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冈顽叟 曾钝 编次

·乡达题品·<

德基堂记

王 礼

德基堂者何?凤冈精舍讲学之堂也。讲学而以德基名者何?欲学者之实履也。《易》曰:“履,德之基也。德行于履,有基无坏。”又曰:“履,不处也。”不处则有行之义焉。夫学之贵乎行也,尚矣。修齐治平之道,本于躬行心德,顾可以口耳从事哉?世之学者,讲非不明也,知非不熟也,而求其实践是道,不无一二焉,是身与道为二也。故曰知之非艰,行之为难焉。己而不为,人则身与道一矣,庸非斯堂建立之意哉?嗟乎!乡学废,紫阳白鹿书院莽为墟,讲学者将焉从哉?凤冈士子乃惓惓于是焉,其诚能基于德以求其实践也哉?余闻凤冈为宋丞相益国周文忠公之里第,自昔多名儒巨卿,诗书礼义之习,其所由来者远矣。继今而往,学于焉而讲,德于焉而基,弦诵闻于里闾,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之伦,明于比屋,人人有士君子之行,斯堂岂徒侈其名哉?要必有以臻其效也。构堂者,永和税局副使钱塘魏德基。征余文以记斯堂者,里萧氏同文也。洪武乙卯孟秋,前乡贡进士同郡王礼撰。

读书堂记

欧阳玄

庐陵永和萧尚宾,为医十有一世,能根抵儒业,非但缘饰表襮而已也。六世祖子信能属文,善胡忠简公,公予田赠金辞,荐以官又辞。问所欲,则曰:“富贵非所愿,但得子孙世世读书立身,以广活人之功,则亦足矣。”忠简笑曰:“君所谓薄于利而厚于德者乎?”书“读书堂”三大字以遗之,俾以勖其后人焉。至其太父震甫,号竹轩,又绎其说曰:“医道由儒书而入,非精于义礼者不能,舍儒言医,世俗之医耳!”尚宾之父德祥,乃拓室之东偏,作读书堂,揭忠简之扁以志其先训焉。尚宾游京师,具巅末谒余为之记。夫儒者读书,以正心术为务,医者读儒书尤以正心术为心。心术正则学术正,心术偏则学术偏。正则人受其赐,偏则人与己皆为所累矣。近代儒家子孙往往擢科第,人以为有阴德于斯,不知阴德自心术始,故为萧氏愿之。至正五年五月,翰林学士承旨欧阳玄记。

读书堂重修记

解 缙

庐陵永和在章江之西,地大物盛。其东芗城值夏,俗厚民众。当宋之南渡也,永和有益国周文忠公居之,芗城值夏有忠简胡公世家其地,比屋弦歌者什九。二百年来,章江东西之薰而为儒者固多,因有所感发奋励,勉循而兢惕者,其间甚不少也。贤者之泽,岂不长哉!故曰:“鲁无君子,斯焉取斯?”信夫!忠简公之友曰萧君子信,世业医,居永和,而子信尤善属文。于是公既贵,予田赠金辞,荐以官又辞。问所欲,曰:“富贵皆非所欲,使子孙世读书为善人,广活人之功,是所欲耳。”公深喜之,为写“读书堂”三字,俾揭之以示其后之人。元至正中,子信之六世孙尚宾之元都,谒楚国大司徒欧阳文公为之记甚悉。始称尚宾之祖竹轩翁,绎其义,合儒医为一途。其父德祥拓室之东偏为堂,揭忠简公之书以志其先训,末以正心术晶之,而乡先生申斋刘公、莘乐吴公皆著文咏歌之。今尚宾之曾孙世永宝藏之,诵其词甚悉,且修葺其堂于兵甲抢攘之后,读儒医之书,有远迩之举,走京复求予记之。予惟书之在天下者不胜其多,如善读者当知所择。工艺负版有书,伶人奚官有书,阴阳卜史有书,巫祝有书,百家之流莫不有书。而释氏有书近于理,老庄有书荒于道,申韩有书刻于治,皆非所当读,读而好之则有害。忠简、益公所读者,曰《诗》,曰《书》,曰《易》,曰《春秋》,曰礼书乐书孔子孟子之书,以为尺度权衡,而应天下之实,而观古今之故与事物之宜也。此子信所以传家之意,而忠简公所以名堂之义也。若徒曰自难素方脉诸书,通晓辨析为已足,固不可尽弃而耻之,亦不可世永日就月将,以予言深思之。永乐癸未秋,国史总裁郡人解缙绅撰。

读书堂铭

王 沂

萧氏业医,二十余世。构堂读书,绎祖父意。

在昔宋时,知名胡公。赠荐克辞,厥风沨沨;

有元承旨,后欧阳子。为文记之,附载文史。

宋终元逝,日月代明。维此萧氏,不替而兴。

文行之名,忠厚之泽。既浚其流,益永其脉;

济众有方,读书有光。光昭远迩,医者之良。

惟学斯振,惟文斯显。我铭兹堂,奕世无忝。

萧氏读书堂歌

吴师尹题

三更月落西山西,邻墙何处声吾伊。

江风吹度碧云屿,仿佛云中丹凤语。

东昌萧氏业医先业儒,祖父日课儿孙书。

儿孙文采皆凤雏,读书高堂朝复晡。

堂中芳题墨如漆,虎跃龙跳光耀日。

青灯夜半书未阑,不愧当年忠简笔。

岐黄微妙人莫窥,只有儒术通神奇。

诗书植根抵,奕世称良医,我题新诗凤冈麓。

凤冈春水年年绿,年年书声萧氏屋。

注:题目按胡广《读书堂重修记》载录所加。作者在这首诗前有一段小序:“余既跋读书堂记矣,萧君复征余赋诗,因勉成一章,以附卷末。所谓长言之不足,复永歌之也。”

读书堂重修记

胡 广

余幼时,诵先外祖桂江先生诗,有《萧氏读书堂歌》,亟称萧氏子孙能读书也。中有“不愧当年忠简笔”之句,又知先公曾为之书扁也。意萧氏不知何如,而前得之于余先公,后得之于余外祖,其必贤士大夫之家也欤?然竟不识其谁何。暨冠,获交于永和萧同文氏,乃言及前事,然后知《读书堂歌》为同文之家而作也。于是见同文而益生敬爱,知非寻常世俗之家也。余去乡里,不见同文者十有五年。今其孙世永,承其父原颖之命来京师,谒余于翰林。问其祖,曰殁矣。余深悼焉。世永复出诗文一帙示余,有欧阳楚公、申斋刘先生所为《读书堂记》。读之,益有以见萧氏文献之足征也。世永复征余言为记。观二公既为记于前矣,末学其尚何辞?思昔先公忠义贯日月,声名闻天下,在当时必不苟许与,而特书堂名以遗萧氏者,先公之于萧氏可谓厚矣。夫与人以金帛,金帛有时而尽,与人以珠玉,珠玉有时而毁,独与人为善,使其守之无穷,用之无竟,此先公之与萧氏读书堂者是矣。夫为善者固可以善后,而为善之传远者又莫如读书。夫读圣贤之书,而穷天下之理,世世相承,鲜有不善。有不善者弗之信,有弗悠久者亦弗之信也。考于萧氏之堂,起于乃祖子信翁,由宋南渡至元,历于我朝,几数百年,已十四世矣。其间更涉变故,而其子孙尚能守其故物而不失,非读书积善悠久之征乎?萧氏之子孙非惟能守其家训而不遗,抑且能知先公之意,所以劝饬于萧氏者,愈敬而不敢忽,其源源而相继者,夫岂有艾乎?虽然,怠心生于所忽,而废弛相寻于毫发之间。操之不固,则良冶之子变而为墁;守之不谨,则良弓之子易而为甓。是何虚名之必传,而不求于实行者乎?余故推先公之意,书此以置于诸记之末,俾萧氏子孙于读书之暇,而时亦省览焉,庶几或有助于万一云。永乐癸未,郡人胡广撰。

凤冈精舍记

刘 嵩

永和旧隶泰和,宋元丰间,始割隶庐陵。风气衍夷,山水明秀,故士生其间,或清修尚文,或质直好义,类非他郡邑之所能及。考观前代,死使事之若欧阳监丞也,从容庙堂之若周文忠公也,皆秉忠效良,垂光史册。虽风声气习,有以使之然,孰非教之有渐、养之有素,故能后先蔚然相望,兴起于乡闾之间?有莫之致而至者,尚论世道开泰之机,宜必有权衡于此者矣。三代盛时,比屋可封,夫独非民哉?家有塾,党有庠,术有序,国有学,所以渐被鋾镕者非一。故国求一日之长,则沛然皆由此出,无不各极其用而不乏。夫何以然哉?亦曰教之有以立其本焉耳。凤冈精舍旧在永和之西,春秋释菜所也。前元延祐之庚申,里之士广州推官陈孝祥、应昌府判杨应星相谋协议,乃基乃构,爰祀先圣先师,以倡起斯文。故一时诵诗读书者,皆所以濯磨自励,要非可一二计也。中更丧乱,殿庙倾压,畦蔬瓦砾,教习空虚。洪武六年,税课使钱塘魏秀,周览感慨,窃谋之学士大夫,将遂修葺,以培教基。时邑令王泰闻之,慨然曰:“此泰职也。”厥既祝谒,畅然究怀,遂进诸士告之曰:“我国家宏创学规,期收实用,自府州县学之外,所以教在于里社者,尤周而不遗。若兹弊陋,其何以称上意旨?曷从改作。”爰度镇之东,得古废祠,慨念古者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作新起废,庶其在兹。乃捐俸三月,为诸生倡。于是奔走后先,输财效力,罔或不至。盖经始于七年之五月,落成于九月。中创寝殿三间,前庑七间,左右两庑,暨后讲堂,如寝殿之数。缭以周垣,翼以宫墙,前俯通衢,潭潭翼翼,盖焕然青原白鹭间矣!既列神位,临莅有严。乃议延硕师,朝夕磋切,以笃于成。呜呼,邑令之用心亦勤矣!由兵兴来,所谓四大书院者,或荒毁废弛,未有能复旧观。而凤冈以蕞尔之区,独能振起一新,俾乡人子弟来游来歌,于以修其素业而不废者,是虽曰魏使德基谋以启其机,然要亦邑令奋力兴崇,故能臻兹成绩,以昭示无穷尔。多士由是出而膺一日之用,则尚文好义,所以任安危死生者,当必无愧于前闻人,审矣。此乡邦盛事,属余縻职数千里之外,不承讲论之,益以为歉。而余弟埜来经永和,且承诸君子记文之托,又安敢以肤浅为辞,而不喜谈乐道之耶?嗟夫!德之几于成也难矣。清修尚文,而不从事于学,则失之史;质直好义,而不从事于学,则失之野。文质彬彬,德成而上,吾于乡之多士盖深有望焉。他日谢事南归,舣舟升堂,考德观礼,然后相与登高,临凤冈,濯缨螺水,以咏歌文明之盛,又当大书云。洪武乙卯春,中顺大夫北平等处提刑按察司副使刘嵩撰。

精舍重修题辞

王 礼

精舍深年,垣墙圮毁。春秋释菜,礼器缺焉。兹欲重新,俾诸生得周旋揖让于其间,来游来歌,亦足为进德修业之一助,可无一语以赞成之?

伏以凤冈精舍久矣,著声名文物之区,燕居宫墙乃已,在风雨摧颓之际,虽春秋俎豆之不废,然壶樽罍爵之未修,见者慨然兴怀及此。彼浮屠老氏,尚屹乎五云楼阁之崔嵬,而孔子圣人乃缺焉?百官宗庙之富美,在吾党固当尽责,亦君子所共究心。有能念万世之师,即可转千钧之笔,使瓦甓黝垩,举以法故,如瞻阙里之弘规,则道德明秀,可为公卿。还复庐陵之旧观,余言侈矣,不日成之。

凤冈之阳题辞

谢 矩

永和为凤冈尚矣。凤冈之名,盖以逾江以东,有山屹然,自昔相传有金鸡鸣其上,故名。神秀所钟,多文儒才士。宋盛时,丞相尚书悉出其间。须溪刘先生尝大书“凤冈之阳”四字,以表其地之胜。元盛时,诸儒复建凤冈精舍,祀孔圣燕居,春秋行释菜礼。迄今垂百年,栋宇复新,崇祀之礼不隳而益盛,信乎地灵所钟之有在也。独“凤冈之阳”有扁而无巍构揭之,何以耸来者观瞻?兹欲建崇坊,揭斯扁于衢路,不独使来者知永和为名胜之区,亦且知圣人燕居之所在。凡在吾党士,思所以共图之。兹以庐陵巨镇,永和为名胜之区;凤凰高冈,精舍乃文献之所。孰不曰地灵而人杰,诚所谓土刚而面阳。既昔贤已表于文书,奈里门未建于华构,讵非一乡之欠事?实在诸贤之究心,欲使过者之耸观瞻。要必翚斯跋斯之美轮奂,峥嵘巍栋,试教企书扁于层霄,咫尺圣门,或可窥宫墙于数仞,江山增色,闾閈辉光。

燕居上牌文 凤冈之阳上牌文

谢 矩

伏以凤冈屹圣人之宫墙,俨睹晬容之旧;蛟腾揭燕居之颜扁,载瞻华翰之新。顾此巍巍堂堂之甫葺修,于斯申申夭夭之可想见。共惟大成至圣文宣王,巧力俱全,而圣智兼备;天地同大,而日月合明。用则行,舍则藏,仕止久速之各当其可;瞻在前,忽在后,神妙方体之讵得而穷。删述六经,而折衷群言;仪范百王,而师表万世。慨惟吾乡之士之子,素崇名教于盛时。当昔贤讲论道德学之迹既湮,而诸生周旋俎豆之礼不废。精舍独岿然灵光之在鲁,先进亦宛若礼乐之从周。古殿增修,既涂塈于丹雘;新题弘匾,特挥洒于云烟。望之者,起仰高钻坚之心;过之者,被博文约礼之教。主张是,纲维是,武城子孙,不尤贤乎哉;修饰之,润色之,于公后世,盖有兴者由。

一乡多士之蔼蔼,故百年杰栋之峥峥。来游来歌,域同趋于圣室;以迪以蹈,堂载陟乎德基。光分象纬之瘗躔,润沐盛时之化雨。新安紫阳之学,或可讲于徽言;匡庐白鹿之遗,庶其踵于前躅。庙貌如故,字扁聿新。伏愿上牌之后,文风益振,名教弥尊。圣道之昭,如日之恒,如月之升,历万世而不息。人伦之尽,为[取忠节,为守孝义,]比屋之可封,仁义枢机,诗书门户。[道德明秀,江南德旺。栋宇复新,永垂百年。]凤鸣嗈嗈,梧冈素高于千仞;龙骧矫矫,桂栋特起于双撑。华扁揭银钩铁画之书,危构峙碧汉丹霞之上。

