时台下台上一切多么细微的声音也随着消失,静下来了。糜夫人:“啊,四将军,皇叔在否?”赵云微笑着以右手双指向右上方一指:“主公已杀出重围去了。”糜夫人:“何人保驾?”赵云:“翼德保驾同行。”糜夫人:“那甘夫人呢?”赵云:“适才被臣救过长坂见主公去了。”糜夫人:“且喜一家团聚,待我谢天谢地!”赵云也向空深深打躬:“当谢天地!”念完这句之后目光转向糜夫人怀中:“啊,主母,幼主贵体可安否?”杨先生这句白念得特别感人。糜夫人:“阿斗么……”“斗”字念得较长,低下头看看阿斗,又抬起头来看着赵云念:“……幸还无恙。”微微摇摇头:“将军至此,阿斗有命唉。”说着又低下头去。赵云本来眼睛看着自己鼻子在静听糜夫人的话,听到这里睁大了眼睛,靠旗微微一动:“啊!”“撕边一锣”,接念:“主母,何出此言?”糜夫人:“可怜他父半世飘零,只有这点骨血,望将军保护此子闯出重围,去见他父,我纵死九泉……”念到这里一顿,要使观众看到蹙眉含泪的样子,轻轻叹一口气:“……唉!也是无恨的了哇……”念到这里要带哭音。赵云:“主母不必如此,快请上马,赵云步战保定主母去见主公要紧。”糜夫人微微摇头:“将军速抱此子去见他父,千万不可以我为念,就是刘氏祖先也感你的大恩,况且大将交锋岂可无马。”这一段白要念得逐渐高朗,显示她的凛然大义。赵云低头急切地念:“主母不必多言快请上马。”糜夫人起立投袖念:“将军哪”,叫起“纽丝”,唱:“自古大将无战马,怎能交锋把阵临。”这两句唱得较快,第二句要使人有一字一顿单摆出来的感觉。赵云焦急地:“主母啊!”“快纽丝”,起咱“千言万语不肯信,曹兵到来怎样行”。第一句唱得清楚而飞快,第二句“到来”一顿,“怎样行”唱得非常恳切,末一字时右拳击左掌,双手一摊。赵云、糜夫人同时往里一归,“急急风”中曹将张辽、乐进、夏侯惇、李典从上下场门分上,过场下去。赵云、糜夫人同时转向前台,在“鼓架子”(鼓架子,短促的一阵连续镗鼓独奏,表示后有追兵。)声中赵云“反云手”转身向上场门一望,“云手”转身来拱手起“叫头”,念:“主母,快请上马,那曹兵他……他杀来了。”念到“他”字右手指向前狠指,双脚先后跺两下。糜夫人焦急地投袖起“叫头”念:“将军哪!并非不愿与你同行,怎奈我身带箭伤寸步难移,若再迟延,曹兵至此岂不两误矣!”叫起“纽丝”唱摇板:“并非不与你逃命,身带箭伤我怎能行!阿斗付与将军保定……”唱到这句,双手举着阿斗注视着赵云。赵云凝神注视着阿斗,伸出双手准备要接。我每次到“定”字腔唱完,这时台上台下一点声音都没有,我们两人一对眼光就听见杨先生很强烈地一声吸气,场面上起“乱锤”,紧接着摆动双手,深深地打躬,他低着头焦急地缓缓向右转身向里走。我抱着阿斗挪动着跛步往左转身也向里走去,在“乱锤”声中再一次要把阿斗迭交赵云。赵云再一次急摆双手再三打躬慢慢往左转,一手抚额低头思索。糜夫人见赵云坚决不接,也低头思索慢慢往右转身走着跛步,面朝前台时把头微微一摇同时轻轻顿一下足,把阿斗放在台口,然后转身向里,同时要把黄帔的钮带解开,做好抓帔的准备。这时“乱锤”尺寸板慢,但调门长高。