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湾镇是个美丽的地方。它的港口曾经辉煌过,由于一座近海岛屿的庇护,得以免遭东北风的呼啸侵袭。潮汐冲刷而成的一系列内陆水域布满这个小城镇,潮起潮落时,一些野生生物会从港口和大海被卷进狭窄的河道。这不是一座摩肩接踵或者城市化的城镇。除了早已故去的捕鲸者住过的大宅子外,居民住宅都小而整洁,分布在美丽繁茂的古树之间,有不同品种的橡树、枫树、榆树、山核桃树和柏树,但除了原先街道上古老的榆树外,当地林木大部分还是橡木。曾经有一段时间,原生橡树又多又大,好些造船厂就近取材制成船板和船栏,以及龙骨和内龙骨。
社区像人一样,也有健康的时期和病恹恹的时期——甚至也有青春和衰老、希望与沮丧。有一个时期,几个像新湾镇一样的城镇提供的鲸鱼油点亮了西方世界。牛津和剑桥的学生油灯就是从这个偏远的美国小镇获取燃料的。随后,宾夕法尼亚喷涌而出的石油或石头油和廉价煤油,也称作煤炭油,取代了鲸鱼油,致使大多数海上猎手退休。疾病或绝望笼罩着新湾镇——可能这个城镇仍未从一种敌视态度中恢复过来。不远处的其他城镇靠别的产品和能源发展繁荣起来了,但曾经以横帆船只和鲸鱼为全部生命力的新湾镇,却仍是一蹶不振。人群像蛇一样从纽约城徐徐而来,但都会经新湾镇而不入,只是把它留在记忆中。新湾镇的人们也一如既往地安慰自己说他们喜欢这样。他们不必遭受夏天游客的嘈杂和垃圾,不必忍受霓虹灯俗气炫耀的光辉、游客的挥霍无度和混乱狂欢。在繁华的内陆水域,只有几座新宅子建起来。然而人群像蛇一样仍源源不断地拥来,每个人都明白新湾镇迟早会被吞食。当地人对此充满憧憬,同时又憎恶这个念头。临近城镇都富裕起来,从游客那里赚得盆满钵满,心满意足地吹嘘着,到处炫耀暴富后的大宅子。旧湾镇上充斥着艺术、陶瓷和娘娘腔的男子,那群莱斯博斯岛上该死的大脚家伙一边织着手工织物一边搬弄着家庭是非。新湾镇却谈论着旧日时光、比目鱼和石首鱼到来的时间。
在芦苇丛生的内陆水域,绿头鸭在此筑巢,养育出一群群小鸭子,麝香鼠们挖穴安营,在晨曦中灵活地游来游去。鱼鹰在空中盘旋,瞄准目标,向鱼儿俯冲下去,海鸥叼起蛤蛎和扇贝飞上高空,抛掷下来,把它们摔碎,以飨美味。几只水獭悄悄潜入水中,像毛茸茸的秘密间谍;兔子偷偷溜进花园,灰色松鼠在镇上的街头像小波浪一样闪过。野鸡拍打着翅膀嘎嘎啼叫。蓝色苍鹭气定神闲地立在浅滩,犹如细长轻巧的剑。到了晚上,鸬鹚哀鸣,就像孤魂野鬼。
新湾镇的春天来得迟,夏天亦然。然而一旦入夏,一种轻柔、狂野、特殊的声音,气息和感觉也随之而来。六月初,满世界的树叶、青草和鲜花喷薄而出,每一天的日落都很别致。黄昏时分,美洲鹑清脆的叫声传来。夜幕四合,北美夜莺的声音无处不在。橡树郁郁葱葱,长长的穗状花飘落在草丛里。各家的狗儿汇集在一起寻食,在树林里茫然快乐地游荡着,有时它们整天都不着家。
六月里,人出于本能,会割草、翻地撒种,跟鼹鼠、兔子、蚂蚁、甲虫、鸟儿,以及任何想来夺取他花园的东西打持久战。女人望着玫瑰打卷儿的花瓣,心有所动,叹口气,她的皮肤变成了花瓣,眼睛则像花蕊。