辉煌四字,企仰众观。窃惟永和,宿崇巨镇,山川扶舆之毓秀;丞相尚书,实生其间,衣冠礼乐之周旋。文儒才士,无出其右。矧燕居宫墙之祀,亦盛时俎豆之陪。庐陵固名忠节之邦,斯镇尤为文献之所。土刚面阳之表,既亦见于昔贤;地灵人杰之称,况复闻于当时。爰从衢路,鼎创里门。使望者知名胜之区,而游者沐礼义之化。武城子孙,实肇事以经营;艺苑才良,悉合谋而翼赞。三市之豪英,咸为之协力;一乡之壮观,诚足以增辉。丹穴九苞,会有再呈之嘉瑞;青天一鹗,岂无并荐之巨公!牌上层空,歌赓四伟:

牌之东,匡祠日日鸣鼓钟,鼓声挝彻旭日曙,无数人行大道中。牌之西,庐冈云气拂榱题,行人仰望重嗟惜,大书香墨犹淋漓。牌之南,东坡井头泉味甘,人从牌下挹清润,百年遗迹如可探。牌之北,大江横陈如线白,江头过客棹舟来,企望里门应舣楫。

伏愿上牌之后,山增高而水增深,家以给而人已足。诵诗读书之俗,式聆比屋之吾伊;击壤含哺之歌,聿睹康衢之气象。云霞彩焕,桑梓荫联。

巽溪堂记

刘将孙

天地之道,莫妙于巽。而观巽之理,莫如观水。盖阴阳之所以为神,而造化之所以为征,自在于成象之表、方位之外,推之而无不通,揆之而无不有。观于此,而后知周流六虚之所以为易,而后知八卦之相为用。由一卦为八,八而不可以数极者,每如此也。一阴一阳之合,一索而成巽,于位为东南。东南者,生生之始也。于象有合而共非始者,乾自乾而坤自坤也。于义以顺受物,而物之归之也无拒,刚不亢而柔不陷也。其鼓舞于物也,无间不入;其长养之功也,无往不遂。其为用不可既,而孰得与于此?盖尝观于水,而其理尽在是矣。夫水之初也,涓涓而已,稍疏而流之,必有所合者焉。又引而长之,必有所聚者焉。惟其受而不拒,合而为流,汇而为溪,自溪以往,道为江,同为河,朝宗为海,皆自此溪始。至于溪,而水之体备矣。披拂而文生,演迤而物润,动荡而澜起。盖吾合六聚,而后至此,其间有千条万派而可知也。亦必无兼山之隔于其前,习坎之泄于其后,混混而来,沄沄而继,而后为此会也。亦必阳和而阴豫,条随而枝委,源深而流长,而后得此中也。故其气之盛,为万物之所以济,四时之所以和,八方之所以生,而阴阳家之所以为秀水者,天地之脉终也。故吾取以观巽,而以为庐陵杨君思齐记巽溪焉。思齐居永和,而永和之水多流巽焉者,以是往年仕宦麾节文献最盛。今其居也,回环之流,一合于巽,因自号巽溪为堂名,愿有以记之。思齐笃厚而和易,诸子竞爽而孝友,列孙森立而有文,其方兴未艾,盖有以受此巽矣。尝试登堂而四顾,章水东注,合数十江而一,穿云度石,何啻万折,而浑浑浩浩横陈于吾前者,此一川之巽也。南阡北亩,前后浍,山回路转,盘盘曲曲而会于一,归于者一,此一乡之巽也。高霤下溅,天雨地泉,左环右抱,前趋而后赴者,一家之巽也。水则然矣,若夫鹤发齐眉,彩衣参立,芝兰并秀,客履朋来,此则一堂之巽也。刚柔济而变化蕃,和顺积而英华发,且无往而不为巽也。抑巽为木、为长、为溪,而溥、而博、而渊与?木者日新而日茂,使来者跂焉,而望故国之乔,诵角弓之殖,玩阶庭之玉树,称家儿之语竹。闻于四方曰:巽溪杨氏,岂但一时之盛哉!岁时举酒,寿巽溪于兹堂之上,且贺吾言之有征也。大德甲辰,养吾斋刘将孙撰。

逸清堂记

程巨夫

庐陵杨巽溪之季景闻,余旧也。官淮西以归,复与余会都中累月。余尝赠之言,期以远器。临别有请曰:“先子和州之事往,公赐之衮裘,既籍以不泯。小子间因先庐辟之堂。今天师留国公恳书其匾‘逸清’,而未有记也。愿公词翰之暇,终惠之。”余嘉景闻之肯堂与广征之名笔,喜而记之曰:“美哉斯堂也,斯志也,而人鲜久矣!”盖乐莫乐于逸,而嗜于[勤]进者弗暇爱也;高莫高于清,而畏于寂寞者弗能居也。二者同体而相成。顾何逸之非清,亦惟清之故逸。然非守志励操者,则不能与于斯。吾夫子称古之逸民而中清者,虞仲、夷逸,正信乎其鲜能也。抑孰知夫天下必不可以无此人,士大夫必不可以无此志?世无此人,必不可以励风俗;人无此志,将何以存名节?张子房不爱三万户,而爱黄石赤松之约;陶渊明宁辞五斗粟,毋宁负故园松竹之盟。后之论汉晋人品者,莫高焉此逸此清也。人能安吾逸、守吾清,亦焉往而不得吾志?仕止必不见于色,宠辱必不惊于心。必不为书咄咄之中军,必不为推不去之谢令。必不贻讥于伴食,取笑于痴顽,羞簪笏于当年,污汗青于来世。虽然,犹未也。小隐山林,大隐朝市,岂必绝人逃世而后为逸哉?金马门之避世,其市井之隐,名类于少室,山人之索价多矣。眼里光尘,胸中泾渭,一尺之浑何损乎百尺之清!陈仲子之处於陵,要不如油油,与乡人居之为厚道也。加之尘缨而弗染,酌之贪泉而弗污。爵禄可縻,山林可适,乘兴则出,兴尽则还,此又超于逸而妙于清,其不夷不惠之间乎?斯堂斯志,意或如此。人有恒言,仕宦不如闲居,幸而有一日之闲也。佳宾列坐,焚香理琴。宝绘森其横陈,幽兰芳而如结。招清风而共席,呼明月而同饮。相与优游笑傲于此堂,岂不乐且高哉!虽然,鹤书赴陇,草堂之惠帐难留;驲使及门,东山之丝竹将有所未暇。宰物者不靳人以富贵,而靳之清福。云垂水立,鲲运鹏飞,余恐夫斯堂之席将有时而不暇暖矣!抑出处天也,悬于天者听于天;逸清在我者也,存乎我则不可易其我。若余之修职玉庐,清则清矣,其如求逸未获何,何时毕吾愿?赋遂初归,访江西旧泉石,重与景闻邂逅相遇青原白鹭间,握手一笑,坐我于堂之上兮,清风分我。皇庆癸丑,翰林学士承旨荣禄大夫程巨夫撰。

守约斋记

谢 矩

曾君思济,辟斋于居第之东偏,面阳土刚,规制朴素,外轩敞而内窅僻,明窗净几,琴书图画之外,无长物焉。前剃隙地,杂植花卉,苍翠荟蔚,如濯如沃。怪石罗布,如玉立峰峙。清风徐来,则幽芳郁如兰麝。彼拂松声瑟爽,又如琴音泠然。思济日居是斋,无尘俗虑,无世利态。琴书之暇,汲泉灌花,脱帻憩阴。时领客燕坐,酒觞茗碗,谈谐款洽。不戚戚汲汲,而淡然泊然,若将终身焉。因以守约,颜其楣间,征记于余。余惟士君子所以能卓然自拔于流俗者,以其处约而不失其守也。夫穷而未达之谓约。昔人论约尝与泰并言,盖以达为泰、穷为约也。人之常情孰不乐于泰而戚于约、守于泰而渝于约?处人之所戚而能乐其乐,以不失其所守,此士君子所以卓异于人人也。吾想思济居是斋,藏焉,修焉,游焉,息焉,道德为之范,义理为之防,不矜肆纵弛以或失其素。若然,虽使居富贵宦达之地,守固约也,况于真处夫穷约者乎?或谓思济为诗书簪绂世胄,流风遗韵犹有存者,若不得谓之约者,而思济必以是自守,吾知励其志而已,道其素而已。处泰而不失其约,思济其贤于人远矣!遂书以为记。洪武二年岁在己酉仲春上浣,里友易庵谢矩撰。

守约斋铭

胡 骖

洪武十二年春,余过曾思济氏,见其所揭“守约”二字,因仰而言曰:“是盖子曾子修己之要。斯义也,其深矣乎!”遂为之铭曰:

瞻彼高堂,有扁斯擢。曰义斯何,守之惟约。

惟曰守之,曷于求之。弗远自己,迩实在兹。

孰云众善,罔不至道。惟底厥中,易坦则造。

凡今之人,或繁彼思。不惨于要,祗远厥归。

泛泛以往,胡瞻尔止。譬如乘舟,不知涯涘。

维贤君子,诵诗读书。博闻勉识,中则有余。

薄言观之,日用饮食。在舆则衡,在立斯侧。

矧是有训,思古弗忘。克勤罔怠,既奭且臧。

何以攸朂,行之者一。勿贰勿疑,以慎于德。

我铭者谁?维曾子孙。愿言斯笃,永迪前闻。

洪武己未仲春,同郡胡骖子敷撰。

守约斋记

宋南渡后,孔孟之学丕著,紫阳朱夫子为之宗。当时吾里若丞相平园周先生读书,悦心曾先生实相与讲明问难之益,至今周、曾二家文献足征。曾之六世孙思济,于丞相读书台之东,建斋以居,扁曰“守约”,征余为记。复之曰:“君之斋,中有琴瑟之雅,前有花卉竹石之奇,图书诗文足以课子,茗醑足以及宾。处之若将终身者,以是记守约可乎?”思济曰:“是接于外者然也,守弗在是。”乃念之曰:“世汲汲于进,君则退焉;人侈侈以奢,君则俭焉。外慕之泰不能渝其心,是可以记守约矣。”思济曰:“是亦末耳,愿闻其本。”予乃作而告曰:“孟子谓‘孟施舍之守气,不如曾子之守约也’。朱夫子释曰‘曾子之守,反身循理’。为得其要,君之祖悦心先生,慕曾子之守而守焉,有弗得其约者乎?学在于守得其约,匪专以俭约为守而弗渝也。”思济闻斯言,悚而起,跃而谢,曰:“是予家学之传,而子能言之;是予名斋之意,而子知之。”书以为记,置之壁间,幸甚。萧撰。

览翠亭记并诗

谢 矩

亭以翠名,盖以溪山之胜、卉植之秀环于亭也。翠而曰览,盖以居斯亭者,有以据其胜而挹其秀者也。夫溪山卉植之可览,夫人能览也。惟善览者,有以得翠,否则得于目而忘于心,曷足为善览哉?南山之荟蔚,孰不知其可览?而悠然之对,惟靖节陶公有以得其趣。庭草之芊绵,孰不知其可览?而不剃不除,惟濂溪周子有以得其趣。是以善览者,不徒适于目,必有契于心。目与心融,景与意会,斯善览矣。余友曾思济氏,风格明秀,襟度爽朗,构亭于居室之南,以为游息之所。凤山、青原、庐冈、芗城、娑罗、梅岭、神冈诸峰之岗,森列于前后左右,宛然如人立虎踞,如屏围戟峙。前除夷旷,松筠兰桂、荼縻金沙、山茶石竹、花萼萱草之植,接叶交柯,阴森而挺拔,野芳幽馥,郁郁芬芬然,因名之曰览翠、守约。日课子其间,清风徐来,轩窗洞辟,远睇则群山之翠氛氲于户牖,俯瞰则群植之翠晻霭于几席,一览而心目俱会。客至,相与徜佯延瞩,论文咏诗,奕棋飞觞。流云霏烟,郁郁葱葱乎盈视;市氛之杂,邈然不见接于目。噫,守约可谓善览者矣,可谓览之得其趣者矣!思济征余为文,遂书以识于亭云。易庵谢矩撰。