赵云抚着额低着头已经面向前台,目光慢慢向左转移,突然看见阿斗,这时“乱锤”打住,赵云左右手先后抬起抓住左右下甲,向台口“蹉步”跪一腿把阿斗抱起,接下句唱“接过刘家后代根。主母快请上马行,赵云步战也要退曹兵”。糜夫人:“啊,将军你看那曹兵他杀来了。”说着右手向右一指,趁着赵云转身向右一望的时候,就走跛步到了井边(椅子象征着井),赵云回过身来,右手抱着阿斗,左手伸出抓住黄帔的后领,我每次演到这里在“乱锤”声中被抓住向后略退两步,等到我感觉出杨先生的中指把我里面穿的褶子和外面套的帔两件的领口已经分开,我就向前上椅子,他趁势向下一扯,其实就等于他替我脱下一件帔,配合好了就是一刹那的好戏,如果让观众看出费劲,虽然也抓下来那就没戏了。这一表演的能不能脆快,关键就在“乱锤”时候中指分开里外两件衣领口,然后全手抓着外面的帔而丝毫不牵动里面的褶子,等我上椅子后,他可以没顾虑地往下扯,自然显着脆快。有的人可能就是没分开里外,含含糊糊地抓着,顾虑是否连着褶子一起抓的,万一真的把糜夫人从椅子上揪下来怎么办,所以效果不会好的。还有人事先解纽带时把袖子也退出来,等于披着帔,那也就没有戏了。

(按)刘砚芳先生谈掩井的表演说:“糜夫人落井以后,赵云左手抓下帔来,念‘哎呀’抓着帔往右起一个‘反蹦子’把帔盖在‘椅子’上,跪右腿,唱‘一见’用‘嘎调’,‘主母落了井’,‘一锣’,‘怎不叫人痛伤情’,‘一锣’,‘推倒土墙遮掩井’,这三句唱的很快,到末一句几乎和念白一样,第三句唱完,起‘九锤半转阴锣’,赵云慢慢起立,背过脸去做出仿佛把右手抱着的阿斗揣在甲内的样子,实际是把阿斗放在堂桌上,由检场的收起,背着脸的赵云‘拉山膀’向后退一步,转过身来面向前台,左右‘一整两整’‘一勒’,最后用左手在靠肚上一托,表示把阿斗带妥当。再扶椅背探身向井下看(椅子),右臂做拭泪的身段,哭‘主母哇!’然后背手立定,注视着井,微微点头,眼光转向地下放着的枪,拿起枪,靠近倚背做推土墙的姿势,一下,两下,三下,然后以枪左右拔,左右腿先后连续起‘小蹦子’绕井(椅子)一周。在起‘蹦子’的时候,‘阴锣’加‘马腿’(马腿,指的是一声钹的强音,接着一声锣钹的合音组成的一套锣鼓点子。)绕定一周,把椅子拨倒,跨右腿转身‘撕边一锣’,左手提枪‘三记锣’两跺脚,表示井已掩完用脚踩一踩的意思。原来这里有四句唱,杨先生已改成‘扫头’(扫头,是指应该有唱的地方,而免去唱用锣鼓代替的点子。),到原来下马的位置,右手持枪杆的中间,把枪竖起,左手作拉马抚鞍状,左腿抬起作跨镫的样子,右脚一颤,打鼓的鲍先生(鲍桂山,是最有名的打击乐指挥,昆、乱不挡,为杨小楼打鼓,是戏曲音乐界艺高望重的老前辈。)看到抬左腿这个交代,就结束‘扫头’的前半截,开始‘扫头’的后半截,赵云右腿跨马,脸朝里向右蹉步,最后抬左腿起‘小蹦子’,跨右腿转身面向前台,右手拿枪和刚刚上场的张郃‘搭、别’(搭、别,用枪和对方的枪往右上方一碰叫做“搭”,往右下方一碰叫做“别”。)右手反把拖枪,左手一托靠肚,亮一个斜相,正在‘扫头’的底锤锣上,表示保护阿斗赶紧突围不愿恋战的意思,下。张郃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