六月是欢快的——凉爽、温暖而又湿润,美好的和可厌的,建设者和破坏者都在喧闹地成长和重生。姑娘们穿着合体的宽松裤,手挽手在高街闲逛,肩上挂着小小的半导体收音机,耳朵里听着靡靡的情歌。年轻的男孩,精力旺盛,坐在丹吉尔杂货店的高脚凳上,用吸管喝着会萌生粉刺的饮料。他们用同样色迷迷的眼睛盯着女孩子,彼此交换着轻佻的话语,内心却因为欲望而暗自哀怨。
六月里,生意人会光临“亚尔—苏珊”或“前桅”,喝啤酒或要一杯威士忌,下午就醉醺醺的。甚至还在下午,就有满是灰尘的汽车悄悄开到米尔街尽头一处荒凉的庭院,那处房子地处偏僻,未经粉刷,每扇百叶窗都被拉上。镇上的妓女爱丽丝住在那里,迎接遭受六月打击的男人们的下午麻烦。一天到晚都有划艇在防波堤抛锚停泊,快乐的男人和女人都想从大海里捞点美食。
六月也是一个粉刷、修剪、规划和建造的季节。几乎没有一个男人不往家里搬水泥砖和标准木料,包装袋的背面总有泰姬·玛哈拉草图。上百条小船仓朝下龙骨朝上,倒放在海岸上,铜色油漆在底部闪闪发光,它们的主人直起身子,朝静静排列在那里的船只微笑着。学校仍羁绊着那些不听话的孩子直到月末临近。考试到来的时候,反叛情绪此起彼伏,普通感冒也迅速传播,到放假那天,传染病会戛然而止。
六月里,快乐的夏日种子开始萌芽。“光荣的独立日我们要在哪里过?……时间快到了,我们应该规划一下假期了。”六月包藏着潜在的灾祸,小鸭子勇敢地游在水中,或许面前潜伏着吧嗒一声合上大嘴的乌龟;生菜长势喜人,殊不知干旱即将到来;西红柿茎秆一个劲儿向上蹿,等来的不过是毛虫的光临;家家户户都在盘算沙滩和日光浴的好处要远胜烦躁山夜的蚊虫轰鸣。“今年我要休息一下。我不要这么累。今年我不允许孩子把我自由自在的两礼拜假期变成车轮上的地狱。我工作了整整一年。这是我的时间。我工作了整整一年。”度假计划打败了记忆,世界一切美好。
新湾镇已经停滞好长一段时间了。管理它的那些人,不论是在政治上、道德上,还是在经济上,长久以来都按照既定模式行事。镇长、城镇委员会、法官以及警察们都亘古不变。镇长把设备卖给镇上,法官长期随意规定交通罚款,他们甚至不记得这是违法行为——至少书上说这是违法的。作为正常人,他们肯定不认为这是不道德的。所有人都是道德的,除了他们的邻居。
金灿灿的下午散发着夏日温暖的气息。几个走在度假季之前的人,没有孩子的羁绊,不必等到学校放假,此刻已在街上漫步,那些都是异乡人。几辆汽车通过,拖车上载着小艇和大的外置马达。伊森闭着眼睛都知道他们是来度假的,这从他们购买的东西上就能判断——冷肉切片和混合干酪,薄脆饼干和罐头沙丁鱼。
乔伊·莫菲一如既往地进来吃下午点心。天气暖和后,他就天天如此。他朝冷柜挥了挥瓶子。“你该装个苏打汽水柜台。”他说。
“再长四条胳膊出来,或者把我劈成两个伙计?你忘了,乔伊老兄,这个店不是我开的。”
“你该装一个。”
“非要我给你讲讲我那个国王之死的悲惨故事吗?”
“我知道你的故事。你对复式记账法几乎一窍不通。你得好好学学。不过,你还是学会了一点。”
“对我没啥用处。”
“如果这是你的店,你会赚钱的。”
“但它不属于我呀。”
“如果你在隔壁开一家,你会把所有的顾客都吸引过去。”
“你怎么会有这个念头?”