春阳育万物,蛰雷发新声。

众卉既已蘖,群草亦复生。

鲜鲜秀色映长坂,苒苒光风转人眼。

重叠蒲钱绿水涵,蒙茸夭棘青丝绾。

空庭交翠飞紫烟,临轩怅望心怡然。

荣枯妙理在窥测,寒暑大化更推迁。

读书台前春似海,丞相宅边青不改。

故家才子今卜居,犹忆当时旧丰采。

我来览翠当阳春,绿阴门巷飞香尘。

饮酒横眠松制幄,哦诗厓坐草为裀。

年年东风二三月,快睹青青垂柳色。

青青垂柳绝可怜,慎勿攀条赠离别。

卧雪夫袁彦宗题

虚亭面翠岑,一径入幽深。

独坐延春秀,长吟知夏阴。

即此画图想,还起霄汉心。

别有岁寒操,朋来足赏音。

胡骖题

苍松密如织,绿竹扶似疏。

芃芃荪与兰,罗生满前除。

草木何多名,万有争相于。

岚光泛翠峰,偃蹇周四隅。

晴云落涧端,空翠盈衣裾。

嬍人忘世虑,展席临长渠。

援琴吟清商,好风来徐徐。

举觞酌我酒,亦既读我书。

怡然卧花下,草色浓可。

相看眼倍明,曾复知其余。

长鲸亘沧海,巨浪弥天衢。

豺狼宅深谷,鸡犬无宁居。

于以永兹夕,视尔宜何如。

井田老农胡耕题

朝光射回轩,海气拂天起。

草树郁昏浓,晴波浮弥弥。

泠然虚室中,恍若临翠水。

三山窅空濛,望之不伊迩。

安得蓬莱仙,乘鸾复栖止。

松风鼓云涛,遐瞩旷千里。

罗献题

幽亭洞辟展遐瞩,前墀夷旷蔼平陆。

岚光接市晓初分,黛色连峰雨新沐。

葱笼岩树生昼阴,潇洒石蒲浸寒碧。

琅玕拂影绮窗西,夭棘垂丝画栏曲。

春融淑气茁猗兰,露冷清秋长丛菊。

□□□□□□□,抚景浑看悦心目。

篆书题揭绾银钩,诗句雕锼灿珠玉。

台临绿野闻弦歌,筵开上日醉醽醁。

每怀逸少会山阴,不羡子云处西蜀。

物华荣悴固有时,白日飞光何迅速。

朅来斯亭与清赏,最爱乔松绕华屋。

凌云偃蹇苍虬姿,长傲风霜绝幽独。

王辉题

亭倚古台边,环亭翠蔚然。

芝兰深雨露,梧竹老风烟。

窗户香霏湿,栏干爽气连。

登临忘世虑,逸兴发林泉。

钟焕题

潇洒亭台倚凤冈,凭栏遥望蔼春阳。

数竿修竹琅玕碧,一径苍松琥珀香。

晴日浮岚当户牖,暖烟笼水漾池塘。

安闲谩适林泉趣,敢效当年五柳庄。

曾恺自题

仁人堂记

苏伯衡

夫见赤子匍匐将入井,而怵惕恻隐,此之谓仁耶?邑之间,有兵荒之变,民无老稚,方枕籍以骈就死所,此其可怵惕恻隐也,岂不千万于赤子之将入井乎?而有人焉推不忍之心,以脱其一旦之命,若庐陵陈处士,不仁而能之乎?然则其乡邦之君子,以仁人目之,大书表其所居之堂,夫岂溢美哉?处士讳文,字宗仁,裔出汉文范先生。先生五世孙伯聆,晋建兴中来居闽之金坛,入版宋而其家始大,起进士而显达者累累有焉。绍兴辛未进士、朝散大夫、直秘阁帅西京从古,又自金坛徙居庐陵之永和。朝散事业,今见丞相周益公所撰墓碑者,可传信。二百年来,门庐不坠,闻人辈出,荐绅称之,可谓世家矣。处士踵乎诗书之习,蔼乎长厚之风,夙有轻财好施之誉。至正癸巳,沔阳之寇溢出江西,且犯吉赣。郡檄大家缮城隍,造战舰,备器械,给粮饷,而诸大家咸依违涩缩。处士慨然曰:“凡此无非为吾民计也。设城隍不完,粮饷不充,则无以守;战舰不具,器械不足,则无以战。战守不克,则覆亡无日,吾属将骨肉之不能保,矧能保其家私乎?奈何不奔命!”郡有所需,辄出私藏以应,无秋毫顾惜意。维时大家各流离自保,而井落民之壮勇者,则群聚而私署队伍之,长习击剌之法。处士虑其胥而为盗,于是给以资财,结以信恩,晓以祸福,激以忠义而劝焉,官军犄角捍敝乡都,卒之,此辈尽获免于不义。而唯乡都之安全,郡治之克复,亦实赖其人焉。明年,岁大饥,商贾则涌价以要,巨室则闭籴以媒利,民持楮币无从得粟,嗷嗷然日就于毙,道殣相望。处士顾语妻子曰:“获独饱乎,纵获下咽乎?我私廪所余虽不多,当与斯人共之,义不独饱也。”乃发而贷之、赈之,不能自食者作糜哺之,所全活甚众,其不幸死者收而瘗之。由是称之曰仁人,无亲疏、远迩、贤愚一喙,所以其家有仁人之堂也。其庐实今中书詹舍人署焉。洪武癸酉岁,处士之殁且廿有五年,其子炫谓余而请曰:“昔吾乡人德吾先人者,今存焉,而能言焉者鲜矣,不及今著记揭堂上,先人之善将遂湮没。炫为是惧,敢属笔于先生?”余闻古之仁人,其于均覆均载并生并育之众,必欲使幼者无一人焉不得其长,老者无一人焉不得其养,鳏寡孤独者无一人焉不有所依,疲癃残疾者无一人焉不有所仰,生者无一人焉有憾于事育,死者无一人焉有憾于葬祭。是故羡之所当为,分之所得为,力之所能为,无不尽其心焉。朝散以此存心,故其莅官湖南也,急救荒弭盗之为致;处士以此存心,故虽不在其位也,以御患恤灾为己任。论其惠则朝散普于处士,论其力则处士难于朝散。隐显尽心,若理出一途。分殊之谊,而求其无愧于古仁人,则一焉而已矣。然则处士推己之有余,济人之不给,行吾义也,亦吾分也,非有要誉乡党邻里之意也,君子顾兹仁人之名何哉?於戏!仁道之不行也久矣,天理人心之日昧也甚矣!为天子命吏,缓急求如朝散者无几,而况布衣之士若处士者,又多也乎哉?今有以表章之,庶几有闻风而作曰: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我何独不能之乎!作者而众,则受惠将多,仁人之利可湮没也乎?呜呼!览斯记者,亦知余不辞而为之书其意,即君子名堂之意也夫。眉山太史苏伯衡撰。

耕隐记

谢 矩

余友周朝阳,簪缨系也。其先世家金陵,由金陵依官庐陵之吉水。爱东山之胜,因买田筑室于兹,遂世为吉水东山周氏。一门诗书科第,绵绵翼翼。于是东山之昌,又将如金陵之盛;而东山之始,又将如金陵之始衍也。朝阳兄弟三人,伯兄以《易经》领乡荐,仲兄以案牍佐大府有声,朝阳独拘拘于于,无禄仕想,才甚通而掺甚履。比遭世变,东山田庐,悉就焚荡,徙居永和越廿年矣。僻处穷巷,虽屡空不以为戚。或有以案牍事辟之者,闻即窜伏潜匿,若将浼已。顾瞻东山,惟思耕隐其间,以终其身。泰和贰令陈子举善,作《东山耕隐图》以表襮其志。士君子咸赋以诗,间属余一言。余惟古之圣贤,以有用之才当未用之时,率托迹于耕。若有莘、南阳、沮溺、鹿门之俦,农蓑圃笠,风锄雨耒,其高世之志,有非寻常所可窥觇测度者。然有莘、南阳,隐之寓耳,及其出而见用,致君泽民,丰功盛烈,炳耀后世。沮溺、鹿门,则终于隐者也。余未知东山之耕,将为有莘、南阳之隐乎,抑将为沮溺、鹿门之隐乎?如为沮溺、鹿门之隐,则往而不返之意,富贵贫贱,诚不足以动其心矣。如为有莘、南阳之隐,则今日之东山,又将为终南之捷径也。因书以谂诸周氏,并以书其首简云。易庵谢矩撰。

予隐堂记

刘 嵩

东昌王起予,尝筑室于所居西偏,以为燕息之所。余友王君子启,过而乐之,名之曰“予隐”。及子启出而仕矣,而“予隐”犹未记之者。他日以予退休山中也,始命其子颖来请记。余谓子启命名之意,虽不可知,若“予隐”之说,则余能言之矣。何也?余二人者,盖常欲隐而莫之遂者也。而起予独能以无所事而安于隐,余乌得不喜而为之记哉?古今天下之隐众矣,惟无所系累于名迹者,能充其隐之至。彼其浮于江湖以为渔,服于田野以为农,藏于市肆以为卜为屠贩者,皆隐也。皆闵闵焉,混混焉,不啻将以涂炫一时之耳目。然而卒犹不得免焉者,亦以其徒知假名迹以隐于人,而不知所以自隐焉耳。若起予之隐也,无所待于人,而一安乎己,非善于隐者其能然乎?且通津要路,众人之所必趋,而丰禄茂绩,亦志之所欲得而愿致之者也。生斯世也,为世用也,亦何惮而乐乎隐哉?惟世之会遇既难,而士之志尚亦异,于是乃有逃荣即污,宁措其身于无闻之区,泯其用于不试之地,以苟全适安而已者,其视古君子之忘己以志于天下者,固所不逮,而清风伟度,亦庶几有愧夫望尘逐之为者矣。吾闻起予以康强之年,际隆盛之治,享甘旨之奉,而游咏乎尧民淳和之天,是宁复有一毫顾外之心也哉?故其居于是也,八窗靓虚,一尘不生,市喧既遥,山色逾净。时春草幽芳,夏阴岑寂。眄浮云之敛舒,耳鸣禽上下。良朋萃止,则命觞投壶以乐之;清风徐来,则荐琴咏诗以娱之。凡世之忧乐,毁誉得失,曾不足以撄其中而自无不得焉。若是而专之,而谓之予隐,果孰得而争之哉?噫!斯固天所以遂成之也,宜子启之有取于是名矣。余与子启不幸早厕名于文字,一旦谬婴所至,据其任卒至颠踣以重愧悔。乃今闻起予之风,而慕予隐之胜,始超然若发蒙矣,宁得不为之三叹而踊跃以喜哉!颖归,其以余言复而家。若退而书于堂之壁间矣,子启归而谂之,庶斯言之有征也。洪武己未夏月,中顺大夫北平等处提刑按察司副使西昌刘嵩撰。

迎薰斋记

宋周文忠公故宅之近,有斋焉,为刘君克和藏修游息之所。朴而不陋,饰而不靡,置席一十许有奇。南其户,所向绿野之胜,若争献于前。君雅好琴,每领客瀹茗竟,援琴命操,俾客洗耳以听。乃以“迎薰”扁之,善书者为作大书揭其间。君之言曰:“吾室南向,薰风之所从来也。吾好琴,有虞氏薰予之歌,吾所慕也。是风之来吾室,起林树,历庭户,拂几席,飘衣裾,吾整衣危冠,援琴而鼓以迎之。张弦而弦调,从轸而轸宜,按徽而徽审。命以雅操,和以雅歌,想有虞氏之世,虽生数千载之下,而愿为之民。彼来者如不弃,此迎者而有礼,怡然是风为宾主也。于斯时,郁者有不舒乎?怫者有不平乎?子盍为我记之?”余闻其言而韪之,且告之曰:“薰之为风,长养万物者也。维时既亨,是风辄来。夫物被之,悴者荣,萎者起,畅茂而条达,飘乎庭户几席之内者,一室之薰也。君今隐处于一室之间,弦歌以迎之,而自畅且适也。如是,俾获一命,有民人社稷而治焉,亦将弦歌乎公堂之上,迎薰风以被之政,以起斯民之憔悴,则孰不蒙惠而亦畅且适矣?虽然,以君之通今学古修齐治平之道,讲之有素,其于诗篇文艺特余事尔,与其迎一室之薰,以独善其身,曷若迎举世之薰,以兼善天下哉?与其慕有虞氏薰予之歌于己,曷若使斯民均慕之哉?”刘君作而哂曰:“薰风之来也有时,亦姑候其时。”予试书之。萧仲谦撰。

揽胜亭记

王 礼

予侨寓永和十数年矣,离去而重来,亦数数然矣,独尝慕陈氏江亭之胜有足揽者。今年秋,访乡寻旧,予炜坐于亭上,朴而不华,雅而不俚,规制有若画舫者焉。奇花异木,嘉果美蔬,杂植左右。启其户牖视之,青原洞严蔽亏乎其前,有化人之幽致,仙子之高风,令人动出世离尘之想。螺山鹭渚峙乎下流,城郭隐隐若往而复,前修诸老忠义精爽,有不升降飞扬于星月风霆之际者乎!赣江横陈,东南西之海外国凡百奇玩,交广诸郡鳞介羽毛草木根实之贡,与可资于世用者,舟楫昼夜不绝,又使人重仰止朝宗之思。嗟夫!昔贤之涉此土,若张曲江、韩昌黎、赵清献、苏文忠、黄文真辈,南去北来,俯吟仰啸,旷视千载,今求其影迹已飘忽于斜阳芳草之外矣,而风樯沙岛,不改异日,天地真逆旅也耶?登斯亭者,抚过续之逝川,慨推迁之浮云,寄怀物表,脱略尘凡,诗咏相娱,揽结胜概,岂非旷度之适哉!用记于壁间,助我同志。前进士王礼子让撰。

易庵记

钱 宰

易庵,庐陵谢子方氏之燕处也。一宇四楹,环堵其外,高明轩敞,好风自天。白日丽几席,中揭古河图,洎周子太极图,左右揭朱子四赞。四座惟六籍经传,与凡翰墨文具,一物不接,一虑不萌。天光日华,虚明洞达,万象昭彻,得洁净精微之教焉。子方助教学宫,日与博士弟子员,讲肄羲文周孔之道。退即处亟丈间,洗心藏密,神与《易》契,寂感而通,钩深探赜,真若见天地万物变化无穷之妙,高怀超然,名之曰易庵宜也。今年夏,余与子方皆承诏校书翰林。退食之顷,子方求余为之记。嘻,天地万物,莫不有《易》之道焉!是故观诸《易》可以见天地万物之象,玩之占可以得天地万物之情。天之高也,日月星辰之运行,风霆之鼓舞,雨露之沾濡,云霓之昭布,烟雾之晦冥,凡天之形而上者皆《易》也。地之广也,江河山岳之流峙,土石之坚厚,泽薮之潴蓄,井泉之深冽,原隰之广衍,凡地之形而下者皆《易》也。物之汇也,人民夷貊之生育,鱼龙之潜跃,禽兽之飞走,草木之蕃植,凡事物之形于两间者,无非《易》也。《易》道之弥纶于天地万物。盖如此,是故上古圣人之作《易》也,观诸天,察诸地,近取诸身,远取诸物,设卦观象,系之以辞,以原其阴阳,以推其刚柔,以通其变化,以明其吉凶、悔吝,使天下后世质之耆筮以决嫌疑,以定犹豫。迨吾圣人十翼之作,又推极夫阴阳变化、性命道德之蕴,而《易》道益以著矣。夫何秦汉而下,去圣弥远?九师之兴,或沦于空虚,或泥于术数,而不知极深研几,微显阐幽,以究夫理数之奥,《易》斯疏矣。幸而千载之下,至宋诸先哲者出,周子作太极图,而程朱两夫子著之传义,然后古昔圣人之作《易》,妙契天地万物之情者,粲然复明于世焉。故吾子方自祖父来、太父菊逸先生、严君谢庭先生得私淑诸人,三世以《易》名家,可尚也已。维闻尝诵习传义,不升其堂,不探其赜,姑勉焉。窃先哲之绪言,以塞子方之请,能无愧于专门之学哉!洪武廿七年岁次甲戌秋八月既望,文林郎国子博士临安钱宰撰。

