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点差十分,我从后门出去,转过拐角,来到银行正门。莫菲从铜笼子里把那叠钱、支票、棕色信封和存款单拉进去。他手指叉开呈“Y”型,摊开那本小小的银行存折,用钢笔在纸上沙沙写下棱角分明的小小数字。当把存折推出来给我的时候,他抬头露出含蓄又谨慎的眼睛。

“我不会谈论那件事的,伊森。我知道他曾是你的朋友。”

“谢谢。”

“如果你出去得快,就能避开我们头儿。”

可是我没能避开。我估计莫菲给他按铃了。办公室的磨砂玻璃打开,整齐、瘦削、头发花白的贝克先生轻轻说道:“你有空吗,伊森?”

没必要拖延了。我走进他的磨砂洞穴,他关门的声音很轻,我都听不到弹簧锁的咔嗒声。他办公桌上盖着平板玻璃,下面压着打印出来的电话号码目录。两张会客椅依次摆在他的高背椅旁边,像一对吃奶的牛犊。椅子很舒服,但比办公椅要矮一些。我坐下去,只能仰头望着贝克先生,这就让我处在一种有求于人的位置。

“让人伤心的事啊。”

“对。”

“我认为你不应该承受所有的过失。或许无论如何这事都会发生。”

“可能吧。”

“我相信你原以为自己做得正确。”

“我想着他能有个机会。”

“你当然那样想了。”

愤恨如一种酸涩的味道从我的喉咙里涌起,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厌恨。

“这除了是个没有价值的人生悲剧,还引出了一个难题。你知道他有亲戚吗?”

“我觉得没有。”

“有钱人都有亲戚。”

“他没钱。”

“他有泰勒草坪,产权独立又无抵押欠款。”

“是吗?对,一片草坪和一个地窖……”

“伊森,我跟你说过我们计划建个飞机场,来服务整个地区。草坪很平坦。如果我们不能使用,就要花数百万去山里推平跑道。现在,即使他没有继承人,也是要经过法庭来解决的。要花几个月时间呢。”

“我明白。”

他勃然大怒。“我真怀疑你是不是真明白。因为你的好意,你把这件事弄得遥不可及。有时候,我觉得一个做好事的人在世界上最危险不过了。”

“可能你说得对。我得回店里了。”

“那是你自己的店呀。”

“哦,真的呀?我还不习惯。忘了。”

“是呀,你是忘了。你给他的钱是玛丽的。如今她再也看不到了。你把钱打水漂了。”

“丹尼很喜欢玛丽。他知道那是她的钱。”

“看你给她带来多大的好处!”

“我觉得他在和我开玩笑。他给了我这些东西。”我从内袋里掏出两页横格纸,我把它们放在那儿的时候,就料到我会在这种情形下再把它们取出来。

贝克先生把它们在玻璃台面上弄平。读的时候,他右耳旁边的一块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连带着耳朵也上下跳动起来。他眼睛又回去仔细审视,这次在寻找其中的漏洞。

当这个婊子养的看着我的时候,他的眼里流露出了恐惧。他看到一个他从不认识,但一直都在身边的人。他花了一点时间来适应这个陌生人,不过他到底是好样的。他调整过来了。

“你的要价是多少?”

“百分之五十一。”

“在哪方面?”

“股份公司、合资企业或不管叫什么。”

“这太荒唐了。”

“你想建机场。只有我的地合适。”

他用一张随身带的舒洁纸巾认认真真擦了擦眼镜,又重新戴上,但不再看我。他眼光绕着我的周围看了一圈,唯独没看我。最后他问:“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伊森?”

“是的。”

“你对此感到得意吗?”

“我觉得我和那个人感觉一样,他给丹尼带去一瓶威士忌,想让他在文件上签字。”

“是他告诉你这些的?”

“是的。”

“他撒谎。”

“他跟我说过他爱撒谎。他警告过我他喜欢撒谎。可能这些文件里有阴谋诡计。”我把那两页沾着灰的铅笔写的字据飞快地从他面前轻轻拿走,然后折起来。

“确实有阴谋,伊森。这些文件没一点瑕疵,有日期,有见证人,清清楚楚的。或许他恨你。或许他的阴谋就是瓦解一个人,让他分崩离析。”

“贝克先生,我们家里没人烧过船。”

“我们得谈谈,伊森,我们要一起做生意。我们会赚钱的。草坪周围的小山上,一座小城会崛起。我猜现在你不得不当镇长了吧。”

“我不能当,先生。这会造成一个利益冲突。如今几个非常可悲的家伙已经发现了这一点。”

他叹了口气——叹息声小心翼翼的,好像怕惊醒喉咙里的什么东西。

我站起身,胳膊搭在求助者所坐椅子的曲线形包皮靠背上。“你会感觉好点的,先生,等你习惯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我不是个你能随意摆布的傻瓜。”

“为什么当初你不把我当作推心置腹的人呢?”

“有个同谋是很危险的。”

“那你确实感觉自己已经犯罪了。”

“不。犯罪这事是别人做的。我要去开店门做生意了,尽管它已是我的铺子。”

我的手还在门把手上,他轻声问道:“谁告发的马鲁洛?”

“我觉得是你,先生。”他跳起来,但我把门在身后关上,回店里去了。