“因为大家都是从认识的人那里买东西啊。这叫作亲和力,而且很管用。”
“以前就不管用。镇上所有人都认识我。我破产了。”
“这是技术问题。你不知道如何买。”
“可能我现在还是不知道。”
“你知道的。你甚至没意识到你已经学会了。但你的头脑仍停留在破产状态。扔掉它,郝雷先生。扔掉它,伊森。”
“谢谢。”
“我喜欢你。马鲁洛啥时候去意大利?”
“他没说。告诉我,乔伊——他多有钱?不,还是别说了。我知道你不能谈论客户的。”
“我可以为朋友破例,伊森。我不知道他所有的事务,但如果我们那里的账户代表一切的话,我觉得他很有钱。所有的事情他都插了一手——这有一处房产,那有一块空地,几幢临海房屋,还有一大捆第一抵债权契据,跟你的腰一样粗。”
“你怎么知道的?”
“保险箱啊。他租了我们一个大保险箱。打开时,他拿一把钥匙,我拿另一把。我承认自己偷瞧了一眼。我觉得自己内心就是个偷窥狂。”
“但这些都是正当的,对吧?我是指——那些你经常读到的东西——比如,毒品、诈骗,以及诸如此类的事情?”
“我去哪里了解这些啊。他从不随便说自己的事情。取一些出来,又放一些进去。我不知道他在别的银行有没有业务。你注意到我可没说他的存款结余。”
“我也没问。”
“你能给我点儿啤酒吗?”
“只能带出去喝。我可以倒在一个纸杯里。”
“我不会让你犯法的。”
“胡说!”伊森在啤酒罐上打了些孔。“要是有人进来,把它拿低一些藏在身边。”
“谢谢。我一直在想你的事,伊森。”
“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我爱管闲事吧。失败是一种心态。好比蚁狮挖的一个沙坑。你不断滑下去。猛一跳,你就会出来。你得跳那么一下,伊。一旦你出来了,你就会发现成功也是一种心态。”
“那成功也是一种陷阱吧?”
“如果是的话——也是较好的一种。”
“假设一个人跳出来了,就会有另外一个人被踩下去。”
“只有上帝知道坠地的麻雀,但上帝也只是袖手旁观。”
“我希望能明白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也希望自己能明白。如果我明白的话,我就自己去做了。银行出纳员是当不上总统的。有一大把股票的人才能当总统呢。我的意思大概是:来了什么,就抓住什么,否则它也许永远不会再来了。”
“你是个哲学家,乔伊,一个金融哲学家。”
“别提这个。如果你不明白,你就想想。人在独处时会思考问题。你知道大多数人的生命百分之九十都活在过去,百分之七活在现在,只为将来留了百分之三。老萨奇·佩吉[49]说了一句我听过的最聪明的话。他说:‘别回头看,否则你会被超过。’我得走了。贝克先生明天要去纽约几天。他忙得不得了。”
“有什么事情吗?”
“我怎么知道?但我负责把邮件分类。他有好多来自奥尔巴尼[50]的邮件。”
“政治上的?”
“我只是分发邮件。我又不读。生意总是这么冷清吗?”