卧云楼记

陈士瞻

风冈去庐陵西南上游,古有凤鸣其上,因而名之。易庵先生之居在焉。街衢阛阓,交接辐辏,秀丽攒峰,拱卫后先,松木豫章,掩映蔽亏。赣江经其右,须溪汇其左,下达城郭五里而近。先生以《易经》教授郡庠,暇则览其所处,悠悠而游,衎衎而乐。倦而归,归而卧。穷神探化,意与梦接。以为登高极望,疲于攀援,曷若凝神定志?因高增宇,不下阶而游物外,若凌虚以御云气。筑楼以娱其间,屹屹峻如山之稜峭者毕集于延竚,水之曲折者回合于指顾肤寸。而合觞石而起者,缭青荣墨,蓄丰隆藏,列缺时飞,龙之变化也。纡玄杂黄,混洪濛散,广漠随风,气之翕辟也。翼然屏障之树立也,霍然衾盖之覆张也。四时不同,周观如一。寐而与灏气同情,不知天地之大、山川之远也;寤而与造化为徒,不知品汇之伙、利禄之荣也。于是向之倦而归,归而卧,神而化,意而梦者,皆在衽席之下,造生有道者也。身有动静,道有体用。静而卧者,道之体也;动而行者,道之用也。用不出于用,而出于体;动不本于动,而本于静。行藏用舍之机,先生于卧云审之矣。矧尝受聘,讲经于朝矣,又司文衡于闽广江湘矣。道之行,犹云之往乎!五岳岭海之间,无所不在也!今虽佚老于兹,四方从游者,不啻望邹鲁而趋也。既卧而教不倦也,得贤而尽付斯道也。以一己而化百人,百人而千万人,泽物无涯矣。彼卧淮阳、卧东山者,治民之功下于作人远矣。先生谢姓子方,字易庵,学者尊称云。洪武壬午三月朔,泰和陈士瞻撰。

竹所记

谢西孙

天下植物之美,莫清于竹,而竹广植犹莫贵于得其所。晋之七贤则寓于林,唐之六逸则寓于溪。其所虽有林与溪之殊,而亦未尝无其所也。视夫城中寸土如寸金,虽欲得夫容膝之所且未易,而求其广植乎竹,不亦难乎!甚矣,竹之不可无其所也!庐陵永和君美李公于燕居之所种竹乎其前,日与客逍遥其间,从容其下,可谓志尚乎清事而得其所矣。士君子以竹所号之,不亦宜乎!夫竹本固,固以树德,则怀善建而不拔;竹本直,直以立身,则怀中立而自持。虚心体道,则兴具理应事之尚;贞节立志,则兴砥名励行之念。以言乎刚,则劲姿坚操,霜雪不能以摧压也;以言乎柔,则翠光绿腻,雨露尝足乎润泽也。义则林茂相依,不孤根以挺秀也;谦则春阳气玉,不众木而争辉也。则是竹之为德也大矣,岂他植可得而并论哉!君美之固以树德,直以立身,虚而有容,贞而有守,刚而不倨,柔而不折,义不苟俗,谦不傲物,可谓有德君子矣。古人比德于竹,岂不信然欤!昔王子猷性好是,且曰:“何可一日无此君?”径造竹间,不问主人。袁景倩亦好竹,郡南有竹,卒然步往,不问主人,直造竹所。二贤爱竹而无其所,君美爱竹则有其所,子猷、景倩安得而望哉!且竹所之子字志高,功名树立干云霄。竹所之孙,气质变化,声撼雷雨。子孙相续,林林森森,其所以蕃衍盛大见于来日,讵可量哉!然而,竹之为物,历千载而高坚,贯四时而苍翠,青青不老,楚楚长存,是又可与言寿矣。卫公日报平安,其在是欤!君喜而笑,簪叶称觞,起舞交庆,顾谓余曰:“适子之言,宁不可以记今晨之盛举耶!”遂书以为竹所记。至正壬午菊月,佱渊谢西孙撰。

乐存堂记

谢 矩

余姻家萧氏同志,以父之不待养,日登所尝奉亲之堂,戚戚乎陟岵之悲。盖终身之慕,终身之思,有不能自已者。堂揭“乐存”二大字,盖其父尚贤翁之别字也。翁袭其祖父业岐黄之术者,奕世矣。迨翁尤读书而术益进,人以疾求疗,不以贫富而易治疗之心。疾愈,率不责其报。尝曰:“吾家以医活人,子孙迄今蛰蛰者,德之积也。吾之疗一人愈一疾,即吾心之乐休休焉。否则,戚也。若名利之奔竞逐逐,非吾所乐也。”士友因别字之,曰乐存。翁墓宿草矣,未有为之记者,间征余言。“余惟天下之可乐者,惟善为最。”汉东平王之名言也。医之活人,心之仁也。仁为善之首称,乐之存者,善之存也;善之存者,仁之存也。仁存乎心,讵不有可乐哉?翁之活人所乐者多矣。令子克念克绍,心父之心,乐父之乐,宜乎堂之岿然也。夫孝子之思亲,思其居处笑语,思其志意嗜乐。致爱则存,致悫则著,堂存则亲之心存,心存乐斯存矣。亲殁犹不殁者,讵不在斯堂乎!翁心其乐于前,子绍其乐于后,萧氏善积之庆其殆绵绵乎!翁之祖尝以医见知于宋尚书忠简胡公,公与田赠金,皆辞,则曰:“但愿子孙世世读书,广活人之术足矣!”乐之存者,读书活人之征也,同志既克存斯堂之所存矣。余因记之,俾继今而往,皆有以心翁之心,乐翁之乐,则斯堂之所存,将百世未艾也。谢矩撰。

泰宇堂记

谢 矩

泰宇堂者,里友刘氏文泰游息之所。堂据闹市中,屹立乎其右者苏黄台也,澄莹乎其左者坡仙井也。地之胜而伟杰生,宜乎堂之构也。堂之高,穹窿而不可企也;堂之静,幽阒而不可混也;而堂之弘,则又轩敞而不可隘也。梁木壮固,丹雘不施。文泰年逾七帙,童颜黝发,四世一堂,褊襕绕膝,日熙熙堂中,若不知人世有势利纷华者。余尝取蒙庄“泰宇定而天光发”之说,别字曰泰宇,因以名其堂。其子尊德暨其孙伯隆,踵门征文为之记。余惟堂以泰宇名余之所名,则余所当记也,矧其有子若孙之请乎?为父祖者有子孙之贤能绍述其志,犹所当记也。请以蒙庄之说绎之:夫上天下地谓之宇。天覆地载,人中两间而立,天地一大宇也。人之心,天地之心也;心之宇,天地之宇也。泰宇定而天光发者,心为神明之舍,心虚而明故也。是以泰宇之定者,惟士君子为能,否则虚者窒,尚求其明之发哉?余知刘氏之堂不以户庭门闼为宇,而以天地之覆载为宇;不以身之所处者为宇,而以心之所存者为宇。洞洞乎宇之虚也,恢恢乎宇之弘也,而昭昭乎宇之明也。无枨阈之限而杂妄自不得以践其闼,无扄之钥而邪僻自不得以干其防,无丰蔀之蔽而昏昧自不得以为之晦,而泰宇定矣。《大学》之“知止定静”,而安虑能得者,得由于定也。文泰为人坦坦其平,怡怡其舒,而冲冲其和,不为奔竞进取,不为崖岸卓绝,穷达一致其诚,泰宇之定而不溷不屈乎!若然,则泰宇不在刘氏之堂而在其身,不在其身而在其心,天光之发岂徒见于寿考而康宁,光远而有耀者,非止其身,在其子孙矣。遂书以为泰宇堂记。洪武庚辰夏,里友谢矩子方撰。

素履楼记

谢 矩

余姻友曾氏彦文,结屋于金凤桥之南,访十楹有奇。上架岑楼,高可二丈,而延袤计高仅二之一焉。梁木不必大,而坚致自居也;规制不必华,而朴素自足也。楼倚闹市中,而喧嚣之杂不闻。客之跻登而造者,多缙绅儒雅之士。彦文无轩冕之累,无世利之想。进取人之所趋,而甘退退也;侈靡人之所矜,而独暗暗也。晦处于楼中,日以事母奉甘旨为务,不以求而汲汲,不以约而戚戚,惟安履乎吾之素。间以名楼之义请于余。余惟《易·履》之“初九”曰:“素履,往,无咎。”居斯楼者,富贵贫贱克履乎?素而无出位之思,请名之曰“素履”。嗟乎!履之素者,即其所居之位,乐其日用之常。所履者,非他也,道之所当行者是也。故曰:“履道坦坦者,履之素也。”而尝慨夫康庄之弗由,而隰阮险巇之是蹈,坦夷之弗遵,而崖岸峻绝之是尚者,皆非安履乎素者!惟彦文之楼,所履者平平,所践者荡荡,隐显通塞,一听于天,而由于道。显而通,道之泰,吾行焉履之,素也,奚荣幸哉;晦而塞,道之否,吾处焉履之,素也,奚陨护哉!《易》之“素履,独行愿也”,彦文所履其志之独行,而有得于《易》也。有得于《易》,则斯楼之登皆义理之躅、轨范之途,履之安而吉之趋者也。若徒以临眺为楼之资,非彦文之志,亦非吾名楼之意也。易庵谢矩撰。

娱彩楼记

谢 矩

宋进士李十叶孙,曰仲常,为余友,志高父之季子,质美气粹。事亲克尽孝养之道,具庆一堂,温清定省之礼,甘旨之奉,极婉愉之乐。辟地于居室之后,构楼为养亲地。前俯通衢,后濒大江,梁木坚朴,不事雕绘,横轩疏棂,净几雅席。如老莱子日戏褊襕,于是觊以少娱其亲,因颜其楼之楣曰“娱彩”。以予与其父游,征为文,以记斯楼之壁。予惟事亲之乐,人孰不有。是乐,盖天理民彝之生于心,油然不能自己者,而不可必得也。孟子以父母俱存为三乐之首,谓乐之系于天,得斯乐斯得于天矣。世之得斯乐于天者,几何人哉?得斯乐而不知其可乐者,其于人贤不肖,何如知其可乐而卒不得于天,致有怨慕终身而或憾于天者?然则得于天而能遂其乐者,予于仲常不能不为叹羡也,又安可于斯楼靳一言哉!夫老莱子着彩衣为儿戏,恐亲之不乐也。恐亲之不乐,故无以用其情,而为彩衣之戏也,老莱子之诚于养亲,而有以得亲之心也。养亲发于诚,虽不彩戏,犹乐也。否则,褊襕之着,儿啼之朴,娱则娱也,谓得亲之心,则未也。余知仲常日奉亲于斯楼,膳服之适,寝处之安,嗜欲之不违,无纤芥或拂乎亲之心而愠乎亲之色,养固诚矣,彩固娱矣,而犹未也。一举足,一出言,不敢忘其亲。不辱其身,不亏其行,思以为亲荣,不贻亲忧,则亲之心得而彩之娱也至矣,岂徒嬉嬉怡怡日拜舞于亲之侧,而后为娱彩哉!于是仲常为诚于养亲,而孝行有足称也。仲常偕其兄伯彰、伯庸居东西家。伯庸犹读书,工吟咏,克孝其亲而友其弟,弟亦克恭其兄,盖孝友之著于一门者也。易庵谢矩撰。

椿庭记

萧受益

昔余识信中吴君于凤冈之上,见其性温而行淳,辞直而貌恭,知其为慎重君子也。问其世,则其先君景春,素以忠厚为家法,以清谨淑后人。又知家世庆源流衍之有自也,然则其堂扁“椿庭”,固有所取矣。按字书法“椿”字从木从春,木之于春有生长之义焉;木于四时为春,春于四德属仁,仁者必寿,有仁寿之义焉。蒙庄著《寓物篇》,谓:上古大椿之寿,以比朝菌之不知晦朔、蟪蛄之不知春秋。此寓言警世,非真有见于八千岁之为春秋也。吴氏之庭,非有大椿之植,如王氏之槐,陶氏之柳,托物以见志也。乡人感景春之德,假“椿庭”二字之美名,以寓其颂祷之意焉。夫德足以润身,惠足以及人,人人爱慕,钦仰之深,非祝其寿命之长,则祝其子孙之绵远,此情之必至者。吾闻景春尚义轻利,岁饥常平粜以济人;乡闾有斗争,援资排解而无吝惜,其修为有利益于人者。故人心百岁之思,即“椿庭”百岁之寿也。世固有不务积德而依势作威者,往往朝作夕亡、昨是今非,俯仰之间已为陈迹,则朝菌、蟪蛄之比,乌足与语此哉!景春年未逾中寿以殁,而令名不与俱泯。信中绍述先志,早自树立,溉其根,培其本,使其子若孙者,世守其德,则“椿庭”之誉,得不弥久而弥存乎!今其一门三世,中外缉睦,身无过行,人无间言。乡之士友称信中之善,如昔者之敬慕景春。则景春为不死,而椿庭之寿,信不诬矣!昌黎有云:“生而不淑,孰为其寿?死而不朽,孰为其夭?”吾于“椿庭”,盖三诵之。“椿庭”二大字,则友直杨公之特笔。公其隶书知名天下,其知景春者。余故叙其事而为之记。进士萧受益撰。

会辅斋记

胡 骖

东君吴彦祥,少从乡先生谢君子方、王君李学,深得二师经传之旨。

及为辞章,皆造就有成,杰出其辈行。尝取曾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之语,表其室曰“会辅斋”,属余为记。余读《周易·兑卦》之《象》曰:“君子以朋友讲习。”曰:嗟乎,友之于人大矣!六经之文,圣人不自以为文也,因其言而文自生焉。故语德则孝悌仁义忠信,语事则礼乐政教文为,语人则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语道则天地阴阳五行性命,凡是数者而已。后之学者,见之于目,接之于耳,诵之于口,求诸其心。有弗疑焉,疑则必审之;有弗过焉,过则必改之。若是,亦庶几乎有得矣。然犹恐其未足也,则广求以益之,私淑以正之,于是有切磋琢磨之道,诱掖成就之方。闻一善言也,若出乎己之口;见一善行也,若本乎己之身。如是,则骎骎焉尔,浩浩焉尔。故能百里而交相求者,必不以千里为远。又其积久,则曰古之人。古之人,虽百世可得而共与也,虽圣贤可得而或希也,孰非取友之上哉!呜呼!百水聚流,同归于海;众耦并射,正鹄思中。斯不喻而信,不谋而合,可比于会辅者矣!东昌为昔时文物之盛,今又彬彬辈出,岂无相颉颃以底于成德者欤!然必自彦祥始,故可为记之。

丽泽斋记

谢 矩

丽泽斋者,王沛用霖读书所也。斋胡为以“丽泽”名?取《易》之“丽泽,兑。君子以朋友讲习”之义也。斋之制,朴素浑坚,不事雕绘,虚窗疏棂,几席雅洁。积于案者,六经也;插于架者,子史籍也。古今诗文暨篆隶真草诸帖,名物度数之图,亦秩然而在前,粲然而就列。琴袭于囊,蓍韬于椟。笔床砚石,茶灶香鼎,一一具陈于左右。余无长物焉。前除植兰蕙,环斋杂佳木。奇卉清芬,乔荫隐约,窗户玲珑。日集士友肄业其间,探赜索隐之理,则考诸经;盛衰兴替之迹,则证诸史。窥窃乎诗文之工,摹仿乎古帖之似,求以追踪古人名斋之义,盖以独学寡闻,要资于友而后有得也。沛尝从余游,征余文以自勖。余惟君子之学,贵乎不自是,不自足也。不自是者资诸人,不自足者歉诸己也。资诸人,将以人之是为己之是;歉诸己,则以人之足而益己之不足。此君子之学,所以底于成也。沛之心,其不自是自足之心乎?夫二丽相丽,互有滋益者,易之象也;朋友讲习,互有滋益者,君子之丽泽也。切切偲偲,悟所未悟,造所未造,而塞其所尚违,允其所尚虚,其为益得不互相资哉?沛持是心以往,学殆骎骎乎成,满而怠则落矣。沛英年聪识,笃于嗜学。其世父当科第盛时,以诗经贡于乡;其家翁以博学守苏,其兄以贤才守荆。一门诸昆,俱颙昂轩张,克世其宗,家学渊源有在矣!而尤汲汲资友以辅其成,夫不自是自足者,必至于是与足而后已。沛之学,宜与时俱进,讵可涯哉!因书此以记于斋之壁,且以勖其成云。永乐癸未孟春,里士易庵谢矩撰。

守道斋记

谢 矩

道,人之所由而不可须臾离者也。可离,则外物而非道,道之贵乎守者尚矣!入而居家事亲敬长之克尽者,道之克守也;出而事君莅官临民之克庄者,道之克守也。推而交友接物,一言之发,一行之修,一事之举措设施,无往而不当者,何莫非道之克守也者之为也。一失所守,则道离矣,焉足言人?道之克守,信非常人之可能,而惟君子之所独也。里友曾氏希鲁,以“守道”名斋,以表其自励之志。希鲁为宋右司之世胄,其为人也,慷慨倜傥,卓有气概。才足以裨世,而不慕于进取;资足以拔俗,而不事于表襮。恂恂焉处闾閈间,不谄不屈。而里之纷争、辩讼不决,率质之一言而难排纷解,如鲁仲连之为。予尝造是斋,不闳深而廓乎有容,不丹雘而焕乎有耀。希鲁自居是斋,适适然情之畅也,踽踽然傲之寄也。而于世利纷华贫贱忧戚,举不足以动其心,非道之克守者能之乎?语曰:隐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居之隐者,守其所达之道也。道之达者,行其所求之志也。希鲁是斋,其殆隐居求志者乎?守之者,所以达之。丘园之贲,行于是斋乎见之。希鲁征予文,因书以复,且以志于斋之壁。易庵谢矩撰。

常心堂记

谢 矩

里友李仲常之令子子仪,善事其亲。尝于居第辟堂为奉亲地,日率诸季上堂捧觞称寿,以父母俱存,为乐之得于天,婉愉之乐,莫乐于是者。乃以其父命字之义,名其堂曰“常心”。间以其父托交于余,征文发其名堂之义。余惟善乎,子仪伯仲之名堂也!以亲别字之义,而揭于奉亲之堂,则一举目而亲在,是不忘亲之念,讵有穷也已哉?嗟乎!士生两间,其出处隐显,动静食息,举措设施,酬酢应变,孰可一定求哉?要皆迹也,迹无常,果可得而无常乎?心之无常,则德之无常,奚可哉?以有常之心,而应无穷之变,此士君子之心所以异于人。其出处隐显,动静食息,举措设施,酬酢应变,迹虽无常,亦皆有常之心之所为,何所用而不得其当也?尝观之造化,倏然而为霁,俄然而为晦,倏然而为风雨雷霆,俄然而为云消雾敛者,无常也。然其日往而月来,月往而日来,亘万古而不易;春往而夏来,秋往而冬来,亘万古而不忒者,有常也。迹无常而运有常,士君子之心,天地之心也。仲常为人,恂恂其质,温温其气,而确乎其言。其为孝友,既无间于昆弟之言;其为信义,既无间于闾里之称。德之有常,心之有常,子仪以是名堂,可谓知亲之心,克尽养志之孝矣。虽然,人之养亲,欲亲之寿考而康宁。李氏之堂,穹穹其高,而殖殖其固,以有常之心,而居于有常之堂。心之有常者,心之静也。夫仁者静,而静者寿。仲常之心,其仁人君子之心,寿之膺殆与斯堂之永久也。子仪可不愧名堂之义,不愧夫事亲之心矣。余于李氏有三世祖孙之交,重其请书,为之记。里士易庵谢矩撰。

春宇记

谢 矩

一太和之气,流行于两间,运四时为春为元。具五性为仁,毓万物为生。生之始,虽无形色声响之可求,而其熙熙融融,所以肇发生化育之机者,概可见也。昔人以物生为春,成为秋。然则春为生之气,而寓生理。其见于天地万物者,宇宙一春也。人赋于两间,禀一元之气,具五性之仁。仁其天地之春,身其天地之宇。人一春宇也,宇宙之春,无一息或间,无一物不有,而人之克全夫宇宙之春者亦鲜矣。里友刘氏伯温,为人谦恭和厚,结屋凤冈之阳,陶然以居,退然以守,而冲冲然其气,粹粹然其色,良由所赋者厚,所养者全,和积于中,华发于外而然。伯温与余游,余喜其为人,而嘉其命字之当。固谓天气之温者莫如春,人之温,人之春也,即其命字之义。则字之曰春宇,伯温且征余言以绎春宇之义。余既为伯温侈春宇之称,又焉得靳春宇之一言哉?夫气之温为春,而天地为宇,春在天地,则天地之春宇也;德之温为春,而身为宇,春在腔子,则人之春宇也。伯温厚以自处,和以接物,有优柔不迫之意,而无残刻佻薄之习。一门三世,书声伊吾,彩衣蝉联,甘旨怡悦。盖以一身之春,拓为一家之春也。华榱广厦,嘉宾良朋,樽罍俎豆,如坐春风,是又以一家之春,发而为与物之春者也。抑余又闻伯温家殷资丰,喜济人,蓄善乐,颠连憔悴,赖其苏息,全活不可胜计,殆有如董氏之种杏成林者,则春之及人者益伙矣。若然,则春不在四时,宇不在天地。而我之春,初非有阳和之煦;我之宇,初非有户牖之敞。而春之浩荡、宇之高明者,自若也。伯温其诚异于人人也。伯温世家庐陵,为诗书之系,其先世有以神童显者,伯温克世其家云。易庵谢矩撰。

吟窟记

谢 矩

余友李志高,以官辙归休之明年,脱略势利,尤属意于诗。于桂华楼西偏,开室为游咏之所。深广丈有奇,崇卑倍之。华而不靡,静而不污,坐可容十人。前启疏棂,爽朗洞彻。华萼辉映,芝兰森列。室外旷地如砥,观室所容者又倍之。迹之造是者鲜,而骚人墨客之迹,日未尝不相踵也。余常适志高,延坐室中,瀹茗竟,按筝一曲,即出樽俎。款洽饮酣,或分韵,或联句,或各出己意必倡之,客继之和之。殆久,明月从室东上,流光达室中。去室,露坐风中,飒爽罢馥,载吟,高兴逾发,过夜分乃止。因颜其楣曰“吟窟”,征余为记。余因念之曰:“诗发乎情,情之发,随遇而见。君之诗,宜随遇而足,岂即是吟窟而后吟哉?且君固常渡黄河,登泰华矣,吟之在山水,犹汉子长之《史记》。又尝以一命历仕,吟之富贵,犹唐太白之‘金阙’。今之归休吟,当如晋陶潜孟浩然之‘南山’矣,又何拘拘一室为?”志高曰:“不然。吟以寓吾情,室以寓吾迹。迹在是,则情随之。情至而吟,不必因是窟而发,而可因是窟而寄。窟之名,吟之寓耳!”余然后知斯名之当也。常观志高诗,气老而辞丽。长歌大篇,远远不可羁。律诗森严雅饬,几不可犯。绝句钩研,摘奇乐府,则又妩媚清新。良由质美才逸,故发于情者若是也。是窟也,岂足以尽君之吟哉?若曰因是以托兴,则或庶几焉。易庵谢矩撰。

愿学斋记

孔希学

洪武戊午秋,儒士唐克谦,诣阙里,谒祖庭,且介其乡姻泗水令志高彭君书来,揖而言:“仆世居庐陵凤冈,幼读书,喜博雅,弱冠值世更,虽未有成,而孔孟之道,无顷敢忘。幸际承平,乃于居室南隅,葺数椽,创小斋,扁曰“愿学”,积经籍以稽往古,延明师以模范后进,尚赖巨公表而出之,俾传可久!幸天假其机,亲炙门墙,惟先生斯文宗主,愿赐一言以志之。”余疏率,奚能发挥?况庐陵多士之邦,文章道义,甲于诸郡,克谦归而求之有余师,何故不远千里而谒请也?信其天资高远,拔出流俗,慕道之诚恳切,若予又何靳于言耶?然学之微妙,在于深造自得,以吾夫子生知之圣,犹不厌不倦,何有于我?七十二子非不众多,乃独称颜子为好学。盖夫子之学,圣希天也;颜子之学,贤希圣也。今克谦岂非士之希贤欤!推此念也,务此学也,以仁义为入门,以践履为实地。处家庭则闻诗闻礼所愿学也,处兄弟朋友则怡怡切偲所愿学也,行州里则忠信笃敬所愿学也。学至于是,升堂入室,由贤而圣,何往不遂吾愿哉!予嘉克谦立志之美,而望其大成于他日,遂书此以为记。宣圣五十六代孙资善大夫袭封衍圣公孔希学撰。

平川堂记

谢 矩

姻友曾平鲁,别字曰平川,且以名其堂。平鲁既殁世,其子止善怆焉,殁世不忘之思,征文以记斯堂。觊日登斯堂,诵斯文,如见父之存。止善之心,孝思之心也。夫天下之至平者,莫如水。川之为水,涛浪之不生,湍旱之不激,泥沙之无所汨也,蛟鼍之不出没也。上可天光,一碧万顷,则川平矣。迨若惊风怒涛,长鲸巨鳌,奔突鼓舞,涌涨千尺,而舸舰遇之,为之樯倾而楫摧者,将谓之平矣乎?是岂其性之然哉?势使之也。士君子心之平,其犹川之平乎!嗜欲之不生,好恶之不作,邪波之无所惑也,险欹之无所陷也。天君泰然,澄湛自若,则心平矣。一或外诱肆焉,内欲萌焉,情偏而思僻,性凿而理混,甚至诡随陷溺,险巇殆危,使人不可测度者,得谓之平矣乎?余观平鲁夙昔之为人,恂恂其质,怡怡其气。其处心也,未尝少有诡谲也,亦未尝少有险陷也;未尝少有怒于人,亦未尝少有忤于人。居家于昆弟,而友恭克笃也;居乡于朋友,而信义克尽也。平鲁之心,其诚川之平者乎!名堂之义,夫岂侈哉!止善能不忘其亲,殁世征记以铭堂,可谓克念克孝矣。平川之余波遗泽,其浸灌滋润,容有已乎!止善浥平川之余润,尚思以前人之心为心,则平鲁殁犹不殁;而平川之在斯堂,将百世犹一日矣。易庵谢矩撰。

兰雪斋记

谢 矩

兰,卉之芳者也,生于荒闲寂寞之滨而不自鄙,侪于藂榛蔓棘之中而不自混。其为芳也,可以远挹,而不可近闻;其为色也,可以素观,而不可以艳取。古之爱而慕之者,惟楚之屈平为然。屈之有慕于兰者,盖以兰之幽芳而不眩于时。世之知兰之芳者鲜矣。后来李翰林以清风洒兰雪,见于歌咏者,盖又以兰之芳而遇雪之洁,以喻夫君子有清洁之姿,而蕴德之馨犹兰之芳而雪之洁者也。士君子秉姿之洁、蕴德之馨者,如兰雪之清风而甘处乎荒闲寂寞之滨,不求知于世者,诚有如灵均、翰林之喻,而其冲素贞洁之操,亦足以自见也。余姻家萧氏同志以“兰雪”名其斋,盖有取于翰林之所喻以自见者。里友曾子鲁氏征言以记是斋。余惟兰花于春夏,曷尝伍于雪哉?然雪以兰而芳,兰以雪而洁者,匪兰而兰,匪雪而雪也。同志以是名斋,其有灵均之喻、翰林之慕者乎?或者又曰:萧氏世以医名,其先世尝以医见知于宋尚书胡忠简公,公为书“读书堂”三大字。医之活人,宜以种杏名,胡有取于兰?余曰:医之活人,德之积也。德积于中,则德馨矣。德之馨者,非兰之谓乎?疾之疲癃沉痼,一得其治疗,靡不消释融液,殆有如荆公王于山所谓治乎险秽、润泽焦枯者,非雪之谓乎?其以兰雪名斋,亦宜也。余重曾氏请,因述余之言,与或人问答,以为兰雪斋记。易庵谢矩撰。

鲁瞻堂记

谢 矩

东鲁于九州为兖,春秋惟鲁为礼义之国,圣人之阙里在焉,天下之人望系焉。故景仰者,惟鲁之是瞻。而鲁之镇,则泰山也。五岳泰山为独尊。《诗》曰:“泰山岩岩,鲁邦所瞻。”天下之瞻在鲁,而鲁之瞻又在泰山。孟轲氏谓“登泰山而小天下”者,所处者高,所视者下也。士君子之瞻,不之乎鲁,鲁之瞻而不之泰山,非善于瞻者也。鲁之瞻,礼义之趋也;泰山之瞻,高之企也。趋乎礼义,而不为世利之混;企乎高,而不为汗下之卑。此士君子所瞻,必之鲁;而鲁之瞻,必之泰山也。里曾氏子鲁,英年美质,读书问学,尝以“鲁瞻”名其堂。余惟周辙既东,《黍离》降为国风而雅亡,周礼尽在鲁矣。夫子论齐鲁之俗而曰:“鲁一变,至于道。”鲁之有先王遗风尚矣,可瞻者孰有逾于鲁哉?子鲁之名堂,所瞻企者,不之他而必之鲁焉。余知其学之所肄者,理义也;所师法者,圣人之教也;所慕者,先王之道;而其所与游以相切偲者,缝掖也。瞻之未尝有东鲁之见,而心之所倾企者,未始一日而不在于鲁也。瞻不寓于目而存于心,子鲁可谓善瞻者矣。或曰:“曾晢在圣门,有浴沂咏归之趣,大为圣人之所与。沂在鲁城南,子鲁慕曾晢之乐,以‘鲁瞻’名堂者,将欲乐乎曾晢之乐也。”于是子鲁之趣,又有悠然大过人者。子鲁征余文,因并述或人之言于余言之后,以为记。