“四点左右,就这样。大概十分钟后就忙起来了。”
“看到了吗?你已经学会了。我打赌你破产之前肯定不知道这个。再见。抓住机会,捞他一笔。”
购买小高潮在五点到六点之间如期而至。因为是夏令时,太阳还很高,街上像下午三点一样明亮。伊森把水果箱搬了进来,关闭前门,放下绿色遮阳帘。接着,按照清单,他把要带回家的东西拢在一起,全放进一个大袋子。解掉围裙,穿上外套戴上帽子,他上去坐到柜台上方,凝视着货架上的会众。“今天不布道了!”他说,“只要记住萨奇·佩吉的那句话。我觉得自己也要学会不往回看。”
他把钱包里折叠的横格纸张拿出来,用蜡纸折了个小信封放进去。接着,打开冷柜配件外的搪瓷门,他把这个蜡纸信封塞进压缩机后的一个小角落里,合上上面的金属门。
在收银机下面的架子上,他找到了落满灰尘、卷角的曼哈顿电话簿,放在那儿是为了紧急订货时与供应商联系。在“U”字部、“联邦政府”部分、“司法部”下面,“……部”,他的手指依次滑过“美国联邦法院反托拉斯部、海关部、移民拘留总部、联邦调查局”这些栏,下面还有“移民与入籍服务,WB街20号,电话:BA 7-03000;周末节假日夜晚,电话:OL 6-5888”。
他大声地念道:“OL 6-5888——OL 6-5888,现在太晚了。”接着他根本没看罐头食品,却对它们说:“如果一切都规规矩矩,光明正大,没人会受到伤害。”
伊森从巷门走出去,锁上门。拎着装食品杂货的袋子,他穿过街道来到前桅餐厅。里面嘈杂不堪,都是喝鸡尾酒的人,但公用电话亭所在的小厅堂却寂静无人,甚至客房服务员也不在。他关上玻璃门,把袋子放在地板上,把零钱摆在架子上,塞进去一枚十美分硬币,拨了“0”。
“接线员。”
“啊!接线员——我想打到纽约。”
“你拨号吧,请拨?”
他拨了号。
拎着食品杂货袋,伊森下班回到家。这个漫长的下午多美妙啊!草坪又高又茂盛,留下了脚印。他有点意兴阑珊地吻了吻玛丽。
“小蝌蚪,”他说,“草坪长野了。我让艾伦把草割一下怎么样?”
“噢,现在是考试阶段。你知道那是怎样的情形,学校要放假了。”
“另一个房间里怪异的尖叫声是什么情况?”
“他在用吹口技的那套玩意儿练习呢。他要在学校期末表演会上演出呢。”
“好吧,看来我要自己去修剪草坪了。”
“抱歉,亲爱的。不过你知道他们什么样。”
“对,我刚开始了解他们是什么样的。”
“你生气了吗?是不是今天很累?”
“让我想想。不,不算累。我就是站了一整天。想到要去推割草机,我不会高兴地跳起来。”
“我们该买台电动割草机。约翰逊家有一台,可以驾驶着割草。”
“我们还应该雇个园丁,附带个园丁家的小厮。我爷爷就有过。驾驶?艾伦要能驾驶,他就去修剪草坪了。”
“别对他那么苛刻。他才十四岁。孩子们都这样。”
“你觉得是谁创建了孩子可爱这个谬论?”
“你确实在发脾气。”
“让我想想。对,我好像在生气。那个怪异的尖叫让我心烦。”
“他在练习呢。”
“你说过了。”
“现在别把气撒在他身上。”
“好吧,不过如果我真那样的话,还管用点。”伊森推门走进客厅,艾伦舌头上含着一个震颤簧片,嘎嘎尖叫着发出含糊不清的话语。“那到底是什么?”
艾伦把那玩意儿吐到手心。“用皮克斯盒子弄来的呀。是练口技的。”
“你把皮克斯麦片吃掉了吗?”
“没有。我不喜欢。我得练习了,爸爸。”
“等一下,”伊森坐下来,“你的人生有没有什么规划?”
“啊?”
“未来。老师在学校没讲过吗?未来掌握在你的手中。”
艾琳溜进房间,靠在长沙发椅上像一只蜷着腿的猫。她讥讽地咯咯笑着。
“他想上电视。”她说。
“有个只有十三岁的孩子在一个知识竞赛节目中赢了十三万美元。”
“后来发现是作弊。”艾琳道。
“不过,他还是拿到了十三万美元的奖金。”
伊森轻轻道:“你就不考虑道德方面?”
“哼,那可是一大笔钱。”
“你不觉得那是不诚实的?”
“呸,大家都这么做。”
“有些人自毁前程想不劳而获,但无人上钩,你怎样看?他们最终诚信和金钱一个也没得到。”
“那要看你的运气——碰到脆饼干了,就是这么回事。”
“是呀,就是这么回事,对吗?”伊森道,“你的态度举止就是这么回事。坐正!你说话的时候是不是漏掉了‘先生’这个词?”