思亲堂记

王 沂

东昌陈文奎,吾徒也,执亲之丧,号泣如初。祖括时,南丰隆太古先生书“思亲堂”三大字遗之,所以慰其思。今年春,余至东昌,既吊文奎,且诔其亲墓,墓且宿草矣。归陟其堂,文奎请曰:“言不文,孝子之所有事。堂有名,愿先生终教焉。”乃记述礼者之辞而语之。夫思亲当以敬身为本。身者,父母之遗体,敢不敬乎!是故听于无声,视于无形,不登高,不临深,不苟誉,不苟笑,此存而思也。始死充充然,既殡瞿瞿然,既葬皇皇然,练而慨然,祥而廓然,此终而思也。履霜露有悽怆之怀,遇风雨有怵惕之心,思其居处,思其志意,思其乐嗜,此祭而思也。于终则己慎,于祭则加谨,若敬身,则无间于亲之存亡,终身焉而已。今子年几二十,遭家多难,骨肉离居,形影相吊,登斯堂也,呱呱而泣,伥伥而思,亦人子之情也。然直哀愤而思尔,当斩焉哀绖之中,正吾子立身之始。言而不信非孝也,行而不谨非孝也,传而不习非孝也,交而不择非孝也。言而信,行而谨,传而习,交而择,以之为己则己立,以之为人而人信。如是而履乎思亲之堂,庶几乎俨然矣!未也,凡亲之弃者思复之,损者思益之,坠者思举之。与其志之所在而未成未立者,思次第继述之,肯构之,又推极夫人子之所得为者能为之,则于思亲庶可矣!文奎曩从余游,洁洁奔走,未尝终三年淹。然其志刚恒不屈下于人,固已期其成立,不幸而其亲德星早丧,未有所就。自丧德星,余悲慨以甚。幸文奎克肖其父,因书余终教之语,以为思亲堂记,庶文奎日有省焉。西昌王沂撰。

谖春楼记

谢 矩

予故友兴安丞思济曾君之令子子鲁,自兴安之不待养者十年,益克绍述,家不落而益炽,如兴安未尝殁时。第俯仰霜露,辄怆然风木之悲。幸奉慈帏,极甘旨滫瀡之养。于是鹤发在堂,彩衣婉愉,母之忻怿,又如未尝失所天者。人咸称曾氏有贤母令子,福之衍者未艾也。子鲁又以所居陋,不足为养亲之所,乃于室之东偏,构楼奉亲其间。前俯梧冈,左掖书台。佳木乔荫,隐约户牖,间植萱草。前除芳英修叶,如金披剑削,露膏雨浥,秾艳鲜洁。盖取《诗》谖草树背之义,冀以忘亲之忧,娱亲之欢者也。日启窗而瞩,凭楹而眺,得于目而适于心,漠然不知有忧思之戚也。因颜楼之楣曰“谖春”,而属记于余。余惟人子之事亲,惟欲其亲之乐,而冀其亲之寿也。欲亲之乐,则必思所忘亲之忧;欲亲之寿,则必无忧于亲之心,而寿斯衍矣。夫萱,忘忧之植,植之佳者也。物以生为春,谖之荣,萱之春也。楼之名谖,将以忘亲之忧也。萱之荣而不悴,则春在斯楼。而亲之忧忘,忧忘而心乐,心乐亲斯寿矣。然则曾氏斯楼,其北堂之屹屹者乎!吾闻子鲁奉色娱志,养无违礼,爱日融泄,孝行笃至,楼之历世而不隳,则谖益荣而不悴。怡然之乐,蔼然之庆,萃于一楼,不独四时皆春,将百岁一春,殆见慈帏之寿,与斯楼相为之永久也。遂书以为记。易庵谢矩撰。

慈孝堂记

颜子奇

庐陵之忠节者非一,而慈孝之名,始一见之者,盖以俗有淳漓,人有贤否。禀赋之厚者,其德不薄;禀赋之薄者,其德鲜纯。能纯其德,上而不失慈亲之心,下而克全孝子之道,余于永和胡氏见之。胡氏有母曰黄氏,有子曰必仁,曰必达,曰必珍,早失所怙,弱而不立。母尝为姁妪之怀以育其子,惟恐伤其生,戾其性,故自乳儿时,以至于成立,恻恻然慈爱之念不释于怀,人之所共知者。子常尽其定省之节,以养其亲,惟恐不顺。所以先意承颜,怡声下气,甘美先致其奉,丧祭克尽其礼。故自亲壮而老,以至于属纩之际,惕惕焉纯孝之心靡间,其常人之所共见者。洪武辛未秋,国家徙富民以实京师,母命其子计之。长者曰:“吾当往。”其次者曰:“不可,吾兄一家之宗,宁可失乎?吾当往。”其幼者曰:“不可,二兄综家之主,宁可少乎?吾当往。”既而兄弟推让者再四。母竟徇弟意而卒遣于弟,弟终不以去家有难色。又其谦让之情,人所难能,而胡氏独能何?莫非由孝慈之德,纯厚以启之也。况季弟之京,每于往还奉母敬兄之意,犹克尽道,是又群季中之白眉最良,犹可称者。吁!母以慈而育其子,子以孝而事其亲,天理民彝,良心发见,无容以少替者,非胡氏其谁欤?昔者,孟母推慈爱之心而育子,其子终以成德。曾氏养志而事其亲,而卒称乎纯孝。然则胡氏之慈孝,殆犹孟氏、曾氏之慈孝者也。其视庐陵之忠节,宁无光焉哉!曾氏子鲁,犹与胡氏敦友道之好,间因施宗与氏,尝扁其堂曰“慈孝”,而嘉其有关于世教,征言以为记。余因摭其概,以记于堂之壁,庶几来者之有考焉。是为记。

自敬斋记

王 沂

君子藏修游息,必先营其斋居。夫斋居者,所以息思虑,怡心志,而日进乎高明也。故思虑息,心志怡,然后可以读天下之书,穷天下之理,而论天下之事,可不致谨哉!凤冈之阳,有隐君子曰钟彦章氏,以“自敬”匾其斋居,邑令孙子林特书以美之,乃属余以为记,请至于再不已。予闻其经始也,筑基必平,取材必美,工斫必丽,构结必坚。朴而雅,高而明。凡设施布置,一出于正,不以急遽苟且而速其成,既以敬为之所矣。及其成也,兄弟具在,朋友攸居。丽泽相资,诚意相下。不正之书不接乎目,非礼之言不入乎耳。消融世虑,澄豁天宇。绎绎乎其无间也,齐齐乎其有凭也。秩秩乎威仪之可则也,肃肃乎涯涘之不可穷也。彦章藏焉修焉,游焉息焉。能自致其力如此,夫岂安肆者可希觊哉?古者,天子诸侯谓之君,卿大夫谓之子,盖为此名者,所以命天下之有德也。故通谓之君子,而才德出众者亦然。彦章读书穷理,余知其能进德不倦,以充其才,内外如一,以成其德,他日造诣其可量乎?敬德之聚也,有敬必有德,彦章其益以余言而加励焉。君里友陈文奎告归,因俾之复命,书于斋壁以俟。洪武十二年乙未季秋中浣,江表王沂子与书于味经堂上。

曝背轩记

王 礼

陶靖节有“拥褐曝前轩”语,而发于圃无遗秀、壶绝余滴之时。杜文贞有“炙背俯晴轩”句,而得于涧水空山、柴门老树之地。未尝不叹二贤之穷忧无聊,而喜其曝背自遣,乐天知命,非他人所能及也。东昌钟彦章能医能诗,往余寓其里,知其泊然淡然,不以世故撄其心,而常与之游。迨余还乡,客有自来者,辄询其所为。或言彦章作轩于后圃,而曝背其间,因以名其轩。予闻而笑曰:“斯人可谓善处约矣。”今年秋,余过其门,邀余观所谓曝背轩者,药畦蔬畴,横亘乎其前;奇花异石,杂列乎其侧。幽意相关,生香不断,思谢尘事分半席未能也。因问彦章:“子以活人为业,而以曝背为乐,何居?”彦章曰:“凡有慕于人,必劳己之心;有求于世,必仰人之面。与其仰夫人之面,曷若曝吾背以肆志乎?且吾之曝也,大钧为我炉,元曝为我纩。醺醺乎如游醉乡,熙熙乎如登春台,举世莫能加而莫能乐,故吾得以擅其乐于斯也。子为我记之。”余闻彦章言,悠悠思靖节、文贞于千载之上,且喜企其风者,见乎今之人,因书其语遗之,俾揭其壁以劝。同邑王礼撰。

忠义祠记

晏 璧

庐陵为江右大邦,自欧阳文忠公而下,若忠襄杨公、忠简胡公、益国周文忠公、杨文节公,或以文章政事,或以死节倡义,著名汗青。宋之季世,丞相文信公又以精忠大节,收宋三百年养士之效。何庐陵文献之多也!永和,古之凤冈,当庐陵上流二十里。建炎间,凤冈监丞欧阳公珣,以使事割深州地与金人,不奉命割地,死节深州,实为文忠之裔孙。元季,兵起徐颖,蔓延江右。庐陵环四境,群不逞之徒,红巾帕首,争称为雄长,虎踞乡曲间,以剽掠为能事。故家巨室缙绅之流,咸被屠戳。时承平日久,民习宴安,不识兵革,坐受荼毒。郡守将皆贵游子弟,贪鄙庸才,集罢散之卒,斩木揭竿,以捍孤城。寇至望风披靡,迎降恐后。凤冈士杨君本岩故儒,奋然曰:“忠臣义士,独非人耶!吾为男子,当立功成名霄壤间,以绥宁邦家,保障乡曲。”捐金募士卒,先捣邻近东固之寇。东寇势猖狂,众力寡莫支,与寇战数合,竟死于难。其子节,愤父死,复率众捐躯赴敌,亦死之。事闻,门客谢愿贤潜身冒刃入寇垒,裹二尸归葬焉。先是,监郡纳速儿丁公、郡守梁公克中义本岩,树职庐陵簿。继闻死事,白会府,赠庐陵尹,子节赠庐陵尉,立祠凤冈。将录功上闻,而国事非矣。死之后五十年,为大明永乐十一年癸巳,其孙仲麟征记于予。予惟忠义之在人心,天理有不容泯者。文信公死节燕市,归其骨者张千载;杨令尹父子死寇区,亦有客收骨如谢愿贤者。谓非人心天理,有不容泯欤!本岩癯然一布衣,初未尝沾寸禄,临危赴难,奋不顾身,虽不如其志,则可悲矣!视当时郡守将,世享千钟而不能效寸节,且卖降恐后者为何如耶!惜名不上于太史氏,得与文信国流芳不朽,然得祠乡曲,从监丞公于九京为无忝尔。余欲不记可乎?呜呼!为杨氏之子孙,凤冈之人士,遇春秋当洁其蒸尝,世守而弗替云。文渊阁纂修大典总裁奉议大夫山东等处提刑按察司佥事同郡晏璧撰。

居易斋记

谢 矩

居戚而求泰,处约而怀裕,遇患难而思安平,汲汲焉以求去其所恶,济其所欲,甚至行险徼幸者,其于人贤不肖何如也?君子则不然,居易而已。若何而居易?行吾素而已。吾之素,富且贵也,则富非贪,贵非求。吾之富贵,一得于天,其致千金,禄万钟,非侈也。一安吾分,行吾素而已。吾之素,贫且贱也,则贫不去,贱不恶。吾之贫贱,一得于天,其食箪瓢,衣韦布,非蹙也。一安吾分,行吾素而已。彼之饭糗茹草若终身,被袗衣若固有者,岂强焉哉?行素也。若夫行之不素,则居之不易。居不易而行险,如是而贸贸者天下皆然。素履之君子,就从而求之。姻生钟孟瑾,读书不偶于时,储常匮而弗愠,行常蹇而弗悔,不事进取,不慕荣利,恬泊以自甘,沉晦以自怡,陶然以乐其天,殆所谓素贫贱行贫贱者欤!所居斋以居易名,徵余言发其隐。余嘉其名实之相副也,因绎子思子之说为之记。洪武二十二年岁在己巳孟夏上浣,姻友谢矩撰。

友恭堂记

钟 温

友恭堂者,宋右司悦心曾先生故居。建堂谁氏?其曾孙子鲁也。痛恨父宦游不得养,怏悒在疚。惟母在堂,尽欢旦夕,教育诸子克自树立。由是子鲁、子齐伯仲友恭益笃,和乐不少歉也,非惟足慰母之心。遵守先训,永久不坠,岁时率长幼以奉怡愉。但知有母,不复知有其身,夙夜孳孳不怠,友恭之情不替,不敢有所违也。但知友恭之和、怡愉之悦,安知天地间,何乐可伦比哉!母既逝矣,弟事兄若父,兄爱弟尤顺。兄犹弟也,弟犹兄也,兄弟尊爱,敬让之心,未尝敢替。兄弟者,分形连气之人也。使爱敬和悦,愈久愈彰。故家大族,流风余韵,秩然前陈,礼义灿然,不改“友恭”之道。日加修理,将使后世子孙惟恐绳继不逮,他日其有极乎!琼州守王伯贞大书“友恭”二字以颜其楣,征言记其壁。会友登斯堂,堂之上,听经讲贯,切磋于斯,一室之内,一岁之中,四时和气,各适其宜,友恭之谊,曷有极乎!庶几乐其乐,无乖戾之异,贤者能之,视富贵利达,轻若浮云。友恭之乐,常如一日,陶然自处,一家内无间言,则曾氏之福未艾也。诗曰:“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此之谓欤!永乐甲午孟秋上浣,里士介石翁钟温撰。

友恭堂铭

蒋翘之

友恭堂者,里宋右司悦心曾先生七世孙子鲁、子齐之所建也。子鲁昆季,友恭甚笃,故名堂曰友恭。乡先生介石父为之记,而征余铭。余与子鲁昆季,交素善,知素深,其友恭之实,皆余目而知也,遂乐而为之铭。铭曰:

怡而愉,和而虚,徐难而趋。乐而只且,气同意孚。优游以居,爱友弗渝。降衷之大克厥初,故能著其芳誉。恭而肃,慎而笃,既美且淑,以勉以勖。谊坚乎手足,有动而咨,有闻而告,锵乎厥声。季金昆玉,故克垂于后馥。堂高而隆,我铭在中。以令其终,庶其永崇,厥为友恭。乡进士蒋翘之撰。

明秀楼记

颜子奇

永和距郡城半舍许,为一方镇。其地平原衍旷。凤冈、青原诸峰罗列拱揖。其居民多秀而文,故家大族,往往居其间焉。余友曾氏原方,其族属尤为永和著姓。凡其家筑一室,构一台榭,或临流而挹其清,或凭高而就其胜。故其所居,视永和诸大家,尤为可称者。原方之八世祖曰季高,当炎宋绍兴间,偕其兄伯云、仲峻、叔瞻,与周文忠公联试秋闱,人尤卓荦,好雅尚抑。尝建楼濒江浒,题其上曰“明秀”,盖取其地有山明水秀之胜。周文忠公题诗其间:“心得高明趣,楼开井邑间。巡檐风与月,隐几水兼山。景物因天巧,轩窗占地悭。寒暄俱可至,徙倚不知还。”又序季高之孙,公荐举业,□□有曰“举酒明秀楼”为季高贺。得非斯楼之胜、斯人之贤,雅接名公巨卿之盛,畴克臻此!季高距今二百余年,而楼废亦久。逮原方特立,承其祖父之志,建楼俯闹市。高明轩豁,户牖虚旷。远而隔岸诸峰,近而秀江之水。绵亘乎东南,映带乎左右。暇日则携宾亲,时或登览,徙倚彷徨。或长吟啸月,小憩临风;抑或宴赏清谈,放怀散诞。虽楼之胜,不同乎故基,而天宇昭明,万象森列。粲粲乎其陈,濯濯乎其洁。可眺可玩者,视故基之明秀,尤为不减也。矧夫原方之资,高明而爽朗,颖异而不群,谓之明秀。虽寓夫目前之见,视其志夫前人之志而不下,讵无名公巨卿之雅接,如周文忠公其人者,安可拟常侪而待之?嗟夫!原方之祖,不可作矣。视原方之构,而可知夫前人之志;视楼之明秀,又可见夫原方之超卓颖异之同乎祖也!《诗》曰:“维其有之,是以似之。”原方其有之,似之者乎?遂为之记。永乐壬辰秋菊节日,贡士同邑颜子奇撰。

永思堂记

曾 丛

《传》曰:“学者,所以明人伦也。”人伦莫重于父子,故孝为仁之本,而百行之先也。孝之名则一,而孝之道则非一,故必由学以明之。爱敬思慕,孝子之心也;生事葬祭,事亲之道也。事亲之道,有时而已,而孝子之心则无穷。有养亲之志而亲不待,则罔极之思,有终天地而不能自己者焉。君子事死而事生,事亡而事存,非学何以能之?夫亲之不待者,天也。天,吾无如之何,尽吾之心而已矣。吾心之于亲,爱敬之诚,思慕之念,有终身之戚,而无顷刻之间也。其思慕也,色不忘乎目,声不绝乎耳。然见乎其位,肃然闻其容声,忾然闻其叹息之声,盖存诸心者不忘,则著之耳目者如在矣,岂非思慕之至欤?身者,亲之遗体也。行父母之遗体,将为善,思贻父母令名;将为不善,思贻父母羞辱。一举足而不敢忘父母,一出言而不敢忘父母,将见立身扬名,以显其父母,岂非爱敬之至欤?夫其思慕切,故诚不可掩;爱敬笃,故其行无少亏,皆由夫知之明而行之笃也。所以尽夫孝之道者,盖本诸学之至也。吾乡友陈氏孟文,孝行是已。孟文为庐陵右族,自其祖惠卿居城西之青塘,兵燹后徙城南之永和,宽厚好施与,乡称善人。父海明号庭轩,尤豪爽,尚气节,俱以隐德早世。孟文幼有至性,居丧哭泣若成人。比长,辛勤好学,益自刻苦,昼夜讲诵,能自树立以世其家。悼其亲之不及养,遂因所居之堂,设亲之席,昏定晨省,出告友面,如亲之存,因以“永思”扁其楹,而孟文之孝行遂闻于远迩。孟文博学励行,不屑仕进,而性不羁,雅有四方之志。尝游名都大邑,交友俊乂,以广其知识。故予虽同郡,而未尝一接殷勤。然往来江湖间,闻孟文名甚稔。永乐辛卯夏,予始至金台,邂逅于逆旅,求予为之记。辞不能获,遂为之言曰:孝者,人之所同也。孰无爱敬之心,孰无思慕之念?然不能尽其孝者,由学之未至也。故爱敬有时而怠,思慕有时而忘。今孟文之永思,吾知其由于学问之切,可谓孝矣。《诗》不云乎:“永言孝思,孝思维则。”言孝思之尽善也。又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不匮非永思之谓欤?人能永思于其亲,则必永锡于尔类,亦感应自然之理也。况孟文之永思,非徒行诸己,又以名其堂,俾其子若孙,登降于斯堂,咸以孟文之心为心,孝思于亲,则所以锡类于后者,殆亦无穷焉。呜呼,陈氏之兴,其将由于斯堂乎!是为记。永乐辛卯夏,同郡曾丛撰。

具庆堂记

颜子奇

具庆名堂,蒋氏成德寓京师归庐陵永和奉亲所也。蒋氏世居永和,逮成德府公贵玉,以老成硕德,为郡邑之所推评。年几七帙,苍颜皓首,而慈侍偕老,人皆以成德二亲福禄俱全为一门庆。而成德亦自以二亲俱能克享眉寿,尽欢菽水,为一堂庆。盖庆固美事也。然能得是庆,而俱享其福禄者,几何人哉?况一邦一里,得是禄者而不得其寿,得是寿者而不有其禄。有其寿而有其禄,此成德二亲,所以特异于人。而堂之称,殆非溢美也。世固有鳏居而享其寿与禄者,不得谓具庆;亦有亲之俱全而禄不足寿有余者,亦不得谓之具庆。有亲之存而能俱享其禄,俱享其寿,在人前而不为人之所讥议,处人后而不为人之所诋非,名可以称情,行可以得誉。余知是堂,不独为一门庆,其将为人人之所羡慕者欤?然不可以苟得也。余自少时,知成德府公宗深,既长而相信,老而相庆,殆无有不如意事,宜其庆之有未艾者。况乎其父子兄弟祖孙三世,而孝友备至,长少后先,聚欢一堂,又非他族之比。其庆之流衍,盖勿替有引。余又安知蒋氏之具庆,不自成德二亲始哉?《易》曰:“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蒋氏之庆,其善之积,而天锡之者欤!是为之记。永乐十四年岁在丙申十一月之吉,前进士颜子奇撰。

奉亲堂序

傅贵清

人子之于亲,苟有志于报事,啜菽饮水,未尝不可以慰其亲也。使为人子者曰居官,使必享谷禄,必有累茵列鼎,然后可以奉其亲。则在野者,岂终其身不得以遂其孝养之愿也耶?古之事亲者何?禄养色养之不同,盖以此也。江西吉郡之南不一舍许,有地曰凤冈,有茂族曰刘氏天才,天才之后必昌其名者,善事母氏,以孝称。盖必昌生,甫及成童,而先人不幸早世。当是时,母年方壮,能守节以保孤教子。既长且壮,则授以家室。又十余年,而慈亲在堂,含饴弄孙,津津慰怿。以必昌之为子,奉养之际,克尽子道而无憾也。近又作堂于居地之南,扁曰“奉亲”,国子徐先生为篆书之,乡先生钟温为记其成。他日,于生公履,来太学,与必昌有同乡好,间征贤士大夫歌诗美之。具道其事于予,求予言以弁其首。昔记礼者,述曾子之言曰:“养可能,敬为难;敬可能,安为难。”然则奉之为事,自世人观之,则以为孝,而士君子则不止于奉焉。《诗》曰:“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乐且耽。”子曰:“父母其顺矣乎?”今必昌取“奉亲”二字以名其堂,意者其亦有见于此乎!不然,则勉其所难而不忽其所易也。或曰:“必昌之为子,质甚茂,才甚美,兄弟怡怡,而孝道笃。亦且尊贤礼士,以稽古好修为事。使推此志,扩此道,果能屹然以自立,则征诣公车,未必无日,禄位之贵,未必不及。而累茵列鼎之奉,未必不善致于他日。彼区区色养者,又奚可同日语!”余因公履之请,遂为之序。永乐乙未冬,国子博士四明傅贵清文皋甫撰。

孝友堂记

刘伯敬

盖人生两间,为物之灵者,有人伦也。人伦之大,莫先于孝友。孝友之实,事亲从兄是也。夫人子所当孝,兄弟所当友,乃天理人伦之正,今昔之所同也。《书》称君陈,《诗》称张仲,《鲁论》称闵子,此皆古人之贤而孝友之实也。庐陵胡必仁氏,安定之世族也,与弟必达、必珍事母孝谨,友爱弥笃,甘旨温清,莫不毕给,同居比爨,咸无间言。洪武辛未岁,以殷民赴京。而必珍寓居二十年,去家二千里,虽往来定省,未尝一日而忘于亲也。且必仁又能恭俭克家,抚育诸侄,尤尽恩意,皆由学问以达其理,以造其义也。迨乎烟帐俄空,熊丸未冷,子欲养而亲不待,树欲停而风不止,事亡若存,敦睦如始,乡闾咸嘉其行。萧子跃名其堂曰“孝友”,仍赋诗以美之,复征予言以弁于篇端。予曰:“孝友之义大矣。若推其极,则良心精切,天下之道,皆原于此。非知之明而守之固、节之密而乐之深者,其孰能之!必仁、必珍之学,必有得于此,而终身行之,盖欲追配古人,而垂训方来,以名斯堂之不朽也。予何庸言哉!”姑记其事于左,复系以诗曰:

西江有源,比堂有谖。三珠毓秀,寸草培根。白发家范,青灯熊丸。君子孝友,有堂有垣。斑斓戏舞,枕被凉温。一门和气,恒无间言。季也于京,聿承佳庆。夜寐晨兴,不忘温清。曷报春晖,遥趋晨省。熊胆灯残,鱼轩月冷。哀毁从制,孝思言永。顺德惟新,天伦攸正。斯堂之光,既炽而昌。烨烨荆树,悠悠雁行。兰玉秀倚,凤毛高翔。敬希古哲,友关友张。情敷义合,德建名彰。移忠锡类,永扬芬芳。永乐癸巳夏,三山刘伯敬撰。

思亲堂记

邓伯和

生而能尽其养,殁而能尽其思,此人子之善孝者也。江西省郎吴氏彬富,吉之庐陵人也,其先世累以簪缨显。父友闻,洪武初以茂才称,为华阴县丞王春所举,起而为温州府税副使,又历汉中府仓副使,考满除授乾州递运所大使,以廉能著闻于朝,擢为监察御史,通判云南楚雄府,复历广西南宁数任,以寿终。当是时也,皇明之风始振,朝俗之气未除,民习于浇漓而难化。彬富之父以勤以慎,为朝廷之耳目,衣绣衣以安良善,持朱斧以伏奸顽。于是群黎返正,风俗还淳,历数州官,终寿考。非其才德之首出,曷能至是欤?今彬富又克承先志,筮仕薇垣,作堂以奉亲祀,名曰思亲堂。永乐乙未秋,承藩命,来董事于筠,始与余会,遂请作文以记之。予谓为人子者能思其亲,必能谨守其身,则不陷于不义而全忠孝之名。昔者唐之狄梁公过太行山,望白云之孤飞,思亲舍在其下,怅望久之。故其忠孝之心,油然而生;刚大之气,沛然而发。化武后以复唐家百年之社稷,其勋业煌煌,照耀简册,至于今而不泯也。今彬富抱瑰奇之器,负卓荦之才,以近夫藩侯屏伯之耿光,而著名于天朝,又能思其亲而不忘,诚可嘉矣。予想夫彬富之思其亲也,值安居之闲暇。致齐于内,思其居处,思其笑语,思其所乐,思其所嗜,俨乎如亲之在上。履霜露而有悽怆之心,味《蓼莪》而有哀痛之戚。陟岵而兴念,望云而思亲,一动一息之间,未尝忘乎亲,此所以为纯孝者也。兹非孔子所谓“由也事亲,可谓生事尽力,死事尽思者也”。又非所谓“永言孝思,孝思维则”者欤!《传》曰:“忠臣出孝子之门。”予知彬富之他日,庆云龙,会风虎,叫阊阖,呈琅玕,而处庙堂之高,赞文明之治,则梁公之闻望,不得专美于前代,而先人事业,复见于今日矣。是为记。永乐乙未秋,筠阳知微子邓伯和撰。

慈顺堂记

廖自勤

吾庐陵为忠节之邦,其子孙散居郡邑,代多贤德。犹记家居时,闻邻邑永和之高行乡,有胡氏者,实出忠简公之后。有字涧月者,尝以“尊礼”名其堂。有字济川者,尝以“读书林”名其斋。观其意尚,则知其有贤德,而能世其家者可知矣。顷在京师,有字子琦者,与予相见于逆旅,其言温而其貌恭,周旋进退,礼度甚闲。询其先世,乃知为涧月翁之孙,济川翁之子。自是数数相过。一日,忽泫然流涕,相谓曰:“吾夙不幸,生孩五月,父即见弃,自非吾母一念慈爱,不以死丧忧患,渝厥初志,尽心竭力,提携鞠育,以长以诲,则亦何以能底于立?今年逾三十,颇涉世故,徙居永和。又尝从事于郡刑曹,虽无所裨益,然赖母训,未尝敢以毫发非礼,以速怨怼于人。而吾母亦甚念之,每退谒稍暇,即叮咛告戒,务以洗冤泽物为意。且旦夕不惮烦剧,必斋沐焚香吁天,以祈福我。推念母恩广大,犹天地之不可报。然究其所归,初不出于慈之一字而已。吾为人子,赖母之慈,以有此身,以能成立于世,而为人于天地之间,其可不知其所自耶?谓母恩之大而不可报,卒委之而不图以报,吾诚不敢。然欲勉图以报,而区区饮食温清之节,又不足以报。闻之古人有言:‘孝弟,顺德也。’吾愿窃取其意,以顺为志,俾吾母早夜得以欢心,亦人子万分之一也。然恐跋履弗笃,言之非艰,行之为艰,承颜之际,其所不顺者多矣。故尝以‘慈顺’名其堂,庶登斯堂也,顾名思义,得以少警于朝夕。然不自知其力之不量也,先生其将何以教我?”予闻其言,不觉而为之叹曰:“大哉名堂之义!慈以表母之恩,顺以示子之志,一名而二义兼得,天下孰善焉?然吾闻之,天下之为人母者,未有不慈,而为子者,或有不顺。盖父母之心,犹天地然。天地之于万物,初无物我町畦之分,同一慈爱而已。父母之于子,亦犹是也,岂有不慈者乎?人子则不然,彼其脱亲之怀抱,日益久矣,年齿日益长矣,体貌日益壮矣,各妻其妻,各子其子,情欲相感,而爱憎日益生矣,又岂能一一顺者矣?今子琦念慈母之恩,不能有报,乃欲以顺为志,可谓能孝于其亲而异乎人矣,复何言哉?虽然,顺之一字,犹有说焉。欲顺其亲,必顺乎理。盖人子之心,即父母之心,父母之心,即天地之心。天地之心无它,理而已。是故能顺乎理,则可以顺乎亲。能顺乎亲,则可以顺乎天。能顺乎天,则身安而家和。家和而亲乐,亲乐而百福之物莫不毕臻,而无不顺矣。《诗》曰:‘兄弟既翕,和乐且耽。宜尔室家,乐尔妻孥。’子曰:‘父母其顺矣乎?’亦此之谓也。子琦其尚勉诸?”于是子琦跃然起谢曰:“敢不惟先生之言是勉?幸书以为记,请终身诵之可也。”予不能辞,遂欣然执笔而书之。永乐壬辰冬,纪善同郡廖自勤撰。