男孩吓了一跳,确认了一下这番话是不是认真的,然后勉强挺直身子,满脸不服气。“没有,先生。”他说。
“你在学校表现怎么样?”
“我觉得挺好。”
“你在写关于如何爱美国的征文。你是不是想毁掉它,让整个活动泡汤?”
“您说什么呢,毁掉——先生?”
“你能真诚地去热爱一个不诚实的东西?”
“算了吧,爸爸,大家都这么做。”
“这样做有好处吗?”
“嗨,除了几个书呆子,没人对此有微词。征文我写完了。”
“不错,我要看看。”
“我已经寄走了。”
“你肯定抄了一份吧。”
“没有,先生。”
“要是弄丢了呢?”
“我没想过。爸爸,我希望我能像其他孩子那样去露营。”
“我们支付不起,并非所有的孩子都去……只有少数几个而已。”
“我希望我们家有钱。”他低头盯着自己的手,舔了舔嘴唇。
艾琳眯起眼睛,显得很专注。
伊森研究着自己的儿子。“我要让这个实现。”他说。
“先生?”
“今年夏天我在店里给你找份活儿。”
“你怎么个意思,活儿?”
“你的问题是不是‘什么意思,活儿?’你可以搬货、整理货架、打扫卫生,要是你做得好,可以去招呼顾客。”
“我想去露营。”
“你还想赢十万美元呢。”
“或许我能在征文比赛中获奖。至少能去华盛顿旅行一趟。一年到头都在学校,这好歹也是个假期呀。”
“艾伦!在行为、礼貌和诚信方面,都有不变的原则,对,甚至包括努力。现在是时候该教你至少在口头上尊重这些规矩。你该找份活儿了。”
男孩仰起头。“你歇歇吧。”
“再说一遍?”
“童工法。十六岁之前,我连工作许可证都拿不到。你想让我违法?”
“你认为所有给父母打帮手的男孩女孩都一半是奴隶、一半是囚犯?”伊森的怒气像爱一样,简单粗暴。艾伦把头扭到一边。
“我不是那个意思,先生。”
“我相信你不是那个意思。你也不许那样想。跟二十代郝雷和艾伦家族的人相比,你差得太远。他们都是正直体面的人。有一天你也会成为像他们一样的人。”
“是的,先生。我能回自己房间吗,先生?”
“可以。”
艾伦慢慢上楼去了。
等他走出视线,艾琳把腿像螺旋桨似的转过来。她端正地坐好,往下拉了拉短裙,俨然一位年轻淑女。
“我读了亨利·克莱的演讲辞。真不错。”
“对,他是不错。”
“你还记得那些?”
“好像记不太清了。很久以前,我读过那些东西。”
“他真棒。”
“似乎不太适合女学生读。”
“他确实太棒了。”
伊森从椅子里站起身,漫长辛苦的一天让他有点站不起来。
在厨房,他看到玛丽红着眼睛在生气。
“我听到你的话了,”她说,“我不清楚你怎么想自己的所作所为。他还是个小孩子。”
“该开始教育他了,亲爱的。”
“别叫我亲爱的。我不能忍受一个暴君。”
“暴君?啊,上帝!”
“他还是个小孩子。你却攻击他。”
“我觉得他现在感觉好点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像碾死一只虫子一样碾压他。”
“没有啊,亲爱的。我引导他稍稍领悟了一下这个世界。他过去对世界的理解是错的。”
“你是谁呀,你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
伊森从她身边走过,从后门出去了。
“你去哪儿?”
“去修剪草坪。”
“我还以为你累了。”
“我是累——刚才累。”他扭过头,越过肩膀望了望站在纱门里的玛丽。“男人是孤独的。”他说,朝她笑了笑,然后搬出割草机。
玛丽听着旋转的刀片在柔韧的草丛中快速通过的嗡嗡声。
声音在门阶旁停下。伊森叫道:“玛丽,玛丽,亲爱的,我爱你。”旋转的刀片接着轰鸣在疯长的草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