慈顺堂跋

江朝宗

余宦游湖海上,迨兹四十余年,凡见义夫节妇孝子顺孙,其风有足感动人心于时,义有所讽劝者,皆为之随事立言,以表章之,不以词为费也。近读胡子琦氏慈顺堂诗文,咸乐道其母之慈爱,白首不渝其初。其子早孤,又能承顺其母志,可谓振遗响于寥寥之际,于此益见庐陵为江右文献之邦。子琦不坠忠简公诗书清门之懿,惜予年迈于行,文思荒落,言不成章,姑赘此于卷末。永乐癸巳冬,临川七十五叟江朝宗跋。

吾存堂记

伍 庠

距庐陵半舍许,大江东来,群山秀峙,古镇曰永和。地沃衍蕃,士庶雅驯。宋南渡来,名卿大夫多家焉。有萧氏居其地十三世矣,世读书,而以医名。其尤好学者尚宾,性刚直,负气节,有济世志。幼习举子业,业成,自谓幸获一命,未必能行吾志,况不可必得,不若事吾医,可即活人命。遂究其术,时称良医。中岁构堂于地之西,蓺兰桂,蓄图书,日与嘉宾游息其中,榜曰“吾存”。尝自题其画像曰:“宁为忠厚,不为浮薄。吾心所存,自有真乐。”意取是也。尚宾即世之七年,其子书求记其堂,以发先志,意甚勤恳。嗟夫!先君之志,所以殁而不殁者,在是也。此“吾存”之以名堂,盖意深且远也。仰斯揭者,有不思先君之所存者乎?古之人,必论其世。吾尝闻萧氏之先,以医术与忠简胡公游,最亲善。公尝荐之朝,不受,馈之金,复不受,作“读书堂”三大字畀之,乃揭其节之东堂,岁聘明师教授其间。繇是世多佳子弟,知读书不坠家业,此其先世之所存者。又闻尚宾事父母孝,居丧尽礼。兄弟早世者,其孤嫠皆抚鞠之,教育有道,婚嫁之不失其时。人有疾,疗诊之,必洞究所由,察其轻重浅深,决其生死若何,无少爽。与人药不计资,贫者并与薪米。集古今名方论若干卷,著岐疑若干篇,训其后人。此尚宾之所存,基诸夫先世之所存也。今其子书,承先训,服先业,恂恂勉勉。事诸父以礼,处群从以和,而接交游以诚。一出言,一处事,必归于厚。书又能存其先君之所存者也。尚宾繇先世之所存,以淑其身,以遗其后,其子若孙能不忘夫先志之所存,有以继其志而光于前,此尚宾之所以殁而不殁也!其不可存者,其声音容色;其可存者,其忠厚福泽也。声音容色化于既往,而忠厚福泽垂于无穷。其存者其兴,不可存者将奕世而皆存,故曰吾存也。后之登斯堂者,追惟其所存,思其起处,思其笑语,如闻其声咳,如接其仪形,皆勉为忠厚,而耻为浮薄者,其不在兹乎!洪武二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前国子博士安成伍庠记。

顽翁亭记

陈士瞻

东昌为庐陵胜境,有曾氏子鲁者,宋右司之六世孙,兴安县丞之冢嗣也。九世居凤冈之阳,西迩益国周公读书台,东存右司秋月寒江亭。守约有斋,览翠有亭,则兴安之所建也,楼曰谖春堂,曰鲁瞻,曰友恭。又子鲁与其弟子齐昭孝敬也,大雅之风存,文物之俗兴。宜居者,肃而庄,衎而和也。子鲁复于鲁瞻堂之左作一亭,专而名之曰顽翁亭。客睹其名而疑其实,诘之曰:“翁质美而读书者也,充德而广业者也,智之聪,才之美,谓之顽,离情失真远甚。”翁笑而不答。客蹙然曰:“人为物灵,天所贵也。顽然弗灵,物背天也。天不能治,而生圣贤使治之。故叟顽而舜化之,苗顽而禹正之。金之顽也,工炼以成器;石之顽也,匠斫以攻玉。诗书礼乐刑政,皆所以治顽,而复人性于善也,子之顽非欤?”翁俯而不答。客乃摭其概而致问于果岩居士,居士曰:“噫,翁之顽,我知之矣。夫鸿濛之世,民性纯一,欲不能诱,利不能动,刑无所畏,势无所胁,人我相忘,熙熙然存于无为之天也。万品殊致,大朴既漓,纷纭舛错,巧智吞噬。虽鸟兽之顽,亦仰而顾,疏而逝,有不饮啄者,况于机阱矛盾之益肆益张乎?以老子之圣,谓若愚若虚;子房之智,愿从游于赤松。翁之顽将以全其天也,所以矫俗弊也。誉言不喜,谗言不辨。金人三缄,言之顽也;不出户庭,行之顽也。顽乎?顽乎!翁得之以全其性于天,矫弊而不失其宜乎!虽然,岂无他人不?如同姓子曾子。”圣人谓其鲁,先儒释之曰:“‘鲁,钝也。其后一贯传道,以鲁得之。’盖顽必钝而鲁欤?孔子教学者主忠信,而曾子以忠信为传习之本,其徒子思发明为诚。诚,非忠信不能至也。若然,则顽钝似忠信,而可入诚欤?翁顾名而思顽,由忠信而入于诚,又何矫弊而失其天乎?”客归,以余言复之。翁谓其然,则请书于亭之壁,有过而问者,答曰:“此有记。”所谓客,谢先生易庵之令孙鼎才也。果岩居士西昌陈士瞻云。

顽叟传

蒋翘之

客有居凤冈者,姓曾,字子鲁也。颐然而恭,修然而美髭髯,皓然而志不羁,陶然而与春风相忘乎世虑之表。家益国丞相周公读书台侧,茅茨草轩,仅蔽风雨,长松孤径,不植花卉。清池环其前,圃蔬莳其左。车尘不经,苍苍乎庭之多藓也;市喧不闻,寂寂乎地之无哗也。客从容其间,圆巾方带,杖屦疏野。或池而渔,池清心乐,而不计夫鱼之得否;或圃而蔬,圃深力疲,而不计夫蔬之茂瘠。性不喜饮,饮少辄醉,卧长松下,云宾鹤友,诸孙环侍。不蓄资货,所居压床充栋,惟古图书笔札而已。好记古人语,闻先儒格言,辄籍而不失。尝建夫子精舍,春秋率诸生行释菜礼,兢兢俎豆间,若履冰霜者。自当其愚,号曰顽叟。余往问焉,告之曰:“冥而无知,顽也。黠不知义,顽也。放情礼法,跌荡规矩之外,顽也。才为所庸,德无所尚,与世汨没,为时厌弃,顽也。若是四者之顽,在他人则尔,在叟则未之见,叟曷云而顽焉?如以冥而无知为顽,则叟于理默融深会,不可谓之顽;以黠不知义为顽,则叟于物无所取与,不可谓之顽。佩仁服义,以自约于先王之典,则非放情跌荡之顽;韬才蕴德,以自养于丘园之间,则非汨没厌弃之顽。叟曷云而顽焉!”子鲁乃被榻而居,作色而起,曰:“子非吾知者。吾顽非顽,是顽于世态者也。吾观吾心,检吾身,求吾所以生,一天地之内,蜉蝣之寄尔。幽明一朝夕,古今一瞬息,民吾同胞,物吾共处,天地吾其体。生而全,此性之天;殁而归,此性之天。吾何汲汲乎?吾何歉歉乎?彼昧乎天者,以吾身为固有,惟求所以寿其生,而不知所以违于天,吾则顽于是也,非顽而何?厚己而薄人,忘身以徇物,违道干誉,以自速戾于天,此方今之所谓智,吾则顽于是也,非顽而何?吾年且耄矣,订之曰顽叟,不亦宜乎!”予闻而嘉之曰:“善夫乎!是之顽,非人之所能及也。人之顽,顽之顽也,而岂若叟之以智为顽哉?叟以智为顽,则天下之以顽为智者,皆叟之所弃也,叟岂诚顽乎哉?”遂书叟言,以传于世,且以叟之自订,而订天下之顽者。永乐乙未秋,同里进士蒋翘之撰。

顽叟真赞

谢 矩

玉立之身顽而长,戟森之髯秀而苍。气英伟而行则方,慨慷论议,如倾河而倒江。俾其出应世需,固足展其才器之良。胡乃甘自恬退,晦迹于凤冈之阳?斯人也,其以皎皎自负,而耻混混于寻常者乎!

恂恂堂记

陈士瞻

谢伯恂氏,易庵先生之家嗣也。读父书,不诡于圣人之道;承世业,志隆夫久大之基。居凤冈之阳,而文明四达。乃作堂翼于易庵之右,以其别字恂恂扁之,可谓以身教者矣。夫顾名思义,君子之用心也;敦信从实,学者之大务也。弟子记孔子于乡党,得无意欤?子朱子释之以信实之貌,盖诚明而恂恂,非圣人不能也。明善而恂恂,亦圣人之次矣。故自造化发育而观,春而夏,秋而冬,非信实能成其运乎?自人秉彝而言,仁而义,礼而智,非信实不能成其德也。孔子本诸中,形诸外。曾子、子思、孟子之徒,观感而传述,其效敏而益广。天秩之敦叙,人事之应酬,非信实,则一物无所加,跬步不可行矣。斯堂之扁,恂而又恂,切于丁宁也。希贤希圣,古而宜今也。自身而家,恒久于化也。凡登斯堂者,索其义于书,体其事于身,忠于君,孝于亲,处朋友,宜室家,举皆信实,诈惑不生,诚敬孚尽。祯祥之兆,善庆之符,不爽于近而应于远。显扬无既,堂之光耀,自庐陵而闻于天下。谢氏之福泽,必与凤冈相为悠久矣。故记以复伯恂而劝方来,若夫侈规制,喜完美,颂祷之末事,故在所不书。永乐丙申冬,前进士泰和陈士瞻撰。

菊隐轩记

罗庸

萧原复氏,庐陵之故家也。天资明敏,博览经史百家之书,善诗文。凡一言一字流于江湖间,人咸珍袭之。其所居之地曰凤冈,山水明秀,双江环绕,清淑萦带。青原芗城,群峰如束,呈黛叠翠,危插天半,盖庐陵之胜概也。萧氏世夺其秀,楼阁参差,轩窗潇洒,曲尽其妙,无嚣纷气。原复赋性恬淡,不事华靡,栖迟丘壑间,潜德弗耀。尝慕陶靖节之风,开轩种菊,不下百余本,历历能知其名,朝夕培植忘倦。每秋高气清,花开烂漫,黄红紫白之色,交映户庭,天风嘘拂,清香袭人。原复鹤发萧萧,幽处其中。宾朋杂遝,游览壶觞,日不虚席。或餐其英,或挹其色,或对酒歌咏,子孙环列,乐天伦之乐者,已廿余年矣。虽无轩冕之荣,而《考槃》阿涧之乐,不减商山。余聆原复之清名久矣,恨不生羽翰以识韩荆,闯菊轩以与原复从事,心常怏怏。一日,其子世龄持卷来征题。余稔观世龄之风采,若照秉之珠,连城之璧,则合浦蓝田之风,致从可知矣。其宗系之自,阀阅之传,司宪晏先生言之甚详,何暇重赘?故不辞其请,以叙其后,复为赋诗以张大之。诗曰:

人境无欢底事忙,开轩种菊拟紫桑。金风拂树云香霭,玉露浥花天气凉。对客凭栏娱醉目,呼儿载酒慰诗肠。彩衣日奉平安养,千古陶潜喜并芳。

永乐乙未春,文林郎怀庆府济源县知县豫章罗庸书。

味易斋记

陈士瞻

夫自鸿濛既判而马图出,伏羲悬络而天地经,以八卦衍而为六十四卦,占筮具而无文,其味若大羹之淡如也。盖民风未漓,吉凶虽不言,而己心会意决矣。历唐虞夏商至周,质变而文,民之日用,非污樽而杯饮,将欲淡而不可得矣。于是文王附彖,周公错爻,孔子兼系之辞,洁其净而精其微。然人莫不饮食,鲜能知味,于阴阳消长之理,进退存亡之道,昧昧焉。虽观象玩辞知而好,好而嗜之者众,而淄渑之水亘古今,必待易牙而后能知之也。譬诸《易》道,其难矣乎!自鲁之商瞿,汉之田向,施孟梁丘而至扬雄,虽大声嗷嗷,而大道斯离,瞠乎追趋逐嗜,而覆瓿之讥兴矣。淡然之味,乃与天地气化,同一流行,俟有能循其流而濬其源者。宋濂溪周子太极图一出,探其义而不惑于无,味其旨而不泥于有。程子、朱子阐绎其蕴奥于东南。自鹅湖讲集之后,纷纭龃龉,各师其说,各骋其所长,大味亦随而亵矣。象山先生陆子静,盖欲啜汁之尤者也。而吾庐陵周公必大,独荐其弟一人,遂显其书,前元复表而章之。程朱之学,天下靡然向风。《易传》之旨,八珍五斋不能夺也,豹胎熊唇不能过也。我圣朝道学为尤明,科举甚盛,于《易》一以程朱传注为主。洪武初,前进士安城刘先生云章,以是经授受。殁,而得永和谢子方先生涵薰奖进,多所成就。隐居者友教于四方,射策者迭登于仕,尊称为易庵先生云。今其次子叔侗,念德缵绪,大扁“易庵”二字于堂,筑味易斋于其左,昭世业也。介其从子鼎才来征余记。夫味《易》有诸?已而施诸人者,叔侗先予之学也。嚅哜真要,缉熙隽就,以济方来之求,以扬既往之光,叔侗信能子矣。虽汉儒之世传,俪美同符,勉而不止,将必有太史氏大书“庐陵谢氏易”于儒林矣。故不辞而书以俟。永乐丙申,前进士泰和陈士瞻书于灵秀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